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着華恬回到屋中,鍾離徹一直沒有說話。
進了屋,他命茴香去打水來幫華恬洗臉,自己坐在旁皺着眉不說話。
華恬自進了屋,那眼淚便收了起來,見鍾離徹這模樣,便道,「怎麼,跟我生氣啦?氣我第一日便鬧得這般雞飛狗跳?」
鍾離徹伸手過去幫華恬擦汗,「這是什麼話,我怎地要跟你生氣?」
「那你黑着臉,是給誰臉子看呀。」華恬一邊說話,一邊示意來儀將冰釜拿過來一些。
她方才做了一場戲,又一路走回來,熱得快要受不了了。
鍾離徹看向華恬,神色認真起來,「恬兒,我是說真的,咱們在這裏住幾日,便回將軍府罷。這裏潑婦多,我怕你要面子,受了委屈也忍着。」
聽到鍾離徹將付氏、沈氏喚作潑婦,華恬忍不住笑起來,
「你看我今日可曾受了委屈?我哭是為了占理,常言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喝,我這不是為了讓大家站到我這邊麼?方才可好,一箭雙鵰了。」
鍾離徹理了理華恬鬢邊的秀髮,嘆道,「即便你贏了,可也哭過了,我卻不願意讓你哭。」
這話說得華恬心中又是軟又是暖,想了想,她低聲道,「那我以後儘量少哭,不叫你難過。」
正說着,茴香端了水進來,放在華恬身旁的桌子上。
華恬伸手去一摸,摸到那水竟是溫熱的,忙道,「我熱得狠,你將這溫水換成冷水來。」
「不許,便用溫水。」鍾離徹忙道,又看向華恬,「這洗了冷水,只怕身子要不舒服,往後都不許用冷水。」
華恬頓時蹙起眉。委屈道,「以前你事事都聽我的,才一成親,便什麼事都跟我對着幹了。」
「沒有的事。對你身體不好的我自然勸着,旁的你要做什麼,我必定是支持的。」
「才不是,我說了要讓你也有好名聲,方才你還敢打人。還說了那些話。」
鍾離徹頓時有些發愣,但很快反應過來,「他們那些人,不說狠話都不會聽。至於打那潑婦,我還恨不得多踹一腳。內宅里這種潑婦,你說理她也不聽,使些強力手段讓她們閉嘴才是正理。」
華恬眸色逐漸複雜起來,看向鍾離徹。
對於打人,她也覺得是手段痛快、紓解心情的最佳手段,可是生活中卻是不能隨意打人的。尤其是鍾離徹身為男子。還是領兵大將的將軍,最是不該打人。
「那將來我無理取鬧了,你會打我麼?」華恬問道。
鍾離徹瞪大眼睛,似乎不明白華恬為何會問出這個問題,目光在華恬臉上停留,看清了華恬的神色,知道她是認真的,便道,
「我怎麼會打你?你與所有人都是不同的。」
「還不都是女子……」華恬低聲道。
她可還記得,鍾離徹甚至連林若然都打過呢。
不過想到這。她又想到自己曾做過的許多過分事,鍾離徹卻沒有一句責怪,心首先便軟了。
「你是我裝在心裏的女子,怎能一樣。」鍾離徹有時想不通女子的心思。總覺得她們想東西與普通人不一樣。
華恬嘴角翹起來,「行了,我不與你說了,今日可是累極了,我洗了臉,要去躺一會啦。」
「我陪你。」鍾離徹馬上說道。
他恨不得整日裏黏在華恬身邊不分開。眼下終於有了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一起歇息,哪裏肯放過。
兩人蜜裏調油,都是捨不得片刻分離,華恬很快也同意了。
等睡醒之後,華恬滿身的疲憊這才減輕了些。
鍾離徹因為成親,有了假期,所以便一直跟在華恬身邊。
午睡過後有些無事可做,於是兩人開始下棋或者一起作畫,說不盡的柔情蜜意。
後來老鎮國公遣人來尋鍾離徹,他才依依不捨離去。
華恬見鍾離徹離開了,便將茴香和來儀都叫了進來。
「昨日成親之際,發生了什麼事?」
華恬端着茶,輕抿了一口,緩緩地問道。
來儀忙看向茴香,昨日她跟在華恬身邊,也是聽見了的。昨晚她便問過是什麼事了,這回聽到華恬發問,倒不好越俎代庖去說。
茴香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但很快回道,「來了一個下流胚子,料來是想鬧婚禮的。奴婢發現得早,她才進來說了一句話,便將人堵了嘴扣押起來了。」
說到這裏,她偷瞧了華恬一眼,繼續道,「因來的賓客多,也有許多包藏禍心的,恨不得婚禮鬧將起來,便傳了幾句,那喧鬧聲才響起來。」
「你們倒是阻攔得正好,這應對手段並速度,都是難得的。」華恬放下茶杯,輕輕地說道。
如果不是經驗眾多,怎地馬上便將事情壓下去了?
