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徹回來之後,華恬就讓茴香將京中信息全告訴他,自己則躲懶去了。
不過這也只是說說,雖然外頭的事她不便插手,這府中的事卻不得不管,完全多懶卻是萬萬不能的。
第一件,就是於姨娘的事。
自從華恬和三夫人談過之後,心裏就有了計較,需要找小丫鬟在三夫人那裏煽風點火。那日她諸多試探,也未嘗沒有給三夫人出謀劃策的意思,然而三夫人根本聽不懂。
要跟三夫人屋中的人搭上話也簡單,去年府中採買丫鬟,幾乎是各個主子人手一個,帶了一個機靈的丫鬟回去。那都是華家出品,華恬要使喚上來,自然是千易萬易。
這日華恬招來來儀,如此這般地吩咐,來儀點點頭,很快就吩咐到小丫頭那裏去了。
約莫十日之後,三夫人屋裏,多了個俏麗溫婉的小妾,正是三夫人給鍾離三叔買的。她的意思也簡單,說是如今於姨娘不能侍候鍾離三叔,所以專門買一個回來。
驟然見到三夫人買小妾回來,於姨娘大吃一驚。她和三夫人相鬥多年,自認為非常了解三夫人,這個女人嫉妒心重,是絕對不會容許有女人留在園中的。她能留下來,是因為她捉住了鍾離三叔的心。
於姨娘心裏湧上不祥的念頭,她咬了咬牙,命丫鬟將三夫人屋中的大丫鬟爾舞悄悄請了過來,問她那日三夫人去華恬屋中到底誰了什麼。
爾舞當日就已經將兩者的話一一交代,這會兒又聽見於姨娘問,少不得再回答一遍。
於姨娘聽來聽去,總覺得不對勁。華恬是有勸慰的意思,但是三夫人也是始終堅持不納妾,甚至去勸華恬。按照這樣的發展,三夫人怎麼會買妾回來?
她懷疑的目光看向爾舞,「你沒有騙我?」
爾舞連連點頭,「絕對沒有騙姨娘——」
於姨娘揮了揮手。讓爾舞出去,又將自己的貼身丫鬟叫來,讓她出去再打聽打聽。
丫鬟去打聽了,也是沒得到什麼信息。只得將爾舞的話重新上報了一次。
於姨娘百思不得其解,但鍾離三叔已經連續三日不到她這裏來了,三日裏全縮在那個新買的小妾那裏。
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失寵的,現在好不容易懷了孕。怎麼可以直接失寵?
於姨娘咬碎了一口銀牙,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命人來幫她更衣,她打算去會一會那個小妾。
到了那姨娘屋裏,卻沒見到人,只看到了丫鬟垂手立在一旁侍候。
「聽說雅姨娘極善針線,我這裏正想請教,不知雅姨娘到哪裏去了?」於姨娘臉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輕聲問道。
那丫鬟回道,「跟阿郎到花園裏賞秋菊去了。於姨娘若要去尋,直去花園便是。」
於姨娘聽得心中一陣抽搐,竟然還一起去賞菊去了,她捏了捏帕子,慢慢地站起來,然後柔聲贊了那丫鬟幾句便走了。
走到花園,正好瞧見鍾離三叔偕同一個俏麗溫婉的女子指點着菊花說話,那女子一邊聽一邊點頭,用仰慕的目光盯着鍾離三叔,間或說幾句話。惹得鍾離三叔笑得合不攏嘴。
於姨娘看到這一幕,心裏大恨,她咬了咬牙,整理了自己臉上神色。才扶着丫鬟的手走過去。
「三郎——」於姨娘嬌滴滴地叫着,雙眸更是欲語還休地看向鍾離三叔。
鍾離三叔看到於姨娘,先是一怔,繼而又是一笑,說道,「你有了身子。怎麼也出來了?快快回去歇着,要吃什麼,叫丫頭們做去——」
於姨娘心中更怒,我回去生孩子,你便和這小賤人快活麼?
