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逸辰在兩個時辰就醒了,他睜開眼的時候四周空無一人,那個人已經離開了?
準備拿衣服,才發現竟然沒有給他備衣物!本來還想要責怪瀾寧,可是一想到臨睡前是那個人在這,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宮主醒了?」她淡笑着走過來,手裏端着個托盤,一股藥味襲來,另一個碗裏盛着一碗粥。
「宮主肯定沒用早膳,」她放下托盤,將藥端了起來遞給他,「喝了藥就吃點粥吧。」
南逸辰看了眼遞到面前的藥汁,心裏有些惱怒,「醉曦,你真把本宮當做廢人了?」語氣里有憤怒。
醉曦忽然覺得彆扭得有些可愛,不禁笑出來,「宮主,您現在是病人!」她刻意強調了病人兩個字。
南逸辰拿她沒辦法,「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但還是接過藥一飲而盡。她接過空碗,然後轉過身端來一碗粥。
「嘗嘗?」
那眼中有期待,不用說他已經猜到了,這個粥是她自己做的!
「好了,我知道,你回去吧。」他下逐客令,活了這麼大,受過無數的傷,沒有哪一次會像這樣這麼彆扭,有人照顧自己,這樣的……無微不至!以前那些人大概是不敢,認為他是鐵打的,就不敢靠近,而這個人大概是被自己縱容得無法無天了。
「最近也沒什麼事,醉曦就在這照顧宮主。」她說得真是理所應當,苓焰閣會沒事?每一天要處理多少公文從那天下午她疲倦地倒在書桌上就知道了,現在分明是睜着眼睛說瞎話,白天不處理,晚上只怕是要熬夜的。
「回去!」冷冷的聲音,即使在病中但是也有絕對的壓迫。
醉曦大致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沉思半刻,「醉曦把公文拿到這裏來好不好,而且,有些事情,醉曦正想要問宮主。」清澈的眼,話也說得無比的誠摯。
他不回答,算是默認了。
等把粥喝完,瀾寧也將苓焰閣的公務拿了過來。
南逸辰自然也不會閒着,他還是第一次體會到被人強行按在床上不許下床的滋味,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醉曦所說的有事情商量也是真的,她今日來找他本也就是和他商討某些事情的。
「所以你認為王家是和朝廷有關聯?」
「是,琴荷當年『去世』的時候,醉曦記得有朝廷中人來,也就是說很多年前王家應該已經和朝廷的有關係了,而這一次,說是琴蓮招親,卻特意私密請來朝廷中人,他們請來的人看似是沒有任何的官位,然而後面,卻是整個家族,若是這一次很『湊巧』地招到了朝廷人,也沒有人會懷疑王奕,而只會覺得自己運氣不好,或者說琴蓮運氣太好。」
「如果我猜的不錯,你已經動手了。」
「是,我讓死殿的人,截住他們。」
南逸辰低低地笑起來,冰涼如水,「你肯定是也順便將西陵陌,白少群,萬賢他們也一併阻止了。」
醉曦看着他,眼神裏面分明告訴了他答案。
削弱三大世家的力量,自然是不能讓他們成功聯姻的,更何況,若是只劫了朝廷的人會引起懷疑,劫幾個江湖的,也算是掩人耳目了。
南逸辰沒有說什麼,想起梵蕭那夜說的,於是淡淡開口,「梵蕭說前些日子朝廷官員頻頻消失,他查到了壺刑樓。」
醉曦臉色沉重起來,當出就懷疑王家是壺刑樓的爪牙,現在再將兩件事情聯合在一起來看,確實惹人懷疑。
肯定是不能讓王家搭上朝廷的,而既然壺刑樓和王家有這種千絲萬縷的關係,那這黑鍋誰背,不都一樣嗎?
炎欏!
當初綁架她的帳,還沒有來得及算呢!
放在自己書桌上的請柬似乎提醒了她,琴蓮還邀請了宮主。那……
宮主想要控制王家,那便可以將他們最有利的砝碼捏在手上才更好掌控,也就是說,若是琴蓮到了鎏苓宮,事情就變得更簡單了!
可是琴蓮是招親,也就是說,若她來這裏,就是嫁過來,有名分的!
手心捏緊,她不願意!一點也不願意將請柬交出來!然而,宮主若是知道了肯定是會生氣的吧,,更何況,琴蓮和宮主該是有私交的。
交出來?
眼裏閃過掙扎,明明知道自己沒什麼機會,但還是不願意放棄嗎?
「醉曦?」
她觸不及防的抬眸,眼中的情緒來不及收起,南逸辰疑惑她的表情,就聽到她略帶沙啞的聲音:「其實,王琴蓮也給宮主送了請柬。」說完這句話,她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南逸辰一怔,眯了眯眼,卻沒回答。
醉曦心痛入骨,可連一句「不要去」都說不出口。
「喔,推了。」他說。
推了?推了!
