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翩重又恢復高傲自信的模樣,往來穿梭於貴女之中,時而進入船艙和相貌好的貴公子們打幾聲招呼,一副如魚得水的姿態。
在這樣歡快的氛圍之中,裴九一個人待在船尾,默默等待着什麼。
她手中端着一杯甜椰子露,今日並未戴甲套,修剪完美的指甲上塗了鮮紅的丹蔻,與細白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
過了一刻鐘,綾羅裹身的李明珠出現在船尾。她的步子帶着刻意的嫵媚,在裴九對面坐下,隨手拿起一杯果子露喝了一口,「裴妃這麼急着請本宮過來,所為何事?」
「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為什麼要害死四哥?!」裴九的聲音帶着瀕臨崩潰的絕望。
只要想到東臨辰前,她就完全沒有辦法控制住情緒。她四哥那樣好的一個人,憑什麼要被人用殘忍的手法毒死?!
這世上有千萬做盡惡事的混賬人,為什麼他們都活得好好地,她的四哥卻要被毒死?!
李明珠望着她通紅的雙眼,語帶不屑:「裴九啊裴九,你如今是東臨火越的妃子,卻還心心念念着晉王你若爭點氣,便去把幕傾城弄死,自己做東臨皇后,扶持你的兒子登基為帝,有什麼不好的?」
「休想借刀殺人!」裴九的手越過桌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長長的指甲掐進了她手臂的皮膚里,絕美的面容有些猙獰,「李明珠,今日這筆賬,咱們就好好算算!」
她說着,直接伸手拽了李明珠的頭髮將她往船舷邊扯,李明珠吃痛,一巴掌扇到裴九臉上:「你這個瘋子!快放開我!」
裴九白嫩的臉上立即現出通紅的巴掌印,她卻死也不肯放手,將李明珠的腦袋往船外扯:「你這毒婦!合該被水淹死!」
李明珠只覺頭皮被扯得厲害,痛得忍不住大叫出聲,反手抓了裴九的頭髮,與她廝打起來。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不遠處兩人的丫鬟,幾個丫鬟忙不迭跑過來勸架。可明面上是勸,暗地裏卻各自使勁兒掐對方主子身上的肉,整個場面一團亂。
主持宴會的赫連翩收到消息已是半刻鐘後,她用了最快速度趕過來,戰鬥圈已經被其他人團團圍住。
她進去,瞧見二人的狼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不但不阻止,反而迭聲喝彩。
其他人見東道主都不勸架,便也住了口,默默望着這兩個女人帶着各自的丫鬟扭打在一起。
裴炎站在戰鬥圈外,透過人群縫隙,隱約看見裴九長長的指甲不停划過李明珠脖子、手背、臉上的皮膚。
秦南負手出現在他身邊:「裴公子,這齣鬧劇,你待如何?」
裴炎沒有看他,只是默默盯着裴九那鮮紅如血的指甲:「秦相又待如何?」
秦南已經成為秦國的相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足夠成為他代表東臨長鋒來參加婚宴的籌碼。
他望着李明珠與裴九拼命,聲音不咸不淡:「再打下去,丟人的也是咱們兩國。今日這場戲,不如就此打住?恩恩怨怨的,私下裏解決也就是了。」
裴炎瞳眸划過暗光,「如秦相所願。」
兩人進入戰鬥圈,將裴九與李明珠各自拖開,一人帶着一個女人擠開人群,準備下船上岸。
赫連翩似是還未過足看戲的癮,在後面大呼小叫:「原以為中原的女人都文文靜靜、規規矩矩,今日可算是開了眼界了,是不是啊?!」
隨着她聲音落地,海國的女子們一致稱是,鬨笑聲經久不絕。
裴炎抱着氣喘吁吁的裴九,望向秦南,他正抱着大哭不止的李明珠細聲安慰着什麼。
裴炎的眸子微微眯起,東臨長鋒還在天照城做皇子時,他曾與秦南打過交道。
秦南這個人,甚少會流露出七情六慾,幾乎是以苦行僧的標準要求他自己。
更別提,會對女人和顏悅色。
可是今日
裴炎眼底掠過暗光,收回目光,默默朝永寧宮而去。
永寧宮,裴炎將裴九放到她寢殿的床榻上,裴九顧不得頭髮撒亂,喊道:「端熱水進來!」
胭脂匆匆端了熱水,裴九將一雙手浸泡在熱水裏,那盆熱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淡青色。
她收回手,映月拿帕子給她仔細擦乾手,又將帕子扔進水裏,胭脂端下去後,沒過多久,又端來一盆水。
如此反覆了三次,第四次,裴九認認真真清洗了指甲裏面的東西,最後又用玫瑰露清了一遍,這才罷休。
她坐到梳妝枱前,映月過來為她重新梳頭,她的目光只盯着那十片塗了鮮紅丹蔻的指甲,寢殿裏一片沉默。
許久之後,裴炎輕聲道:「你將毒藥藏在指甲里,然後劃破她的皮膚,讓毒藥滲進她的血肉里。你明知那場遊園會由赫連翩組織,你和李明珠打起來,她根本不會阻止,反而會給你們加油添火。」
「你和她打得時間越長,就越會讓毒藥蔓延進她的體內。再加上秦南帶她回宮看大夫這一路上耗費的時間,足夠讓毒藥徹底在她體內滋生開。九兒,這樣毒辣的做法,一點都不像你的行事風格。」
裴九靜靜端端坐着,一派大家閨秀的氣質。
她透過鏡子,看着身後滿面愁容的兄長,聲音很輕:「只要能為四哥報仇,我願意使用任何手段。下作的也好,陰險的也好,毒辣的也好,只要能為四哥報仇」
裴炎抿了抿唇,「你可有想過,晉王殿下若是泉下有知你為他做到這個份上,他會如何去想?我記得九兒小時候和晉王一起玩時,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如今的九兒,不知晉王他,是否還會喜歡?」
「哥,你沒有愛過一個人,你不會明白我的痛苦。」裴九聲音平靜,起身往床榻走去,「我要休息了,哥哥請便。」
裴炎輕輕嘆了口氣,看着胭脂和映月為她放下帳幔,只得出了寢殿。
裴炎走後,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從屏風後繞了出來,聲音冷淡中帶着幾分陰鷙:「怎麼樣,用我的法子,成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