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安悄悄從柴堆鑽出來,順着大路,跑出了三河村,直奔家中,在路上跑着,王寧安的心思不停轉動。
眼下王家的長輩當中,崔氏不用考慮,她一定會偏袒兒子,至於王老太太,年歲大了,又偏心眼,估計也不會輕易相信自己的。
奶奶許氏呢?不管事,身體又不好。
算來算去,就剩下一個大伯王良珪,只有找他了!
王寧安一溜煙兒,回到了家中,正好看到大伯挑着水桶,從村頭的水井回來,見到王寧安,立刻大叫道:「臭小子,老太太可說了,讓你挑水劈柴,往後大伯可不給你幹了。要是缺了水,沒了柴,不用我打你,老二媳婦就放不過你!」
王良珪一邊說着,一邊得意大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絲毫沒有伯父該有的慈愛。
難怪王家會敗落,都是這樣的奇葩,不垮都沒有天理了!
王寧安強忍着怒氣,湊到了大伯的身邊。
「侄兒是為了大伯忙活,瞧瞧,我這一身汗。」
王良珪不屑道:「你別給我打馬虎眼,到底幹什麼去了?」
「大伯,侄兒真沒有騙你,聽我的,家裏就有錢幫你說媳婦,小侄就有大伯娘了。」王寧安眨着明亮的眼睛,信誓旦旦道。
王良珪老臉發紅,怒道:「小兔崽子,說什麼混話?」
「大伯,你就跟我走吧!」
王寧安拉着王良珪往三河村跑,一邊跑,一邊把王寧宏偷馬的事情告訴他,然後滿肚子委屈道:「大伯,你可是一家之主,一定要給侄兒做主啊!」
聽到了「一家之主」四個字,王良珪渾身一震,可不是爺爺去世了,爹爹也死了,他是王家年紀最大,輩分最高的男丁,正是王家的主人。
自從媳婦死了,他過的是什麼日子,老太太看不上自己,老二欺負自己,餵馬、耕田、挑水、劈柴……他娘的,老子成了傭人了!
一直看崔氏不順眼,可惜也沒有機會,如果真是王寧宏偷了馬,可要好好教訓老二家一回。
最好別讓老二爺倆念書,奶奶是老糊塗了,把兩個草包當成寶貝,還不如把錢省下來,給我娶個媳婦呢!自己還不算老,抓緊時間生個兒子,沒準我兒子才是真正的文曲星,日後能在東華門唱名……不得不說,王家人靠譜兒的不多。
不過用他來對付崔氏,再合適不過了。
天色黑了下來,王寧安帶着王良珪總算趕到了李家的後院。
「大伯,快看,是不是咱們家的馬?」
王良珪不用仔細看,在王寧安之前,是他一直負責放馬的,哪裏認不出來!
「哈哈,偷馬賊在這兒呢!」
抬起大腳丫,照着遠門踹去。李家的院子是磚頭的,大門卻是木頭的,一腳被大伯踢開,提着扁擔就衝進了院子,急忙跑到了牛棚旁邊,見到了主人,馬兒別提多高興了,不停走動,親昵地用大腦袋蹭大伯的胸前。
王良珪把馬韁繩解下,抓在手裏,咬牙切齒道:「哪個腌臢的混沌,敢偷王家的馬?打不死的短命鬼,不干人事,不吃人飯的畜生,給我滾出來!」
大伯滿口大罵,就往前面沖。
屋子裏面的王寧宏和李振都被驚動了,瞬間王寧宏的臉就綠了,「不好了,我大伯找來了!」王寧宏一轉身,就想從前院逃跑。
李振哪能放過他,你走了,我不成偷馬賊了!
「王兄,你冷靜點!」
李振這傢伙的確有點急智,湊到了王寧宏的耳邊,說了兩句,王寧宏有了一點底兒。連忙跑到了後面,正好撞上了王良珪。
「呦,這不是大郎嗎?莫非是你偷了咱家的馬?」
王寧宏連忙賠笑道:「大伯來了?」
「我要不來,還看不出你是個什麼東西呢!趕快跟我回家受罰!」
王寧宏一臉無辜,「大伯,你這話什麼意思?侄兒要去滄州看爹爹,正好李兄和孩兒搭伴,把馬牽來,當個腳力,好幾十里的路,總不能讓我們走着去吧?」
李振這時候也急忙躬身道:「是王大伯,小侄和王兄是好朋友,正好私塾休沐,一起去滄州看看,漲漲見識,不會見怪吧?」
「當然會?」王良珪三十好幾,豈會被小娃娃騙了,他冷笑道:「要用咱家的馬,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我……我告訴了二郎!」
「呸!」王良珪狠狠啐了一口,「你娘把二郎拉到祠堂,打了板子,要是你借走的,他怎麼不說,怎麼會挨打?差點連命都沒了?」
王寧宏嚇得渾身哆嗦,卻還狡辯,「沒準是他忘了……呃不,是我忘了,我對不起二郎,我去和他道歉!」
王寧安聽得清清楚楚,差點氣得罵娘,真夠嘴硬的,明明想把馬匹賣了,換四貫錢,見大伯來了,馬上改口說借馬,這份撒謊的本事真是了不得!
