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懷着孩子,婉兮本平素都是控制情緒,不大喜大悲。
可是這一瞬,眼淚它還是自己落了下來。
「什麼時候的事?」
實則婉兮心下何嘗沒有直覺?且不說人年歲大了,終究會有這樣一天;單說這二度南巡而來,從入了江蘇地界,婉兮便心下暗暗盼着老歸又能如上回一樣突然出現在眼前——可是終究沒有,婉兮心下便已經閃過這樣的念頭去了。
歸雲舢含淚道,「回令主子,聽家裏人說,是——十一月的事。」
婉兮揚起淚眼,望向遠方。仿佛能隔着那萬裏層雲,隱約看見老歸那張永遠含笑的臉,印在天上。
「十一月,正是皇太后的聖壽;也是我的胎氣坐實。」
婉兮說到此處,聲音已是打顫。
怎麼會這樣巧?
歸雲舢含淚點頭,「令主子英明那會子正是微臣將令主子再度遇喜的消息,修家書告予家伯父伯父致仕回鄉之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令主子的身子和子嗣之事,故此一有好消息,微臣這便立時奉告。」
「微臣本是想讓伯父放心卻不成想,伯父歡喜過甚,當晚就,就」
婉兮落淚點頭,「我明白。只可惜江南與京師相隔這樣遠,我竟然直到此時才知道。我甚至更不能,親自送他一程」
歸雲舢也是落淚道,「不是微臣隱瞞不報,而是家伯父最後留下遺言,說令主子懷着身子,切不可將此消息告知。故此家人,便連微臣,也給瞞住了。」
「若不是令主子此時隨駕南巡而來,微臣也還沒機會家去,便也還不知道伯父已然——長逝。」
婉兮藏不住淚珠兒,只能用力、用力點頭。
「幸好,他臨走時,是帶着歡喜的。」
歸雲舢舉袖拭淚,「正是。家人都說,已有許多年沒見過伯父歡喜成那樣。想來伯父是真真正正心滿意足、含笑歸去。」
當晚婉兮在花園裏,對月焚三炷香,灑三杯酒。
酒落入地下,婉兮努力地笑,「這可是您老當年釀的鹿血酒啊,『龜鹿同春』。歸爺爺一路好走,來生再見。」
也在這個二月,兆惠因全師至烏魯木齊,封一等武毅伯,世襲;授戶部尚書、鑲白旗漢軍都統、領侍衛內大臣。
「全師至烏魯木齊」聽似簡單,兆惠因此獲封至此,都是因為其實一路上艱難險阻無數。噶勒藏多爾濟、紥那噶爾布等叛賊皆一路掩殺,兆惠帥軍每日數十戰,到最後便連士兵的戰馬都已全部戰死、用盡。
兆惠便率部步行於冰雪之中,繼續向烏魯木齊進發,途中又被圍若此艱難,兆惠依舊能「全師」——帶領完整的部下軍隊,按時抵達烏魯木齊,與成袞扎布合兵一處,繼續追擊阿睦爾撒納,沒有打亂朝廷的軍事部署。
此功,至偉。故此獲封「武毅」二字。
皇帝離了蘇州,旋即在嘉興閱兵。
結果接駕的綠營兵中,竟然有吹奏簫管細樂,以迎接聖駕的。皇帝大怒,謂:「若吹竹彈絲,技近優伶,豈挽強引重之夫?!」並親下旨,「嗣後營伍中,但許用鉦鼓銅角。其簫管細樂,概行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