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蕭也找了一塊她對面的石頭,一屁股坐下,「醉曦,碧琪說你找人侍寢了,是真的嗎?」
這語氣,小心翼翼地,讓醉曦不禁抬頭看了過去。
「嗯。」
梵蕭只覺得萬箭穿心都比這個疼痛來得輕微,碧琪說的時候他還不信,但仍舊感覺到一盆冷水潑了下來,可現在,他似乎覺得每一個毛孔都在顫抖,也在叫囂着痛楚。
「醉曦,你……」他這話說到一半,就停止了,然後猛然想到什麼似的,「你沒碰他對吧?」
醉曦沒說話,她想起今早看到那個人胸膛上青紫的痕跡,有些好笑,那得是要用多大的力氣往自己身上掐,才出現那樣觸目驚心的樣子?
梵蕭就知道答案,不過想到她的身份,今次不碰,總會有下次,她的身份在那裏,那就是意味着以後會有很多的……男寵了?
他一想到那種可能,心裏就密密麻麻地疼,身子前傾一把抓住她的手,「醉曦,不要這樣。」
醉曦一驚,看着他蒼白的手,輕輕掙扎開,「什麼不要這樣?」
「醉曦,事實上,你並不想要那種左擁右抱的生活對吧?你並不喜歡?那你就不要好不好?不要那些男寵好不好?」
卑微祈求的語氣讓她失神。然後又嗤笑出聲,「你憑什麼認為我不喜歡?」
「憑你反感一般人對你的觸碰。」
「醉曦,不喜歡就不要勉強,至少……」
她突然打斷他的話,「我不喜歡就可以嗎?他喜歡呀,」她望着對面高聳的石柱,眼神失焦,「是他同意送人過來的,他既然都同意了,我不如成全他,他,不是希望這樣嗎,那就這樣好了。」
梵蕭一驚,她口中的他,是……南逸辰!
那痛楚無奈的眼,太過熟悉,也太過陌生。
那眼神,太像自己了,求而不得!
那她……是不是,早就心有所屬了,那個人還是……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怎麼會呢!
「醉曦?」
「嗯?」
梵蕭望進她的眼,黑眸幽深,那裏面,究竟藏了多少感情呢?究竟有多少是不敢透露出來的?他跳下石頭蹲在她面前,聲音輕得如同鴻羽般,落到她的耳朵里,「醉曦,你,沒有愛上別人對嗎?」
她不曾回答,選擇了沉默。
或許說一句不愛,對她自己,對他都好。可是,那刻骨銘心的愛以及深入骨髓的痛,早就出賣了她!
不愛,她也想啊,不愛就好了。
「醉曦,你……」
她低下頭來,「其實,你知道了對吧?」
你知道了?你知道了!
這不就是承認了嗎?
「你真的,愛他?」
細草微動,梵蕭伸手擁住她,「醉曦,別愛了,不然,你會後悔的!」
「我,已經後悔了。」
她後悔了!後悔了!可也晚了,都晚了!
那天,他擁住她,身子貼得那麼近,可心臟外,仿佛是天和天的另一端,遠到連說一句話,都用盡了今生的力氣。
一段因果,一場紅塵,這裏面的愛恨嗔痴,都不過宿命轉動。日光覆身,兩顆心,同樣悲涼。
在那之後,梵蕭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不知道他跑去了哪裏。醉曦卻是早已經習慣了他的神出鬼沒。
清朔偶爾會出現在苓焰閣,但是大部分時間仍舊是乖乖地呆在他原本呆着的地方。南逸辰沒有再干涉關於她的男寵問題,鎏苓宮內,表面風平浪靜。
靈殿的新任殿主人選,自然是倩如,一切都回到了最初,什麼都沒有變過。
而壺刑樓,幕清整天被無淵纏得有些焦躁,秋鳶見此,一般都是靜靜地呆在後方看主子那無可奈何的模樣,這時候笑御就會突然出現,敲了敲她的肩膀,並且告訴她:「看到沒,喜歡就要去追,不要整天愁眉苦臉,誰理你呀。」
秋鳶莫名,此人神經有問題?
可是炎欏,卻沒等到他要的人。
鎏苓宮閣主?耍了他?
「無淵,你說,該怎麼才可以給她一個警告呢?」炎欏半躺在貴妃椅上,手裏拿着一本書,漫不經心地問道。
無淵一驚,立即跪下:「屬下愚鈍,主子恕罪。」
「哈哈哈哈,」放肆張揚的笑聲尤為刺耳,「愚鈍啊?果真是蠢!」
話音剛落,他手裏的書嘩的掉落,站起身子,他輕蔑地掃了一眼下面的人,「無淵,這些年我讓你們窩裏鬥,可不是給你機會去接近他的。」
「我的話,你要明白才行。下去!」
待無淵戰戰兢兢離開,他的眼裏猛地透露出幾分陰狠,一個乳臭未乾的臭丫頭,真以為斗得過自己!
……
鎏苓宮內,醉曦瞧着手裏的情報,冷冷地笑起來。
炎欏?果真不是一個省心的傢伙。要青姨?青姨啊!
