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老鎮國公夫人的話,鍾離二郎一下子垂下了眼瞼,將自己的心思收了起來。
「你聽到沒?」老鎮國公夫人以為鍾離二郎沒聽到,又問了一遍。
鍾離二郎擠出笑容,點點頭,「我省得。」
見鍾離二郎受教,老鎮國公也點點頭,「你省得就好,華家一門兩翰林,深受聖人重用,將來肯定能高升的。你在外做官,打好這份關係,將來受益匪淺。」
鍾離二郎心中冷笑,鍾離徹和華六娘兩口子讓他母親被休棄出府,最後又被斬首,他怎麼可能求到他們頭上去?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他總有一日要報這仇的。
心裏這麼想着,卻點了點頭,「孫兒聽祖父和祖母的,華家書院多出進士,將來孫兒少不得還要依仗華家呢。」
「你明白就好。」老鎮國公夫婦都很高興,認為鍾離二郎很懂事。
鍾離二郎心中卻想,南安侯夫人也是不頂用的,虧他弄了那麼多明顯的線索,竟然沒能將鍾離徹夫婦拿下去。
他尋思着,要不要再做些什麼,讓鍾離徹和華恬再無翻身之力。
不過這個念頭才起來就被他按下去了,鍾離徹手上肯定有人,他動手太多沒準就被鍾離徹察覺了。到時候鍾離徹將事情捅出來要辦他,肯定沒有人幫他。
別看現在老鎮國公夫婦一副為他着想的樣子,要是他和鍾離徹對立起來,這老兩口肯定是偏幫鍾離徹的。
鍾離二郎心裏想着,又聽老鎮國公夫婦嘮叨了好一會子,這才獲得了解放。
等老鎮國公夫婦離開之後,他命廚房燉了羹湯,然後捧着去尋付氏。
付氏這次丟盡了臉面,心中將鍾離二郎恨了個死,這時正坐在榻上發脾氣。
鍾離二郎走進去,見屋裏丫鬟面色驚惶。地上一片凌亂,有破掉的茶杯,還有茶水和茶葉,這個付氏。鍾離二郎皺了皺眉,很快又露出擔憂之色來。
將手上捧着的羹湯放在桌上,鍾離二郎揮揮手讓丫鬟們出去,丫鬟們很快魚貫而出。
羹湯的碗落在桌子上發出的聲音驚動了付氏,她抬眼看到鍾離二郎。立時怒目而視。
鍾離二郎長嘆一聲,臉上除了擔憂還多了一份懊悔,「多怪我……我以為從此就完了,絕望之下才對你發了脾氣……芳兒,你能原諒我麼?」
付氏一臉驚愕看向鍾離二郎,這個人是轉性了麼?還是突然鬼上身了?
道歉?付氏想起昨晚鐘離二郎那可怕的表情,心中第一個就是不信,所以她馬上用驚疑不定的目光看向鍾離二郎。
鍾離二郎面上帶了悲哀之色,「自華六娘進門之後,我們就遭了秧。先是我母親。接着又出現了趙氏那樣的事,我心裏十分壓抑,所以才對你發了脾氣,只盼你莫怪我。」
說完之後,他捧起羹湯遞向付氏,「這是我專門讓廚房熬的,非常滋補,你慢慢喝。」
付郁芳不僅沒有感動,心裏更覺得怪異。
不過為了不觸怒鍾離二郎,她還是接過了羹湯。喝了一口才放在桌上。
鍾離二郎見付氏始終沒有相信自己,沉吟片刻,又道,「這次是我對不住你。我想着將其餘小妾都發賣出去,這樣一來,我身邊便只有你……我們夫妻一起,將來總會好的……」
若是以往,付氏聽到這個消息,肯定要大為驚喜的。可是經過昨晚被打的事。她已經不這麼想了。
多幾個小妾,還能多幫她分擔些鞭子呢。如果只有她,到時鐘離二郎發起瘋來,她一個人怎麼夠抽的?
「夫君,妾與姨娘們經過這麼一年半載,也算是有了患難之情,就這麼賣了她們,妾身委實捨不得……」付氏想了想,擠出笑容說道。
鍾離二郎吃了一驚,面上就露出了驚訝之色,付氏不是一直作賤屋裏的小妾的麼?對自己提出的這個建議,她難道不是該狂喜地跳起來感謝自己麼?