縱然知道不該,這一刻她心中也是窩火得可以,說來說去,都是鍾離徹以前拈花惹草得太多,以至於不斷有人找上門來。
「奴婢知道簡娘子定然不甘心,怕她上門來或使人來鬧,所以着重部署過。」茴香忙道。
她亦是女子,見華恬臉色不好,便隱約猜到她在想什麼,連忙出言解釋。
自家公子好不容易抱得美人歸,若是因為這個原因起了嫌隙,那倒是她這個丫鬟不得力了。
聽到簡流朱,華恬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簡流朱喜歡鍾離徹,所以用盡手段去追求,這麼一片真心,看起來是沒什麼錯的。
但是鍾離徹已經定下了和自己成親,她還是不依不饒,倒是叫人厭惡了。
「那昨日上門來鬧那人,到底是什麼身份?」華恬問道,又怕茴香有所隱瞞,補充道,「若我要查,也是能查得出來的,只是你是我們園中第一得力的,我卻不好越過你去查。」
「奴婢不敢隱瞞,那人確實與簡娘子接觸過。至於是不是簡娘子叫過來的。卻不敢肯定。」茴香道。
她才說完,便感到屋中極其壓抑,仿佛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壓得她說不出話來。
這。是華恬生氣了罷?
茴香用眼角看向華恬,心中驚駭。
華恬確實是生氣了,在成親之前,簡流朱喜歡鍾離徹,那麼各憑手段。那也就罷了。可是她和鍾離徹拜堂成親了,還是一生一世的唯一一次的婚禮,簡流朱竟然敢出這般手段!
有一剎那,她心中一片暴戾,甚至想到不顧先前的情誼,不顧林新晴和趙秀初傷心,也要給簡流朱一個狠狠的教訓。
什麼從來沒有做過壞事,從來沒有害過人,難道傷害的是她華恬,便可以當做沒有做過麼?
可是她很快忍下來了。簡流朱年齡比她大,已經快十八了,名聲又不好聽,只怕自己什麼也不做,她也能將自己折騰死。
既然如此,就由着她自己折騰,這麼一來,倒不會傷了和林新晴、趙秀初的情分。
傍晚的時候,傳來了老鎮國公夫人對付氏和沈氏的處置。
沈氏如同午膳後的處置一般,被罰在她屋中一年。不許踏出園子一步。若是要回娘家或者旁的,需得老鎮國公夫人同意。除此之外,她的孩兒葉兒,被送到老夫人身邊撫養。
而付氏。被罰了兩個月的月例,也被老鎮國公夫人訓斥了一頓。
吃晚膳的時候,華恬便沒再看到沈氏。而付氏見了她,臉上歉意十分明顯,還委屈地過來道歉。
看她的樣子,是打定了主意不承認自己曾經背地裏說過華恬的壞話了。
華恬微微一笑。說這些事她都沒有放在心上,博得了個心胸開闊的好名頭。
接下來的兩日,鎮國公府一片平靜,再沒有人敢說嘴,連丫鬟也被約束得不敢多言。
但是仍舊有風聲傳到了外頭,說是華恬的嫁妝被嫌棄,三媳婦甚至在華恬進門第一日鬧了一場。
外頭一直編排華恬的,忙都趁着機會繼續編排,說華恬已經被華府嫌棄,進門又不得長輩喜歡。
有人說嘴,自然也就有擁護華恬的出來說話。他們指責鎮國公府果然是新晉的土鱉貴族,連一個出身低微的三媳婦也敢踩到安寧縣主身上了。
這世間為什麼有一流世家?為什麼人人都卯足了功夫求娶世家女,而位高權重的土鱉之女卻沒有世家願意要?便是因為女子的才德啊!
