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武將出身,王德用可不像王拱辰那樣謙恭,相反老爺子匪氣十足,見到了新城打着貧民窟的名號,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他娘的,什麼貧民窟,就是城!就許他遼國不講道理,年年違背盟約,南下打草谷,就不許我大宋建個圍欄?王小子,這回和談,咱們決不讓寸土,決不拆一城,也決不給遼狗一兩銀子!你能不能做到?」
老子真夠霸氣的,王寧安咧嘴一笑,「還要問老將軍有沒有魄力?」
「哈哈哈!老夫年近古稀,鬍子一把,子孫一堆,死不死的都不怕,還會怕區區幾個遼寇!」
「真霸氣!老將軍爽利,請你老放心,遼寇到了咱們家,只能喝洗腳水!」
這一老一少,差了五十多歲,竟然拉着手,笑得像傻瓜一樣,余靖都不忍看了,一個王寧安就夠鬧騰的,又來了個老憤青,這還有好嗎?
也不知該替兩個遼國使者默哀,還是該替和談大局憂心了……
余靖懷着忐忑的心情,三個人一起奔赴談判的大廳,他們三個就位之後,不到一刻鐘,遼國的三個使者也趕到了。
北樞密使蕭大祐是典型的契丹人,身形龐大,滿臉絡腮鬍子,凶相畢露,耶律仁先也是遼人,不過相對就文雅了許多,竟有些儒將的味道,至於第三位,就是被罵得很慘很慘的劉六符。
這位吐了血,養了小半個月,恢復了不少,只是覺得臉上無光,不敢見人,奈何兩位使者駕到,他也不敢裝孫子了,只能跟着過來。
看他的樣子,臉色很蒼白,嘴唇青色,用力抿着,眼睛之中,凶戾之氣,比以往更勝無數,看到了王寧安就呼吸粗重,恨不得衝過來把他掐死。
王寧安根本懶得搭理他,心說姓劉的,狗漢奸!
聽王德用說才知道,你都跑大宋撒野一次了,這是第二次,要是讓你安然回去,我就不叫王寧安!
在王二郎的眼睛裏,劉六符已經是個死人了!
王德用開門見山,「大老遠的過來,都不容易,就不要那些虛禮,直接說,你們想要什麼?」
遼國的使者也沒有料到大宋這邊竟然如此直接,愣了一下,兩個人都看向了劉六符。
劉六符啞着嗓子道:「貴國擅自修城,破壞遼宋盟約,興起大戰,兵連禍結,你們要負責!我大遼有三個條件,第一腳下的這座城池必須剷平,第二歲幣提高到五十萬兩白銀,第三關南十縣土地,本屬遼國,請你們立刻歸還!」
所謂關南的十縣,是後周從契丹手裏奪下來的,大宋又繼承過去,有這十縣在,大宋就可以自欺欺人,燕雲之地沒有完全丟失,他們還在努力恢復。
當然除此之外,關南十縣也是戰略要地,大宋方面萬難向讓,基本上每一次遼宋談判,都會拿出來扯皮,但是最後都無疾而終,一個談資而已……
誰知這一次王寧安竟然點頭了,「沒問題,十縣可以交給貴國,只是懇請貴國承認物歸原主即可!」
竟然答應了?
蕭大祐嚇了一跳,強忍着心中激動,追問道:「什麼時候交割土地?」
「哈哈哈,只要貴方準備好就行。」
「你們還土地給大遼,要我們準備什麼?」蕭大祐不解。
王寧安呵呵一笑,「你們既然已原屬你們為藉口,要大宋的疆土,那大宋也可以如法炮製,請你們立刻退出燕雲十六州,退出遼東,退出漠南,一直退到北海之北,天山之西,將原屬我大宋的土地全數還給我們!」
「什麼?」
蕭大祐一下子站了起來,好大的口氣,歷來大宋也只敢說燕雲而已,王寧安這是要把遼國給滅了啊?
「放屁,那些地方怎麼是你們的土地?」
「怎麼就不是,漢唐故土,我中華疆域萬里,普天之下,皆是我中華之地,大宋身為中華正統,難道沒有資格拿回那些土地嗎?」
「你胡說,漢唐和你們根本不一樣!」
「那契丹和遼國也不一樣!澶淵之盟是大宋和契丹簽的,如今又改國號大遼,憑什麼要求大宋遵守盟約?」
「你無理取鬧,我們改國號,還是一個國家!」
「那我們改朝換代,也是一個國家!」王寧安針鋒相對,擠兌的蕭大祐無話可說,他像是發瘋的公牛,不停喘氣,還偷眼看看身邊的兩個,心說你們不能看笑話,幫我把這小子滅了啊!
誰知道劉六符吃過王寧安的虧,知道這還是小菜一碟呢,萬一他冒出更多難聽的話,就沒法活了,劉六符裝孫子。
耶律仁先乾脆閉口不言,反正老子是皇太弟的人,你願意丟人,老子才不陪着呢!
才開始談判,遼國方面各懷心腹事,王德用人老成精,暗暗對王寧安豎起了大拇指,小傢伙看得准,這時候不狠狠欺負遼國,把失去的拿回來,還等什麼?
老將軍立刻說道:「什麼唐宋,契丹,大遼的,老夫沒心情管這些,老夫就知道,大宋的土地,一寸不能丟,我們在自己的土地上幹什麼,誰也別管!你們不是提了三條嗎,老夫也有三條,第一就是廢除歲幣,一兩銀子一匹絹也沒有,第二,你們不斷入寇,搶掠大宋子民,要給賠償,第三,你們要退出燕雲十六州!」
余靖在旁邊聽着,臉上別提多精彩了,遼國的三條在天上,大宋的三條在地上,差着十萬八千里,能談出結果就怪了!