付氏什麼時候轉了性子了?
鍾離二郎看着付氏不作聲,他在想,難道付氏有什麼秘密被小妾們捏在手裏了?
看見鍾離二郎面上的訝異,付氏也知道自己這個拒絕有些不符合自己的性子,於是繼續解釋道,「原本妾身是非常討厭她們的,認為她們和妾身搶夫君。可是經過這麼些日子,妾身卻覺得,姨娘們各有各的可愛。」
「你的意思是,留着她們在身邊?」鍾離二郎試探着問道。
付氏點點頭,一臉真摯。
鍾離二郎更加不解了,難道付氏真的有什麼把柄被拿捏住了?還是說,付氏這一招是以退為準?
想到這裏,鍾離二郎表情誠懇地說道,「你不用擔心我事後會怨你,這次我是下定了決心,從此和你一心一意過日子的了。若你不方便出面,或者怕祖母怪責,此事便由我來辦好了。」
付郁芳迷糊了,她覺得眼前這個鐘離二郎說不出的陌生,他什麼時候這麼好了,還懂得為她着想?
不過她轉念一想,又猜到一個可能,會不會鍾離二郎被那個小妾趙氏嚇怕了,所以不打算再留小妾在身邊?
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鍾離二郎從此害怕了姨娘們也說不定。
想到這裏,她決定試探一下,便露出驚喜之色,「夫君如此為妾身,妾身感激不盡。不過姨娘們現下渾身是傷,不如等她們好了再做決定?」
果然是怕自己試探她,鍾離二郎舒了口氣,笑道,「聽芳兒的……來,這湯就要涼了,你快喝……」
付氏高興地端起了湯。
華恬和鍾離徹很快知道了老鎮國公打算讓鍾離二郎離開京城,去偏遠之地為官的消息。
「這是好事,他們遠離了,不會來打擾到我們。」華恬點點頭,甚是滿意。
鍾離二郎和付郁芳這對夫婦,要真折騰起來,還挺讓人頭痛的。又因為鍾離二郎畢竟是繼母所出,鍾離徹若為難他,就會落人口實。
不能趕不能攆不能打。但是人又特別折騰,遠離了是最好的結局。
不過他們想順利地離開……華恬微微笑起來,喚了來儀進來,「你將二郎準備到偏遠之地做官的消息告訴三少夫人。」
沈氏現在被貼身大丫鬟翹春哄得異常服帖。相信以前她做的那些傻事都離不開付氏的慫恿,心中恨極了付氏。如果讓她知道付氏要遠離京城,肯定得上門去嘲笑的。
想到這裏,華恬突然又覺得奇怪,這次付氏挨了鍾離二郎的鞭子。沈氏怎麼這麼平靜,竟然沒有上門去取笑的?
正想着,卻聽來儀回道,「三少夫人前日回了一趟娘家,今晚才能回來。」
原來是不在家麼,華恬笑道,「那她回來了,你再將消息遞出去罷。順便把二少夫人受了傷的事也說一說」
來儀點點頭,退出去了。
鍾離徹等來儀離開了,這才看向華恬。「你是讓沈氏跟付氏鬧起來?」
「沒有的事,我只是覺得這麼大的事,沈氏也該知道罷了,她也是家裏的一份子。」華恬笑着說道。
鍾離徹見華恬笑得狡黠,心中愛煞,伸手彈了一下華恬的翹鼻,「哦?」
「你愛信不信……」華恬說着,睨了鍾離徹一眼,「你到底查到線索不曾?難不成你想我跟你一起下大牢?」
鍾離徹哈哈笑起來,「你太小看我了。我怎麼會讓你下大牢的?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你這輩子都不會有牢獄之災的。」
「我等着……」華恬做出認真臉。
鍾離徹搖搖頭,想了想又道。「你現在有了身子,按說祖母不會勞煩你幫忙二郎那邊準備遠行,但就怕祖母突然想左了。這樣罷,你不要動手,讓丁香或者洛雲去幫幫忙……」
華恬點點頭,笑道。「只怕我派了人過去,他們也不敢用。不過橫豎我也只是做個樣子,愛用不用看他們了。」
「就是這個理。」鍾離徹湊過去親了華恬一口,然後快步離開,口中笑道,「我還是快些去找兇手,不然我的恬兒都不給我回家了。」
