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802)、傷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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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遠剛剛離開阮洛便坐不住了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時不時還朝窗外遠遠投出目光

    旁觀這般心急如焚的阮洛徐客城則只是繼續慢悠悠啜着熱茶如此過了良久見阮洛還沒有停步坐下的意思徐客城的注意力跟着在屋內來來回回的阮洛晃得也有些眩暈了他這才出聲說了句小阮你可別想着伺機離開你若堅持要這般固執在我手下也是會吃虧的

    阮洛聞言頓足側過臉盯向桌旁的徐客城語氣冽然地道不必你費心提醒莫說憑我的能力現在根本走不出你的控制範圍即便我忽然能飛檐走壁但既然事先答應留下便不會像你那般使詐

    阮洛開口說話時臉上神情既有無奈也有惱怒在徐客城看來他還沒有全然翻臉動怒但如果任哪一位熟悉阮洛的人在場恐怕都會驚訝於此刻他那複雜變幻着的臉色

    阮洛平時給旁人的感覺便如一簇陽光下的青草他沒有什麼光彩奪目的角度但穿梭在人群間能自然收斂一些刺眼的氣氛所以有他在的地方氣氛多給人和諧舒適的感覺他與人往來生意上的事即便有時沒談妥但那也只是一場散了的買賣卻不會傷到人情

    然而此時此刻阮洛舉手投足眼神間的氣氛給人一種狂風掃秋草的感覺拂順的感覺沒有了只有崎嶇山坡上的一片刺茬給人一種不想靠近的感覺

    ……

    徐客城盯着蒙面人的臉筆直如針的視線仿佛能穿透那層面紗儘管屋外不斷有新的蒙面人步入顯然是一路來的職業殺手但徐客城說話的語氣依舊保持着不溫不火的平靜別把你自己說得那麼高尚你們擄了阮承綱唯一的後人不也是想從他那裏套取那份作戰方略麼我們彼此彼此噢不……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忽然頓了頓聲

    他什麼都還沒做只是一直平順的說話語調忽然打了個頓剛剛從門外走進來的那一撥蒙面殺手則幾乎一致的頓足縮肩力蓄於手這架勢就有些如陣前長弓隊的箭上了弦只要發令旗手稍有動作這蓄勢待發的箭矢就可能要失控造成無法修改的結果

    徐客城當然也看清了這一幕明白場間的兇險但他剛才那一頓聲又的確只是因為他話至半途忽然想起了些什麼而非真的膽大瀟灑到用自己的命去試探什麼先機

    此時這間屋子裏的敵我雙方勢力對比懸殊太大即便是只能扳着算十根手指加減的孩子也看得出來此時不是開這種要命玩笑的好時機

    想先發制人或者劍走偏鋒突圍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那便只能用字訣了能多活一會兒都算是賺的因為無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但如果立時就死了那便是萬難更改的結局了

    徐客城深吸了口氣乾笑兩聲後才將之前那斷開的半句話接上其實……仔細想想我們的目的又是有些不同的

    他在說話的同時視線散開環顧四周很快在心裏做了一番盤算屋內已經站了六七個蒙面殺手在這樣的圍殺密度下自己想一個人逃走都無法做到全身而退何況還帶着一個不會武功的阮洛這才是最大的風險累贅而除了屋內這幾個人屋外還有殺手餘黨即便自己能冒死殺出屋內這個包圍圈出了這道門恐怕再難避過其餘殺手的斬尾

    思及此處徐客城心生一絲戚然又暗自想道徐客城啊沒想到往日裏一句兒戲此時怕是要成真了客死異國都城又是面對眼前這個局面恐怕會死得很慘的吧倘若今日不死回去以後一定要聽教授的話把這個字改了再把那些習慣了拿這名字開玩笑的學長學弟啊都敲打一頓祛祛霉運

