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被門檻看到,明顯是不曾看路。
想起方才司徒珊走得急,低着頭抹眼淚的樣子,華恬心中的不安更加大了。
「你們可曾聽到裏頭傳出什麼聲音?」鍾離徹又問。
丫鬟搖搖頭,「並不曾聽到,不過鄭公子應該仍是醉酒的,鄭少夫人哭着出來,鄭公子也沒有跟着出來安慰一番。」
華恬點點頭,吩咐那丫鬟,「你們繼續在這裏看着,若是有事便來尋我。」
那丫鬟連忙點頭應了。
華恬就想拉着鍾離徹走,頓了頓忽道,「你進去看看鄭高昌,看他現在如何了。」
鍾離徹笑起來,「咱們果然心有靈犀,我剛打算進去呢。」說完了,就推門走了進去。
華恬站在外頭等着,心中則思索,司徒珊究竟怎麼了呢,竟然哭着走了,連鄭齡都不要了。
很快鍾離徹出來了,「什麼事也沒有,睡得跟死豬一樣,連夢話也沒說一句。」
華恬聽得眉頭一跳,卻什麼也沒說,拉了鍾離徹一起回自己園中。
進了明間,她拉住鍾離徹,突然問道,「鄭高昌為何醉酒?」
「不就是你那朋友林新晴出事了麼……」鍾離徹不以為然地說道。
華恬心中不安的感覺更大了,她拉着鍾離徹坐下來,「你詳細跟我說一說,鄭高昌跟你說什麼了?」
鍾離徹順勢坐下來,回想了一下,搖搖頭,
「真沒說什麼,我去到的時候他都有醉意了……唔,他說什麼姜家竟然沒有好好待她……我初初一聽,還沒聽明白什麼事,就問他姜家怎麼了。他就說林新晴小產了,差點死掉……他後悔,說什麼就不該讓她嫁去姜家……反正說得很亂。我也不清楚……」
鍾離徹皺着眉頭攤手。
華恬忍不住長嘆一聲,隱約覺得自己猜到了什麼……但是,這算是什麼事?
「我說,高昌怎麼會那麼擔心你那個朋友的?他們不是沒什麼交集麼?最多不就是高昌救過你朋友麼……這是怎麼回事?我記得高昌他們說過怕死了你。絕不敢撩撥你的朋友的……」
最後一句是鍾離徹低聲嘀咕的,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馬上住了嘴。
華恬挑眉,看向鍾離徹,笑得溫柔。「為什麼他們會怕死了我?說來聽聽?」
鍾離徹乾笑,「你是我的心頭肉,得罪了你就是得罪了我,所以他們怕死了你啊……我要找他們算賬,手段可是很兇狠的。」
華恬搖搖頭,笑容不改,一字一頓,「我不信。」
「好恬兒,你要相信我啊,這種事我騙你幹嘛啊。」鍾離徹一臉誠懇。
華恬抱着胸。「從實招來。」
最後,鍾離徹終於撐不住招了。
原來是當年杏山遊春時,華恆、華恪和華恬三人皆處於險境,華恬甚至狠心捅了自己一劍自救,後來她醒過來要報仇,就扔了些炸藥到那些殺手盤踞的莊子,將整個莊子炸飛了。
這種手段太殘暴了,鄭齡、王緒和謝俊隱約猜到這事是華恬做的,自此心中就對華恬充滿敬畏,打定了主意不去招惹華恬。甚至華恬的朋友。
華恬聽畢,倒沒有生氣,笑起來,「我倒看不出他們怕我。」
「說的是不敢惹你。你是我的妻子,他們怎麼可能真正怕你。」鍾離徹為自己幾個好友說話。
華恬笑笑沒說話,心思又放回今日這件事上。
鍾離徹忍不住又道,「莫非你知道了司徒珊為什麼會哭?」
華恬皺起眉頭,自己也有些說不準,遲疑道。「我也不大確定,不過隱約有個猜測。」
「什麼猜測?」鍾離徹連忙問道。
華恬遲疑,要不要說呢?