很敏感地感覺到她心情似乎微微飛揚了一些,不明理由。之所以拒絕,實在是他南逸辰還用不着出賣自己的婚姻,就算他這輩子對妻子也沒什麼概念。
兩個人接下來又是沉默,各自幹着自己事情,時間也慢慢流逝。
歲月悠長。
晌午之後,醉曦為南逸辰又換了一次藥,這下不敢心猿意馬了,不過那九露見效果真很快,上午還血流不止,現在就已結痂了。
公務處理得差不多後,醉曦也沒理由留下來,她走的時候忽然停住,輕輕地問了一句:「宮主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南逸辰沉默了半晌,她在問喜歡的時候,他的腦袋是一片空白,要是換到以前他大概會冷嗤一聲,或者說是說「何為喜歡」。可這一次他遲疑了瞬間,一些紛亂的片段湧現出來,爭先恐後地出現在腦子中。
「怎樣算得上是喜歡?」他問。
本來就沒想過會得到什麼答案,然而他的這一個問句讓她心裏波動。
「醉曦以為,大概是會為她喜,為她憂,為她傷,有她在身邊時,會覺得世界都是完整的,她沒在的時候,總感覺少了些什麼,見她受傷……會比她還着急,就算是知道一段感情沒有結果,可還是會固執地堅持下去,為了她,可以慢慢地將自己變得更好,也願意為她,心甘情願地委屈自己,甚至會覺得,若是那個人願意接受自己,就算是失去任何東西也可以不在乎……」
她終究沒有說完,好多好多的話,她不敢說下去了,想說願意為他離了紅塵,洗手作羹湯,想說願意為他棄了名利放下屠刀,想說願意為了他失了滿身驕傲……他大概永遠都不會明白,這是她藉此機會向他告白!
他也不會知道,此刻她的心臟早已經痛得痙攣。
南逸辰,你若是能夠明白多好!
南逸辰,你要是能夠在權力外面來看我,該多好!
南逸辰!
你若是……也愛我,該……多好!
後面的人沉吟了半晌,覺得有些怪異,可沒有深究,只是認為喜歡一個人,要付出的,還真是多。
「我身邊女子都沒有,我如何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
他說。
他只是想到,曾經有一個人給自己說,只是因為自己身邊的人,只有一個她!
醉曦臉色驀地變得慘白,他沒有看到話音剛落,她身形微微踉蹌。
「會有的。」
原來有些話,真的只有說出來,才會死心。
出了凝殿,天色已晚。從明天開始,凝殿大概就不會專門為她而開了。
她站到蕭雨亭,俯視着華燈初上的夜景,心字成灰!
辰時。鎏苓宮正殿。
一閣,四殿,十二門,三十六舵的主子都按照尊卑站好。
開頭站在大殿最前面的,自然是一身紫袍的醉曦。今日她沒有平日的隨性,青絲高挽,清冷高貴,冷眸平靜如水,竟然無人敢和她對視。
上位的座椅上,白色狐裘鋪在寬大的座椅上,銀白色的柄高高在上俯視着下方的眾人,垂簾輕搖,白色的珠簾清雅冷然。
多人站在大殿中央,竟然是安靜得詭異。
忽然。
殿外悠長的鐘聲傳來,古樸莊重。
平靜的空氣變得激盪起來,遠遠地,眾人都似乎感覺到了一股子的寒意。
一道白影划過。
上位之中,一人負手而立。
白袍加身,不似平日的簡潔飄逸,天山冰蠶絲繡以流雲恣意,下擺用玉絲燙邊,莊重華貴,同色的腰帶鑲着宮徽的暖玉,更加肅然。他出塵的容顏配上那一套的宮裝,氣勢凌然,眼眸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寒意使人覺得壓迫性十足,根本沒有人敢直視那雙眸。
大殿可以容納下幾百人,卻因為主子的加入,讓人頓時覺得空間一下子狹小了許多,氧氣似乎逐漸被吸走。
只聽見以衣袍擦過空氣的聲音。
他手一揮,坐在了華椅上。
幾十個人動作一致,乾脆利落地跪下,「宮主萬安!」沒有華麗的口號聲,沒有不實的恭維,幾十人的嗓音整齊劃一,鐵血錚然,在殿外都可以聽到那肅然而傲氣勃勃聲音。
山海鐵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三尺青峰殺色震天下,腥風血雨亡人不度,在一聲的請安聲中,斂了半世蹉跎。
這裏面有多少人是江湖中人聞之喪膽人物,而此刻,卻是心甘情願地臣服在一個不過弱冠之年的男子面前。
站在殿外,青姨都可以感到一股子豪氣!潛藏在心中多年的血性竟然只被那一聲給喚了出來。陽斂子不是沒看到心愛人的眉間的殺伐,可他只是轉過了頭。
南逸辰抬手,淡漠卻堅定的聲音:「起!」
眾人毫不拖泥帶水地起了身。
專門主持宮主生辰大典的是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不知道他從何處出現的,只是不聲不響地站在了下方來,宣佈這大典的步驟和條條框框。
眾人肅然。
此間,恐怕唯有醉曦一人靜靜地看着宮主,看着他高華如月,如青蓮幽幽,偏偏少了蓮的純粹,羞了春花的爭奇鬥豔,讓秋菊垂淚,折了寒梅傲骨,穩穩地坐在那裏,仿佛將天下都掌握在手一般,他的眉間依舊冷漠,可不知是不是錯覺,一剎那,她隱隱看到了他睥睨天下時的野心和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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