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俱樂部出來已經十一點多了,大家興致都挺高,喝了好些酒,安意就安排了客房,一個個地把他們安頓下來。霍南邶排在最後一個,步履有些踉蹌,安意去扶卻被他甩開了,大着舌頭道:「男人走路就是這樣……還能讓女人扶着……」
安意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個男人還是這樣,骨子裏就帶着大男子主義。她放柔了聲調哄着:「好,不扶,可我有點頭暈,你扶着我點行嗎?」
霍南邶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好半天才笑了起來:「安意啊,看來你去北都還真沒去錯,這都比以前時髦漂亮多了。」
安意臉上的笑容滯了滯,趁着他不注意架在了他的胳膊,吃力地把他往客房拖,一旁走過的服務生過來要幫忙,卻被她拒絕了。
到了房間,霍南邶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大咧咧地叫了一聲:「渴,來杯冰水。」
安意沒理他,倒了杯溫水遞到了他嘴邊,剛想扶他起來,他抬手一拿,半支起身子「咕嚕嚕」地喝了一大半,隨手就把杯子一丟,幸好地上鋪着厚厚的毛毯,杯子發出「撲」的一聲悶響,滾在牆角不動了。
霍南邶沒了聲息,安意坐在床邊,定定地看着這個男人,雖然那飛揚跋扈的眉眼早已刻進了心底,可是,她還是看不夠。
兩家從前是鄰居,霍南邶的母親寧美薇嬌小體弱,而安意的母親是典型的晉山人,高大健碩,平常很照顧寧美薇。後來讀初中的時候,她的母親因病去世,父親另娶,生了一個小弟弟,她的苦日子就開始了。後媽刁難,父親漠視,到了後來那三口之家甚至舉家出去打工,把她一個人留在了晉山,有時候連生活費都沒地方着落。
幸好,霍南邶的父母把她當成自家孩子一樣,處處照應,而霍南邶當時比她大了三歲,是那一片區的一霸,長得高大俊朗,行事雷厲狠辣,有他罩着,她幾乎可以說是一帆風順地度過了青春期。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寧美薇和霍迪走了,寧冬茜不得不輟學打工,辛辛苦苦地替霍南邶和她籌措學費,她拿着寧冬茜的血汗錢,含淚發奮讀書,終於考上了重點大學;再後來霍南邶大學畢業,眼看着日子要好過起來了,寧冬茜卻出了事情……
霍南邶翻了個身,閉着的眼睛睜了開來,他的酒量其實不錯,今天也是心裏不舒坦才有些上頭,沒一會兒酒意就散得差不多了。
&怎麼還在這裏?趕緊去休息吧,太晚了。」他從床上撐了起來,繞過安意,打算去洗個澡。
安意幾步跟了進去,笑着說:「我來幫你吧,要不然你翻進浴缸里就糟了。」
&用。」霍南邶示意她出去,「砰」的一聲把門合上了。
裏面的水聲響了起來,霍南邶哼起了小曲,他的聲音低沉醇厚,仿佛情人在耳邊的絮語。安意站在門前聽了半晌,疲憊地靠在了牆上。
其實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們的關係比現在要親密得多。她長得漂亮,霍南邶生得帥氣,又總是護着她,街坊鄰居都調侃他們是一對,霍南邶也幾乎沒有否認過。她大學畢業回到晉山時,霍南邶已經承包了煤礦,成天在礦里呆着,整個人都好像染上了一層煤灰,煤礦的天空也好像成天是灰的,不見天日,她不甘心就這樣呆在礦里一輩子。
寧冬茜出事後,寧家的人找來了,勸說他們一起搬到北都去,霍南邶婉拒了,可她卻心動了。
那是全國的中心,是無數人擠破頭皮要立足的城市,是無數斑斕生活的。
她告訴自己,也告訴霍南邶,她要努力奮鬥,在那座城市立足,成為從前他們所景仰的精英人士,然後把冬茜姐接到北都,報答她的恩情。
她的暗示足夠明顯,可當時霍南邶只是笑了笑,很痛快地拜託了寧則然幫她。
這三年來,她沒有食言,在沒日沒夜的奮鬥下,她總算在北都市有了立足之地,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霍南邶獨闢蹊徑,居然從晉山殺出了一條血路,靠着煤礦有了第一桶金,投資了幾個項目賺的盆滿缽盈,資產迅速擴張,遠遠超過了她的想像。
她一直以為,霍南邶和她之間有着青蔥年少時的曖昧,如果不出意外,兩人必定會毫無疑問地走在一起,她離開晉山的時候心裏很有把握,霍南邶只是一時之間不能接受寧家,這個男人雖然桀驁不馴,對上心的人卻很重感情,只要等上一段時間,她出面勸說一下,老人家再做個姿態,霍南邶也就跟着一起來了。
然而這次她卻錯了,這一等就是三年多,更讓她難以忍受的是,霍南邶居然毫無預兆地策劃了這一起滴水不漏的報復,更是為了報復荒唐地娶了簡沉安的女兒!
