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鎮國公用手按住要跳出來的心臟,喘着粗氣結結巴巴問道,「十、十幅都是雙城、雙城先生的畫作?」
華恬微微蹙起眉頭,似乎在思考。
見華恬沒有馬上說話,老鎮國公和鍾離徹父親,還有鍾離三郎都屏住了呼吸看向華恬,似乎華恬說出的一句話,能夠掌握他們的生死。
吊足了這幾人的胃口,華恬這才緩緩說道,「當初大哥和我提過一次,似乎說過十幅都是雙城先生的畫……我也不知我是否記錯……」
「沒、沒關係,我們慢慢看,慢慢看……」老鎮國公通紅着臉膛,激動得如同個十多歲的少年。
鍾離徹父親和鍾離三郎皆是雙目發亮地點頭。
趁着這時機,鍾離徹已經走到那幅《大漠落日圖》看起來。
他在西北大營駐守,曾經追敵走進過沙漠,自然是見過沙漠景觀的。
眼前這幅畫之景,不過是沙漠上常見的景象。只是,這畫在畫上之景,更讓他產生共鳴。看着畫中的大漠、孤煙、長河、落日,一股豪邁之意充斥了他的內心。
大漠雄壯、蒼涼,可是在這份蒼涼之中,又有代表着人氣息的孤煙。這是他軍旅生涯中一個不可迴避、令人充滿懷想的意念。
若說誰最能透過這幅畫看見更多的東西,鍾離徹敢自認,必定是他。
單是一幅《大漠孤煙圖》,就能讓人賞玩數月。但是老鎮國公等人都知道這裏還有雙城先生的其他畫,自然按捺下細細品味《大漠孤煙圖》的打算,要先看其他。
要知道,這些畫都是華恬的嫁妝,是他們無論如何心動都無法據為己有的東西!既然如此,不如多看看,雙城先生具體都有哪些畫作!
在眾人的一致同意下,《大漠孤煙圖》被收了起來。
來儀走到第二抬嫁妝旁,拿起了差不多大小的一幅畫。
在眾人屏氣斂息的等待中。這一幅畫很快呈現在眾人眼前。
這幅畫相比起上一幅的色彩,就顯得寡淡了許多。在差不多大小的畫上,大部分都是深深淺淺的白色,只有一處。是與白相距甚遠的色彩。
那就是獨釣的孤舟及釣者,至於河流,也因嚴寒,散發出淡白色的寒氣。
看上去,這畫說不盡的幽僻清冷。
即便在大熱天裏看到。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覺得寒氣逼人。
這幅畫中,這回又提了一首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世情嚴寒,豈獨畫耶?」老鎮國公看着畫,竟怔怔流下淚來。
鍾離三郎看得神魂顛倒,輕輕地說道,「萬物一色。只我不受沾染。」
「畫中營造如此意境,雙城先生名士之名,足與展博先生齊矣。」鍾離徹父親喟嘆道。
單是率先出現的兩幅畫,便是舉世難得的精品。
在這庫房的偏廳內,普通愛畫之人,神魂顛倒過後,便清醒過來了。而酷愛畫作之人,則情難自已,看得如痴如醉,根本不能自拔。
不過這些都是華恬的嫁妝。他們不可能將一幅畫留在身邊看上十天半個月,所以看過後,按捺住滿心的不舍,繼續看下一幅。
整整十幅畫。每一幅都是精品。每幅畫即便看半個時辰,便得五個時辰方能看完。
到了午膳時間,老鎮國公、鍾離徹父親和鍾離三郎、鍾離徹四人,仍舊沉浸在畫中,不願意回去用膳。
華恬最後提議,一切簡化。在偏廳一角上菜讓幾人吃飯。
不過老鎮國公卻不同意,認為偏廳內放着名畫,絕對不可以再在次用膳。
最後,四個瘋狂的人竟站在烈日下,快速扒完飯,又回到偏廳繼續賞畫。
華恬見狀,如果等在這裏,今日她的嫁妝入庫,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於是又叫了自己屋中的兩個丫鬟過來,和徐媽媽先將其餘的嫁妝入庫。
她的嫁妝委實豐厚,單是羊脂白玉、翡翠首飾便不知凡舉,又有展博先生收藏下來的千年前的書畫玉石首飾,任何一個人見了都要眼紅。
除此之外,各種名貴藥材、難得的皮子,都被集齊了,這當中有鍾離徹當年贈與的,又有藍媽媽、姚大夫和葉師父多年前的珍藏。
余者各種鋪子田產,也是叫人咋舌。
徐媽媽一邊入庫,一邊暗暗心驚。都說華府雖是世家,但沒落已久,必定沒有多少底蘊。可是單看這份嫁妝單子,便比一流世家也是貴重許多!
