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安聽完了楊義斌的講述,嘆口氣,「你可知道,楊文斌已經死了,而且死得還很慘!遼國把鼓動宋遼開戰的罪名推給了他,又把他交給了大宋。歐陽學士下令戰馬把楊文斌活活踩死……幾十匹戰馬,反覆從他身上踏過,把他踩成了肉泥爛醬!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沒有落下來。」
楊義斌稍微愣了一下,隨後咬牙切齒,憤恨道:「死得好!敗壞楊家名聲,讓祖宗蒙羞,他活該!」
「他可是你的堂兄,當真沒有一點傷心嗎?」
「沒有!」
楊義斌回答很乾脆,「我們家在保定軍世代務農,爺爺那一輩,有三個兄弟死在了契丹人手裏,小人和他們是血海深仇!楊文斌當了官,和遼人走私,為了一點錢,壞了良心,小的只恨沒有早點把他的面目揭露出來,要是他早點死了,就不會逃到遼國去了!」
「哦?」
王寧安笑道:「你知道楊文斌參與了走私?」
「小的沒有證據,可是他一個管倉庫的,哪來那麼多錢!除了貪墨,不就是走私嗎?」楊義斌憤然道。
「那你要沒要他的錢?」
「沒有!」楊義斌斷然說道:「頭些年他去我們家拜年,帶了不少禮物,都被我爹娘趕了出去。」
王寧安又問了幾句,發現這個楊義斌的確一身正氣,還有些嫉惡如仇,像是個可造之材。
「我可以送你去軍營,但是你必須從最普通的小兵做起,你可願意吃苦?」
「願意!」
楊義斌興奮答道:「只要能收留小的,幹什麼都成!」
王寧安把貼身的護衛叫過來,吩咐帶着楊義斌去靜塞軍的營地。
這些日子,大勝遼國,迎回楊無敵的遺骸,給焦用建廟祭祀,又重賞有功將士……一連串的舉動,讓大家不得不承認,朝廷對待武人的確不一樣了。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湧入到了軍營,渴望成為一名威武的戰士。
狄青信奉精兵政策,每一個士兵,都要精挑細選,身體要合格,家室要清白,而且太聰明的不要,太笨的不要,楊義斌各種條件都符合,除了家中有個漢奸之外,其他沒有問題。
得到了王寧安的幫忙,楊義斌總算加入了靜塞軍。
只是他沒有任何優待,楊義斌倒是甘之如飴,什麼苦都不在乎。
前十天,讓他們學習軍規,參加基礎訓練,十天之後,才開始正式軍訓。
第一課,就從殿前司抽掉了十名精銳護衛,他們全都是少有的高手,每個護衛面對5名士兵。
狄詠站在高台上,大聲說道:「你們現在就開始,5個對戰一個,只有把你們面前的人打敗,才能吃飯!開始!」
殿前司的高手,別說5個打一個,就算是10個也未必能贏。
果不其然,剛一開打,就紛紛人仰馬翻,被打得滿地亂滾,楊義斌也不例外,他小肚子挨了一腳,趴在地上好半天起不來。
第一輪新兵全軍覆沒,第二輪又開始了,他們每個人手裏多了一條竹竿,有了兵器,新兵們重新燃起了鬥志。
結果這一輪,他們被打得更慘,連對方的衣服都沒有碰到,就紛紛被打倒,有的人更是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那十個高手氣定神閒,跟沒事人似的。
狄詠蔑視地掃了新兵一眼,「最後給你們一次機會,如果再不能贏,就一天別吃飯!」
楊義斌蹲在地上,啐了一口血痰,他剛剛又挨了兩棍子,對方動作神速,力氣太猛,根本不是他們能比擬的。
楊義斌咬了咬牙,他拼了命,從保定到京城,在楊家墳前磕頭,才換來投軍的機會,第一次對戰就輸了,還怎麼立功,還怎麼洗雪家族的恥辱?
