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了,醉曦才慢悠悠地坐到一邊的桌子上,本來就疲倦地身體經不起長途奔波,「帶我去見你們主人。」
一直面帶微笑的女人聽此言臉色一僵,「小姐,何出此言?」
醉曦皺眉,她有些不耐煩了,把一塊玉佩遞過去,再次重複了一遍,「帶我去見你們的主子。」這次的聲音不自覺地染上了血腥。
女人微愣,看到玉佩後更是臉色大變,臉上的笑意維持不下去,只輕輕對她彎腰,「小姐,請跟在下來。」說着就帶着她左拐右走,到一座清雅別致的院落,慢慢叩響了房門。
壺刑樓,無淵心驚膽戰地接過主人遞來的東西。她咬咬唇,望了望上位人,終於問出來,「主人,真的要這樣做嗎?」
炎欏閉眼假寐,「只管照我吩咐地去做,你的任務就是將人帶到我這裏來,其他的,不要去管!」
「可是這……」她剛想反對,那人就睜開眼,發出一個單音節的「嗯?」字,使得她不由得後背一涼,終於還是點點頭。
很多人,很多事,曾經為了得到他的關注而與他作對,每一次為了他的一個注目而心跳加速,但是當有一天真正地被迫站到他的對面,才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那樣的勇氣去和他鬥智鬥勇,戰爭還沒開始,她就已經輸得一敗塗地。
如果真這樣做了,那個人,只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去原諒她。但她有什麼辦法,為了活下去,她別無選擇。
……
「秋鳶?醒醒。」
醉曦搖了搖躺在地上的人,看那人迷茫的睜開眼,隨即瞳孔變大,慌張的站起來,仔細看她沒事才放下心,然後再急切開口:「閣主,這裏有問題,我們……」
「放心,沒事了。」她如此說道。
秋鳶憂心不已,這人不能出事,「可是……」
醉曦突然抬頭,觸及到她眼睛裏的關心,心下一轉,「那我們走吧。」
「啊?」
醉曦嘴角噙笑,「你不是說這裏有問題嗎?那我們就走吧。」說着,竟是真的走出門,輕盈地躍上房檐上。
這幢老宅大而寂,但是沒有多少人氣,除開剛剛那個老人和那婦人,竟然沒有其他人。秋鳶也飛身跟上。
別致的院落里,婦人看到月色下那兩個人的身影出神,良久才問道:「主子,她是?」
「不過一怪人罷了。」
「怪人?那她來?」
空寂的院落里,一聲幽幽長嘆,「世間多情種,當真如此多。」長嘆聲里,婦人聽出一絲落寞和悵然。
月色如水,算不上溫和的風從臉頰刮過,秋鳶猛然腳步一滯,然後繼續跟上。護城河如同銀色絲帶環繞,喧鬧的城區越來越遠。
醉曦旋身而下,在一片空地下停了下來。獵獵風聲,秋鳶心頭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閣主?」
話音剛落,利器劃破凝滯的空氣,帶着不死不休的味道,四面八方的黑衣人陡然竄出來,一語不發,只是招招狠厲,秋鳶沒時間多想,暗器出手,眨眼間奪過本該落在自己身上的刀,手起刀落,有人身首異處。
她只知道殺,卻不敢回頭,聽到身後傳來的悶哼聲,就知道那人沒事,她放心了,當初從秋凌山莊回鎏苓宮的時候那場景,現在細細想來,仍舊脊背發涼。
月光反射着兵器上的冷光,劍影飄忽,醉曦每手指到處,都會有人倒下,如同收割人命的機器,冰寒嗜血,本來氣焰囂張的黑衣人見此場景也不由得往後退。
醉曦不願再陪他們玩,沾滿鮮血的手上突然多了幾枚銀針,指尖一彈,圍在身邊的黑衣人連吭聲的機會都沒有,等秋鳶解決面前的最後一人,才發現這野地上全是屍體,血腥味撲面而來。
「閣主?」她上前,只見醉曦滿身鮮血,那白皙修長的手還有鮮艷的紅色液體滑下,還好,全是別人的。「閣主,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吧。」她眉頭緊蹙,事情逃出了可以控制的範圍。
「只怕,來不及了。」醉曦嗓音淡淡響起,臉上有血,看不出她的神色,面具下的那張臉,她自己明白,肯定早已是蒼白如紙。
秋鳶不知道,此刻籠在袖子裏的手,微微顫抖。
……
「你說她下午就出宮了?」
「是。」
南逸辰面沉如水,黑髮無風自動,桌子上的茶杯陡然破裂,他很想殺人!
