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官場發生變動時,王寧安帶着三四千人,浩浩蕩蕩南下,保護着李日尊去當交趾王了。
跟着王寧安南下的人員不少,主要就是各大將門的年青一代,還有各家的部曲家丁,說句不客氣的,紈絝子弟大集合,加上一大幫兵痞兒。
恐怕這是大宋有史以來,學歷最低,人品最差,也是最不被看好的使團。
好多人都上表建議,希望能派遣幾個老成持重的臣子,替他們壓陣,不然弄出了笑話,丟的可是大宋的臉。
結果沒用趙禎出面,賈昌朝直接給攔下來了。
敢說王寧安不行,你們只管去找,有誰能在遼國面前遊刃有餘,還把歲幣給廢了?自覺比王寧安本事大的,只管報名,沒有這個膽子,就趁早閉嘴,別出來丟人!
賈昌朝一如既往的強勢,加上歐陽修坐鎮御史台,專會雞蛋裏挑骨頭的言官碰了一鼻子灰,終於老實了下來。
王寧安舒舒服服,沒有了後顧之憂。還真別說,上次去嶺南,有楊曦,有二貨趙宗景,還算有點意思,可是這一次呢,他匆匆回京,楊曦要照看老爹楊文廣,沒有回來,趙宗景又專心當起了奶爸,弄得王寧安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他只能擺上了幾個小菜,把李無羈叫了過來,光是這個大個子也沒意思,順手又把慕容輕塵叫了過來。
喝了兩杯酒,王寧安就笑道:「慕容,我聽曹佾說你心高氣傲,目空一切,可有此事?」
「沒有。」慕容輕塵淡淡道:「只能說曹家飯桶太多了,實在是讓人生不出敬重之意。」
王寧安呵呵一笑,「你這麼說前主子,就不怕我把事情告訴曹佾,或者乾脆把你趕走?」
「不會的。」慕容輕塵篤定說道:「大人是辦大事的人,而要辦大事,就要有人才,小的自認天資不錯,大人一定會重用我的。」
王寧安放聲大笑,「人都說我狂,你比我還要狂上三分。這樣吧,慕容輕塵,我給你出一道題,如果你的回答讓我滿意,就留着你在我身邊,如果你是個草包飯桶,我就把你送回曹家。」
沒等王寧安出題,慕容輕塵就笑道:「大人,小的斗膽猜測,要問的是京城的事情?」
王寧安一愣,「不錯啊,你怎猜出來的?」
「回大人,小的見你時常向北眺望,心事重重,故此斗膽猜測,京城的變局,大人還有些憂心。」
王寧安沒有否認,「你說說吧,有什麼高見?"
「是!」
慕容輕塵回答的時候,語氣明顯帶着激動。
他在曹家待了二十幾年,耳濡目染,加上讀書琢磨,對京里的事情,上至皇帝大臣,下至三教九流,都有自己的見解。
慕容輕塵總覺得自己像古時的那些大才一樣,胸藏錦繡,不同凡響,好比住在臥龍崗的諸葛孔明,專等着他的劉玄德!
可惜的是曹家早就沒有了雄心,也不在軍中經營,只是一心撈錢,他滿腹的本事,沒人看重,明珠蒙塵,難免心生怨恨,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結果就是曹家更討厭他,這不,塞給了王寧安,也算是歪打正着。
慕容輕塵穩定了一下情緒,就說道:「賈相公是想做事的,他擔任昭文相,必定大刀闊斧,一展才華。能制約賈相公的,就是那些御史言官,他們新仇舊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醉翁執掌御史台,這是一步妙棋,只要醉翁能壓制住言官,賈相公必定能幹出一番事業,這對大人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情。」
慕容輕塵說完,不停偷看王寧安,希望從他的臉上看到讚美的表情,哪知道王寧安居然面色平靜,看不出半點喜怒,慕容輕塵的心不由得打了鼓,莫非自己說錯了?
……
還真別說,慕容輕塵的確錯了,他是不了解王寧安和賈昌朝的關係。
賈相公一直不是六藝學堂一系的人,他們最多只是合作夥伴。
歐陽修接掌御史台,也不是替賈昌朝充當打手。醉翁之意是保護王寧安,至於賈昌朝,正是趙禎和歐陽修聯手推出來的一個靶子。
賈昌朝再能幹,比起王寧安,還是差得太多,建立金融體系,解決錢荒制約,這是關係大宋生死的事情。
趙禎把一切都託付給了王寧安,顯然,這個決定等於是從文官手裏硬生生把財權給搶走了,難度之大,阻力之強,可想而知。
因此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能掀底牌。
可問題是朝堂上沒有誰是傻子,那麼大的舉動,肯定會露出蛛絲馬跡,那些言官,包括兩府的相公,都會拼命反對。
趙禎又不是那種殺伐果決的鐵腕天子,壓不住朝臣。他只有把賈昌朝推到前面,等賈相公折騰起來,滿朝的明槍暗箭都被他一個人吸引了。
王寧安就能放手施為,至於趙禎,也能從容佈局。
讓歐陽修接替御史中丞,根本不是幫賈昌朝,而是要確保所有火力,全部對準賈相公一個人,不要誤傷!