正琢磨着如何拆穿他,突然有一個中年人邁着大步,進了李家,一邊走着,還一邊嚷嚷道:「王大郎,錢我可帶來了,把馬交給我吧!」
他的聲音極高,所有人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這回輪到王寧宏傻眼了,好巧不巧,來得太巧了,中年人走了進來,從肩上拿下一個錢袋子,大方地扔給王寧宏,粗着嗓子道:「數數,夠不夠。」
王寧宏又氣又怕,忙把錢袋子推給了對方。
沉着臉道:「我是說笑的,誰要賣馬了,這是我家的寶貝,沒看見我大伯都來了嗎!」王寧宏擠眉弄眼,意思是讓對方體諒他的難處,趕快走了就算了。
可對方哪裏肯罷手,四貫錢就買一匹不錯的馬,可是天大的便宜。
他橫着眼睛,憤憤道:「王大郎,咱們可是說好了,你把馬交給我,我給你四貫錢,錢貨兩清,你要是敢說話不算,哼哼……你可知道我金老虎的厲害!」
說着這位竟然擼起胳膊,露出黑黝黝的筋肉,嚇得王寧宏不停後退,又是心虛,又是尷尬。
「夠了!」
事到如今,王寧宏再也沒法抵賴,王良珪一把揪住了王寧宏的脖領子,像是提小雞一樣,提到了自己身邊。
「你小子還敢跟我撒謊,走,回家見你太奶奶去,我看老太太還怎麼護着你!」
王良珪要帶着人走,金老虎還不答應,一伸胳膊,冷笑道:「這位朋友,我不管你們家的事兒,這馬說好了,要賣給我,你就不許牽走!」
大伯對自家人硬氣,可是碰到了外人,就有些膽怯,張口結舌,不知道如何應付。王寧安喘息夠了,笑呵呵走過來。
「這位先生真是好眼力,知道我家的馬不錯,只可惜,你買不走。」
「為什麼?你們王家說了不算嗎?」金老虎怒斥道。
「我們當然不會說話不算,只是擔心你把馬買走了,會有危險。」
「小子,你敢威脅我?」
王寧安呵呵一笑,「實話說了,我家的馬是替朝廷養的,慶曆四年的時候,朝廷為了對付西夏,一口氣從河東買走了好幾萬匹戰馬,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怎麼,你們家的馬是朝廷的?」
「沒錯!」王寧安大聲道:「我們王家三代之前,可是朝廷的武將,征西夏的時候,我爺爺就以身殉國。這匹馬是戰馬的種兒,朝廷什麼時候徵用可不一定,到時候馬沒了,上面追究下來,是我們擔着,還是你擔着?」
當然是你們了!
金老虎的本事也就是欺負欺負鄉下人,一聽說有朝廷摻和,嚇得一點脾氣都沒有。相反還陪着笑道:「原來是將門之後,失敬失敬,小人告退了。」
氣勢洶洶的金老虎被王寧安三句兩句打發走了,就連王良珪都大驚失色,自己的侄兒可真有大將之風啊!
他執意讓王寧安騎馬,至於王寧宏只能灰溜溜跟着,等趕回了王家,都過了二更天。
一進院子就大喊大叫,「奶奶,我把馬找回來了。」
沒有多大一會兒,王家上下都被驚動了。
王老太太親自出來,仔細看了看,「是咱們家的馬,對了……寧宏怎麼在這?」崔氏也被驚動了,當看到院子裏的馬,還有王寧宏的時候,她的心頓時蒙上了陰影。
大伯王良珪看了看崔氏,不無揶揄道:「老二媳婦,看明白了吧?寧安是冤枉的,你可把人打了,是不是也要照着辦啊?」
「你胡說,寧宏怎麼會偷馬?」崔氏還在強辯,可是王老太太知道事情大條了,王寧安不但挨了打,還受了罰,要真是冤枉的,等他爹王良璟回來,還不鬧翻天啊!
王老太太狠狠瞪了崔氏一眼,「別吵了,去祠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