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動作,令陳鋒瞬間判斷出來人的身份。
阿唐。
他鬆開已經壓下半格的扳機,目光聚焦在高大的身影之上。
阿唐額頭上帶着一個奇特的燈頭,發出的光線並不算太刺眼,表情是跟平常一樣的嚴肅,目光之中露出一絲讚許。
「你的控制能力又提高了不少。」
阿唐緩緩鬆開手,輕微的點下頭。
陳鋒知道他的意思,換做以前的自己,會條件反射的把扳機壓到底,發射子彈。
如果阿唐沒能及時抓住套筒制動,就可能被誤傷。
但他卻在一瞬間停止動作,表明反應速度和對身體的控制能力,已經達到一個令人吃驚的地步,比以前高出一線。
陳鋒沒有絲毫喜悅,垂下槍口,冷靜的問:「唐哥,你怎麼會找到這裏來?」
阿唐沒忙着回答他的問題,抬起右手做個稍等的手勢,閃身從他邊上進了廠房,迅速偵測一圈,不到一分鐘又出來。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先離開再說。」
阿唐低聲說着,頭前加快速度奔向門口。
陳鋒不明所以,跟在身後到了前邊正門,撿起書包,離開鑄造廠。
左邊不遠處,他一眼看到那名黑臉漢子,以極其不自然姿勢橫臥在花壇後面,看樣子不是死了就是昏倒。
以他對阿唐的了解,恐怕是弄死了的居多。
阿唐心無旁騖,帶着陳鋒一直穿過老陳土菜館的後門。
剛才沒多久前還殺的鮮血四濺的大廳,如今已經空空如也,顧一刀和混混們全部走光,只留下滿地的血跡沒有清理。
出了前門,陳鋒發現停在路邊的小切諾基,大眼警惕的靠在邊上四處張望。
一看到兩人出來,大眼喜出望外的叫起來:「鋒哥,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
看到他,陳鋒心中恍然明白,一定是這小子打完電話之後,咂摸出不對勁來,找到阿唐。
後者又不知通過什麼渠道弄清楚了「鴻門宴」的地點,趕來增援。
大眼滿臉幽怨的道:「鋒哥,不是我說你,遇到這種事情,你應該直接跟兄弟說清楚,大家並肩作戰,把握不是更大?」
陳鋒笑着點點頭,現在想想,自己的確也有點冒失了。
雖然單刀赴會會打消敵人的警惕心,更容易趁其不備獲得成功。
不過到底還是太冒險了些,什麼都有個萬一,多一個人當後援也是好的。
當然,還有一層,他不想把兄弟拖進麻煩當中,還擔心造成誤傷什麼的,總之都有些一廂情願了。
阿唐揮手招呼他們全部上車,陳鋒近前一看,發現胡錦月居然坐在後座上,神色不安、瑟瑟發抖。
看到他回來,胡錦月的眼睛頓時一亮,繃緊的身體立即鬆弛下來,軟綿綿的靠在椅子背上,好似被抽掉了全部的力氣。
陳鋒上了副駕駛位置,阿唐開車沿路向前加速狂奔,一直回到城區,在胡錦月家小區門口把她放下。
胡錦月晃晃悠悠勉強能站穩,阿唐探頭出去特別叮囑一句:「記住我跟你說得話,回去後什麼也不用想,好好睡一覺,自然就沒事了。」
見她艱難的點頭答應,阿唐一踩油門啟動車子,一直開回網吧。
帶着兩人到了裏面訓練室里,阿唐隨手丟掉外衣,扭頭沖陳鋒肅然喝道:「你這次太冒險了,我本以為你應該能自己想明白。」
陳鋒輕緩而堅定的點頭:「我不是不明白,只想親自驗證一下,有沒有參與進去的能力。」
「現在有答案了?」
「有了,還差點。」
「嗯,知道就好,以後很難再有今天這麼輕鬆的場面了,人家會把你當成我來應對,危險程度會高出很多。」
「明白,不過也不要緊,見招拆招就是了,反正想躲也躲不開。」
兩人一問一答,非常迅速。
陳鋒最後的回答,讓阿唐露出少許訝異,眉頭擰成一個疙瘩,沒有吭聲。
大眼一臉茫然的看着兩人,完全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啥。
陳鋒輕輕吁了口氣,扭頭問他:「跟我通完話之後,你是不是又找人查問了,弄清楚是誰在搗鬼了嗎?」
大眼登時眉飛色舞起來,嘿嘿笑道:「那可不,我這腦袋也不是擺設啊。我覺出不對勁來,趕緊給小胖老狗他們打電話,你猜怎麼着,他們說胡班花讓你給約走了。我一聽就知道不對勁啊……」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明明是平淡無奇的過程,被他誇大的跌宕起伏。
其實不複雜,耗子在校門口引走胡錦月的事情,看到的人太多。
以現在高中生的八卦程度,五分鐘內就搞得風言風語,不少學生都聽說了。
大眼又不傻,當即明白耗子出了問題,打電話聯繫不上他,果斷給網吧那邊去電話,通過小美女通知了阿唐。