當年,她只是知道林新晴對鄭齡有情,卻不敢肯定鄭齡對林新晴是否有情。畢竟無論怎麼表現出來,她不是當事人,也沒有聽鄭齡提過,她是不敢確定的。
「咱們夫妻說悄悄話,你遲疑什麼呢。」鍾離徹捏了捏華恬的臉蛋。
華恬嘆口氣,低聲道,「你說鄭高昌喝醉了,我想是不是他醉了之後說胡話,正好被司徒珊聽見,然後司徒珊傷心欲絕……」
「能有什麼胡話能讓司徒珊傷心欲絕的啊?」鍾離徹不解。
反正已經說了開頭,也不在乎將整件事說出來了,華恬吸口氣,慢慢說起來,
「當年鄭高昌和林新晴有些交情,具體如何我也不大清楚。不過後來鄭高昌成親的消息傳來,新晴她……很傷心,跟我們說,大概意思是她對鄭高昌動了心……」
鍾離徹忍不住挑眉,他一點消息也沒聽到,也沒看過鄭齡有什麼怪異之處,應該是他因被華恬傷了心,遠走西北時發生的事了。
「那高昌,對林新晴是什麼意思?」鍾離徹忍不住問道。
華恬搖搖頭,不敢把話說得太滿了,「我們看着也是有感覺的,有一次在客棧中遇着,鄭高昌看着有些不對勁……但這畢竟是我們的看法,不知道鄭高昌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鍾離徹想了想,卻緩緩道,「難怪,高昌他成親之後竟然洗心革面了……我們當初怎麼也想不到他會這樣專情……」
「你想到了什麼?為何想不到鄭高昌會專情?」華恬忍不住問道。
鍾離徹道,「當初我……」他含糊起來,「還有謝俊有過一段傷心的往事,所以他說也許不會再娶妻,即便娶,也只娶一個生育後代便罷。鄭齡和王緒卻都說,必定要妻妾成群,還要經常出來藝妓館走一走。」
「那不過是年少不經事時說的,成親之後未必就不會改變了,你這個理由太牽強啦。」華恬搖着頭,不敢苟同。
鍾離徹抱住華恬,「我還沒說完呢,王緒覺得鄭齡失信了,曾去問過鄭齡。鄭齡起初一直不願意說,後來被王緒逼得狠了,就說心裏裝了個人。就再也不想出去逢場作戲了。」
「這話聽着還真奇怪。」華恬說道。
鍾離徹點點頭,「我當時聽王緒這麼轉述,覺得有點違和,卻也沒有多想。現在聽了你的話。再想一想,就覺得奇怪了。如果他心裏那個人是司徒珊,怎麼會諸多推託不願意說?直接說愛上了妻子,不想拈花惹草惹妻子生氣就是,多簡單。」
華恬沉吟着點點頭。話聽起來的確是有問題的。難道鄭齡也如同林新晴對他動心一樣,也對林新晴動心了?
當年不過是心裏猜測,這一刻,似乎得到了證實。
鄭齡心裏有個林新晴,卻娶了司徒珊,一方面心中充滿遺憾和痛苦,另一方面又覺得對不起司徒珊,所以他沒有再出去拈花惹草,慢慢成了京城裏人人稱頌的情聖。
「如果高昌真的喜歡林新晴,也就能說得通。為何林新晴出事了,他要喝得大醉,後悔讓林新晴嫁到姜家去了。」鍾離徹搖搖頭,帶着些嘆息說道。
華恬卻嗤笑一聲,「他那時已經成親了,後悔什麼呢?新晴大紅花轎出嫁,鳳冠霞帔嫁給姜二公子,怎麼看也好過和鄭齡在一起。鄭齡能給新晴什麼?」
「我這不是感嘆麼,你就說起來了。」鍾離徹說着,又道。「也許他後悔,他和司徒珊成親之前,沒有勇氣悔婚去求娶林新晴呢?」
華恬卻聽得心裏一把火,氣道。「當初做不到,現在再來後悔有什麼用?人司徒珊也是清清白白的貴女,出身太子賓客府,怎能讓他這樣對待?這樣人家司徒珊成什麼了?」
「你到底是哪一邊的?你難道不是支持林新晴的麼?再不濟,你也得支持我的好友鄭高昌啊。」鍾離徹捏着華恬的小鼻子笑起來。
「我是女子這邊的,不論是司徒珊和林新晴我都支持。現在姜二公子待新晴不錯。新晴以後一定會幸福的。而司徒珊已經嫁給了鄭齡,鄭齡就該好好待司徒珊。」華恬沒好氣的說道。
鍾離徹點點頭,「現在高昌對司徒珊,不就是很好麼?這滿京城裏都在贊他,說他是幾個情聖之一。不知有多少未出閣的小娘子羨慕司徒珊。」
華恬聽得心中更覺得司徒珊憋屈,這樣的深情,不如不要。
她生着氣,突然想起那年,她們四個在客棧里吃酒,後來林新晴和簡流朱一起吃醉了。在客棧門口,林新晴醉醺醺地吩咐鄭齡,一定要好好待司徒珊,不能拈花惹草。
鄭齡突然洗心革面,再不去秦樓楚館廝混,是不是也有林新晴那句話的功勞呢?
