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紅酒綠,霓虹霞光,車子穿梭在車流中,駕駛位的謝婉兒泣不成聲。
孫九霄坐在一旁,冷冷的看着這個世界,炎熱的夏天,車水馬龍的雷州初夜,他更覺得自己置身數九嚴冬,伶仃汪洋。
「其實在我十四歲那年,第一次穿上軍裝的時候,我已經發誓不會流淚。」
謝婉兒開口,略帶沙啞的聲音,劃破寂靜,「沒有人是不會流淚的,生離死別,傷心痛苦,人之所以流淚是因為情感,就算是再怎樣的鐵血無情,心中也有一根弦,被觸及則會心動。」
痛哭流涕過後,謝婉兒好似從頭到尾轉變成了知性女人,不緊不慢的,用那不帶情感起伏的聲音,訴說心聲。
「高不可攀也好,俗不可耐也好,童話故事中公主與平民的故事,成年人都會覺得可笑。」
說到這裏,謝婉兒嗤笑一聲,頓了許久,「但我不是公主,你也不是平民。你又為什麼覺得,我是在騙你呢?」
孫九霄猛然轉過了頭,看到謝婉兒在笑,絕美的臉蛋兒上淚痕已經沒有那麼清晰,掛着淡淡笑容。
女人的哭或笑,都是最美的瞬間,梨花帶雨過後的微笑,無法言喻,只有一種炫目美感。
老天爺不是睜眼瞎,也不是近視眼,只是有時候不上班罷了。
但在創造謝婉兒的時候,一定是全力以赴,這才賜給她絕世的容顏,同時又沒有將她創造成千篇一律的紅顏禍水,又賦予了她個人能力和自主意識。
她的人生,註定不會被人擺佈,是緊緊握在自己手中!
「你不要說話,聽我說就好了,我不在乎這些話你聽來是什麼感受,但我還是要說。」謝婉兒是第二次,將這番話說了出來。
面對張琛的時候,謝婉兒是急不可耐。
而孫九霄聽到的,是淡然的語調,仿佛是在敘述一件十分平常的東西。
她的心聲,可不平常。
「你對我們謝家,是有救命之恩,如果你以為是這樣我才接納你」
謝婉兒深深吸了一口氣,自嘲一笑,「有人將你的精湛醫術看在眼中,有人對你鬼佛傳人身份耿耿於懷,我看到的只是你的自強不息,你的浩然正氣!你沒有學歷,沒有背景,沒有錢權,但那又怎樣?」
是啊,那又怎樣?
海龜雙料碩士慕容天,是763醫院的兩大門面之一,那又怎樣?
張家長房長孫張琛,軍政兩界,黑白兩道,任憑手眼通天的角色也要忌憚他的背景,忌憚張家一門三豪傑,那有怎樣?
兆龍集團少東家趙雄,財力雄厚,人命在他眼中都能以金錢衡量,但那又怎樣?
這些人所擁有的,孫九霄都不曾擁有,可能以後也不會擁有。
但那又怎樣?謝婉兒喜歡的又不是這些,唯自強不息,浩然正氣爾。
「昨天我去接你的時候,我不開心並不是因為想回家,也不是因為你把我當做司機,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走過東南軍區的每一個角落,走過張家大院的每一個房間,讓你看看我成長的地方。」
「今天我把子彈頭他們叫來,並不是為了助陣,不是為了堵住張琛的後話,他就是將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給我,我也不會喜歡。」
「我想讓你熟悉我的家,熟悉我的朋友,熟悉我身邊的一切。」
「就好像,我們從小就認識一樣就好像,你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對了,我喜歡斷人桃花這件事上其實,我只是喜歡斷你的桃花罷了。」
「」
謝婉兒好似自言自語,訴說許多,最終停了下來,望着孫九霄,蕩漾着迷人笑意,「對不起謝謝你。」
這些言語,每一句每一字,如同響雷,如同錘擊,落在孫九霄心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他不知道,原來謝婉兒的心中有這麼多的苦澀,這麼多的美好。
而這些,隨着他的質問,隨着他的冷漠,在傾訴出來的同時,也化作碎片泡影。
「婉兒,我」
孫九霄張口,想要解釋些什麼,猛然,腦中閃過一絲陰涼。
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孫九霄與謝婉兒認識,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早些時候,都是以謝老的病症,兩人才有話題。
雖然在接觸過程中,孫九霄也作為擋箭牌,幫謝婉兒抵擋着張琛的騷擾,但那都不算什麼。
一個月的時間,怎麼會沉澱積累,生出如此深厚的情結,如此洶湧的情愫?
謝婉兒是不會說假話,這些事情,都是有根有據,或許是被誇大了許多。
「對,就是被誇大了許多!」
孫九霄一下抓住了關鍵,一切的可能性,都在腦中閃過。
情感閉塞症!