至於阿唐是怎麼查到具體地點的,他沒有問。
「……在來的路上,我們碰上了胡錦月,就把她暫時攔住了,然後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趕上。鋒哥,裏邊到底是些什麼人,又是綁架又是陷阱的。」
大眼一臉八卦的盯着陳鋒,很想弄明白。
「他們是泰興集團的人,冒充你綁架胡錦月的小子姓顧,擅長用三美武士刀,江湖外號顧一刀。他是徐文正的左膀右臂之一,專門負責干髒活、鎮場子,胡迪等人是他新招攬的硬手,準備用來擴張地盤的。這一次,他們要對付的目標是我。」
阿唐一口氣說出大部分內情,大眼聽陳鋒說起過跟徐文正、胡迪比槍的事,心中登時瞭然,這事兒真不是一般的麻煩。
徐文正的名頭,全市和各縣區少有人不知道,一個橫跨黑白兩道的超級大鱷。
原本,那是一個離着他們這類凡人很遙遠,高高在上的牛逼人物,想不到突然就一頭撞進他們的生活當中,來的異常突然且粗暴。
一時間,大眼不知如何形容。
陳鋒眉頭微皺,疑惑不解的問:「徐文正要對外擴張,需要人手,想招攬你,可為什麼先迂迴到我身上?圈子繞的有點兒大。」
阿唐冷然道:「我上次拒絕之後,他知道硬逼不成,就來這種挖坑設套綁人上車的手段。你看過《水滸傳》嗎?宋江是怎麼把那些江湖豪傑和忠於朝廷的精兵良將,給弄上梁山的?」
陳鋒倒是看過電視劇,不過根本沒走心,說不出一個一二三來。
兩人齊齊搖頭,網絡時代成長起來的少年,腦袋都扎進電腦里,什麼四大名著,完全不了。
阿唐目光幽冷,似乎頗為感懷:「整部《水滸傳》,裏面常見『義氣深重』四個字,大家都稱讚108好漢。但讀進去的人都會注意到,其中有一個非常微妙的字眼……『賺』。」
賺錢的賺。
阿唐用手機打出這個字給兩人看,「就是誆騙、欺哄的意思。本來人家好好的過自己日子,跟外面毫無瓜葛,但他們為了所謂的大業發展,就採取卑鄙無恥的手段,挖坑弄套把這些人生生牽扯進去,逼着一起落草為寇,同流合污。」
兩人還是聽不太明白,不過馬上上網搜索一下,一看專門的帖子,頓時瞭然。
員外盧俊義,大刀關勝,霹靂火秦明,九紋龍史進,美髯公朱仝,金槍手徐寧,聖手書生蕭讓、玉臂匠金大堅和神醫安道全……
一個個赫赫有名的人物,都倒在陰謀暗算之下,被逼從賊。
大眼頓時氣的叫罵起來:「我靠,宋江這幫人也太孫子了吧?!」
陳鋒也把整個事情給弄明白。
徐文正拉攏阿唐不成,卻發現自己這個疑似徒弟的存在,於是派人冒充綁架胡錦月,誆騙自己赴「鴻門宴」,以顧一刀和胡迪兩道保險,確保能把自己拿下。
之後,再用自己當誘餌,引阿唐上鈎,或妥協或被迫簽城下之盟,總之為他所用。
但他們算漏了一點,陳鋒的實力太生猛,把雙保險全都拆了,還把胡迪也折了進去。
「我把胡迪殺了,他的計劃應該算失敗了吧?」
「不,從徐文正的角度看,他成功了。」
阿唐輕輕搖頭:「胡迪的死活不重要,那不過是徐文正隨手拉來的打手,沒了可以再招。他自始至終,要的只是我們兩人出現在那裏。」
「你是說,監控?!」
陳鋒立即反應過來,臉色格外陰冷。
如果徐文正偷偷把土菜館和工廠里安放了攝像頭,那麼他的整個戰鬥殺人過程都被拍了,用來當成把柄威脅自己和阿唐為他做事,也就是預料中事。
「你不用懷疑,徐文正一定會那麼做,所以我才帶了頭燈,避免被他拍到臉。」
這就是經驗的差距,謀定後動,準備充分,這方面的經驗,陳鋒差太遠。
大眼也想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不由心生焦慮:「那怎麼辦,難道就只能被他要挾使喚?太憋屈了!」
阿唐不說話,眼睛盯着陳鋒。
陳鋒驀地嘴角一勾,冷哼道:「想要把我變成他的狗腿子使喚?哼,我會讓他後悔這麼做。」
他目光灼灼,直視阿唐:「唐哥,我要你手裏所有關於徐文正的情報資料,沒問題吧?」
阿唐讚許的一笑,點頭:「三天之內,全部準備好。」
接下來,幾人沒再在這上面多費唇舌。
陳鋒詳細敘述了兩場戰鬥,並手繪草圖說明,阿唐給出點評和戰術分析,小半天呼呼過去。
眼瞅着天到傍晚,兩人離開網吧準備回家,預備晚上的死亡大學會面。
大眼忍不住問他:「鋒哥,你到底打算怎麼幹?」
「蠻幹!」陳鋒的話里,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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