這樣看自然覺得鄭齡痴情,可是站在司徒珊的立場上,這一切又多麼的荒謬?
華恬搖搖頭,讓自己不要想。想得多了,她會忍不住幫司徒珊揍鄭齡一頓。
所有人都沒有錯,可是司徒珊何其無辜,竟然要接受這樣的結果。
華恬突然覺得滿心疲憊,她抬起頭來,捧住鍾離徹的臉,「你突然收心了,是不是也因為心裏裝着哪個美嬌娘?」
鍾離徹看出華恬心情低落,正想着該做些什麼逗逗華恬,讓她重新快活起來,冷不防聽見這麼一句話,一下子都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你這是什麼話,我心裏除了你還能有誰啊?如果願意隨便將就,簡流朱那樣逼婚,難道我會不娶?」
「難道就是簡流朱?」華恬眯起雙眼,殺氣騰騰地看向鍾離徹。
鍾離徹忍不住笑起來,「不是簡流朱,是華六娘。第一次見面,我就被她迷得七葷八素的,差點走不動了。」
華恬聽着這話,心情稍微好轉,她正想說什麼,忽聽外頭來儀的聲音響起,「鄭少夫人來了,說是想向少夫人和將軍賠罪。」
司徒珊來了?
華恬和鍾離徹相視一眼,同時站了起來。
「你去將鄭少夫人請進來,我們這便出去迎她。」華恬說着,華恬鍾離徹並排往外走。
掀了帘子,看見司徒珊紅着眼睛站在門外。
「快快進來——」華恬說着,伸手握住司徒珊的手,將她扶進來。
鍾離徹向司徒珊微微點頭,就避了出去。
「鎮國將軍請等一等——」司徒珊喊了一聲。
鍾離徹站住,回頭看向司徒珊。
司徒珊福了福身,「先前妾身失禮了。還請鎮國將軍莫怪——」
「無事,弟妹無需放在心上。」鍾離徹頷首,然後大踏步離開。
司徒珊隨着華恬進來,被華恬安置坐下來。一直一言不發。似乎方才跟鍾離徹道歉,已經用去了她所有的力氣。
等丫鬟奉了茶,又走了出去,她才顫抖着手去端起茶來抿了一口。
華恬看見司徒珊這個樣子,心裏忍不住嘆息。鄭齡這殺千刀的,到底做的都是什麼事啊。
司徒珊放下茶杯,怔怔地望着杯中晃動的茶水出神。
華恬將桌上的點心推到她跟前,「吃些點心罷,新做出來的。」
司徒珊抬起頭,蒼白的臉看起來有些嚇人,她聲音乾澀地道了謝,卻並不拿那點心吃。
華恬只得再度沉默起來,等着司徒珊首先開口。
「你和林新晴是好友,對麼?」半晌。司徒珊終於開口。只是她始終低着頭,不敢看向華恬。
華恬點點頭,「嗯,自我進京之後,就和她交好了。」
「……他們為何不在一起?」司徒珊抬起頭,聲音乾澀地問道。
華恬看去,見司徒珊臉上兩行清淚潸然而下,心中不忍至極,慌亂中胡亂問了一句,「什麼?」
心裏則有一種塵埃落定一般的悲憫。司徒珊果然知道了。果然是鄭齡說了醉話,讓她聽了去。
司徒珊看着華恬,沒有再逼問。可是她的眼神卻讓華恬明白,她似乎什麼都知道了。
華恬難得的慌亂起來。這事說起來和她其實沒有什麼關係,可是現在被司徒珊這樣問,她竟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也許,是覺得司徒珊很慘、很可憐?
