丘杉發現自己很難專心。在多次大量地殺死喪屍之後,她的手似乎不需要大腦的指示,自動地以最快速度將菜刀砍進喪屍的大腦。因此,她有空去想邢博恩。
她就在車門外,一秒鐘的轉身就能看見邢博恩,但是丘杉更願意在腦海中想像邢博恩的樣子。丘杉不好意思承認,可是她已經清楚地發現了,她現在有點害羞,少女懷春的那種不爭氣的嬌羞。
抬腳踹開一具喪屍的時候,丘杉的菜刀同時從喪屍的頭顱中抽出。她的神經末梢都已損壞,她沒有觸覺,所以感受不到菜刀切開喪屍皮肉時的感覺,在腦子裏丘杉給這搭配的是切還沒有完全解凍的表面有白霜的偏硬的肉時的感覺。
那是一種很舒爽的感覺。搭配上這種回憶,丘杉在劈開喪屍腦殼的時候心情還算不錯。
眼前的喪屍大多數都穿着白色校服短袖,都是年輕的冷凍肉。丘杉不在意它們的身高長相,不去多餘地幻想它們曾有多麼廣闊的前程,她只管用菜刀摧毀它們空無一物的大腦。
丘杉也穿着白色短袖。
車裏,馮玉霞抵不過良心的拷問,終於把那句話說出了口:「我出去幫她吧。」
邢博恩:「不用,你們先待在車裏。」
方月的脖子像上了發條似的一刻不停地扭動,看了一圈又一圈,車外每個方向都是不斷逼近喪屍,她們已經被完全包圍。隨着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方月表現得越來越焦慮,面上漸漸露出對於全部留在車裏等度若飛回來這個決策的懷疑,尤其是當喪屍的臉已經出現在窗外的時候。
聽到馮玉霞和邢博恩的對話,方月看向邢博恩旁邊的車窗,透過車窗方月只能看見幾件不斷晃動的白色上衣。
方月克制不住,問:「那個人還在外面嗎?」
邢博恩始終看着外面,很快回答道:「還在。」
「在哪?我看不見。」
邢博恩回頭看方月一眼,說:「她還在,我看見了。」
方月質疑道:「外面全都是怪物,她就一把刀,怎麼可能還活着?」
邢博恩沒有說話。更多的喪屍圍上來,它們每一個都想扒開這輛車的外殼,想把車裏鮮活的食物吞入腹中,它們張着臭爛的嘴,牙縫中塞着人的上皮組織。後備箱上爬上一具面部輕微腐爛的喪屍,後玻璃被砸得「砰砰」連續響着,方月忍不住一看再看。
方星只看了一眼就嚇得扯着嘶啞的嗓子大哭,兩隻胳膊勒緊方月的脖子,方月皺着眉狠狠打了他幾巴掌,罵道:「煩不煩!再哭你去外面哭,哭不死你!」
馮玉霞聽見這話,戳了下方月的腦袋說:「別嚇唬他!」
當每扇車窗外都擠着恐怖的喪屍的臉,邢博恩這邊的情況便十分引人注意,屬於丘杉的那件白色短袖始終在車外半米範圍內,令邢博恩無比安心。
馮玉霞說道:「這麼多喪屍,快讓她回來吧。」
方月發現反常,質問道:「她不對勁,這麼多怪物,人要出去早就死了,她怎麼還好好的,到底怎麼回事?」
邢博恩仍然不答。
方月大膽假設:「她是不是已經被咬了?她被傳染了,跟外面那些怪物一樣?」
邢博恩說:「她是我的人。她怎麼樣和你們沒有關係。」
方月情緒激動:「你說的是什麼……」
「別說話。」輕輕一聲從前排傳來。眾人都幾乎遺忘了度珍寶的存在,這時度珍寶忽然出聲,所有人都奇異地安靜下來。
「我姐姐在叫我。」度珍寶說,「邢姐姐,幫我把主駕駛的車窗打開一點。」
車窗一開,車外喪屍的嚎叫驀地清晰,馮玉霞一手摟緊方月和方星,一手緊張地攥着活動扳手。
度珍寶聽一會兒,說:「車找到了,她正在過來,但是喪屍太多,讓我們再等一下。」
方月喊:「怪物馬上要砸開窗戶了!我們一開始就不應該聽她的留在這,現在就算她回來又能怎麼樣?她一個人難道能救我們這麼多人?再等一下?萬一她趕不過來死了呢?我們這麼多人的命——」
方月的話硬生生截斷,鋒利的刀尖距離方月的左眼球只有三毫米,瞬間方月一身冷汗嚇了出來。
度珍寶左手掐着方月懷裏方星的脖子,右手握着小刀,定在方月眼前。
馮玉霞雙腿都嚇軟了,吭都不敢吭一聲,就怕驚到了度珍寶,方月的左眼就廢了。
汽車被車外喪屍瘋狂的捶砸弄得輕微晃動,方月看着那刀尖似乎也在輕顫,幾秒之後終於頂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壓力,急促地吸着氣,眼淚唰唰滾落。度珍寶收起刀坐了回去,不緊不慢地說:「讓你等,你就等着。」
