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經歷過戰爭的,永遠體會不到戰亂的痛苦,尤其是小國,更是艱難無比……渤海需要抵禦北邊的契丹,又要出兵,支援倭國。
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已經損失了超過一萬人,雖然在幾個參戰國當中,渤海損失最少,但誰讓他們的底子最薄,最經不起折騰。
原來的老兵損失了一半,在北線要安排三萬人對付契丹,又要抽調民夫,增加水師……整個渤海國內,男丁幾乎掏空了。
到了春耕的時候,地里都是大腳的女人,驅趕着牲口,耕田翻地。
也幸虧北方的婆娘身體強壯,和男人差不多,要是江南嬌小的女子,三寸金蓮,別說耕田了,光是在地里來回走幾趟,就要昏過去了。
毫不誇張說,渤海國最值錢的就是男人。
只要不缺手腳,就有一大幫女人盯着,那目光,跟狼也差不多了。
折家軍的漢子登陸渤海國之後,立刻就得到了田地,還有女人倒貼,還不止一個!
這幫傢伙只覺得到了天堂,別提多美了。
大熊當了十幾年的渤海王,也早就不是土鱉了,頗有些王者的味道。他一身的肥肉,腿還有點跛,卻精明過人。
戰鬥之中,大熊儘量抽調女真人和契丹人,讓他們去送死,當炮灰,削弱威脅。別人也不是傻瓜,渤海國已經出現了動盪的危險,折家軍的到來,讓大熊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親自看望士兵,給予最好的待遇。
不說別的,光是睡的棉被就是蓬鬆的柞蠶絲的,在大宋,哪怕腰纏萬貫,都享受不起,這些折家軍是非常滿意,當即就有2000人,暫時投靠渤海,組成了外籍軍團。
而外籍軍團的負責人,就是折克柔的兄弟折克行。
其實最初折克行也是反對裁軍,反對放棄府州的,但是沒有法子,哥哥鐵了心,他也無可奈何,但是到了渤海之後,
折克行的態度立刻改變了。
渤海國位於遼東半島,東邊是高麗和倭國,西邊是大宋的幽州河北等地,向北,是廣闊的遼東。
不但是最好的用兵之地,而且物產豐富。
有質量超過桑蠶的柞蠶,有煤炭,有木材,沿海還有螃蟹、海參、黃花魚……簡直是天賜的福地。
如果折家能在渤海站穩腳跟,開枝散葉,絕對比府州強多了。
剛到渤海沒有一個月,折克行就聽說有個叫周峰的獨眼配軍發了財。
這小子抓着過年的時機,買了十船海貨給大宋,賺了上萬貫,他又包下了一千多畝山林,全都種的是柞樹,明年就能大賣蠶絲,聽說已經和國內的商人簽好了合同,坐地收錢,真是夠厲害的。
折家的人也不能落後,圈地圈地,種田種田,打仗打仗……大家都忙活得熱火朝廷,不甘落後,全然忘了背井離鄉之苦。
折克柔頻頻得到好消息,也是長出了一口氣,心中還有點小得意。
這次折家裁軍,分田,向外遷移,看起來特別突然,王洛湘燒了名單,折家的效用就立刻響應,快得不像話,那些老頑固想阻攔也阻攔不了,只能認命。
但實際上,能這麼容易嗎?
一個傳承了幾百年的家族了,世代私兵,豈是說撼動就撼動的?
能這麼順利,真正的功臣是折克柔,他曾經在皇家學院讀書,和王寧澤是好朋友,也在歐陽修的門下聽課。
表面看起來,折克柔是領兵將領,但骨子裏,他是個新派的武人。
家族私兵的模式根本不可能長久,晚改革不如早改革,長痛不如短痛……有了這個看法之後,折克柔不斷派遣家族子弟,進入武學上課,又主動引進外面的報紙,改變效用士的觀念。
若是沒有這些提前功課,怎麼會外面分田,折家的效用就立刻瓦解?
