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東南軍區。
羅峰在將任務報告交給肖劍等人後,親自押送張滿弓來到反間諜科,按理說張滿弓的情況可大可小,無非是戰場抗命和蓄意傷人。
羅峰自然清楚,張滿弓並非通敵,而是在保護張家,若是讓他來定論,最多判個驅逐下放。
但這件事牽扯到的人太多,這種漩渦羅峰也不是沒遇過,血毒小組本就招惹仇恨,越是在節骨眼上越是要明哲保身。
畢竟,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家當。
將張滿弓收押候審後,羅峰找到了白清揚,在審訊室外靜候片刻,終於見到了這位臨時指揮官。
「報告指揮官!血毒小組殲敵十二人!圓滿完成任務!」
「請稍息。」白清揚擺擺手,對於這種場合很是熟絡,「張滿弓呢?」
「果然是你!」羅峰完全放鬆下來後。冷冷一笑,一語道破其中關鍵,「從一開始你就知道,那樣的情況下張滿弓不會坐以待斃,是你策劃的這一切!你毀了我的一位狙擊手!」
「不是還有個王牌麼?」白清揚反笑道,「而且,我還送了你一個孫九霄。」
頓了頓,白清揚又糾正道,「況且,我只是給了他一個犯罪機會,真正犯罪的還是他本身。所謂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
「你就沒做過虧心事?」羅峰並不滿足於這個解釋。
「沒有。」白清揚認真道。「一次也沒有!」
「那你策劃讓孫九霄幫你復仇,不算虧心事麼?」羅峰反問道,「雖然另一方面是二小姐的請求,但在這裏面,你私心太重了,你的功利之心。你的殺意,你的憤恨,使得你不擇手段」
「血毒小組一號羅峰!」白清揚怒喝一聲。
「到!」
「任務已完成,你可以進行休假,直到下一次的總部調動!」白清揚說着,轉身拉開房門。
「還沒突破麼?」羅峰叫住了白清揚,「以你的手段,審一個張琛沒必要花二十多小時吧。」
「我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時間節點。」
白清揚站住腳步,關上審訊室的房門,同時又轉了回來,「天狼雖然回來了,但孫九霄還沒回來呢。忘了告訴你,在不久前我已經找到雷老五,請求他出兵剿滅天狼在雷州的勢力,這會兒」
白清揚看了看手錶,笑道,「市區應該很熱鬧,好在中醫聯盟的發佈會在昨天就結束了。」
「你又在算計孫九霄!」羅峰雖不是聰明人,卻也嗅出了其中陰謀的味道。
白清揚如此大張旗鼓的拿張家開刀,以他的手腕,算計到了一切,自然有突破張琛的方法。
之所以一直沒讓張琛開口,是因為主角還沒有登場。
因為,一旦張家倒台,就勢必要有人站出來承擔這一切,而白清揚的身份過于敏感,很可能在困獸之鬥中被反撲,甚至被一口咬死。
所以,剛剛召開盛大發佈會的中醫聯盟之主孫九霄。倒成了最佳人選。
因為他身份的特殊性,就算被張家全力反撲,也不至於隨着張家一起陪葬。
就算真的陪葬了,白清揚也只是少了一個強力的合作夥伴,卻多出一塊天大的蛋糕,那便是失去掌舵人的雷州。
猛然。羅峰記起孫九霄的話,他曾說奧墨的五星執行官就在白清揚與張若水之間。
羅峰看着白清揚,看着這位以沉穩著稱的白總,曾經華南三鋒的後人都在他手下受過訓,他最喜歡的就是白清揚和張若水兩人。
但此刻,羅峰覺得是那麼陌生。那麼冰冷,這似乎早已不是他記憶力那個陽光溫暖的大男孩了。
「我還在審訊,你要旁觀麼?」白清揚象徵性的問了一句,不等羅峰的反應,徑直回到了審訊室。
坐回原位,白清揚示意小丫頭先將攝像機關閉。又吩咐張琛身後的看守給他點了支煙,同時自己也點上一支。
「你們先出去一下吧。」白清揚擺擺手,「我知道這不合規矩,報告我會直接交給上面。」
「好的。」
這個在東南軍區最冷清的反間諜科,是當年白海峰一手創立,主要負責人都是白家門生。自然不會忤逆這位白家唯一的後人。
支開了所有人,白清揚親手關上房門,有一搭沒一搭的抽着香煙,玻璃後面的張琛亦是如此。
不過,張琛的動作很是灑脫,仰面朝上,身體癱軟,雙眼微眯,像是在享受頂級的雪茄那般。
「你是昨天下午一點半被帶到這裏的,現在已經整整二十一個小時,真不打算說什麼?」白清揚掐滅煙頭,又叼了一支煙在口中。
不過在點燃以前,他愣神片刻,迅速點燃三支香煙擺在枱面上,像是供奉焚香的規格,這才點燃口中的那支。