她剛要開口說什麼,對面響起另一個柔情萬千的聲音,「雅兒見過姐姐——給姐姐見禮了……」說着,竟然還福了福身。
鍾離三叔見雅姨娘如此知情識趣,臉上半點嫉妒的神色都沒有,心中大為高興。他半生被三夫人管束着,最是討厭爭風吃醋的人了。
「雅兒,這是於姨娘,她比你先進門,你這禮行得也不算錯……」鍾離三叔說着,看向於姨娘,是想於姨娘也給雅姨娘一點兒面子。
於姨娘知道鍾離三叔的意思,可她如今懷了身孕,正是要被嬌寵的時候,怎麼可能給新進門的小妾行禮?自從懷了這一胎,她就連主持中饋的華恬,也敢拿捏着,怎麼可能會將雅姨娘放在眼內?
她沒有動,而是面上笑着,轉移了話題。
雅夫人也不見怪,輕輕一笑,反而去安慰一旁有些惱意的鐘離三叔。
三人賞菊,氣氛就尷尬起來了。加上鍾離三叔認為於姨娘不給自己面子,說話時多有偏向雅姨娘,讓於姨娘氣了個半死。
三個人你來我往,心裏各有算盤,面上都笑意吟吟地說話賞菊,只是話語裏的槍箭,老遠也能感受得到。
遠處樹叢後頭,三夫人扶着蓮蓬的手,看得又是快意又是失望。
半晌她扶着蓮蓬的手,示意要回去。
回到屋中,她冷笑起來,「於姨娘她也有今天——」
「奴婢看夫人這次選的人手段比於姨娘高了不知多少個段數,肯定能讓於姨娘失勢……」蓮蓬在旁恭喜道。
三夫人臉上的喜意過後,漸漸地又變成哀傷,「只怕走了虎,又來了狼。」
蓮蓬安慰,「夫人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要說虎,夫人才是正宮范兒的百獸之王,於姨娘雅姨娘,都得聽夫人的。她們呀,充其量不過是財狼而已。」
「你倒會說話……」三夫人苦笑着說道。
「奴婢說的都是真心話!夫人為正妻,自小受的便是恪守禮教,勉力持家。而於姨娘、雅姨娘,說一句不好聽的,那就是專門學些討好男子的活。要比討喜,自是她們討喜,要說受人尊敬,她們連被說上一說的資格也沒有。」
聽了這話,三夫人終於高興起來了,她歷來受到冷待。心裏也曾這麼安慰過自己的。這下子再從旁人口中聽到,更是給了她不少信心。
不過,她同樣有顧忌,「若是於姨娘倒下去了。雅姨娘又如同於姨娘一般,咱們豈不是白忙活了?」
「夫人於雅姨娘有大恩,雅姨娘定不會忘恩負義的。便是她要忘恩負義,夫人手中握着她的賣身契,隨後給了一個人。讓人拿着賣身契來尋人,她還能好過麼?」蓮蓬說道。
三夫人聽着,只覺得蓮蓬這個丫頭實在太對自己的胃口了,自己想什麼,她就說什麼,簡直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丫鬟。
她高興地點點頭,「你這丫頭,可真會說話,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侍候我罷。」
蓮蓬機靈。進來之後晉升快,現在也才是二等丫鬟,現在三夫人開口了,她驟然就變成了一等大丫鬟。
「奴婢謝夫人,以後為夫人肝腦塗地在所不辭——」聲音帶着哽咽,充分表現出自己的激動。
三夫人點點頭,揮手讓蓮蓬起來,嘴角的笑漸漸變冷了,「原先我還不知爾舞竟然被那個賤人買通了,幸好有你……」
說起這事。她心中的憤恨,那是貨真價實的。爾舞是她的大丫鬟,跟了她幾年了,竟然輕易就叫人撬開了口去。
這不是普通的背叛。在她心中,有一種自己不如於姨娘的憋屈感。所以,那背叛了的爾舞,真讓她恨到骨子裏去。
因為雅姨娘知情識趣,又能和鍾離三叔談上幾句詩詞歌賦,很快便被鍾離三叔寵到了天上去。
三夫人心中委屈悲傷。但被蓮蓬勸着,對雅姨娘也算大方,看在鍾離三叔眼裏,就覺得這個夫人變好了,心中便有了幾分內疚,於是一個月里就會有七八天宿在三夫人房中。
而於姨娘,驟然面對失寵,又被肚子裏的孩子折騰得吃什麼都吃不下,才吃下馬上又吐,心情特別糟糕。很快,她便忍不住做出自己從前鄙夷的事,那就是爭寵。