孫九霄這才意識到,謝婉兒是情感閉塞症患者。
她的性別,與謝家所需要的,格格不入,截然相反。
謝家這樣的軍事家族,一門三將軍,長房嫡傳,必定是要一個男丁,將家族傳統延續下去。
謝婉兒卻是女兒身。
背負着家族的希望,謝婉兒投身軍界,付出的堅信與努力,在收穫的同時轉化為心魔夢魘,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張琛是情感閉塞症的源頭,謝婉兒牴觸張琛的同時,將一切異性,排斥在外。
子彈頭和地雷他們,不屬平級,自然不算在內。
孫九霄藉助謝老的病症,是第一個接近謝婉兒,其實這也不算什麼,慕容天也是,治療組上百位專家都是。
但孫九霄成功了,他救活了謝老,解決了花草蠱鬼面蛇,所以謝婉兒記住了他的恩情,任由他進入自己的心扉。
張琛作為源頭的同時,也是催化劑,頻繁的騷擾,謝婉兒不厭其煩,只能將剛剛接納的孫九霄拿出來,做擋箭牌。
謊話說過一千遍就成了真話。
「我和孫九霄很恩愛。」
這句話謝婉兒或是說,或是做,只有幾遍,閉塞的情感隨之爆發,在她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時候,腦中已經生出根芽,心中已經落地開花。
常年的閉塞,情感爆發宣洩之際,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是奮不顧身的,是不遺餘力的!
這其中也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徵的意味。
換言之,如果救活謝老的不是孫九霄,而是一條狗,一隻貓,謝婉兒常伴身邊,如影隨形,最終會因為情感寄託形成怪癖。
還好,一直以來充當情感宣洩對象的這個人是孫九霄。
孫九霄想到這裏,長長舒了一口氣,事情雖然朝着另一個方向變得更加困難,卻比之前的誤解要輕鬆許多。
「又不對!」
猛然,孫九霄心中,爆開一股陰寒,徹骨蝕心,如芒在背。
卻在此時,車子猛然被謝婉兒剎停,在強大力量的推搡下,孫九霄慌亂中看到,似乎是一個人被撞飛出去。
遠光燈下,這個疑似人的物體被撞飛出去十幾米。
「我是不是撞到人了!」謝婉兒猛然驚醒,恢復正常,眼中不再有迷茫與恍惚。
「我去看看。」
孫九霄拋下這句話,就要打開車門,下去查看,卻在此時遠處躺在地上的人,緩緩站了起來。
遠光燈照射下,孫九霄看清了這人的模樣,是一個成年男子,身材高大,穿着一件黑色斗篷,將大半張臉覆蓋起來,露出不多地方有點點紫斑。
這人站在原地,舒展一下筋骨,好像並無大礙,緊接他拿出一個手機,按下一串號碼後,衝着孫九霄指了指手機。
下一秒,孫九霄的電話響了起來。
「鬼佛傳人,孫九霄!」
電話中,傳來一個陰冷沙啞的聲音,正是不遠處的男人發出來,「我是關閻。或許你聽過我的綽號,晉西鬼醫!」
「鬼醫關閻!」孫九霄略有驚駭,衝着不遠處的男人笑了笑,道,「你的作品我已經見識過了,七星海棠,不過那些東西對於我來說,不算什麼。」
「自然,如果鬼佛真傳連區區地獄海棠都解不乾淨,那三十年前我的父親算白死了。」電話中,關閻陰測測的笑道,「你解了我的毒,便是接了我的戰書,現在我們的較量已經開始,試試吧,鬼醫一脈的精髓,彼岸花!」
「什麼!」
孫九霄剛想問個清楚,就感到體內有些躁動,一股強悍的氣勁,隨着經脈,猛烈衝擊着五臟六腑。
「哦,其實也沒什麼。」關閻又是一笑,淡淡說道:「剛才在專賣店的時候,那些玫瑰花瓣,我不小心把毒下到裏面,其他人我已經給了解藥,正要來給你解毒,就被撞了一下。現在我十分生氣,所以咯,你還是自己嘗試一下,能不能攻略我們晉西關家千年的精髓。」
頓了頓,關閻又說一句,「你我也算頗有淵源,這彼岸花的詳細嘛,告訴你也無妨。我們鬼醫一脈,耗費千年時間,不斷改進才創造出這種毒藥,吸食過後的一段時間裏,中毒者的情緒會被無限放大,可能我再晚出現一個小時你會更開心一些,不過那樣的話你就會經脈爆裂,五臟腐蝕而死。」
「那還真是謝謝你全家了!」孫九霄咬牙切齒,咆哮道。
「不用客氣。」關閻冷冷一笑,臉如鬼魅,聲似哀嚎,「來吧,你還有五十三分鐘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