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她看上了華恬手上的念珠,想奪過來,便邀請華恬到家中,威迫利誘多種手段皆用上,最後送出去兩件貴重物品,熱切等待着華恬將念珠送來。
可最後等來的,是華恬跟着兄長出門遊歷的消息。
到了那一刻,她如何不知道自己是被華恬涮了?自以為出身高貴,站在高處使小手段逗華恬,最後卻反被華恬逗弄了過去。
且這虧她吃了,還有苦說不出。華恬明白說了,這念珠乃悟道大師所贈,需要問過展博先生才送。沒有送過來,還不是一句先生不許的話便罷?
原先她滿腔怒火,即便是兄長多方開解勸慰,她也不能釋懷。她是存了心,等華恬回來,一定要給華恬一些教訓,讓她知道不能得罪世家,不能得罪世家小姐。
然而多年過去,原本沒落的二流世家華家發跡了,華六娘兩個兄長為進士前三甲,包攬了狀元榜眼。而華六娘的身份地位,馬上水漲船高,甚至比她還早入京,並且站穩腳跟。
再後來,華恬以詩詞揚名,獲封郡君,再獲封縣主,嫁入鎮國公府,為鎮國將軍之妻。
華六娘這個時候的地位,已經需要她仰望了。無論是從世家身份還是新生權貴的角度,都是她望而不可及的。
如同那日婚宴驟然初見,華六娘為京中誥命貴婦,和一幫子年事頗高的貴婦一起端坐上方。而她,則為婚宴中諸多無名來賓之一。兩者地位,天地之別。
便是孫十二娘用盡心思想法子,她也知道那個仇,是報不了的。
後來打聽清楚華六娘在京中的交友狀況,她也知道了自己的異狀肯定落入了華六娘眼中。林新晴和趙秀初是華六娘的至交好友,定然向着華六娘的。
知道身份不如人,也不能先發制人,孫十二娘便打定主意,要將仇怨咽下去。等有朝一日站到足夠高的地位再來提及報仇之事。
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今日她只是想結交貴婦,竟然就碰上了華六娘,而華六娘還專門提及了當年的事!
孫十二小姐的心啊。這會子是七上八下、怨恨等各種情緒一起煎熬,特別難受。
「安寧縣主客氣了,當年初見,我比你年長,正是該給見面。斷沒有叫你回禮這一說的。」孫十二小姐心中各種難受,但是面上卻不得不收斂了。
華恬點點頭,似乎也是隨口一說一般,並沒有過多糾纏,道,「那我就謝過孫十二小姐了。孫十二小姐算是我的故交,初初進京,我正要設宴招待。到時喚上新晴和秀初,咱們一起好好說話。」
孫十二娘只得點點頭,口中說着客套話。和華恬聯袂進了太師府。
太師府丫鬟來來往往,忙而不亂,待客都十分周到,由此可以看出,端宜郡主在太師府中,還是站穩了腳跟的。
華恬並孫十二娘帶着丫鬟,跟在引路的丫鬟身後,走過迴廊時,正好瞧見一個小孩子嘻嘻哈哈笑着,跌跌撞撞跑過來。
這孩子看着約莫兩歲左右。生得玉雪可愛,差點就撲到華恬腳跟前。
華恬忙彎身扶住他,免去了他摔痛了的苦楚。
那孩子抬起頭來,看到華恬。約莫覺得是個陌生人,眨眨眼,露出疑惑之意,繼而咧嘴一笑。
是個討喜的孩子,華恬從身後丫鬟手中接過一個純金打造的搖鈴,遞給那孩子。
這搖鈴雖用了金子。但只有薄薄一層,拿起來還不算重。
不過那孩子拿在手上還是有些沉了,差點沒捉住。幸好他很快又伸出另一隻手來一起握住,然後搖晃玩耍。
他一搖,那搖鈴便叮叮噹噹地響了起來,聲音清脆悅耳,很是好聽。
這個玩意兒顯然是得了孩子的喜歡,他笑得眼睛也眯起來了,拿着搖鈴高興地搖來搖去,聽着那鈴鐺聲不住地笑。
跟着孩子來的丫鬟明顯認出了華恬,忙上前見禮。
華恬擺擺手,笑道,「不礙事的,這孩子生得好,我見了就喜歡。這便是端宜郡主那孩兒罷?」
丫鬟點點頭,臉上帶有些尷尬之色。
當初端宜郡主那裏,曾經傳出過,孩子是鍾離徹的。這會子端宜郡主帶着孩子嫁入太師府,這不明白是要打安寧縣主的臉麼?