她錯了,她不該錯失和霍南邶的這三年時光,更不該在矜持和賭氣中和霍南邶漸行漸遠。
浴室里的水聲停止了,霍南邶半裸着上身,裹着一條浴巾走了出來,水珠從發梢滴落下來,滑下健碩的胸膛;他的肩寬腰蜂,六塊腹肌清晰可見,一甩頭,水珠飛濺,盡顯男性性感灑脫的風度。
安意的臉一熱,眼中閃過一絲迷戀:在北都的這些年,她見過很多出色的男性,可和霍南邶一比,都失去了顏色。
&麼了,等着我有事嗎?」霍南邶隨口問。
&心你,」安意迎着他的目光柔聲道,「你忘了,以前你和朋友出去喝酒,我都要看到你回來了才睡得着。」
&操心。」霍南邶快步到了酒櫃前又喝了一杯水,這才愜意地嘆息了一聲,重新回到了浴室關上了門。
再出來時他已經穿戴整齊,經過安意身旁時隨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快去睡吧,我要回去了。」
安意瞪大眼睛,眼看着他拉開門就要消失在眼前,她急急地沖了上去,一把拉住了霍南邶的衣服:「你去哪裏?」
&家啊,」霍南邶有些莫名其妙,「我睡不慣酒店的床。」
安意的腦中狂亂地閃過些什麼,這一刻,她忽然想歇斯底里地質問霍南邶:你確定家裏吸引你的就只是一張床嗎?你這是中了那個傻兮兮的女人的毒了嗎?你把我和冬茜姐拋到九霄雲外了嗎?
然而她沒有問出口,這不是最好的時機。眼中的陰沉一閃而逝,她擠出了一個完美的笑容:「好,不過不要開車了,我替你叫輛車,省得我提心弔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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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把霍南邶送到了小區門口,他下了車,沿着青石板鋪就的小區道路往裏走去,初夏的深夜,空氣中帶着淺淺的草木清香,清新而舒適。
腦子裏還有些脹脹的,他在樓下的玉蘭花樹下點了一支煙,看着煙霧裊裊升起。
尼古丁是個好東西,能麻痹神經,也能促人清醒,只有簡沉安這樣的慫蛋,才會為了妻女連煙都不敢抽。
兩個保安巡邏了過來,一見霍南邶顯然鬆了一口氣:「霍先生您在這裏啊。」
霍南邶點了點頭,分了兩根煙給他們,他自己就出身市井,向來對這些打工的很是客氣。
保安一老一少,年輕的那個和他閒扯了兩句,羨慕着道:「您太太可真漂亮,人又和氣,聽說是個大畫家?」
霍南邶輕哼了一聲:「算什麼畫家,整天往兩塊破布上塗啊塗,還不如刷牆掙錢。」
保安當他開玩笑:「那可是藝術,再說了,您太太還要掙啥錢啊,指揮您不就成了,您這大半夜的躲在這裏抽煙,肯定也是您太太不讓屋裏有煙味吧?」
霍南邶的麵皮一緊,惱怒地道:「誰說的?」
保安怔了一下,連忙賠笑:「開玩笑,開玩笑啦。」
打開門,客廳里的燈已經滅了,只有月色透過玻璃窗灑在地板上。霍南邶靠在沙發上一連抽了兩根煙,感覺滿屋子都是煙味了,這才站了起來朝着臥室走去,經過客房的時候頓了頓。
悄無聲息地推開門,果不其然,簡宓在裏面睡得正香,一條薄毯被她踹開了,大半掉下了床的外延,而她則側臥着,絲質的睡裙撩在了腿根,露出了修長白皙的大腿。
身體很誠實地發熱了,熱辣的記憶洶湧而至。
霍南邶一下子關上了門,狼狽地進了臥室,把自己拋在了大床上:這些日子真的是太過清心寡欲了,該去找個時間放縱一下了……
簡宓被一陣「叮鈴哐啷」聲給吵醒了,走出去一看。陳阿姨買完菜過來了,一進門就聞到了煙味,然後把家裏所有的窗戶都給打開了,一邊嘴裏還念叨着:「煙這東西真是害人啊,花錢買短命……」
臥室的門開了,霍南邶穿着褲衩從裏面走了出來,陰沉着臉不痛快地道:「我在自己家裏抽煙,礙着誰了?」
陳阿姨嚇了一跳,一聲不吭躲進廚房裏去了。
簡宓地退了回去,剛要關上客房的門,霍南邶嗤笑了一聲:「怎麼樣,岳父大人準備自己進牢房還是弟弟進牢房啊?留給他的時間可不多了。」
簡宓回過頭來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終於開口懇求道:「你放他一馬行不行?我替他向你姐贖罪好不好?」
&寸進尺,異想天開。」霍南邶看着她小媳婦的模樣終於痛快了,輕蔑地冷哼了一聲,徑自去衛生間洗漱了。
簡宓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直等聽到霍南邶的出門聲才走了出來,不知道怎麼,今天她的右眼別別亂跳,心慌氣促的,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
今天是提拉米蘇定期體檢和打預防針的日子,要送到寵物醫院,陳阿姨弄完早飯就走了。簡宓簡單收拾了一下,正準備回家和簡沉安商量一下下一步該怎麼走,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聽筒里鬧哄哄的,簡沉安、嬸嬸的聲音時隱時現,夾雜着各種叫喊聲。
簡宓急了,衝着聽筒喊了好幾聲,簡沉安才氣喘吁吁地叫:「小宓,快來第二醫院,你媽暈倒了……」
簡宓腿一軟差點沒摔了:「什麼?好端端的怎麼暈倒了……」
&能有什麼!」嬸嬸的聲音惡狠狠地響起,「你爸在外面養小三,被人捅出來了,你媽給氣暈了!」
簡宓的腦中「嗡」的一聲,一手扶住了牆壁,喃喃地道:「怎麼可能……他答應了不說的……」
&麼不可能,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尤其是簡家的男人更不是好東西,人家鐵證如山,手術單子上有你爸的簽名呢……」
嬸嬸還在那裏喋喋不休,簡宓卻聽不見了,靠在牆上緩緩地滑了下來,她捂住了臉,無聲地嗚咽了起來:她所有的委屈求全,在這一刻全都沒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