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葉放下茶杯,伸指拈了塊酥餅正準備吃,聞言後隨口說道:「莫非是他們正私下裏分成兩派,商量着下注賭誰能猜對燈謎?」
嚴行之點頭笑道:「你果然機敏,但你可能猜不到,他們押的籌碼是什麼。」
莫葉將剩下的半塊酥餅扔入嘴中,然後也站起身來。離席走到窗邊,目光向對面投去,她面露好奇的說道:「嚴師兄這話是在賣我關子,莫非是你已發現了很有趣的事?」
刑風也已站起身離開了席位,他走到嚴行之身旁朝對面看去,接着就語氣詫異的說道:「莫師弟你看,先生為什麼手中拿了把劍?」
未等莫葉開口說話,就聽嚴行之解釋道:「酒與賭本是近鄰,不過文人墨客相邀作賭,籌碼一般不為錢財,只為逸事。看來他們此次商量後,得出的勝敗代價是敗者舞劍獻酒了。」
解釋完刑風的疑惑,嚴行之看向莫葉,面露不解神色的又說道:「原來那位先生就是尊師啊。只是我很奇怪,之前看他們下注,尊師似乎一直在一旁默然飲酒作壁上觀,並不是猜燈謎的人。尊師的怪才之名,山水書院的師兄弟們也久仰多時,為何今天卻只做看客?拋開這些不提,今夜尊師既然已站到了看客位置,己方敗陣,為何卻要他親自舞劍作償呢?」
莫葉聽他這麼一說,心裏也是覺得奇怪,但她沒有深慮什麼,只是微微一笑說道:「或許是相隔較遠,所以我們漏看了一些細節吧。他們可能為今天的賭約設了一些其它的規則,我們也未可知。」
嚴行之沒有再多問,再次將目光投向對面。只是他才看了一會兒,就輕『咦』了一聲,對身旁的刑風說道:「邢師兄,你家與那位先生是鄰居,你可識得他的武功深淺?」
刑風搖了搖頭,表示不解其意的反問道:「嚴師弟為什麼這麼問?」
嚴行之盯着對面,看着那在林杉開始舞劍幾招後,從席間又出來一位持劍與之對舞的人,他眉峰微動的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學藝不精看不准,我覺得那個後一步出來的夫子所舞之劍,微含劍意啊。」
刑風經他這麼一提醒,心神頓時也警惕起一分。他不再以觀賞的態度去看對面那兩人的持劍對舞,而是目光轉銳的緊盯那後出來一步的那位夫子的劍招。兩息過後,刑風亦是神色微驚的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既是舞劍,則以『舞』為主,豈能這樣隱動真『武』?」
莫葉不是山水書院的學子,未受武道真義的薰染,所以對於刑風和嚴行之的對話,她聽得一知半解。但是僅從嚴行之和刑風對話的字面上意思來推敲,對於對面樓中舞劍的兩人所處的勢頭,她還是能感覺到一絲不妙的。因而她也是輕鬆不起來,心神警覺的問道:「你們所說的『武』與『舞』有什麼不同的地方麼?」
刑風快速解釋道:「舞蹈者,動作複雜但虛浮無力,力輕好收手。而武力者,動作看起來拙劣一些,不太優美,但暗含勁道,有攻擊的目的性啊。」
「這......」莫葉心中微驚,但仍保持着平靜的面色,眼中冒出一絲不解的說道:「這樣的持劍對舞,可能發生的最壞結果是什麼?」
嚴行之猜她想到了過於可怕的境地,連忙安慰她道:「莫師弟勿慌,可能是我想得太多,害你也擔心得過多了。」
他這話才說完,就聽對面樓中傳來一聲驚呼。
莫葉一眼看去,就見她的師父或是因為醉酒而腳下不穩,也有可能是為了避過對手『舞』來一劍,他的身子一個反仰,卻忘了自己的後背已經靠到了窗戶邊沿,差點因為這一仰而墜下樓去。幸好與他對舞長劍的夫子快速棄劍,及時的長手一伸,抓住了他的袖子,將他拉了回來。
莫葉心裏一沉,她的面色亦是一沉,周遭的空氣在那一瞬間似乎凝固。而等這種凝固始動時,莫葉忽然一語不發的就大步行出,推開雅間房門,向樓下走去。
對面樓上的那一幕,嚴行之和刑風也已看在眼裏。兩人一怔後,嚴行之連忙緊跟在莫葉身後朝房間外大步走去,同時略微壓低嗓音急道:「莫師弟請不要急!對方可能並無歹意,只是舞劍興起,順勢想試探一下尊師的武功。」
但是他的話才說到一半,莫葉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樓上雅舍之間的走道中了。
嚴行之只得嘆了口氣,不再多言的加快下樓的步子,倒是緊隨在身旁的刑風此時不解的問了一句:「嚴師弟,你覺得那位夫子為什麼要試探莫師弟的師父武功呢?據我的感覺,那位先生平時幾乎是不會示人以武功的,眾位夫子要與他拼鬥,也應該是鬥文才對。」