世家女說話做事,自有其氣度,怎地會如同鎮國公府那個三孫媳婦那般撒潑的?便是農家女,也比這等潑婦行徑的女子要好得多。
面對這麼一個潑婦,鎮國公府竟然不將人休了,也是「器量」大。
聽到外頭說的這些話,華恬也使人傳出自己的意思,說明只是誤會,讓大家不要多想。
她身為鎮國公府的孫媳婦,是不能眼睜睜看着鎮國公府被詆毀的。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即便再不滿,也得忍着。
每日裏華恬仍舊是下廚做兩道菜,這些菜都是花了心思的,吃過的人都是大讚特贊。
也有貪心的,希望華恬能夠將菜式的秘方交給她們,但因才鬧過一場,都不敢真的上門去要,只是心裏盤算着適合的日期。
很快到了三朝回門的日子,鍾離徹早就命人準備好了東西,時辰一到,便帶着華恬早早出發了。
華恬能夠回家,自然是萬分高興。雖說她在鎮國公府不會吃虧,但是畢竟是夫家,總會不自在的。
帶來的回門禮特別多,也代表了夫家對華恬的重視。
不過華恆、華恪並不顯得高興,畢竟華恬作為新婦的第一日,就被刁難,外頭還有那麼多難聽的傳言。
鍾離徹由着華恆、華恪招呼,華恬自己則被周媛帶到裏頭說話去了。
這十多年來,藍媽媽一直在華恬身邊,兩人可以說是母女情分了。這回華恬回來,她拉着華恬的手上下打量,臉上關心顯而易見。
「師父你放心,沒有人能夠欺負得了我。」華恬見狀,忙安慰藍媽媽道。
藍媽媽看着華恬眼下連脂粉也遮不住的青黑,想罵卻又不好意思罵出口,只好含糊道,「雖是年輕人,到底要注意身體……」
華恬聽了卻不知藍媽媽的意思,看向周媛,見周媛微微垂了頭,臉上發紅,眸中帶着羞意。
轟——
反應過來,華恬的臉瞬間紅了。她低下頭,再也不好意思看向旁人,心中將鍾離徹罵了個來回。
都說了不要,他卻還總是精力旺盛地湊上來,這會子,丟臉丟到家了。
藍媽媽一眼看出來,難道鎮國公府便看不出來麼?
見華恬委實尷尬,周媛在旁含糊道,「嗯……想來是鍾離將軍想着要孩子……咳咳……」
一時之間,氣氛越發尷尬起來了。
過了一會子,丫鬟抱着咿咿呀呀說話的華樓進來,原本尷尬的氣氛才被打破。
三人說了不多久,回門宴便準備好了。
席中,華恬引着鍾離徹,拜見華家的人。
因為並無長輩,也無宗親,所以展博先生、姚大夫、葉師父、藍媽媽也坐上了上首,充當是華家的家人。
要回鎮國公府時,華恬依依不捨,但卻不得不離開華府,往鎮國公府而去。
華恬的嫁妝擺在鎮國公府中,任由觀看了數日,很快就要入庫了。
到了入庫這一日,來儀負責去看着清點入庫。
管理庫房的叫做徐媽媽,據說是老鎮國公夫人身邊一個老嬤嬤的媳婦,做事極認真。
華恬的嫁妝,那些首飾都是不需要多注意的,最主要的便是那些名畫。
先前華恬為了釣魚,對外不公開那十抬嫁妝名畫到底是哪個名士的,但此刻要入庫了,自然得徹底公開,杜絕了被人昧下的可能。
小輩的小娘子們得知要入庫,都來看熱鬧。見來儀提議將名畫打開實名入庫,都紛紛表示支持。
華恬的嫁妝里,那些名畫到底是哪個大家名士的,一直被人猜測,甚至還因此惹來了華府以次充好的話。
此番打開,一切見分曉,便再也無人能說嘴。
徐媽媽自然是同意的,她命人準備好了紙筆修改記錄,便讓來儀將前幾抬嫁妝的畫打開。
「快呀,我可一直想知道裏頭是哪個名士的作品。」鍾離七娘在旁焦急地催促。
來儀點點頭,伸手將第一抬嫁妝上,比普通畫大了兩倍的畫拿在手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