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幾人還是找了家客棧住下,對於大家身上的血跡,掌柜的不敢問,這江湖中,發生這樣的事他見得太多。
醉曦回房間,冷靜的腳步突然凌亂,猛地關上門,身子直接靠在門板上緩緩滑下,傷口又崩裂,血腥味頓時散開。她的目光有些渙散,事實上,昨夜霧繆的軟筋散對她有作用,或者說,昨夜她根本就沒有清醒,即使內力不受限,但身體酥軟,使不上力氣也是真的,況且這兩天她已經夠虛弱的了,還要失血過多,這讓自己吃不消。
手緊緊捂住腹部,猩紅的液體不停地往外冒,她慘白着臉,感覺冷。秋鳶在回來的路上就直接昏迷過去,霧繆那裏總得有人看守,倩如照顧着秋鳶,一時間竟然沒人發現她的不對,或許在大家潛意識裏,閣主就是神,或者是魔鬼,不會受傷,受傷之後也會自動癒合。
梵蕭收到了傳來的信號,順着一路的記號,找到了客棧。
推開門,就看到那個人躺在血泊里,意識模糊,消瘦的身子蜷縮着,痛苦而脆弱。
那一瞬間,他的心臟仿佛被人用力碾壓,窒息又疼痛。臉變得比地上的人還要蒼白,慌張地上前抱起人放到床上,點穴,止血,清洗,上藥,包紮……
到最後他才試探着將內力輸入她體內,知道這時他才驚覺自己的手在抖,不停顫抖,後背早已被汗水打濕。
「醉曦。」
「醉曦。」
他輕輕喚着,嗓音嘶啞。將被子覆上她身子,源源不斷地輸入着自己的內力。
……
倩如把秋鳶安頓好後才想起閣主,但是當她趕到醉曦房間門前時卻被陽斂子拉住,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進去,陽斂子將人拉到他的房間,「你不要去了,梵大公子在照顧閣主。」
「……好。」
「我去看看秋鳶,你,替我看着那個叛徒。」
倩如一愣,良久,才向裏面走去,那個人就坐在桌子旁,衣裳早已換了乾淨的,淡淡的,仿佛對塵世所有都不在一般,這個可以稱之為心如死灰。她想,為了那個早已死去的女人,他還這麼不顧性命,該說他痴情,還是不知好歹。
「既然來了,就坐吧。」
倩如沒有聽從他的話,只是站在桌子的另一邊打量他,身子並未被繩索束縛,但敢這樣放心大膽地將他安置這裏,陽先生應該給他下了東西。
「你是不是覺得很開心?」霧繆轉過頭看向她,以前只覺得她溫婉,並且有用,還有身上那股弱不禁風的氣質,相極了那個人,可今天才發現,原來,所有的柔弱都是她刻意的偽裝,從死殿出來,怎麼可能安心地充當一個侍女還有一個暖床的?
是他錯了!現在,已經得償所願的她,該是開心的了。
「還好。」她笑了笑,從容地坐到另一邊,雙手撐在臉上,單純又可愛,眼睛微微透露出一點俏皮,忽略掉那人眼中的不解和驚訝,只是繼續說道,「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要以卵擊石和閣主作對,從上任死殿殿主死了之後,閣主就在引蛇出洞,你從來都不懷疑秋凌山莊之行,以及樂殿殿主和陽先生的態度嗎?沒想到,最後你還是自投羅網。」
霧繆瞳孔猛然一縮,倩如卻以為是自己提到嵐雪的死讓他痛苦了,心裏頓時一陣苦澀,然後又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傻到不顧一切。
他終於想起來,為什麼自那人死後,閣主看自己的眼神總是很那麼的漠然,那時她就在計劃了?從來都不屑參加宴會的人竟然去了宴會,還是以侍女的身份去!整個鎏苓宮,最高職權的人都走了,當時他以為是天賜良機,原來。不過一場機謀而已。
遙玄那個囂張的人,不把醉曦放在眼裏,他以為,遙玄是不服閣主,所以拋出誘餌,等扳倒閣主,那閣主之位豈不是他囊中之物。當時只記得他的笑,張狂而開心,現下才驚覺,他怎麼會是開心,分明就是嘲笑!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樂殿殿主掌握着鎏苓宮的情報,以為自己成功的幾率很大,卻始終忘記了,遙玄雖然飛揚跋扈,可是對宮主,他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又怎麼可能會違背宮主的命令暗害閣主?
霧繆哈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你是不是也一直覺得我可笑?」不自量力?倩如錯開眼沒有回答,那人卻自顧自說道,「記得那夜和遙玄的談話,偷聽的人,不是陽斂子對嗎?」因為無意中見青姨和陽斂子打鬧,那人說了一句肩膀疼,那晚他是傷了偷聽人的肩膀,所以那時候派她去查,回來她告訴自己,那個人就是陽斂子!