「沒什麼好說的。」張琛猛地看向白清揚,吐掉煙蒂,「你這裏的拘禁時限是多少?四十八小時還是七十二小時?只要我挨夠了,自然能重新來過。不過,我想在這之前就會有人把我接出去。」
「不會有人接你。」白清揚認真的搖頭,道,「因為我這麼做,是天經地義。」
「是麼?」張琛不以為然,「人人都說,是我小姑當年一手滅你白家滿門,只因為你爹當眾罵了我的爺爺,你怎麼不敢說在六十年前,你爺爺打我爺爺黑槍的那件事!」
說到這裏,張琛猛地來了精神,冷笑一聲。「怎麼?你以為我不知道麼,當年華南三鋒還只是大頭兵的時候,部隊被衝散了,我爺爺和你爺爺被困在雪封的山林里,好在他們兩人獵了一頭鹿。但一頭鹿能有多少肉?你的爺爺,僅僅為了那幾斤鹿肉,就在背後開了黑槍,這份軍人的恥辱你怎麼不拿出來擺在枱面上?你還好意思說你是天經地義!這是白家欠我張家的!」
這個故事顯然不是空穴來風,因為知道它的人很少,即使是謝婉兒,也是因白清揚回歸的風暴來臨,才被告知這一段陳年往事。
顯然,當年張若水也知道這些,白清揚更是清楚,但張琛從哪裏聽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咳咳。」白清揚被質問之下,並不慌亂,而是從容的彈了彈煙灰,「既然講到了歷史。我就給你普及一下吧。」
說到這裏,他瞥向方才點燃的三支香煙,苦澀笑容中,打開了話匣子,「那應該是在1942年,是戰爭中最困難的幾個時期之一。大掃蕩將隊伍衝散,我的爺爺和你的爺爺被困在冬天的雪山里,這些你都知道了。但你不知道是,在我的爺爺失神開槍之後,他恍然清醒過來,迅速跑到你爺爺身邊將他扶起來。但那時候,你爺爺的槍口是滾燙的。」
此言一出,張琛的笑容便凝固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麼?」白清揚苦笑一聲,「那是因為,在我爺爺開槍之前,在他意識迷離的時候。你的爺爺已經率先扣動了扳機。只是可惜,他打偏了。所以,白家從不欠你們張家什麼,真正心中有愧的,是你們張家!」
「你說謊!你說謊!」
張琛近乎瘋狂的掙扎,將束縛自己的手銬拽的吭吭作響。張牙舞爪,瘋狗亂吠。
雷州,東南軍區旁,謝家小院。
謝老正聚精會神的盯着面前的棋盤,與他下棋的人並不陌生,但出現在這裏確實意外,那位與他同樣蒼老,又同樣炯炯有神的老人,便是華南三鋒之首的張藏鋒。
一壺清茶,一盤棋,在張藏鋒的要求下又燃起焚香,兩人已經這麼坐了一整夜,這會兒棋局已經下到最後,二鬼拍門已然逼近謝老的主帥。
「死了,這盤棋算是死了。」良久,謝老輕輕的搖頭,「藏鋒,你還是喜歡咄咄逼人的棋路。」
「那麼按照約定。你是該出面調和一下了吧。」張藏鋒抿了口香茶,淡聲道,「其實昨晚我就知道,你有意出面調解此事,否則你也不會跟我賭棋,你明明知道贏不了我。」
「想贏你?那得八位國手一起來。」謝老笑着將棋子混在一起,也端起茶杯,沉吟道,「那你也一定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了。」
「你想給白家小子一點時間罷了,這是我們兩個老頭子的博弈,也是兩個年輕人的對局。」張藏鋒點頭,道。「可惜,我們老頭子撐不了那麼久。如果再往前推二十年,我陪你瞪眼也能瞪三天三夜。」
「哈。」
這句話說到了謝老的心窩,他抿了口茶水,話鋒一轉,「九霄可是把謀害我的苗疆蠱人抓到了。」
「他確實很有能力,不比我們三家任何一位後人差。」張藏鋒願意陪謝老扯皮,順水推舟。
「你願意承認這點,卻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罪孽。」謝老聽到此言,面容瞬間凝固,抬手就將棋盤掀翻。
棋子散落一地,護理工聞訊趕來,見到謝老這幅架勢也不敢上前,又弱弱的退了回去。
「張藏鋒!」謝老猛然起身,直呼其名,「當年是你先開槍打了海峰!你若認了,我便保你謝家無恙!」
張藏鋒也因這個架勢怔神片刻,回過神來,輕聲笑道,「國鋒,我們老了,這些對錯還要在乎麼?就算我承認那又怎樣?將我送上軍事法庭?開除我的軍籍黨籍?你我還有多少時間?早就是半隻腳進了棺材,得過且過吧。」
「這是公道!」謝老很固執,喝道,「白家小子要的,就是這一份公道!天地間不能缺的,也是這一份公道!你張藏鋒要還給他們白家的,正是這一份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