「當時他們各有婚約,根本不可能成事的。且我也是在你們成親之後才得知……也許當時他們都懵懵懂懂,不知道。直到成親了才明白罷……」
華恬決定實話實說,她如果再欺騙,就太對不起司徒珊了。也許實話會讓司徒珊更痛苦,可總有一天她能夠走出去。
司徒珊閉上眼睛,淚水流得更凶,「他們不懂……他們不懂……可是我又算什麼?我做錯了什麼?」
你什麼也沒做錯……華恬望着無聲流淚的司徒珊,在心裏頭回答。
可是她知道,司徒珊不需要她的回答。
司徒珊流着淚,突然抽搐起來,然後開始狂吐。
華恬嚇了一跳,一面過去在司徒珊脖子後面揉捏,一面喚來儀進來,司徒珊的丫鬟都在外頭,她此刻要叫也叫不及。
來儀進來了,見這情形也吃了一驚,連忙上前來幫司徒珊拍背部。
司徒珊一直吐,似乎將腹中所有東西都吐了出來。突然之後,她還拼命咳。
「少夫人,我扶着鄭少夫人到旁邊的耳房去罷?那裏開了窗子,少夫人去那裏氣味也好聞一些。」來儀見司徒珊吐得差不多了,就問華恬。
華恬這時被這味道熏得難受至極,也有些想要嘔吐的感覺,聞言連忙點頭,自己率先就走在前頭了。
進了二房,她直接走到床邊,深深呼吸幾口,聞到窗外傳來的花香,這才將肚子裏的翻騰壓了下去。
這時來儀將司徒珊放在椅上坐了,又快速地轉身出去了。
司徒珊吐完,似乎好受了些,但整個人有些呆滯,她看向華恬,紅着雙眼,「對不起,弄髒了你的地方。」
華恬擺擺手,「不要緊,你沒事就好。」
司徒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低低地道,「可我怎麼會沒事……」
華恬一時不知道說什麼話好,她在林新晴那裏可以胡亂忽悠,可是如今面對司徒珊,面對感情,她卻不敢胡亂開口了。
很快來儀端着水走進來,將水盆子放在司徒珊跟前,打了帕子幫司徒珊擦臉和擦手。
司徒珊掙扎着坐好,任由來儀幫她擦臉,等擦好了,她又將雙手伸進盆中細細洗了一遍。洗完之後,看向華恬,「縣主能借我一套衣衫麼?」
華恬自然是點頭答應,看了來儀一眼。
旁邊來儀笑起來。「鄭少夫人莫急,方才奴婢已經命人去翻找少夫人的衣衫了,馬上就能送來。廚房裏備有熱水,若鄭少夫人不介意,不如沐浴了順便更衣?」
「沒錯。沐浴過後會舒服些。」華恬在旁點點頭,笑着說道。
司徒珊點點頭,「讓安寧縣主見笑了……我就不客氣啦。」
來儀看了華恬一眼,華恬點點頭,她便出去了。
「你是個能幹的,身邊的丫頭也很能幹。」司徒珊說道。
「你也是啊,你身邊的丫頭行事舉止,許多人家裏都是夸的。」華恬說道。
司徒珊扯開嘴笑了一笑,沒有再說話。
華恬坐在一旁,看看窗外絢麗的春景。感嘆,「這春天多美好啊。」
「是啊……」司徒珊也看出去,看見窗外桃紅柳綠,粉蝶飛舞。
這時來儀領了司徒珊身邊的兩個丫鬟進來,笑道,「屋裏悶,惹得鄭少夫人身子不適,弄髒了衣衫,還請兩位姐姐過來幫幫忙,服侍鄭少夫人沐浴。」
那兩個丫鬟眸光閃閃。望向來儀的目光充滿了感激,當中一個道,「這原本就是我們該做的,來儀姐姐太客氣了。」
司徒珊之前進了鄭齡醉酒歇息的屋子。淚流滿面、失魂落魄地出來,她們這些丫鬟都是親眼所見的。後來司徒珊所為更加失禮,見了安寧縣主和鎮國將軍連招呼也不打,一路哭着離開。
現在司徒珊雖然願意回來賠禮,但是淚流滿面,最後甚至哭得吐出來。可想而知失禮到了什麼程度。
她們都是司徒珊陪嫁的丫鬟,自然是向着司徒珊的。無論司徒珊如何狼狽,她們也希望能夠兜住,不要讓太多的人知道,再傳些流言蜚語出來。
今日之事一旦傳出什麼流言蜚語,鄭家肯定會說是司徒珊的不是。鄭家乃二流世家,最是在意這些面子上的禮儀了。
如今來儀一句話,輕輕巧巧就將司徒珊最為失禮的事帶過去了。這也表明,她們對於先前的事,肯定也不會說出去的。
來儀被兩個丫鬟感激的目光看着,微微一笑。