華恬氣得直跺腳,但是鍾離徹已經出去了,她也找不着人來發脾氣。
又坐了一陣,她命人將丁香和洛雲找來,讓丁香明日去付氏園子裏幫忙,讓洛雲到庫房裏找些東西出來給鍾離二郎帶到任上。
這次鍾離二郎要離京去任職,就算有人阻止,她私下裏也會讓華恆、華恪幫忙,務必將鍾離二郎弄出京的。總而言之,鍾離二郎不用擔心這次的職位又被誰中途截走,他準備上任就是了。
丁香很快被打發回來,但是沈氏回來了,不時上付氏園中找付氏的不痛快,那裏簡直是個八卦集散地,丁香哪裏捨得回來?她愣是厚着臉皮,又去了付氏園中,最後待在了那裏。
沈氏回來之後,付氏屋中果然熱鬧起來。
丁香每日回來吃午膳,總會將付氏園中發生的事詳詳細細說出來解乏的。
華恬不能出去走動,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去參加各種花宴,每日只能在家裏聽丁香說書一樣說付氏園中的事了。
沈氏果然是個不安寧的,她到付氏屋中,將付氏笑得臉皮子都黃了。這也就罷了,她一日起碼到付氏屋中去兩次,來來回回都是說同樣一件事。
最後付氏實在生氣了,告到老鎮國公夫人那裏,老鎮國公夫人找沈氏,沈氏就哭,
「我不過是關心她,也想送些東西給她帶到任上,怎麼就不招人待見了?老夫人你平日裏不是讓我們妯娌之間互相友愛,多多謙讓麼?我照着做還錯了?」
老鎮國公夫人聽着這話也覺得沒錯,又疑心是付氏心裏不快來找她出頭,之後就撒手不管了。
付氏沒有辦法,便想起丁香來,於是將在園中忙忙碌碌其實壓根不知道在做什麼的丁香請了進去,
「……她關心我我是知道的,可如今我正在收拾箱籠,委實沒有空再接待她。丁香姑娘你是幫着管家的,你便跟她說一說罷,我怕我說了傷了她的心。」
丁香學着付氏的口吻將這話說出來,又冷笑,「明明就是無奈何,卻要面子,說什麼怕傷了三少夫人的心,真真不老實。」
來儀忍不住笑起來,「那你是怎麼回她的?」
「我自然是答應的,轉頭又回頭跟她愁眉苦臉說話,說三少夫人嫌我管她,要告到咱們少夫人這裏……」丁香說着,似乎是想起了付氏的臉色,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看來直到二少夫人離京,三少夫人才會收斂些。」來儀搖搖頭笑道。
「可不是麼……」丁香接口,又看向華恬,「少夫人,我會把自己分內事儘早處理好,然後到二少夫人屋中幫忙的,你可不能再派我做別的了。」
「放心,保准不理會你,由着你看熱鬧。」華恬笑起來。
正說笑着,忽聽裏頭傳來胖牙牙的哭聲。
華恬一下子站了起來,扶着來儀的手就往裏趕。
胖牙牙性子很好,一般情況下不會哭,若是被人惹了或者不舒服了,他才會扯開嗓子哭的。
進了房間,見乳母正焦急地抱着胖牙牙哄,可胖牙牙一直不停,還晃動着胖乎乎的小身子掙扎。
華恬頓時心痛的要命,連忙過去接過胖牙牙,然後搖着手哄胖牙牙。
胖牙牙認出了華恬,不再掙扎,小手抱着華恬的脖子,哭得可憐兮兮的。
「牙牙跟阿娘說,到底怎麼啦……」華恬被胖牙牙哭得心都要碎了,口中哄道。
胖牙牙抬起頭來看華恬,小手揮舞着,哭着叫道,「娘——」
胖牙牙到現在,已經周歲了,但是一直不曾說話。這一聲娘,還是他第一次開口叫人。若是平時,華恬肯定高興得發瘋,可是現在胖牙牙哭得這麼可憐,她根本注意不到。
「嗯,娘的寶貝兒告訴娘,這是怎麼啦?」華恬聲音更加溫柔,又湊過去親了親胖牙牙的小臉蛋,入口卻是鹹鹹的味道。
胖牙牙眨眨眼,看向華恬,似乎想了一下,這才用小胖手拍了拍自己圓滾滾的小肚子,「痛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