所以他才去威脅了那人!如果那夜不是他……
「對,確實不是。」
「你……」他慢慢吸了一口氣,才控制自己不去傷害她,雖然現在他可能根本鬥不過她,可是心裏還是有恨,他曾經想過和她攜手天涯,晨鐘暮鼓,過悠然恣意的生活,不理塵囂,可是,為什麼她要打破所有的幻想?
倩如見此,「閣主的命令,我不能不遵守。」當初是醉曦讓她傳達錯誤的信息給他,也算是為他叛變的路上多一份籌碼。
「那夜的人,是誰?」
「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是青姨。」
霧繆將頭埋在了自己手心,至始至終都是他自己錯了,陽斂子說得肩膀疼,原來是說青姨,也是他想把所有懷疑攬到自己身上去來保全青姨,畢竟如果那人是陽斂子,自己會考慮怎樣利用,但若是青姨,他大概會直接下殺手!
「倩如,我,一直那麼相信你。」
相信?她看了看手掌,苦笑道:「你從來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主子之於僕人,大概是信任為最高境界,但我要的,從來都不是單薄的信任。」
霧繆心頭仿佛被重錘狠狠擊打過,一時間竟然無法緩過神,她需要的不是這個,那是?是這個殿主之位!她的野心原來一直隱藏在那溫和的面容下,偽裝得完美!
「閣主,從什麼時候開始讓你監視我的?」他並不笨,這人是閣主的人,但在之前,他對那人,沒有太多的恨,所以,之前他根本沒有異動。
客棧里的燭火不停搖曳,偶爾還發出一陣撲哧撲哧的火花跳動的聲音,倩如微微低下頭,長發擋住了她譏誚的笑意,「你是不是一直以為,閣主是因為你的叛變才想要將你置於死地的?」語氣不可謂不平靜。
霧繆手指一緊,這個他曾想要將她收到自己心裏的人,這樣平靜的說着自己的死亡和失敗,奇怪的是感覺的不是羞憤和憤怒,只有悲哀。
「聽你的意思,她很早以前就想要除掉我?我這次的行動只是給了她一個藉口而已?」
「你以為呢?你是嵐雪的人,你以為她會容你?」
倩如將頭望向漆黑的窗外,閣主恨不得凌遲了嵐雪,對於這個一直站在她那邊的人,閣主自然不會給他活路的。「如果在嵐雪死後,你沒有做出那一系列的舉動,大概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了。」
「你沒有資格喚她的名字!」語氣森然狠厲,在寂夜裏響起尤為的可怕。
她轉過頭冷冷地笑起來,「沒有?你心目中的謫仙在我眼裏也不過是淤泥!」
「你……,哼,就算是淤泥,在我眼裏也是謫仙,但都比你好!你在這裏裝什麼清高,這樣貶低她,不過是因為她得到了我的心,而你,讓我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我不需要。」
「那你就不要在生病的時候一直拉着我的手叫我不要走,也不要在酒醉後不停地喊我的名字,更不要在我與別人歡愛後露出酸澀的神情,也不必在此以這始終用為我解惑的爛藉口只想陪我多坐一會,這樣做作幹嘛?你喜歡我,倩如,但是,我一直以來,都只是將你當做替身,當做那個人的替身!我……」
倩如站起來一個耳光嘩的就甩了過去,倉惶從她眼裏一閃而過,隱藏得那樣好的感情,就這樣被人無情揭露,就像是一位大家閨秀一直以為自己穿着上好綢緞在人群里婀娜多姿,卻發現衣服在不經意間丟失,早已露出了那潰爛的肌膚,噁心又可怕,人群里還傳來裸的嘲笑。
她在暗夜裏悄悄滋長的愛意緩緩萌芽,來不及成長,就已經毀滅,而那個毀了這段情的人,還用那樣惡毒的話來譏諷自己。替身?就算一直都是知道這個事實的,但如今他說出來,格外的刺耳!
「霧繆,你以為事到如今我還需要你垂憐?你錯了,就算我曾經有在乎過你,但在權力面前,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權力!你以為你是誰,等我站到了那高處,要什麼樣的人沒有?」倩如平靜的語氣終於破裂,「我告訴你,你安排在閣主身邊的人是我親手殺掉的,還有,是我故意讓閣主看到你那些和嵐雪有相似點的侍妾的,故意讓她對你懷疑的,是我故意在你面前提起那什麼松什麼山的,只是為了讓你儘快行動,至於向你提供的那些關於青姨的身份的證據,不好意思,宮主和閣主早就知道了,那些證據,根本就沒用。」
「你威脅了陽先生,再給他一顆糖,事實上他在你面前呈現出來的面對青姨的自卑都是裝出來的,你以為他會因為自身的容貌而自卑,可事實上,事情哪有你看到的那樣簡單,像你這麼蠢的人,登上這殿主之位,簡直就是笑話!」
說完她看也不看他,隔空點穴將他定在位置上,然後徑自準備離開,手搭上門臼,又突然回過頭說道:「你說的酒醉,你可能不知道,我從來都不會喝醉,因為我一般都會準備醒酒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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