當初華恬未出閣,還在華家的時候,她就知道司徒珊和周媛是好朋友,就是看在周媛的面上,她們也不會亂嚼舌根。
而且,看少夫人對這位鄭少夫人的態度就知道,少夫人也不打算讓這些事傳出一星半點。所以無論站在什麼立場上,她都不可能將這些事說出去。
司徒珊被自己的兩個丫鬟服侍着沐浴畢,又換上了華恬新做來不及穿的衣衫,才出來和華恬說話。
華恬看去,見司徒珊精神了許多,雖然仍有些鬱郁,但表面上起碼不算太失禮於人。
「先前讓你見笑了。」司徒珊對華恬施禮。
「你太客氣了。」華恬微微搖頭,毫不在意地說道。
司徒珊見狀,更加自在了一些。
她初初聽到鄭齡的醉話時,跟天崩地裂似的,覺得天下一下子失去了顏色。之後那種絕望、倉皇、悲戚、痛楚,讓她只想嘶吼出聲,只想找到林新晴去問問為什麼。
一路跌跌撞撞地從房中出來,她覺得世間一片寂寥,只有她破碎成了渣滓一樣的心。她一路往外走,似乎什麼都看不見了,接連撞到幾個人,她也感覺不到。
等到坐在馬車上,被丫鬟們哭着喚醒,她才清醒過來,才有了理智。
理智一旦回籠,鄭齡那些醉話就仿佛一把把刀子,將她一遍一遍地凌遲。
她想不明白,怎麼就會這樣,怎麼就會發展成這樣!是不是,是不是鄭齡其實沒有醉,他是和她開玩笑的?
可是她絕望地知道,那都是真的,是鄭齡的真心話。
她抬起頭看向華恬,「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遇到事情了就只會哭,只會悲傷?」
她的目光清亮,帶着深入骨髓的悲傷。
華恬搖搖頭,「徹悟離開我時,我想他想得要發瘋,連續彈了好多日的箜篌。手指鮮血淋漓……在愛情里,沒有人能夠瀟灑得去。」
司徒珊眼眸一熱,她側了臉,去看窗外的春光。
「我不是在愛情里。雖然,曾經我以為我是。」司徒珊的聲音低低的,「我只是站在愛情旁邊,聽見了別人的愛情。」
華恬抿了抿唇,深深吸了口氣。「我如果是你,我就要他好看,和他和離。這天下男子不少,我一定能找到一個比他好的。」
司徒珊的淚水滴下來,「你是極好的,你也總是那麼能幹。我……我做不到你這麼瀟灑……」
「成親之後,今日之前,你過得快活麼?」華恬又問。
司徒珊點點頭,點到第三下時,終於忍不住掩面哭了起來。
她是很快活的。快活得就像一場夢。現在夢醒了,她才知道,可不就是一場夢麼?
華恬聽着司徒珊哭,直等她哭聲漸漸小了,這才繼續道,
「人的一生很長,少年時代的夢,終究要醒過來的。你認為你能不能用後半生的幾十年去編織一個夢,將鄭齡從少年時代的夢裏拽進你的夢中?」
司徒珊的哭聲一下子停了。
「再深的感情,也抵不過朝朝暮暮的陪伴。你若不願意放手。就搶過來。」華恬繼續說道。
司徒珊抬起頭,睫毛上尚掛着淚珠,「快三年了,他還是深深地記着她。我是爭不過的。」
「他記着。不代表還愛着。你知道麼?新晴這次差點死掉,鄭齡對她有過感情,自然更易受到觸動。有時我們懷念,並非因為愛着,也許是因為懷念過去的舊時光,也許因為愧疚。總之,各種原因都有。」
華恬覺得自己說得有些混亂。
司徒珊雙目一亮,「你是說,他也許不愛她了?」
「這只是一種可能,或許還愛着呢……」華恬不想騙她,畢竟鄭齡的醉話,才被司徒珊聽了去。
司徒珊雙眸一黯,她太過奢望了,那些醉醺醺卻又深情無端的醉話,還時時在她腦子裏迴響呢。
華恬見司徒珊被自己說得雙眸忽明忽暗,心中好不愧疚,只得道,
「我不會安慰人,相信你也發現了……我只是認為,如果不想繼續,就瀟灑走人。如果還想繼續,今日這事你就瞞下去,然後和他和和美美地生活,讓他忘了那個人,愛上你。」
總算將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了,華恬鬆了口氣。
司徒珊點點頭,卻陷入了沉思。
華恬記得她過去的樣子,言笑晏晏,大方自信。和現在這個,截然相反。
再一次,她感嘆,鄭齡這是做了什麼孽啊!