方月嘴唇咬得發白,不敢哭出聲。
這之後等了不到一分鐘,度若飛的身影伴着劍光強悍出現,她左手持一面防彈盾牌,右手劍刃過處喪屍接連倒下。度珍寶將旁邊的登山包拉到自己腿上,很快,度若飛解決了車身周圍大部分喪屍,拉開車門先背上包,接着把度珍寶抱在前面,對車裏的人吼道:「只能硬沖了,大家出來之後待在一起,跑快點跟上我!準備!」
度若飛前後負重,頭髮已被汗水濕透,體力依然強盛,只見她殺絕了馮玉霞這一側車門外的喪屍,而後拉開車門保護馮玉霞一家出來,同時對另一側的丘杉喊道:「丘杉!你保護邢博恩,儘量跑快,和我們會合!」
「啊!」丘杉回應。
這一側的喪屍已經被丘杉殺去近半,邢博恩看準時機下車,拉着丘杉的手腕向前跑,在喪屍之間靈活穿過。邢博恩身體狀態欠佳,盡全力跑仍趕不上度若飛,而正因為邢博恩的速度比平時稍慢,丘杉此時竟然可以和邢博恩保持同步,也為邢博恩省了一些力氣。
剛剛丘杉解決的只是圍在車附近的喪屍,當邢博恩拉着丘杉跑出十多米,前行變得越來越難,邢博恩才發現這條路上已經不分位置全都是喪屍,密密麻麻的喪屍阻擋了視線,邢博恩根本看不見前方還有多遠才能安全。
而事實上,安全這個詞在這個時候仿佛是個笑談。生命的氣息全然暴露在空氣之中,喪屍紛紛朝着人類撲去,如果此時有人從上空向下俯視,便立刻會有窒息之感,在這樣的困境之中求生簡直難於登天。
邢博恩起初還能偶爾瞥見喪屍群中較為突出的度若飛,後來連抬頭的時間也沒有了,她不敢有絲毫分神,緊握匕首殺死面前一具又一具喪屍,還要靠着丘杉保護她的背後,這才勉強可以向前移動。縱然邢博恩將全部的心思都用來殺喪屍,她仍能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在慢慢流失。邢博恩不知道她離度若飛還有多遠,離那輛車還有多遠,她已經感知不到其他人的存在,除了丘杉。
一具喪屍撲了過來,邢博恩的匕首還留在另一具喪屍的眼眶中,她的反應速度也有所下降,眼看那具喪屍就要抓住邢博恩的手臂,一把菜刀橫空砍上了喪屍的額頭。邢博恩拔出匕首,接着對付下一具喪屍,再下一具,無窮無盡。
「你們去哪?車在這邊!」度若飛突然大喊。
「方月!回來!」緊接着是馮玉霞的喊聲。
這兩句話聲音響亮,邢博恩精神陡然振奮,她們就快要與度若飛幾人會合了!邢博恩自顧不暇,因此沒有注意聽那兩人說的話的內容,也不知道方月抱着方星跑向了另一條路。
「啊——!!」
突然一聲悽厲的慘叫響徹整條街道!
邢博恩手裏的匕首一頓,她立即明白了這聲慘叫代表什麼!
菜刀越過邢博恩的肩頭扎進喪屍的太陽穴。
那是方月的聲音!
方月被咬了!
邢博恩回過神,踹開一具喪屍,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忽然她發現撲向她的喪屍變少了,一部分喪屍轉而向着另一個方向移動——向着那聲慘叫發出的地方。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令邢博恩猜到了什麼。
丘杉推着邢博恩繼續前行。即便攻擊邢博恩的喪屍數量少了,邢博恩的處境依然非常危險。丘杉看得出邢博恩體力已經跟不上了,邢博恩的動作正在變慢,而在面對喪屍的時候,只消一秒鐘遲疑就有生命之危。
邢博恩看不到在自己的背後,丘杉為她擋下了多少具喪屍,邢博恩也看不到其實丘杉擋得相當吃力,幾次差點沒能擋下,所以她對於危險程度的感知不如丘杉清楚。
度若飛的劍在半空中一閃而過,這一眼便讓丘杉確定了度若飛的位置,極近。
「度!若!飛!」
邢博恩詫異地回頭。
丘杉竭盡全力吼出的這三個字嘶啞而決絕,當丘杉確認度若飛朝這裏飛奔過來,她最後看了邢博恩一眼,帶着眷戀與喜悅,隨即義無反顧地朝着方月的位置跑去。
邢博恩不知道丘杉為什麼要走,她一下子怔住了。度若飛跑來一劍削去兩顆喪屍的頭顱,問道:「丘杉呢?」
邢博恩望着丘杉離開的方向,感覺到有一件重要的東西飛速離自己遠去,把一種混沌隱秘的感情從心臟底部撕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