某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現在除了忙宮裏的事情之外,還要留出時間照顧陽斂子,奈何近幾日事務繁忙,弄得她筋疲力盡。
「每天這麼忙,就不要過來了,不是還有侍女照顧我嗎?」陽斂子實在是不忍心看她四處忙碌的樣子。
「你讓我省點心,那你就快點好起來,不要晚上突然發燒,突然食欲不振地折騰我就輕鬆了。」
陽斂子閉口不言。
青姨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我不是說你麻煩,我就是希望你可以好起來。」
陽斂子抬眼定定地看着她,瞧得她老臉都燒起來了,「幹嘛?」沒好氣地問。
「老婆子,你覺得我這副樣子怎麼樣?」
「啊?」轉性了?在意起自己的容貌年齡了?
青姨呵呵地笑着,點點頭,「還好還好。」說着還伸出手掐了掐他的臉,「挺好的,雖然是老了點。」
陽斂子不自然地偏過頭,「我這麼老,你還年輕。我……」
「老頭子,你不會是自卑吧?」
「我這麼老了,你會不會嫌棄?」
青姨意識到什麼問題,立即搖搖頭,「不不不,怎麼會呢?」
誰知陽斂子卻轉過頭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可是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我就是一個快要踏進墳墓的老頭子了,你還年輕,不該和一個糟老頭在一起,我想和你一起去逛,一起遊山玩水,一起嘻嘻哈哈,而不是你每天要注意到我要吃什麼,穿什麼才不會突然就病倒了,和我一起在藥園子裏看那些不知名的藥草,這對你不公平,也不是我想要的。」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
「青姨,如果有一天我換了一張臉……」
青姨站起身,狐疑地看着他,換一張臉?
她並不笨,「宮主為什麼要懲罰你?你在被刑殿罰了五十鞭刑後為什麼還會這麼有生氣?你究竟想說什麼?」
陽斂子知道瞞不過她,不過也不想瞞着她,於是,他緩緩伸出手,指甲蓋里一絲綠色若隱若現,指尖到了耳後,然後……
青姨的眼越來越大,最後
像是銅鈴般。
面具撕下後,那張臉就那麼暴露在空氣里……
她怔愣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的,可是,我怕嚇着你,還有,我本來是想要……」
「天啊。」青姨終於反應過來,尖叫起來,「原來你長得這麼年輕啊。」
「啊?」他呆呆地點頭,這反應好像不太對啊。
「原來不是糟老頭?難怪你會好好地活到現在。」
「……」
「害我白擔心一場。既然這樣,那你就自己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好多工作等着我做呢。」
說着,她拍了拍手,徑自離開了。
陽斂子目瞪口呆。
壺刑樓左使因嚴重失誤使得建州一片的勢力被人差點一鍋端,主子很是憤怒,於是將他發配到潮濕陰冷的江州,讓他彌補失誤並且自我反省。
笑御咽了咽口水,看着幕清那神情,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主子,您要是想要發泄憤怒就發泄出來,千萬別憋着,小心身體。」
幕清蒼白的嘴角似笑非笑,「你下去準備,即日起,前往江州。」
笑御微微皺眉,可是……「你的身子根本不能……」
「別讓本使說第二遍!」
「屬下遵命!」
他將手裏的東西隨意地扔到一旁,輕鬆地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姐,我們又要見面了!
醉曦不知道他那點小心思,只是收到關於他的信息,微微皺了眉頭。
炎欏?這是對她的警告!
嘴角揚起的笑意被突兀的敲門聲打斷,她讓人進來,眸里的情緒深如黑海。
遙玄進來先是問安,然後將資料放到她面前,「閣主,這是您要的王家的資料。」
「嗯。」
她略微翻開,然後目光在某處停頓稍許,長長的睫毛有陽光灑落,清冷白皙的側面瞧着讓人不敢驚擾,生怕不小心驚了那驚心動魄的美,遙玄心裏不禁腹誹了一下,江湖上人稱的魔頭,怎麼就長成了這幅清冷如月高貴不可侵犯的仙女樣子呢?他對此很是不能理解。
「關於琴荷的怎麼會這麼少?」
「王家大小姐去世的時候不過二八年華,短短十多年的生命,純白一片。」
她將眼移到他微微彎下的腰上,目光冰涼,如同隱藏在草叢裏的猛獸,靜靜等着獵物的到來。
遙玄後背突然一冷。
「好了,本閣知道了。」她放下手裏的東西,轉過身子面對着他,「還有事?」
「閣主,雁華壇的事情處理好了,不過,還有兩個不足兩月的嬰孩,這……」
醉曦的手指輕輕扣在桌子上,發出極有規律的聲音,嬰孩?
「罷了,還小,將他們送進死殿吧。」
遙玄領命而去,他其實還是有些驚訝,沒有斬草除根?這似乎不是她的風格啊。
醉曦站起身子,透過打開的窗戶,她看到遙玄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像是從煉獄裏逃脫了一般。
她撫了撫衣袖上不存在的塵埃,眉宇間,陰沉若水。那份厚厚的資料,躺在哪裏,如同黑點。
「讓死殿殿主來一趟書房!」命令吩咐下去。
不一會,溪川就出現在她面前,「不知閣主有何吩咐?」
醉曦將一份白色的信紙遞給他,上面的字力透紙背,清秀卻帶着一股子張狂和清冷,「明日午時之前,讓這上面的人消失!」
溪川臉色一白,卻又不得不遵從。
華芯?他搜索了一下腦中的記憶,滿腹疑惑,華芯!臨扇樓樓主的夫人!
青詢?
書欽?
雙子魔?
這些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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