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經上天一回,此刻正翹着二郎腿端坐雲端的賈赦俯瞰着神色迥異的眾人,對自己的計策表示萬分滿意。
他一點都不驕傲,真的!
先前被仇己點醒,他就順路拐到了寧國府,大義滅親的把賈珍嚇個半死,然後一路向東,飄進了鎮國公府,齊國公府……
作為一個鬼,也是會累的好不?
以好逸惡勞為善的賈赦絞盡腦汁想了想,決定學習美人皇帝蛇打七寸,牢牢站在食物鏈的頂端,便徑直飄到了太和殿廣場。然後以廣場為中心,送子天王為舞台,自導自演了一場大戲。
首先,藉助花式彈幕的功能,擺出府邸的輪廓,然後藉助送子天王可調屏幕亮度功能,把自己軀體調出輪廓來。最後藉助自己聽老一輩講故事了解開國老太爺的一二脾性,便開啟了一人分飾多角的演技道路。
當然,首先開黑的自然是自家了
「一到年底花錢的地方就多,你省着點花,好讓赦兒別寄那麼多錢!」
「別給我提這不成器的熊孩子!」
「我孫子怎麼就不成器了?老大你過來評理,年年私下給燒錢燒元寶不說,他都乖都孝順,也就是你老哥們生的好女兒,作踐我孫子呢!明明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偏偏硬分出個三六九等來!就算赦兒居住馬棚沒事,你老臉,老大臉都沒了!我看你去哪家有臉喝酒!」
「爹娘你們消消氣,別……」
「一邊去,你那麼早死幹什麼啊!」賈源對賈代善怒過之後,又傲然道:「怎麼就沒臉喝酒了,起碼我的大孫子人把欠款全部還清了,哈哈哈,無債一身輕!哈哈,我要一個個串門去!」
「…………」
絲毫不知賈赦一人分飾演的辛苦,底下眾人順着貌似似榮國府老國公的魂一路來到了有鎮國公匾額的府衙。雖府衙只得輪廓,並未看清。來接的牛清也不過是個虛影,但人手上依稀托着個牛像,又見雲朵飄一句:「你才牛鼻子老道!」便覺身份可以定了。
眾人皆知開府鎮國公牛清向來以老黃牛自居,自言無才無智唯勤勤懇懇,能鎮守一家一方平安,於是眾人饒有興趣的抬眸繼續看天空顯靈一幕。
牛清惱怒:「你賈家子孫也是團糊塗賬。我晚上就給我大孫子託夢去。我孫子可比你孫子強多了。」
賈源:「哈哈哈,你孫子比我強又什麼用,他欠債不還!還是我孫子厲害!老哥,咱一起去看看別人家的孫子哈,反正不是沒你家孫子出息就是沒我家孫子還錢快!」
「你這老小子可憐啊!」牛清道:「走走走,一起懟懟那些老傢伙!咱兩一起開個黑,先贏他們一把,然後在炫孫子!」
「老哥厲害!正好我家孫子現在比較窮,我賺點香火費,免得人燒。」
襲鎮國公之位,現一等伯牛繼宗仰天看着自家祖父聯手榮國公,馬吊桌上被殺個片甲不留不說,這兩坑人的還仗着自己在一幫老兄弟中算年紀小的,聯手哭窮起來。被坑的理國公,齊國公氣不過,直揪着人找老大哥評理。
老大哥一出場後,原先還覺得這一幕依稀勾出幼年回憶的牛繼宗身子陡然一僵,視線不由自主的往乾清宮觀望一眼。
與此同時,其餘廣場上的大臣宮侍們也不約而同的轉身,當即雙腿一軟,紛紛下跪三呼萬歲。
當今一如往常的冷着臉,只揮揮手示意眾人起身。
眾人當即悄聲無息的退下!
上皇見狀,笑而不語,抱拳饒有趣味的看着雲朵漂浮出來的大字,小聲嘆了一句:「朕忽然間還是覺得長命百歲比較幸福。瞧瞧老賈,還有小侯,小牛他們。被爹埋汰的跟孫子一樣。」
不管死後是否有靈,貌似還是自己當老大比較爽。
當今:「朕也覺得活着比較幸福。」死了都還要操心兒女事,還不如活着,能當面揍一頓解氣!
上皇聞言兩眼一眯:「看,誰說我們父子有分歧了,還是挺統一的。」
當今不想跟人論述父子情誼是如何情深義重,橫眉望眼半空,只見那雲朵成型的字漸漸愈來愈淡,最後只剩湛藍的天色,道:「不管是真是假,朕欲藉此事追繳欠款,您最近幾日若是可以閉宮休息休息。」
說完這話當今彎腰行禮離開。
上皇笑容不可察覺的僵硬了一瞬,抬眸看看晴空萬里的天,只覺得先前短短半個時辰的顯靈,沒準還真是祖宗有靈。
否則怎麼會掐着下朝的時間?