「這個......」嚴行之欲言又止,然後話頭一轉,說道:「我們作為晚輩,還是不要擅自揣測夫子們的心意了。沒想到莫師弟的性格也有這麼急躁的一面,現在我們首要的事就是快點跟上他,不要讓他在今晚做出失態的事才好。」
三人一前兩後,風風火火衝進了對面的酒莊。嚴行之本來不想步履這麼匆忙,只是前面的莫葉走得太急,他為了跟緊,也只好加快腳步。
莫葉在走入酒莊大廳後,一眼就看準了上樓的木階,她抬腳就要上去,卻被掌柜的給攔了下來。將要起爭執時,還好後面有嚴行之跟了上來亮了身份,說明來意——當然,這個來意說得並不詳細。而生意人以和為貴,掌柜的了解了情況後,倒也沒有出言刁難,還慮於他們三人會擾了客人,特別叫了一小二在前引路,帶他們上樓去。
林杉所在的酒間面向桃柳街的觀景大窗雖然全部打開,但里側面對走道的門戶卻是關着的。然而當莫葉在被小二引到其房間門口時,還未等小二敲門,莫葉就直接一掌將門推開。跟在莫葉身後的嚴行之見狀不禁連連皺眉,刑風則是沒料到莫葉的氣勢忽然如此強硬,竟是愣住了。
門一開,酒間裏面正在飲酒聊天的夫子們的目光就齊刷刷的朝門口看來。莫葉被那一片陌生的目光一掃,心裏一個激靈,心緒總算冷靜了幾分。但當她看到坐在一角還在喝酒,似乎根本不記得剛才發生的那一幕險況的師父,莫葉頓時又心急起來。
但是,此時的莫葉沒有再像剛才那麼衝動而行。面對一大群人的注視,她只是神情變幻了一下,然後就見她面色泰然向房間內走入一步,接着執一長揖至地,語氣誠懇的道明了身份,身後的刑風和嚴行之也依禮照行。
在場諸位都是讀書人,禮字當頭,雖然莫葉推門之舉有些逾禮了,但是之後的表現還是十分誠懇的。而為人師表則當以身作則,在此佳節夜,當然也不會因為晚輩的一點衝動行為而斤斤計較。
房間中除卻已經喝醉的夫子,其他清醒的人都是向莫葉一行人微微頷首還禮。更有幾位山水書院和禮正書院的夫子認出了他們三人,眼含醉意的打着招呼,甚至有邀他們入席同飲的意思,毫無夫子的架子。
就在這時,着左右而坐的幾排人當中,一個人影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醉醺醺的朝莫葉說道:「原來是莫葉啊!你師父在那兒,今夜也喝了不少了,你們三個後生既然都在,不如一齊招呼他回家去吧。」
莫葉認出那醉人正是柴岩,大熟人兼大酒鬼啊!她連忙一揖拜道:「謝謝柴夫子。」
與此同時,她也已經發現,全場眾夫子都是用酒盞作為飲具,唯獨柴岩手裏端着的是吃飯用的碗。她在心裏不禁又是嘆了口氣,暗道:面對這麼多酒客,他居然還敢換大碗,不怕被幾輪灌酒給醉死啊?
這時就聽柴岩身旁一個臉孔有些陌生的夫子站起身來,伸出手臂搭在柴岩的肩膀上,笑着說道:「柴兄,為何這麼快就讓木兄回去啊,我們的酒局才剛剛開始,還沒盡興吶!」
柴岩順勢也將自己的手臂搭在對方的肩膀上,另外一隻手端着酒碗,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後,打着酒嗝說道:「等會兒我們不是要去胭脂巷麼,我知道木文老弟一定不肯去的,但大家都喝得或暈或醉,等會也沒人照顧他啊。」
莫葉聞言雙眉微動,心中暗道:胭脂巷?
柴岩的話才落下,就見那扶着他的夫子皺眉沉聲說道:「柴兄,在弟子們面前,要慎言啊!」
柴岩經那人一提醒,才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他連忙收回搭在那人肩膀上的手,佯作抽了自己一嘴巴,連連道歉,卻不知道是在向誰道歉。而他因為失去了身旁夫子的扶助,腳下一個不穩竟跌坐了回去。
這時又有一夫子站起身來,朝莫葉溫言說道:「就照柴夫子所言,你們將木夫子送回家去吧!如果今夜他因為醉酒而隨我們去了那處,明早酒醒,也不知道他會怎麼責怪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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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林杉在禮正書院一直化名【木文】,連刑風也不知道他的真實名字,前面的劇情中有模糊的解釋,此處特注,以免導致讀者混淆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