他急中生智,把其他四個人叫過來,嘀咕了兩句,那四個將信將疑,全都點頭了。
重新站起來,楊義斌抓着手裏的竹竿,突然猛地挺直,對着高手就刺了過去。
丫的,一個廢柴居然敢主動進攻,真是好大的膽子。高手猛地往旁邊閃步,把手裏的竹竿當成了棍子,猛地抽中了楊義斌的背後,他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啃了一嘴泥。
可是楊義斌不在乎,他梗着脖子,盯着高手,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就在高手打翻楊義斌的剎那,另外兩個新兵惡狠狠挺起竹竿,直挺挺刺了過來。高手避之不及,唯有把手裏的竹竿扔掉,探手抓住刺來的兩根竹竿。
「用力!」楊義斌趴在地上大吼。
兩個新兵使出吃奶的勁頭兒往前沖,高手步步倒退,愣是被逼到了狄詠站得高台邊上。這時候,還剩下的兩個看準了機會,竹竿刺出,正好戳中了高手的胸膛。
比試用的是竹竿,假如換上了長槍,到了真正的戰場上,這位高手很有可能就被穿透了,成了糖葫蘆。
他的臉色微變,心有餘悸。
居然衝着楊義斌幾個點頭,楊義斌得意開懷。
整個過程遠比描寫的要快得多,五個菜鳥到了最後也沒弄明白,他們是怎麼戰勝對手的。
狄詠呵呵笑着,把楊義斌從地上扯了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土,讚許一笑。
「不錯,記住了,不管面對什麼敵人,只要敢拼命,就有勝算,只要能相信兄弟,就能打贏任何敵人!」
楊義斌興奮無比,他咧着嘴看了看其他四個人,大家的眼神中都多了一些東西……新兵訓練在緊張進行,王寧安的第一個孩子也即將來到這個世界上。
花開花落,就在大宋積極籌備的時候,遼主耶律宗真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兒,他沒有熬過冬天,駕崩之時,還差幾個月四十歲……
安插在遼國的間諜將消息用最快的速度傳回了大宋,王寧安拿到了報告,他並不意外,耶律宗真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加上戰敗打擊,駕崩也在情理之中。
他更關心的是遼國的局勢會走向哪一步?
是誰繼承皇位,失敗的一方會不會立刻起兵,遼國會不會打起來……這麼多疑問很快有了答案,皇太子耶律洪基繼承皇位,遼國沒有內亂,沒有打起來,十分平靜,王寧安的美好願望都落空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王寧安搖着頭,絕對不信。
遼國的局面誰都看得出來,怎麼可能相安無事?
又等了五天時間,從遼國再度傳來消息,耶律洪基繼位之後,冊封重元為燕趙國王,天下兵馬大元帥,還有個更重要的職位……皇太叔!什麼鬼?
看到這條消息,王寧安差點噴血!
皇太叔,也太能搞了吧!
重元也夠奇葩的,當年他母后要立他當皇帝,結果他告密,讓大哥幹掉了親媽,耶律宗真興奮之下,就冊封他為皇太弟。
父死子繼,天經地義,哥哥死了,兄弟繼位,也算是情理之中,可侄子死了,叔叔繼位,這算什麼玩意?
開玩笑呢!
只要腦筋稍微正常一點,怕是都不會接受這個看起來尊貴無比的位置。
皇太叔,先熬過耶律洪基再說吧!
「這個皇太叔也並非沒有出現過。」
王寧安跑去請教範仲淹,老夫子捻着鬍鬚道:「在唐朝的時候,武宗六年,病體沉重,到了生死邊緣,因為諸位皇子年幼,冊封叔父李忱為皇太叔,武宗死後,李忱繼位。只是……」范仲淹微微搖頭,苦笑道:「此事雖為史書所記載,但是卻未必是真,唐武宗御極六年,做得最大的動作便是滅佛,裁汰幾十萬僧尼,史稱會昌法難。而當時真正掌權的是宦官馬元贄等人,李忱雖然不篤信佛法,但是對待武宗滅佛多有微辭……閹豎害死武宗,立李忱為帝,也未可知。」
王寧安無暇關心唐代的掌故,他探着身體道:「范相公,照你所說,這個皇太叔,不是什麼吉利的事情了?」
「沒錯!」
范仲淹篤定說道:「以老夫之見,應該是耶律宗真臨死時候安排的,他讓兒子繼位,又擔心兄弟添亂,故此封了一個所謂的皇太叔,安定重元的心。」
王寧安點頭,認可了老范的判斷。
只是重元不是傻瓜,他幹嘛接受這個明顯是玩人的封賞?難道他以為自己能活得過侄子嗎?
王寧安眯縫着眼睛,他暗暗盤算,重元肯定不會甘心,只是他的實力還不夠,或者說遼國的兩派勢均力敵,誰也沒有把握幹掉對方,故此只能投鼠忌器,按兵不動。
既然如此說,那遼國的平靜,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越是平靜,爆發起來就越是恐怕。王寧安立刻怦然心動,他覺得自己要做點什麼,給遼國加一把柴火,讓他們立刻燃燒起來。
范仲淹見王寧安迫不及待的樣子,不免眉頭緊皺。
「二郎,此刻正逢國喪,我們剛剛拿了遼國的歲幣,就燃起戰火,只怕不妥吧!而且乘人之危,須知道哀兵必勝啊!」
范仲淹的話可不是迂腐,的確存在這種可能,萬一激怒了遼國,反而讓他們士氣旺盛,奮力死戰,要知道受傷的野獸最可怕!
王寧安突然嘿嘿笑道:「先生所言極是,所以咱們大宋不能出兵,但是有人和遼國讎深似海,不會在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