丫鬟心中舒了口氣,幸好安寧縣主是個厚道的,並不曾說什麼為難的話。
當初那些齷蹉,以安寧縣主的身份,便是諷刺一兩句話,誰也不能說她不該。畢竟當初的事,是安寧縣主受了委屈。
華恬點點頭,蹲下來,伸手摸了摸拿孩子的雙頰,見他沖自己直笑,便笑吟吟地點點頭,正想站起身。
孰料那孩子忽然從口袋裏拿出一顆明晃晃的明珠,遞給華恬,露出幾顆小白牙,「給……給……謝謝……」
華恬想不到這孩子竟然還回禮了,頓時就笑了,接過明珠看了看,又將明珠還給那孩子,道,「我不會玩,你先幫我放着可好?」
孩子搖搖頭,「你放,你放,給你……給你……」
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將華恬拿着明珠的手推回去。
華恬見狀,只得一笑,將明珠收下,道,「那我拿走了,下次再見啦。」
那孩子馬上高興地笑起來,小手搖起搖鈴,搖出一連串清脆的鈴聲。
華恬伸手再次摸了摸拿孩子,這才站起身,吩咐丫鬟好生照顧,就繼續往前走了。
孫十二娘從丫鬟手中拿出一個金子打造的兔子,笑眯眯地遞給那個孩子。
因為手中有了搖鈴,那孩子對於兔子倒沒多大興趣了,接過了便遞給丫鬟,也沒有回贈明珠。
孫十二娘伸手摸摸孩子,便跟着華恬走了。
華恬一邊走一邊想着,原先還擔心這孩子命不好,如今看來,無論端宜郡主算計什麼,對這孩子還是有一份真心的。
只要她真心愛護這個孩子,那麼將來無論她籌謀什麼。也會多為孩子考慮一分。
雖然很多人都離開京城避暑了,但是今日到場的名媛貴婦還是有許多。
端宜郡主也捨得下血本,待客的廳里放了許多冰釜,便是炎夏。進了廳里也覺得很是涼快。
孫十二娘進了廳里,不欲與華恬待在一塊,便尋了個藉口找人,和華恬分開了。
華恬大概知道孫十二娘不願與自己待在一塊,也不理會。尋了個涼快之地坐着。
不多時人差不多來齊了,端宜郡主便帶着丫鬟出來了。
華恬抬頭看去,馬上由原先的漫不經心變成了凝重。
和端宜郡主一起來的,竟然是孫氏。
只見兩人臉上皆帶着笑容,進來時還在說話,言笑晏晏,關係十分好。
許多人也和華恬一樣,心中詫異,都看了過去。
當初端宜郡主進門,眾人就滿是看熱鬧的心。可惜婚宴當日鬧不起來。讓眾人倍覺失望。
不過端宜郡主進門不多時,終於鬧了一出,滿足了京城諸人的心。同樣,那樣一鬧,也讓許多人充滿期待,到底何時還會鬧出些什麼。
然後叫人再度失望的是,之後她們之間再沒有鬧過什麼大事出來了。
這會子,竟然還有說有笑,真真叫眾人覺得難以置信,又滿心失望。
當然大家失望的同時。常年身處內宅的敏感又讓她們猜測,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麼隱情。
端宜郡主和孫氏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一個皇族出身,一個世家出身。她們為了不丟臉,逢場作戲也是可以的。
直到兩人落了座,眾人的目光才依依不捨收回來。
只見端宜郡主湊到孫氏身旁,低聲說了什麼,孫氏嫣然一笑,又伸手拍了拍她。
緊接着。端宜郡主便站了起來致辭,說些歡迎眾多名媛貴婦前來賞荷,希望賓主盡歡的話。
華恬耳中聽着,不時認真看向兩人,想知道兩人之間是否一點兒芥蒂都沒有。
不多時,端宜郡主已經講話畢,又邀請孫氏說話。
孫氏言笑晏晏,說話的時候語氣十分溫柔,她站起來說了幾句,便沒有話說了,只讓大家自便。
今日的主題是賞荷,可如今烈日當空,並不適合在外頭逗留,端宜郡主便命人拿了琴棋書畫等上來,讓眾名媛貴婦消遣。
華恬跟幾個貴婦應酬過之後,便和林新晴、趙秀初坐到一起說話。
林新晴拉住華恬,走到一個角落坐下,然後悄悄向一個方向使眼色。