    那領頭的蒙面男子敏銳地覺察到徐客城眼神里掠過的那絲悲意又眼見着那悲意很快轉變成了決然他心緒一動忽然快速抬手凌空向上舉了一下手掌

    身後的一眾蒙面殺手收到這個手勢蓄勢稍緩雖然他們的眼神依舊如夜幕下的野狼般兇悍但他們那種一觸即發的氣勢的確在那領頭蒙面男子的一個手勢指引過後克制壓抑下去三分

    殺手裏領頭的蒙面男子則在部下全部領命站定後向徐客城走近一步

    他的臉被一塊黑巾蒙去了大半只留一雙眉眼寸許位置露在外頭因而連他臉上的神情表露都模糊了即便他已經走得很近了徐客城也只能看清他的眉尾稍稍揚起不過他依舊冷漠得不似活人的語調中這時倒多了一絲好奇閣下憑何這般斷言呢

    意識到自己的拖字訣總算起了點作用又可以扯上幾句閒話多活一會兒徐客城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解釋你方若真的拿走了那份作戰方略便極有可能將其布施在實際作戰之中那麼數萬或是數十萬生靈湮滅其中阮公子亦不可倖免不過是最後壓軸赴死門而若是我方拿走阮先生撰擬的作戰方略則未可能真這麼戰一場

    蒙面男子冷冷一笑到了這個時候閣下做此挑撥還有什麼意義呢

    徐客城很想立即回一句生死還未定數但他又牢記着字訣便只得將此話壓下快速將心間諸多頭緒籌措了一下徐客城面含微笑但語氣里不帶什麼溫度地道其實這也沒什麼好瞞的阮公子只會對西梁國學府的來客如此沒有防備如果他突然這麼不見蹤影南昭皇帝想查的話很容易就能查到他與西梁國學府學子結交的淵源這前後不過十來年的光景

    呵呵蒙面男子臉上的黑巾在鼻下那處位置擠動了一下不難看出那是他在咧嘴一笑仿佛是因為他剛剛發現了一件令他很感興趣的事但他很快就收斂的沒有溫度的微笑蒙面的黑巾恢復了垂平外表只隨着輕微呼吸氣流而稍有翼動

    不管是出於真情還是假意的微笑都或多或少會影響一個人的辨別判斷力故而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人一般都慣常以不苟言笑的外表示人這殺手中領頭的蒙面男子顯然經常需要集中精神去殺某個人所以他給人的表象大約也是這個樣子雖然他認真所為的事情與別人不盡相同但這份認真的態度大抵是一致的

    閣下是西梁國學府的學子不問徐客城是否承認蒙面男子在收了冷笑後直接就拋出了一個肯定的句子稍微頓聲片刻他才接着道依你剛才所言你一定認為我來自北國其實不然告訴你這些也叫你死得瞑目

    徐客城聞言差點就又要將剛剛按下心頭的那句話蹦出口來

    然而他動了動嘴角最終只是第二次將那句話又按了回去細思這蒙面男子後面說的這句話徐客城既疑惑又驚訝當即問道你這麼說應該是想讓我死不瞑目如果你不是北國派來的人你掠取阮家作戰方略的目的又算什麼

    ……

    心中掛念着雪蠶晶的廖世日夜兼程從京都跑回了他的那間關門歇業了數年的藥鋪只用了一天一夜時間在趕路的途中廖世還在不停的祈禱着希望那塗了兩張紙的面積數量約能逾過萬記的雪蠶晶在存放於藥鋪數年後至少還能孵化出千分之一也行啊希望這種野生昆蟲會比家生蠶的生命力要堅韌

    但……站在自家藥鋪的門口廖世卻又忽然犯難起來因為他跑得太急居然沒有把鑰匙帶在身上外出在大風嶺遊蕩數年廖世都快忘了鑰匙的用途了即便他也有需要住店的時候卻少有賊人指望在這個乾瘦佝僂的丑老頭身上竊得銀錢不過他自己倒是因此落得一身輕鬆