只怕這一點,連賈昌朝都不知道,先替賈相公默哀一分鐘……
不管怎麼說,眼下的局面是好了很多,雖然富弼、王堯臣、唐介幾個還是堅定的保守派,但東府的首相賈昌朝,西府的樞相梁適都不是他們的一路人,賈昌朝不用說了,梁適是個地地道道的循吏,不論在地方,還是入朝為官,都政績卓著,沒有明顯的派系。
顯然,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賈昌朝會左右朝局,對王寧安來說,終於迎來了一個難得的大展拳腳,又不用擔心明槍暗箭的天賜良機!
衝撞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機會。
難得王寧安心情非常不錯,對人都寬容了許多。
「慕容輕塵,你看得還很膚淺,不過有些事情,你也不清楚,本官不會責怪。我希望你收起驕傲,踏踏實實做學問,多用眼睛觀察,用心揣度!如果你沒有長進,本官還會把你送回曹府!」
說完之後,王寧安回到了屋中,呼呼大睡。
……
人馬繼續前進,可跟在軍中的一幫小子就受不了了,潘肅年紀大些,還沉得住氣,像一幫年輕的,諸如石濤、呼延達、高俊傑、柳羽等等,就抓耳撓腮,不勝其煩。
沒有姑娘,沒有美酒,沒有唱曲,整天就是辛苦趕路,累得很孫子似的,這算什麼事啊!還以為出了京城的籠子,能好好享受呢!
哪知道軍營規矩森嚴,和籠子沒什麼差別。
趁着有空,呼延達帶着幾個小子就找到了王寧安。
「我說王大人,能不能高高手?讓我們找點樂子?」
「找樂子?」
王寧安把眼睛一瞪,怪叫道:「你們當這是什麼地方?粉子胡同,還是秦淮河?想什麼呢!」
柳羽天生嬌貴,忍不住抱怨:「王大人,天天騎馬,天天趕路,我的大腿都磨出血,這麼多年,我還沒受過這麼大的委屈呢!」
「所以你才一直不成器!」
王寧安毫不留情,「你們聽着,別掂量着自己還是少爺羔子,我也不會遷就你們。敢不聽我的命令,軍法從事。你們要是想逃走,只管跑,回頭我給政事堂送一道公文,自然有人收拾你們!」
這幫小子目瞪口呆,欲哭無淚。這算是到了後媽手裏,沒有救了!
當初你王寧安在京城的時候,可不是這一副討厭的嘴臉,當初你多和氣,多彬彬有禮!敢情那都是騙人的啊!
最諷刺的是大傢伙還都交了錢,這不是花錢買罪受,自己挖坑自己埋嗎?
這幾個小子心說玩橫的我們不行,可耍賴我們天生的。
說話之間柳羽就捂着肚子,直挺挺倒了下去。
「大人,不行了,我,我水土不服,肚子受不了了。」說着就跌跌撞撞往外跑。
王寧安看了他一眼,輕笑道:「太可惜了,我還想給你們找點事呢!」
柳羽放慢了腳步,豎着耳朵聽着,呼延達急忙問道:「大人,你要讓我們幹什麼?」
「很簡單,咱們興師動眾,一路上付出了這麼多辛苦,不能白干吧?」
「是啊,可是誰能體諒咱們的辛苦?」呼延達疑問道:「莫非讓朝廷給我們錢,或者升官?」
王寧安一拍桌子,怒斥道:「想什麼呢?身為朝廷臣子,效忠陛下,付出再多的辛苦,哪怕命都沒了,也是應該的!你們的覺悟啊,真是太低了!」
被王寧安一頓臭罵,他們都低下了頭,跟犯錯誤的小學生似的,不敢搭腔。
「我問你們,這一次是保護着誰南下?」王寧安循循善誘道。
「是……是李日尊!」呼延達老實說道。
「這就對了,你們辛苦,都是為了他。」王寧安翹着二郎腿,雙手扣在一起,拇指不停轉動着,顯得非常悠閒道:「咱們是保着李日尊當國王去了,他身為交趾國王,豈能無情無義,忘了恩公?」
呼延達倒吸口氣,不敢置信道:「我說王大人,你的意思是要去找李日尊要好處?」
「不行嗎?」
幾個紈絝都倒吸口氣,一個個大眼瞪小眼,他們什麼壞事都幹過,唯獨欺負外國的國王,還從來沒試過。
「王大人,李日尊挺慘了,欺負他,影響不好吧?」潘肅嘴角抽搐,低聲道。
王寧安瞬間把臉沉下來了,站起身,一邊踱步,一邊數落:「你們啊,知道為什麼鬥不過文官嗎?因為人家口蜜腹劍啊!多齷齪的心思,都能包裹在華麗的語言之下!可是到了你們這呢?嘴上都是黃連不用說了,肚子裏裝沒裝着劍,我看也未必!都覺得自己是紈絝子弟,無惡不作,就你們玩得那點小把戲,根本不入流,不上品!什麼叫欺負人?是李日尊感念我們的恩德,主動表示感謝,我們反覆推辭,他堅持要給!明白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