華恬於是順着林新晴使眼色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了已經變成楊二郎寵妾的藝妓采青。
采青自進了楊二郎的門,使了許多手段,很是得楊二郎寵愛。後來是甚至抬了做姨娘,地位僅次於程雲。
但無論她地位如何,在今日這種宴會上,采青其實不應該出現的。
如果今日是正式的宴會,來的人包括百官及其夫人,采青還能有機會前來。可今日偏偏是名媛貴婦的專場,采青作為一個藝妓,便十分不合適了。
「她竟也來了,我記得不久之前她才小產過,怎麼敢出來的?」林新晴低聲道。
趙秀初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今日程雲沒來,倒也耐人尋味。」
「程雲如今還在程丞相府上呢,今日這等日子她不來,太師府的人心裏肯定不痛快。」華恬慢慢地說道。
自從程雲害得郭美人受驚小產之後,就一直住在娘家。又因在宮中被扣壓了一晚上,有些神智不清,後來到是沒什麼消息了,但眾人都知她一直在娘家的。
「楊家總不會拿采青取代了程雲的地位罷?」林新晴不以為然地說道。
華恬和趙秀初同時搖頭,這種情況絕對不會出現。
即便是楊太師和程丞相反目,楊太師也不會做出這等事。
采青出身低微,怎麼可能做正妻?
「我看是太師夫人不得空管,采青和楊二郎說了之後自個來的。程雲如今不在,她房裏的事,不就是楊二郎做主了麼。」趙秀初想了一陣說道。
這時采青仿佛注意到華恬這邊了,眼神直直地看了過來。
華恬正好看過去,兩人的目光便撞到了一塊。
采青一愣,繼而沖華恬笑笑,便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華恬倒是對采青刮目相看起來,之前她極其小家子氣,這會子倒是有些大家風範了。
不過也許是日子過得順遂了,所以氣量也打了起來。
程雲不回來,楊二郎房中便以她的地位最高,難怪她會這般姿態悠然。
坐不多時,有丫鬟端來糕點,其中一個走近華恬時,暗地裏將一個紙團塞到了華恬手中。
華恬一愣,隨即捏住了手中的紙團,心中凜然,面上卻絲毫不顯。
她抬起頭看了那丫鬟一眼,那丫鬟卻目不斜視,拿着托盤轉身離去了。
到底會是誰呢?
華恬收回目光,神色不變地和趙秀初、林新晴說話。
只是說着說着,她激動起來,將兩人都拉近過來,一邊說一邊笑。
趁着三人湊近,華恬迅速打開手中的紙條,掃了一眼上頭的字。
林新晴和趙秀初已經發現華恬的小動作了,只是微微一頓,很快便若無其事,繼續說笑起來。
因為兩人知道了華恬的動作,行動時便存了心幫忙遮掩,倒讓華恬將紙條從頭到尾讀個一清二楚。
讀完紙條,華恬將紙條揉碎,又垂下袖子,將紙條塞進荷包里。
放好紙條之後,華恬捉住了林新晴的手,在她手中比劃。
等知道華恬的意思,林新晴一下子瞪圓了眼,口中叫道,「當真?莫不是騙我的罷?」
華恬笑起來遮掩,「你若當我是騙你的,那邊是騙你的。」
趙秀初一見,知道不是普通的事,便也在旁附和,「若信了,便是真的,是也不是?」
她天資聰穎,即便不知道什麼事,也能在旁協助圓了回去。
華恬點點頭,伸手拉住趙秀初的手,笑道,「還是秀初明白我。」
口中說着,手指則在趙秀初手心比劃。
這時林新晴也反應過來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也在旁說笑,幫華恬和趙秀初兩人遮掩。
饒是趙秀初行事穩定,也叫華恬給出的消息嚇着了。
原來,華恬在趙秀初和林新晴手上寫的是——簡流朱在端宜郡主房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