怎麼又會提及欠款?
怎麼會……
不過,這一切大抵與他都無關了。
唉聲嘆氣着自己只是個萬事不管的糟老頭,上皇背着手慢慢踱步回宮,而後換身衣服,熟門熟路的來到百年老店榮寶齋。
正盤對賬冊的劉掌柜還未客套寒暄一句,便聽向來不怎麼喜形於色的大內總管神色肅穆,道:「劉掌柜,麻請你回一趟家,請你們少東家來一趟,就說顧叔叔有要事相商。」
已經多年沒有聽到少東家一詞,劉掌柜聞言差點落淚,當即連連點頭:「還望貴人稍待片刻,我這便去!」
說完,劉掌柜旋即駕馬,藉口給賈赦送新進的寶扇入了榮府,忙問左右小廝賈赦的下落。
「劉掌柜,還請您稍等片刻。大……老爺如今還在老太太院子,似商議要事。」小廝回了一句。
「還請這位小哥多多通融稟告一聲,劉某人真有要事相商,只需告訴赦大……」劉掌柜舌尖一轉,隨着改了稱謂,「赦老爺其昔年長輩顧叔叔前來一敘。」邊說,邊往人手裏塞着銀票,劉掌柜訴說寶扇來之不易,又道賈赦愛扇,前來的貴客身份貴重,威逼利誘軟硬兼施,終於鼓動小廝大着膽子去賈史氏院內求見賈赦。
仇己聽到婆子的轉述,眉頭一挑,環顧着嘈雜屋內:賈史氏抱着寶玉抹淚,賈政跪地表示自己無能未完成祖宗心愿,賈蓉攙扶着見鬼的賈珍抖抖索索,剩下的女眷隔着屏風儘是嚶嚀的哭泣聲。
總而言之,賈家似沒頭的蒼蠅亂轉。
恐怕,其他顯靈的家族依是如此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
眼中略過一道冷意,仇己袖子一甩,徑直出了房門,回到了自己書房,見到了劉掌柜,還顧不得寒暄一句便被人欣喜若狂的直接拖着手往榮寶齋去。
一跨入後院包廂,仇己見到悠哉喝茶的上皇,猝不及防的手腳一僵,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毫無疑問,上皇對他可謂仁至義盡。
但是他,總是對不起人的希冀。
從前的他儘是傷害那些真心誠意對他好的長輩。
「老賈他們顯靈的消息你收到了吧?」見賈赦眼眶瞬間微紅,兩眼透着絲傷痛之色,上皇沒計較人失禮之處,開門見山的道:「不管接下來他們走哪條路,你都會時不時的被拖出來當一回靶子。」率先歸還欠款不談,若是如今欠款大臣若小心眼些,賈赦還會被埋怨,因為是他們遲遲不歸還,讓祖宗顯靈,成了不孝子孫。
「恩。」仇己聞言顧不得傷感,回過神來,鄭重道:「我會努力讓自己有立身之長。」
「好孩子,有志氣!」見「賈赦」兩眼透着無法述說的堅毅之光,一下子脫胎換骨一般,上皇起身,示意戴權拿過一個紫檀木盒,遞給賈赦,道:「當年老賈主動歸還兵符,朕允了他一個請求。如今也算了了朕一件心事。望你好生珍惜。」
如今西北軍權看似有幾方勢力互相蠶食,想要為各自的主子謀劃一分利益。可最終最為核心的人手早在賈代善歸京的時候就悄聲無息的開始替換新一代軍中俊傑。
否則說句誅心的話,他也不會退位退的如此安心。
古往今來,太上皇都是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
上皇目光幽幽在紫檀木盒上轉了一圈,飛快的將心中那一捋帝王警惕之心斂去,依舊面色慈和的望着賈赦,語重心長道:「今日這一顯靈,不管真假,終究讓朕明白一詞天無二日。你看看你爹,老賈在外向來說一不二,雷厲風行,但遇上你祖父呢?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嘖嘖。」
仇己:「…………」
「朕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去行宮修養。公務就不要來煩朕了,偶爾寫寫信,問個好。」
「顧叔叔,我會的。到時候三天兩頭一封信的,您可別嫌棄我!」仇己手捧着紫檀木盒,話語不經意間便軟了下來,一同他所厭棄的那個賈赦一般,若三歲小兒撒嬌賣萌。
「你就算按着一日三餐的分量來信,叔叔也不嫌,放心。」上皇笑着從頭望了眼賈赦,神色歡愉道。
「好!」