如果真的這麼容易,折家軍早就崩潰了。
折克柔這是玩了一手漂亮的浴火重生,鳳凰涅槃。沒有這樣的心機,又豈能坐穩折家之主的位置,又豈能攀上王家的女兒……
只是折家裁軍了,王家裁軍了,傳統的三大將門,就剩下一個種家了。
種詁、種諤、種診,這三兄弟面對着艱難的抉擇,他們的情況比起折家還要糟糕。
「兩位兄長,大勢所趨,擋是擋不住的,我看只有主動裁軍,這一條路了!」種診思量着說道。
種詁和種諤也知道兄弟所言不虛,但問題是他們的情況和王家、折家都不同。
「西涼王蓄養效用士不過十多年而已,他們家控制並不嚴密,效用也不全是私兵,多一半都在替朝廷戍邊,而且王家也沒有那麼複雜的關係……說裁就裁了,而且西涼王也有辦法,往西域安排,往渤海安排,還有禁軍,還有那麼多的產業,迴旋餘地太多了,我們比不來的!」種詁嘆息。
種諤也道:「我們連折家都比不了,折家雖然是鮮卑後裔,但是居住府州,已經幾百年,他們和契丹打過,和西夏打過,多年來,是鐵板一塊,只要上面狠下了心,也就裁掉了,而且還有西涼王的協助,那就更容易了。」
說到了種家,三兄弟都有些為難。
老爺子種世衡創立了種家軍,傳到現在,也有幾十年了。
種家軍從一開始,就包括了不少党項人。
李元昊的造反,並不是所有党項人都支持的,甚至有很多人,加入大宋一邊,和西夏征戰,屢立戰功。
種家一直在平衡蕃漢兩股力量,做得很辛苦。
所以從外面看,都是種家軍,但實際情況,遠比想像要複雜。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橫山之戰,種家軍是隨着兩個欽差出兵的……很顯然,種家和王寧安的關係並不是親密無間,他們中間有裂痕,或者說是俞亮情節吧!
我們種家發達的比你們早,實力也不弱,憑什麼王家呼風喚雨,我們就不行!
正因為小小的心結,制約了種家的發展。還有,在橫山之戰以後,種家收編了許多党項武士,光是山跋子就有三千多人,成為種家手裏的王牌。
……
現在要裁軍,要分田,怎麼裁?怎麼分?
顯然,種家軍的漢人,肯定主張田都歸他們,党項人本來就是招撫的蕃兵,憑什麼分田?可党項人也能同意啊,他們替大宋打仗,出生入死,有了好事情,憑什麼不分給他們!
党項人又只會放牧,他們肯定想要更多的牧場,光是如何劃分,就會讓人腦袋炸了;這還不算完,因為以種家在延安府等地的土地,最多能安置10萬人,還有10萬人,需要朝廷幫忙處理。
折家軍因為漢化足夠,和漢人幾乎沒有區別,人數又少,安置起來容易,送到渤海國,也沒有問題。
可種家手上的党項兵怎麼辦?
朝廷不可能信任他們,而且他們也不信任朝廷,要是把他們外調,立刻就會造反作亂!
「尾大不掉啊!」
種詁臉色難堪,「別說外調了,就算分田,朝廷都不能答應,最多是給點錢,直接遣散。」
「那怎麼成?」
種診立刻搖頭,「大哥,要是那麼一來,咱們手下的效用……還,還不跑到西夏去啊!到時候,咱們,咱們說不清了!」
「誰說不是啊!」
這三兄弟,怎麼商量,都拿不出辦法。
種診思量再三,才說道:「咱們情況特殊,我看還是要去找西涼王,讓他幫忙拿個主意。」
種諤卻不同意,「三弟,這時候去找西涼王,不等於把刀塞給了他,咱們可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了。」
「二哥,那你還有別的主意嗎?現在文官可都動起來了,折家也裁了,咱們不裁,光是言官就能把咱們撕碎了……這刀子寧可交給西涼王,也別落到文官手裏啊!」
種家歷來和文官不和,當年種世衡死了,種詁就差點沒有繼承老爹的位置,他們是心有餘悸。
沉默了好半晌,種詁才緩緩道:「老三說的有道理,就讓老三去拜會王爺吧!不管怎麼說,王爺還是個大局為重的人,他不會太過難為我們!」
大哥做了決定,種診立刻動身。
只是種家兄弟忽略了一件事情,消息傳得速度永遠比人快,還沒等種診見到王寧安,種家軍內部就流言四起。
有人興奮着想要土地,跑到田裏,自己就擅自劃界。
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只要是耕種十年以上,佃戶直接變地主,許多漢人效用士都倍感鼓舞。
但與此同時,那些党項的效用,卻人心惶惶,亂成了一團。
有人說他們和漢人一樣,也能分到田地;有人說你可拉倒吧,怎麼可能一樣,就算給你田,你會耕種嗎?
有人嚷嚷着要牧場,可牧場有限,而且養殖綿羊,出售羊毛,那麼賺錢,怎麼能把好處讓給外人?
就在一團亂麻的時候,另一種更險惡的流言出現了,他們說朝廷要解散種家軍,但是擔心党項人會造反,或者投奔西夏,因此他們決定要坑殺所有党項士兵。
甚至有人還傳說,他們看到了山谷里挖了大坑,就是用來埋人的。種種流言,匪夷所思,但是卻越傳越邪乎,等到種詁和種諤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有一隊党項騎兵,半夜偷着離開了種家軍,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