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江南花未謝完,綠樹更顯蒼翠。
暖風每日從街上掠過,熏得行人露出了笑臉,減少了衣衫。
最近山陽鎮出了一件大事,那便是已無長輩,又無功名的華家,竟要成立書院!
自去歲林舉人的書院沒落乃至最終消失,鎮上數家有些功名的秀才便合在一起,辦了一家書院。到如今為止,已經數月,書生學子就讀,已成定局。
此時華家書院再開,會有人去麼?
雖然華家大房名聲日佳,但終究比不上在山陽鎮經營數年的秀才啊,行這一着棋,倒是走偏了。
山陽鎮上,傳言紛紛。
可是不過兩日,這傳言便變了原本好奇疑惑的風向,變得極其難聽,帶上了中傷之意。
華恬在府中,聽着這外頭的傳言,知道是另外的書院發力了。她笑得有些嘲諷,想不到一幫書生,也能搞出這種事來。
吩咐下去,讓寧騫撥冗處理一下流言,華恬便帶上沉香,一道到華恆、華恪屋中去。
自林舉人的書院關閉之後,兩人便一直在家中自學。
因為有葉師父、華恬兩人或明或暗的指導,華恆、華恪在家中自學比先前在書院學進步快得多。
華恆、華恪兩人住一屋,但是丫鬟還是分別用自己的。
華恬走到屋外,便見華恆的大丫鬟臨景與華恪的大丫鬟碧溪正坐在屋外低聲說話,手中均拿着針線做活計。
沉香特意加重了腳步,兩個丫鬟聽見腳步聲,忙抬起頭來。一見華恬,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活,起來招呼華恬。
華恬擺擺手,低聲問道。「大哥、二哥可在裏頭?」
「在的,大少爺、二少爺在裏頭練字,着奴婢們出來守着。不叫人打擾。不過小姐前去,自是可以的。」臨景答道,就要進去通報。
沉香在旁忙拉住了她,低聲道,「小姐直接進去便是啦,我正好有些事要請教臨景姐姐與碧溪姐姐呢。」
臨景能一直做華恆的大丫鬟。自然也不是個蠢的。當即點點頭,幫華恬掀了帘子,便拉着沉香坐回原先的位置。
見沉香將臨景、碧溪都留在外頭。華恬便進了屋子。
屋中窗戶開着,外頭行將消逝的春光一覽無遺,明晃晃的陽光照射着,有一種極致的絢爛之感。
華恆、華恪正坐在桌上,手握狼毫筆,在宣紙上揮毫。
華恬悄悄走上去,觀察了一下兄弟倆的字。見華恪的字既有揮灑的流暢感,又有鐵骨錚錚的傲氣,而華恆的字,則偏向於柔和,一如他的性子。
但無論是華恆還是華恪的字,均有了一種初步的大家氣象。
看來這些日子。他們的字大有進步啊!
直到寫完最後一筆。華恪才發現華恬進了來,他對華恬眨眨眼。又看向一旁還差一個字才寫完的華恆,沒有說話。
華恬微微一笑,也看向華恆寫最後一字。
等華恆收筆後,也終於發現華恬來到屋中。
「妹妹來了多久了?」華恆問道。
「不多時,才站了一會子。」華恬笑了笑,接着讚賞地說道,「不過妹妹看到大哥二哥的字,着實高興!想不到大哥、二哥的字,竟寫得這樣好啦。」
華恪站起身來,背着手走來走去,頗有些自得地說道,「如今才有極小的進步,算不得什麼。再過幾年,這字才真正能看呢。」
「可是也極為難得了啊,先前說你們的字在書院學子中屬於上游,如今再看,只怕是頂端之流了罷。」華恬繼續夸道。
華恆、華恪聽得這個誇耀,很是高興。不過兩人倒不曾高興壞了,華恆問道,「妹妹此番前來,可是有事?」
「大哥、二哥可曾聽到外頭的傳言?」華恬問道。
華恆皺了皺眉,問道,「可是說我們開書院,是不自量力之言?」
華恬點點頭。看來大哥二哥在屋中,也不是一無所知的。
「妹妹何必理會這些,他們愛說,自有他們說去。只我們知道,我們可沒有不自量力,而是請了展博先生的。他們眼底子淺,我們可不會與他們一般見識。」
「沒錯。」華恆亦在旁說道。
華恬點點頭,「雖如此,但是如今展博先生已經訪友歸來了,大哥、二哥要及早去請才是。去得早了,既能表明我們重視展博先生,又能幫書院造勢。」
「竟回來了麼?」華恆吃驚,馬上便道,「我們明日便去請。」
華恪轉臉問華恬,「除了那正式的書院,還會有一個初級班的,那些教師,可都選好了?算術此門課,二哥倒是可以上去教習。」