青姨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她隱隱知道可能出事了。
「死女人!她不要命了!」梵蕭煩躁地走來走去,要不是他來找醉曦,南逸辰可能還不知道那人離宮了。「愣着幹什麼?還不去找!」
他爆發出一陣怒吼,青姨顫了顫,看了看宮主,見他點點頭才立刻離開派人出去接閣主,但願沒事,她如此想。
「現在她身體正是虛弱的時候,若是……」梵蕭不敢想,每次到這幾天,他一般都會禁止醉曦出去,以往大概是幸運,她一般也不會出去,這一次是什麼值得她這樣冒險?
「她有分寸。」南逸辰道,事實上,只有他知道,那個人應該不太好,她竟然再次拿自己去試驗去冒險!
心頭積累的火找不到發泄的藉口,他狠狠壓住,真想把那個人拖出去打到她清醒。
「我去找她。」梵蕭不安,只能出此下策。
南逸辰沒有任何言語,或者說,他在沉思。終於,他只是站起身,往凝殿走去。
……
「閣主!」秋鳶大喊一聲,不在乎自己身上劃出的血痕,瘋狂地砍殺着第二批殺手,奈何人太多,這群人也不是省油的,竟然生生被止住了腳步。
醉曦沒有管侍女的嘶吼,很冷靜地拔出插在腹上的劍,然後再送進別人的身體裏……臂上一疼,似乎讓自己的神識清醒了許多。一柄劍從旁邊凌厲刺來,她彎身避過,身後卻有兵器破空而來,然後她聽到從自己身上發出的皮肉綻開的聲音,這種聲音她聽得很多,別人身上的,還有自己身上,秋鳶的的嗓音已經帶了幾分顫抖。
她大概是從來沒有看到自己的主子受這麼重的傷過。
「閣主,也不過如此!」黑衣人輕蔑諷刺,「到底是誇大其詞而已……」剩下的話他已經說不出來,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腦袋和自己身體分離。
「侮辱閣主,死!」秋鳶雙目血紅,滑膩的手似乎無法握住刀柄,她衝到主子面前為她擋去迎來的暗箭。
醉曦不過是在強撐而已,她知道。「閣主,堅持住,屬下馬上帶你離開。」似乎為了驗證她的話,連着又砍殺了幾人。
月亮浸滿了死人血液。
秋鳶將有些昏沉的主子護在身後,面前還有四人,她在想,怎麼才能用最快方法解決了這些人。
雙方僵持着,驀地,有掌聲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閣主不愧是閣主,在內力全失的狀況下竟然還抵抗這麼多殺手,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內力全失?秋鳶心頭震顫。沒了內力還可以在這些高手下自保?這簡直就不是人!
月色下,那人的身影漸漸走進,灰藍的衣裳不算明顯,那溫和中又夾雜着讚嘆和幸災樂禍的聲音讓秋鳶不可置信,黑衣人也緩緩讓開一條小小通道。
醉曦從秋鳶身後走出來,滴答滴答的,像是雨水下滴。她站的地方,兩條赫然的血印。
「這樣,才不枉你一番苦心啊。」
霧繆已經走到她面前,「是啊,閣主為屬下表演的一番,着實精彩。」
竟然將閣主當做的打鬥當做戲子戲耍,簡直是放肆!「殿主未免太過放肆,閣主豈是你可侮辱的!設計殺害主子,這條罪放到鎏苓宮只怕是死一萬次都不夠。」
「哈哈哈,真是好笑,到了如今,你以為我還怕什麼宮規,秋鳶,你未免太天真,不過,只可惜,你以後再沒機會這樣天真了,唉,真是可惜。」他狀似嘆了一口氣,無不惋惜。
「是嗎?」醉曦望着遠方吐出兩個字,對於剛剛霧繆的出言不遜並沒有多大情緒起伏。秋鳶狠狠瞪了他一眼,進入全身戒備的狀態。
霧繆叛變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看了看一邊人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堅持住,內力已失,那些傷,隨時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閣主,就讓屬下親自送您上路吧。」霧繆微微俯身,向她鞠了一躬。手指一揮,黑衣人立刻消失不見。
他抬起頭,血色將她的衣物染得通透,整個身子似乎泡在了血液里,那張易過容的臉並沒有多大特色,但這人就這樣靜靜立在那裏,月色下綻放的紅色妖姬,危險又致命,清淡的氣息並不震驚,也沒有身處險地的慌亂。
即使處在弱勢一方,她仍舊有站在高位俯視眾人的高傲和不可侵犯。如同夜色的王!
霧繆努力壓下心底的不安,早點結束早點安心。他上前一步,秋鳶立刻擋在面前,那執拗的眼神分明在說「要殺她,就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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