更不要說,這份嫁妝單子比出嫁前送來的單子,多了不少貴重物品!
看到徐媽媽臉上的震驚之色,華恬並不擔心。她知道嫁妝單子上有什麼,也知道很容易會傳得眾人皆知。
這些嫁妝,華家的六十四抬,最貴重的便是前十抬,其餘的雖然昂貴,卻並不特別。無論誰知道了,也不會懷疑華家暗地裏藏了多少資產。
至於華家分給華恬的分成,都被華恬拿在手裏呢,根本不可能入庫,被人知道。
雖然說要打帝都那些胡說八道的人的臉,但華家並不想將自己陷於險境。
所以,便故意做成了這般的嫁妝樣子,前六十四抬不丟臉,加上有前十抬名畫,是大大地露臉。後六十四抬貴重無比,也是表示了展博先生、藍媽媽、姚大夫、葉師父對華恬的愛護。
這些嫁妝表明了送嫁妝之人的態度,透露出的信息是,他們是很看重華恬的。鎮國公府想要為難華恬,得先衡量一下送出這批嫁妝背後之人的力量!
如此一來,無論是看在華家份上,還是展博先生等代表人物的份上,鎮國公府也不至於虧待了華恬。
鎮國公府內,熱愛書畫的繼續欣賞着雙城先生的大作,而鎮國公府外,只兩個時辰,便傳遍了安寧縣主十抬書畫嫁妝皆是雙城先生名畫一事。
整個帝都都震驚了!
無論是相信的、不相信的,都在關注此事,希望能夠得到確切的消息。
畢竟。雙城先生的畫着實難得,即便連當今聖人,只怕也拿不出第三幅來!
當初安寧縣主獲封郡君封號,靠的就是一幅雙城先生的畫!
只一幅畫。便能得如此榮耀!
如今,安寧縣主竟帶了十幅作為嫁妝帶進鎮國公府!
這,簡直讓人要發瘋!
灼熱的夏季,因為這個聳人聽聞的消息,更加灼熱了!
許多人心都浮動起來。惹得整個人更覺得熱不可耐。
當初是誰信誓旦旦地說,華家給的嫁妝很大水分的?誰說那十抬名畫嫁妝是掩人耳目,說不定是哪個不入流的畫家所作的?
如今,赤裸裸打臉的事來了!
那十抬嫁妝不是不入流,而是太入流了,是如今大周朝最負有盛名的名流雙城先生的畫!
十幅,十幅都是雙城先生未曾面世的畫作!
這嫁妝還不夠貴重,哪個的嫁妝敢說超過了這十抬?
若是按照價格換算,只怕人家華府十抬嫁妝,便能抵得上許多千金小姐六十四抬嫁妝的價值了!
華家將安寧縣主當做棄子!這是哪個信口開河胡說八道的?
人家寶貝到了心裏好不好。不然為何雙城先生的名畫一送便是十幅?
原本就支持華恬的人得知這個消息,高興得不得了,四處去諷刺原先信誓旦旦將華家踩低的人。
當然,不願意相信的人,還是不相信的,都認為必定是鎮國公府聯合華家一起唱的戲。
他們仍然信誓旦旦,鎮國公府看重安寧縣主,為了安寧縣主和華家聯合造假,不是什麼難以相信之事。
在安寧縣主進門第一日,竟然就發作了已經育有子嗣的一個媳婦。這都是大家知道的。
因為背後有推手,華家和鎮國公府又不出手,這種說法漸漸佔了上風。
可是還沒等背後之人笑得開心,鎮國公府竟廣邀賓客。宴請帝都名流前去看畫!
雙城先生的畫這幾年來,席捲了大周朝,名揚天下,是當世價格最為昂貴的畫,千金難求!聽到能夠去鎮國公府賞畫,帝都的名流都高興瘋了!