叔侄兩又親昵的閒聊了幾句,仇己送上皇在御街附近止住了步伐,而後乘車回府。
剛一入馬車,仇己鄭重的將紫檀木盒放置在茶几上,耳畔邊便有聲音響起:「打開看看啊!我鑽不進盒子裏去!」
仇己:「…………」
看着近在咫尺的虛擬身形,仇己當機立斷把人清晰度調至為零。否則見賈赦在他眼前作死,他會忍不住氣炸的。
賈赦當即不滿,手掐着仇己脖子,然後見人不為所動的模樣,才扼腕嘆息:「蒼天不公!送子天王你出來,這個規矩不公平,為什麼老子要算他附庸。」
「別東拉西扯了,你什麼時候過來的?」仇己問這話的時候,垂眸喝茶,掩蓋住自己一絲的心慌。
若他先前在上皇面前的失態被賈赦看到,那麼……
「就剛才啊。」就算人看不到,賈赦堅持翻着大大的白眼:「我裝神弄鬼之後當然要跟着美人皇帝身邊看他如何應對的了。聽完壁角,一出來就看見你送上皇回宮。話說……」
感覺自己心裏像是懷揣了一窩小貓咪喵喵喵叫的心痒痒,賈赦視線火1辣1辣的瞪着紫檀木盒,威脅道:「你以為你鳩佔鵲巢了就是我了?要知道,上皇贈送的寶物給的是我賈赦賈恩侯!」
仇己斜瞪了眼賈赦所在的方向,目如利刃,冷聲道:「你父親拿軍符換得,以他們私下交情,應該是免死金牌。」
賈赦一顫,感覺自己被看的無所遁形,訕訕的把自己壓扁的手指頭順着縫隙原路抽回來,悶聲道:「我現如今有了這傳說中的金手指,不必要毀了老一輩的交情。」
「難得有點長進。」
被鬼毫不客氣的損,賈赦感覺先前的壓制氣息蕩然無存,先偷偷抬起眼角飛速瞥了眼仇己,見鬼在喝茶,臉色也不錯,當即昂首挺胸回懟:「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你自己的來歷一開始便交代的清楚了。我起碼還沒被抄家流放呢!」
把自己來歷當黑歷史的並且還取個簡單粗暴名的仇己由衷贊道:「你說得不錯。」
賈赦:「…………」
感覺跟人話不投機半句多,賈赦又搗鼓起送子天王。他發覺除了直播打賞收錢,送子天王其實還有蠻多能自娛自樂的玩法。
送子天王:「…………」
「不對!」賈赦不敢置信,手抖着點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怒火快要把人現出實體:「一夜之間老子居然負債百萬,百萬?!我剛敲詐來的獬豸幣呢!仇己老子跟你拼了!你這個敗家崽子!」
像他大老爺這麼愛崗敬業的,還帶人玩轉皇宮,吃瓜路人對他印象都可好了,還有好多在他號召去去做跟天書一樣的卷子,就只為他投一枚獬豸幣。
所以,能帶來百萬負債的,肯定是仇己這個宿主!
太討厭了!
「我單方面懲罰你不許碰送子天王!」賈赦怒吼道。
仇己:「…………」
作為一個科教類直播的播主,賈赦無疑是不夠格的。但熱情八卦的網民數量永遠成幾何倍數碾壓政法學院的學生。更別提學生中還有少數的異類。
故而賈赦入目所見的彈幕永遠是一片讚譽,金幣也永遠不愁。唯一要擔憂也是最為關鍵的獬豸幣。
很可惜被扣成負數。
當然最為可惜的還有一點,他這個宿主對此並不在意。就算有違約處罰,總不能罰他活過來吧?
不過饒是如此,仇己也不想給賈赦背鍋,剛想科普權,這外邊便響起車夫的聲音:「老爺,到家了。門口……門口璉二爺還有賴管家他們貌似在等您。」
「恩。」仇己對賈赦丟一下一句「等會教你讀法」便手捧紫檀木盒,揭開帘子下了馬車。
賈赦打開送子天王,直播:「看,那個鳩佔鵲巢的鬼開始裝逼了!」
裝逼鬼無視賈赦的嘰嘰喳喳,瞥了眼賈璉。
賈璉當即擠開賴大與一眾僕從,在仇己身邊道:「老太太本與二叔商定好了讓您住到榮禧堂,但豈料您……您居然不在。如今盛怒,又道不是自己偏袒與二叔,邀請了賈氏的族人,想在宗祠好好對祖宗解釋解釋,免得驚擾了老太爺的安寧。」
「賈氏族人?還嫌我榮府不夠惹人發笑嗎?」仇己面色一沉,嘴角卻掛着抹笑意:「不過,也好!我正愁沒法快刀斬亂麻呢!」
賈赦瘋起來連自己都黑!
那就再徹底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