以前她有自信,所以手段還算是高超。這會子心中恐慌,又因胎兒有幾分底氣,鬧起來便有些失了規矩了。
想當然耳,這讓鍾離三叔反感不已,心中也有一種恍然大悟之感。以前三夫人說這個小妾不識大體他還不覺得,現在,他覺得髮妻當真是慧眼如炬。
從此,鍾離三叔對於三夫人的話,也多了幾分慎重,願意多參考一下三夫人的意見。三夫人自然能發覺這其中的變化的,回去極為高興地和蓮蓬分享。
蓮蓬也很有眼色,贊了三夫人一下,又不着痕跡地說估計是三夫人以前說於姨娘的話,現在都應驗了,所以鍾離三叔才會如此這般。
三夫人也是個聰明人,仔細想一想,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心中雖然還是有些不忿,但已經不如以往強烈了。
而於姨娘鬧一次沒有效果,便鬧兩次,那手段越發低級,到得後來,氣得鍾離三叔讓三夫人限定了她每日的吃食,多了的不給送,額外的銀兩,也被禁止了。
可謂偷雞不成蝕把米,於姨娘呆住了,等她回過神來,巨大的失望籠罩了她,讓她鬧得更大了。
天氣逐漸變冷了,慢慢地又開始了滴水成冰的日子,於姨娘整日裏出來蹦躂,要找雅姨娘算賬,將鍾離三叔的園子鬧得不像話。
一日她起來了,也不知怎麼地,特別惱怒,用了早膳便氣沖衝出門,要找雅姨娘算賬。
哪知才出了門,便踩到了門廊上結成了冰的一灘水,滑溜溜的,當下摔了一跤,將府中胎兒摔掉了。
自從於姨娘懷孕之後,便頻頻作怪,預支銀兩時,華恬替她補上,這事便傳得闔府皆知。後來雅姨娘進門,於姨娘整日裏鬧騰,也成了府中笑話。
這會子,聽說她摔跤摔掉了腹中胎兒,許多人竟然是暗暗稱快的。
這當中,最高興的,莫過於三夫人了。
華恬聽到於姨娘的孩子掉了,轉頭就將此事拋到了腦後。
有人就是這般愚蠢,才得了一點兒勢就敢鬧騰,看不清自己的地位,這事,可不就是教訓麼?
現在朝堂上,除了百姓民生,多數都是右相府、太師府、太尉府之間的拉鋸戰,還有就是對當初襲擊華府、襲擊右丞相的人的追查。
表面上看,似乎是拉鋸,但華恬從鍾離徹那裏得知,聖人已經處置了許多人,也將右丞相和楊太師的勢力瓦解了許多,就連李尚書和太尉府及其他權貴,也因為這些事牽連,被卸了許多勢力。
而華家,因為燕趙之地一善堂的事,先是被懷疑,後來又查出有疑點,有人惡意操縱,想扳倒華家。這些消息逐一公佈,很快就傳遍了天下。
一直受一善堂恩惠的人,自然是義憤填膺的,華家使他們免於餓死,一片善心。可竟然有人從這裏下手,惡意操控,捏造罪名去傷害華家,簡直不配為人。
一善堂的都是貧苦老百姓,所以他們的聲音雖大,但傳不到京城裏去。
除了一善堂,華家還有華家書院。當初燕趙之地事發,華家書院激進的書生寫了不少文章聲討華家,絲毫不留情面。如今被證實,華家是被陷害的,他們都出離憤怒了。
華家開設書院,讓他們能夠讀書識字,這份大恩永生難報。而他們,竟然被煽動來對付自己的恩人,這是一個怎麼充滿惡意的世界啊!
當然,他們當中心智不堅,受人欺騙蒙蔽,本身也有錯,但如果不是有人惡意操控引導,他們何嘗會做出這些忘恩負義的事?
因為衝突激烈的內心,華家書院的書生並同天下書生,都紛紛發文支持華家,並反省自己容易受到蒙蔽和煽動,去傷害華家,在文末鄭重地道了歉,最後,還專門說明了,以後對於華家不利的言論,他們一定會查證清楚才做出決定。
這當中,還有幾個讀書不算十分好的書生,決定成立一個查證社,去查證那些被中傷和陷害的事件,還蒙冤的人一個清白。這個社,以後竟然名揚大周朝,這個時候,沒有多少人想得到。
華家的危急解除了,老聖人也鬆了口氣。他倚重華家,可不希望華家倒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