賞畫只有一日。一日過後,整個帝都都陷入了瘋狂!
是真的!安寧縣主那十抬嫁妝,都是雙城先生的畫作!
那十幅都是過去未曾面世的畫,這些畫的質量比起過往在世上流傳的,都要好無數倍!
好到何等程度呢?
好到許多人看畫之後離開鎮國公府,竟因被畫引起共鳴而臉色各異。有的滿臉激動,有的如喪考妣,有的笑意盈盈,有的淚流滿面!
好到許多人嫌一日不足以看盡十幅畫,希望安寧縣主能夠讓他們再觀賞一個月!
好到賞過畫的,口中都是讚譽之詞!
這些讚譽傳出之後,更多的士人學子聯名請求鎮國公府能夠將畫作拿出來,使他們得以一觀。
這些讚譽也正面證實了,安寧縣主的確帶了十幅雙城先生的畫作嫁入鎮國公府。
先前曾經諷刺過華府、諷刺過華恬的,這會是真正臉紅了,有些廉恥之心的,甚至閉門不出。
一時之間,帝都都在傳說,安寧縣主嫁進鎮國公府,帶了十抬雙城先生的驚世之作!
太師府中,程雲氣得將房中能砸的東西都砸了一遍,口中不住地罵着。
貼身丫鬟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自從程雲小產之後,又混吃蝦和橙汁中毒,得在府中養着,她的脾氣便越來越差了。每日裏對丫鬟們動輒打罵,除了貼身那幾個,其餘的都受盡了苦楚!
「那個賤人,怎能有這般好的運氣?」程雲心中恨得牙痒痒的,手中拿着簪子,就往一旁的二等丫鬟身上戳,「你說,華家怎麼會有雙城先生的畫?怎麼會有?」
那丫鬟被戳得痛極,臉蛋都扭曲了,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可是卻不敢哭出聲來,也不敢躲,只生生受着。
尖利的髮簪,一頭上帶上了斑斑血跡,可是程雲嫁妝沒有看見,仍舊咬着牙插着那丫鬟。
正當此時,外頭有人請見。
程雲將簪子仍在一旁,收斂了身上的怒氣,「讓她進來。」
「夫人,宮裏傳話來,說是郭家的賤人陪着太后說話,太后沒空見夫人……」那丫鬟眼中滿是驚恐,渾身發着抖,可是卻不得不據實以告。
「什麼?」程雲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她想扔東西,可是方才全扔過了,這會子手中什麼也沒有。
她委實太過生氣,找不到東西扔,當即站起身來,就近扯了一個小丫鬟,伸出尖利的指甲就對着俏生生的臉蛋上掐過去。
「啊……」那丫鬟小聲尖叫了一聲,馬上咬緊牙關,不敢再叫!
程雲陰沉着臉,咬着牙冷笑,「你叫啊,叫啊,再敢叫半句,我就讓你以後再也叫不出聲!」
那丫鬟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只搖搖頭,什麼也不敢說。
程雲心中恨極,繼續用指甲掐着小丫鬟的俏臉。
一旁,她的一個大丫鬟眼瞧着,看不過去了,使了個眼色,很快一個小丫鬟出去,搬來了一套茶具。
程雲將茶具拿到手上,狠命往地上摔,摔完了自己也累了,這才癱坐下來。
自從她出嫁之後,一切都不順遂起來。
原以為真心愛自己的夫君,竟包藏禍心,暗地裏下毒害自己。而自己一再中毒,嫁人一年半了,竟未曾懷上身孕。
原以為郭家會沉寂下去,可他們家竟有人進了宮,還處處針對自己!
原以為華六娘會被踩下去,沒想到憑着那些嫁妝,再一次受到世人矚目。
而今日,才聽到華六娘有十幅雙城先生的驚世之作,便又聽到郭家人針對自己!
程雲就要氣瘋了,「姓郭那賤人,進宮之後處處針對我,必是郭家指使的,我定要叫我爹讓郭家好看!賤人!賤人!」
一個青衫大丫鬟走上前來,一邊幫程雲拍背,一邊附和道,「夫人莫氣,這些賤人得罪了夫人,將來必定不得好死!」
另一個紫衫丫鬟沉吟着走上前來,想了想說道,「夫人,自那郭賤人入宮之後,一直針對夫人,會不會是,郭家知道了郭倩的死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