果然,接下來雙方是各說各話,論起拍桌子,蕭大祐干不過王德用,論起胡攪蠻纏,王寧安勝過兩個耶律仁先,至於劉六符,連三成戰鬥力都不到,引經據典,哪裏是余靖的對手。
此刻的談判場上,堪稱幾十年來絕無僅有。
大宋一邊紅着眼睛,一個比一個聲音高。
「你們縱兵搶掠,就是賊匪,你們都是山賊,從上到下,遼國就是個強盜集團,土匪窩子,你們毫無信義可言,我們能打開門,任由土匪隨便進出嗎?」王寧安拍着桌子大叫,「燕趙之地,自古多豪傑,我們飽受分離之苦,早就受夠了,如今河北將士無不想反攻燕雲,滅了你們這伙強盜!」
「你才是強盜,你們全家都是強盜!」耶律仁先紅着臉道:「去歲是你們開始搶掠大遼,殺我百姓子民,連襁褓之中的孩子尚且不放過!草原征殺,從來只殺超過車輪的男丁,你們卻一個不留,還是禮儀之邦嗎?」
顯然,王家軍幹的事情讓耶律重元有切膚之痛,滿肚子怒火,都撒了出來。
王寧安呵呵一笑,「知道痛了,活該!我中華是禮儀之邦不假,可是也別把我們逼急了,匈奴如何,突厥如何,遠勝你們遼國百倍,還不是被我們的先人打得亡國滅種!你們遼國再不懸崖勒馬,及時化解雙方的恩怨,我敢保證,要不了幾十年,你們就會被徹底抹除!」
王德用讚嘆道:「說得好,不復燕雲,不滅契丹,不為英雄!」
……
遼國的兩位使者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他們拙嘴笨腮,很快就敗下陣,只能等着劉六符!讓你來幹什麼,不是看熱鬧的,給老子頂上去!
劉六符被逼無奈,也插嘴了,「你們是想和大遼開戰嗎?須知道大遼雄兵百萬,一旦陛下發了雷霆之怒,你們這些人,還有你們的家人,親朋,鄉里,都要化為齏粉,蕩然無存!」
「狗仗人勢的東西,哪有你說話的份?」王寧安一指他的鼻子,怒斥道:「罵石敬瑭,你受不了,為什麼?因為你心裏還是認同自己是漢人,和他們二位不一樣。」
王寧安突然呲着牙笑道:「兩位使者,大宋的文採風華有多大吸引力,你們心裏清楚,不少遼國貴胄都讀漢家經典,穿漢服,說漢話,更何況燕雲之地的漢人!說句不客氣的,養不熟的就是養不熟,雖然他們心念着中華文化,我們應該高興才對,可是對你們大遼來說,這就是國賊,就是不忠!我們大好男兒談判,讓這麼一個東西摻和,實在是掃興,讓他趕快滾蛋!」
剛剛恢復一口氣的劉六符又被弄得氣血翻滾,臉上的湧起一陣不正常的潮紅,王寧安的可不是空口說白話。
他會擔心被罵漢奸,說到底,還殘存着一絲漢人的念頭,有了這個念頭,遼國就沒法相信他……這就是個無解的死結,如果遼主真的猜忌起來,他這個官也就當到頭了,大宋不殺士人,可遼國沒這個祖訓啊,搞不好就人頭搬家,劉六符又恨又怕,灰頭土臉,別提多狼狽了。
……
大半天的談判下來,遼國的三位都耷拉着腦袋,他們本想來占點便宜,誰知竟然遇到這麼幾個貨兒!還有臉說他們是土匪,這幾位比土匪還土匪!一點臉皮也不要,一點斯文也不講,再這麼下去,還怎麼談啊?
「啟稟三位大人,王大人,余大人,小王大人,給三位準備了酒宴,請你們過去。」
一聽到酒宴,劉六符直接黑了臉,死也不去。
蕭大祐和耶律仁先倒是不在乎,去就去,看看他們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帶着赴鴻門宴的心,兩位使者氣勢洶洶,可是到來之後,就是一驚,客廳花團錦簇,兩邊樂曲悠揚。
在每個人的面前,都擺着一張條案,上面有瓜果點心,各式美食,隨着他們進來,又有人抬來烤乳豬,烤全羊,送上珍藏的瑤池瓊漿,王寧安一改談判桌上的疾言厲色,變得和藹起來,臉上都是笑。
他熱情招呼,體貼安排,還搓着手道:「二位貴使,談判桌上,咱們針鋒相對,那是各為其主,公事拿開,你們就是遠路而來的客人,我們都是好客之人,絕不敢慢待。」
王寧安說着,看了眼,笑道:「那個姓劉的沒來最好,我就看不上這樣的狗漢奸!」
說着,還啐了一口,然後拿起酒杯,高高舉起。
「我先干為敬,你們隨意!」
說着,王寧安連着幹了三杯,白嫩的小臉泛着一層紅光。古人喝酒和現代人可不一樣,講究長者先喝,晚輩要等着長者喝完,才能幹杯。
而且大型宴會,只敬三杯,過了三杯之後,酒量淺的就容易出醜態,反為不美。
當然在民間就放肆多了,沒有那麼多的講究,王寧安粗野的做派讓兩位遼使也是一驚,這小子和宋朝的那些大頭巾不一樣啊!
他們也只好陪了三杯,烈酒入肚,樂曲響起,談性也就來了,王寧安端着酒杯,笑道:「兩位使者,我覺得咱們談判,要求同存異,枯燥的談完了,該談點高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