「我曉得了。」半晌司徒珊擠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看向華恬,「我有一事求你,希望你能答應我。」
華恬道,「你說。」
「我想過了,我喜歡他,我希望和他過一輩子。我要將他搶過來,陪在我身邊一輩子。將來我們死了,還要合葬在一起。今日之事,還請你和鎮國將軍幫我瞞着,不叫他知道一丁點。」
司徒珊說着,眼裏迸發出一種執拗,「若他知道我聽到了他的醉話,心裏肯定會內疚。如此一來他一直內疚下去,就會不住地將我和林新晴放在一起想,永遠忘不掉林新晴。我不要這樣,我要讓他慢慢遺忘。」
「可以,不過得想個說法,你為何在我府上哭了。畢竟你一路哭着出去,許多人都看見了。」華恬點點頭說道。
司徒珊點點頭,「嗯,這個得好好想一想才行……」她說完看向華恬,「你不會怪我冷漠罷?一直不曾問過林新晴是否好了。」
華恬苦笑,「怪不到你的,你驟然遇到這樣的事,能夠像現在這樣清醒地跟我說話,我就覺得你很了不起了。」
「還是因為有你的安慰和開解,真是太謝謝你了。」司徒珊說道,「姜二少夫人現在沒事了罷?你能回來,她肯定就是沒事了。」
華恬頷首,「嗯,脫離了危險,正在養着。不過要養好幾年才能再生孩子了,幸而姜二公子待她十分好。」
她口中這麼說着,心裏忽然有了一個主意,要不要就以林新晴作為藉口呢?
若林新晴知道司徒珊這件事,心裏肯定會內疚的。以她的名頭幫司徒珊一把,她會願意罷?
而且,若說司徒珊為林新晴的遭遇而哭,鄭齡知道了對司徒珊只怕會更加內疚,會更好地補償司徒珊,讓自己儘快忘掉林新晴。
不過華恬也只是想了一想,卻不敢馬上去做。
「鄭高昌還不知會醉到什麼時候,這藉口咱們就先別想了罷。我吩咐了府上的丫頭,務必將此事瞞着。等鄭高昌發現不對勁,起碼也得幾日後。幾日後咱們早就想好了主意。」華恬對司徒珊說道。
司徒珊輕嘆一聲,微微點了點頭,道,「那就讓高昌繼續在府上叨擾了。我這裏……畢竟遇見了你,知道姜二少夫人的事,怎麼也得去看一看的。」
華恬點點頭,「天色不早了,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快去快回,記得收斂了臉色,不要多問什麼。」最後一句,她是委婉地提醒司徒珊,不要打擾林新晴。
司徒珊明白華恬的心思,道,「嗯,我什麼也不會問起,肯定不會叫她起疑的。」
這件事華恬沒有偏幫誰,還隱隱地同情她。她犯不着對林新晴如何,讓華恬徹底站到林新晴那一邊。更何況,這件事,根本就是不是林新晴的錯。
見司徒珊明白自己的意思,華恬臉上露出了笑容,「你放心,我會在徹悟跟前透露口風,讓他透露給鄭高昌聽,說姜二公子對新晴如何如何的好,這次不過是一場誤會。」
司徒珊感激地點點頭,再次覺得自己沒有心思遷怒林新晴是對的。
若鄭齡聽到說姜二公子對林新晴十分好,他肯定就不會多惦記。更深一步來說,他知道林新晴自有她的丈夫疼愛,就會想,他一個外人憑什麼這麼關心一個有夫之婦。
之前鄭齡一直沒表現出什麼,這次卻酩酊大醉,說了醉話,不就說明了這一點麼?林新晴過得不好,她和夫婿關係不好,所以鄭齡才會擔心,才會牽掛。
如果林新晴一切都好,鄭齡就會放下心中的牽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