說着,看向一旁的華恆,嘻嘻笑起來。
當初華恬說過,藍媽媽要教兩人算術,兩人都不大看得上眼。後來因事情多,此事幾乎被遺忘了。
等林家書院不再開課,藍媽媽才開始教習。起初兩人頗有些牴觸心理,可是藍媽媽出了一些簡單的算術,兩人都被沉香、丁香打敗之後,這才重視起來。
一旦重視,便認真學起來,到了後來,口中直稱此法精妙。
此刻提起此事,華恪與華恆仍舊有些不好意思,故而才嘻嘻笑起來。
華恬見了,也忍不住笑起來,笑完之後,又正式道,
「由此事可知,我們華家雖曾是世家,可是如今連外頭一些新崛起的秀才,也能下我們的面子了。如果不是展博先生,我們可就成為笑柄了。展博先生是外人,我們總不能依靠他一輩子。華家將來,靠的便是大哥、二哥了。」
華恆、華恪聞言,都收起臉上的笑意,認真地點點頭,異口同聲地道,「妹妹放心。」
「我大哥、二哥均了不起,妹妹自是放心的。」華恬又揚起笑意,說道。
三人又說了一會子,商定明日去請展博先生要送上什麼,這才散了。
華恬出了華恆、華恪的屋子,見丁香竟也在門外守着,且一臉焦急。
「我們回去罷。」華恬率先開口,讓丁香將口中的話吞了回去,跟在華恬身後回去。
沉香與臨景、碧溪告別,也跟着華恬回到華恬的屋中。
進了明間,華恬坐下來,這才看向丁香,「什麼事?」
「外頭又有傳言,說是大少爺、二少爺不顧二小姐死活,不幫忙去請姚大夫幫二小姐治病。」丁香焦急地說道。
華恬聽畢,臉一沉,心中恨不能將華楚雅揪過來狠打一通。
「是才傳出去的罷?」華恬問道。
丁香點點頭,「寧騫先生傳來的消息稱,早上才傳出來的。」
這時沉香將茶端來,放在華恬旁邊。
華恬看了一眼冒着熱氣的茶,站起身來,「不忙喝茶了,我們去找二姐姐,看看她病得怎樣了。」
去年她被沈金玉使人下了毒,後來請姚大夫解了,但華恆、華恪兩人極度生氣,設計讓華楚丹自己作死,也中毒了。那毒發作得慢,一直不甚明顯。
到如今,已經半年了,華楚丹開始出現消瘦、畏寒的特徵,這才讓華楚雅重視起來。
華楚雅與華楚丹向來不對付,又知她不是自己爹爹的女兒,見了華楚丹倒霉,只怕心中更加高興,怎麼會為華楚丹出頭?可如今突然以華楚丹為突破口發難,恐怕是受了誰的指使。
想到這裏,華恬想起數日前,鄭知縣那裏有人來傳話,說是華楚雅、華楚丹曾去大牢裏探望過沈金玉。
在大牢裏仍舊不安分,沈金玉,你要我說什麼才好呢。
華恬帶着沉香出了榮華堂,徑自走向妙丹軒。
妙丹軒,已經升了大丫鬟的玉兒走出來,對華恬使了個眼色,便迎着兩人進去了。
華恬問道,「二姐姐近來如何了?」
「回六小姐,小姐她如今越發的瘦了,也極為畏寒,眼下雖是將近初夏,可仍要蓋兩張被子。」玉兒答道。
正說着,三人到了華楚丹臥室外頭,便停了下來。
玉兒走了進去,不多一會子走出來,請華恬進去。
華恬進入房中,當先便聞到一陣極悶的氣味,讓她差點嗆到。她目光看向窗戶處,果見窗戶緊緊閉着。
紗帳內,華楚丹坐了起來,讓玉兒掀開了紗帳,看向華恬,「你來這裏做什麼?想對我趕盡殺絕麼?」
「二姐姐這是哪裏話。一直以來,六娘均不時到各個姐姐園中小坐,何至於讓二姐姐生了如此誤會。」
華楚丹冷笑,並不說話。
華恬嘆了一聲,「看來二姐姐對六娘誤會已生,六娘說什麼也無用了。」
「什麼是誤會,你倒是說說。」華楚丹冷冷地道。
華恬沉下臉,「二姐姐好沒意思,竟擺了這麼一副臉孔。當初難不成不是二姐姐一直欺負六娘麼?至於誤會,倒是嬸嬸多次說了,二姐姐欺負六娘,是誤會。」
華楚丹捏緊了帕子,恨不得伸手去抓花華恬的臉。可是她實在不敢,她知道,如今華恬並不是她可以欺負得了的。
想到這裏,她一陣心酸,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這才半年,才半年而已,她竟然就被華恬壓制住了!
華恬見華楚丹情狀,又道,「如今來找二姐姐,不過問一句,外頭傳說大哥二哥不願幫二姐姐去請姚大夫治病一事,二姐姐知還是不知?」(未完待續)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