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雖似乎沒有重量,可是若有人死盯着你,即便隔着一段距離,你也一定能感知得到。
婉兮便是這樣並肩立在皇帝身畔,也還是感覺如芒在背。
大駕船隊,各等級的船都各自有固定的排位,故此婉兮知道她背後那個方向的是誰的船。
她悄然吸一口氣,不閃不躲,反倒不緊不慢地轉回頭去,高挑眼帘,迎上那「翔螭舟」高高船樓之上、窗欞背後的那個人洽。
皇后,這世上至高無上的女子,這一刻兩眼怨毒地死死盯着婉兮。
可是她卻只敢隔着窗欞,不敢走到甲板上來;她也只敢從背後這樣怨毒地盯着人看罷了。
皇后,再至高無上,這一刻也早已光輝盡去。
故此,婉兮迎着她的目光,反倒報以一笑莞爾鈐。
要做榆錢兒餑餑,必定得有榆錢兒。婉兮備好了面案、鍋灶之後,皇帝又叫傳旨太監張玉柱,乘如意小舟到後頭侍衛們所乘坐的船上去傳旨,令他們幾艘大船靠岸,上岸摘榆錢兒。
幾艘船剛起航不久卻要靠岸,百十名侍衛呼啦啦上岸去,這陣仗未免有些大,各個船上的人便都知道了。細問之下,卻聽說是皇上下旨叫去摘榆錢兒,這些宮廷中人不由得都有些驚訝。
榆錢兒,不過是饑饉百姓春日裏捋一口果腹的玩意兒罷了,王公貴戚誰稀罕吃呢?可是皇上卻要,而且要這樣大費周章派了那麼多侍衛下船登岸。
由此小節,已不難瞧出皇上對那令嬪的寵溺到了何樣地步。
侍衛都是好身手,辦事利落,不久一大筐一大筐的榆錢兒便被送到了「黃篾船」上。
婉兮只告訴要「多多益善」,可是她自己一個人卻已是忙不過來。黃篾船上的御廚都挽起袖子來幫着清洗榆錢兒,都有些不敷使用了。
正忙碌着,艙門外有人輕笑:「不知皇上竟然也來了,看來妾身們來的當真不是時候兒。」
皇帝回眸,卻見是純貴妃、陳貴人、語琴、那常在幾個都乘着擺渡小舟過來了。
皇帝揚眉:「你們這是?」
純貴妃為首,掩唇輕笑:「妾身等聽說侍衛上岸去摘榆錢兒,便猜到定是令嬪要做榆錢兒餑餑了。這時節剛過清明,吃這個自然是最好的。妾身等也瞧見侍衛是大筐大筐的送上榆錢兒來,便擔心令嬪一個人忙不過來。故此妾身與陳貴人、陸常在等便不約而同都來了,好歹能給令嬪搭把手。」
婉兮自然歡喜:「多謝幾位姐姐、妹妹!」
皇帝便也笑了:「嗯哼,難得你們知道她的心意。她叫這榆錢兒多多益善,你們來了,自是『更善』。」
黃篾船是御膳房所用的船隻,因要放鍋灶、庫房等,故此體量也不算小。只是這些後宮都來,船艙便一時都站滿了,皇帝便自己抽身而退,將這裏交給一眾女人們。
皇帝走了,幾個女人便更自在,都是說說笑笑起來。也都各自擼胳膊挽袖子,一齊忙碌了起來。
那常在因與婉兮有過岱頂行宮的交情,故此說話已是自在許多,這便擠過來問:「令姐姐,何苦要做這麼多啊?皇上這從德州吃回京師去,也吃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