    只是這個輕鬆的習慣現在倒讓他有些發愁在藥鋪門口轉了幾圈廖世也沒有記起鋪面原房主住在哪裏又躊躇了幾個來回後廖世在一處屋角找到了一塊石頭走回藥鋪大門處沖門上的鎖頭一通狠砸

    暴力是征服的最直接方式廖世很快將鎖砸開進入藥鋪里也沒管身後的門還敞開着門上的撬鎖痕跡太過惹眼他就只管埋頭在落滿灰塵的鋪子裏翻箱倒櫃起來

    他那樣子幾乎就跟做賊無疑了並且還是那種在大白天行竊需要用猖獗來形容其劣行之嚴重的惡賊

    所以在廖世再次動用了暴力掄起一把椅子將他封存雪蠶晶的匣子砸開時他兩砸藥鋪鬧出的動靜已經吸引來幾個或提或舉着鋤頭草叉的村民堵在門口並且很快將他綁了送去縣衙大堂

    其實地域接近邊陲的小鎮居民本該沒有這麼悍勇又懂禮法這事要是擱在別處路過見到有人家被盜賊還未走只會有兩種結果一為無視一為就地懲罰但邢家村這片地方卻有些特別了

    因為臨近縣城裏的兩大州級書院的影響附近的居民多少都有幾戶人家的孩子去過書院學過一些國編學問即便這些學子大多都只是抱着去書院渡個光彩點的邊兒方便在以後謀生時臉面上好看一點並沒有晉升正書院從而走上終極的科考入仕之路的大志向但書院裏一些基礎的文化知識還是能通過這種泛傳對民生風氣帶去一些積極影響

    因為這一良好風氣的間接保護廖世才免遭一陣痛揍廖世被押到縣衙後不久租給他鋪面的原房主也已聞訊趕來廖世的形象在房主心裏真是記起一次就難以淡忘所以聽了鄰里的描述房主就已經明了了這哪裏是賊啊明明就是那多年不見的租戶

    房主也不想把事情鬧太開畢竟他以後還要繼續靠出租屋舍這途徑來掙錢能不得罪人就不要得罪在親自跑來縣衙為廖世開脫的同時他還腦子十分靈光的把房契也帶來了雖然廖世沒有隨身攜帶他自己的那一份房契但只要對一下手指紋此事也便了清了

    縣衙與駐址縣城裏的禮正書院沒有隔多遠縣令大人得以常常與幾名書院夫子品茶解書頗受書院影響是一個非常愛惜官聲的人見堂下那老頭被鎮民押來實是一場誤會縣令大人也沒再弄什麼繁複的章程一拍板當堂放人了

    這一番折騰下來着實讓廖世有些着急上火他絲毫感受不到那位房主在麻煩事了後欣慰的心情那些誤會他的鎮民見他一臉不悅雖然鎮民綁他實是存了見義勇為的好心但還是有一兩個人主動向廖世表達歉意然而這絲毫也澆滅不了廖世的焦躁心火因為鎮民理解不了他急躁的根源

    匆忙趕回藥鋪幸虧得見裝雪蠶晶的盒子還在廖世抱着它也不管鋪子的門鎖不鎖了在原房主驚訝的目光中一句話也沒多說轉身就走房主自然不會趁廖世不在將藥鋪席捲一空

    雖說鋪子裏存放的大部分都是高檔藥材有一部分可能擱置時間久了已失藥性但有一些特別的例如鹿茸虎骨麝香之類的可以保存很久而且幾乎是重量等同於銀價了但這些東西在藥販子和懂行的人眼裏才是財富在本分的尋常百姓眼裏輕易是不會去碰的這種自覺守法的德行除了因純良民風地集體薰陶所致還因為藥這種東西在民間多少存在點忌諱

    囤油囤糧從沒有哪家人想過囤藥的

    看着那瘦得像根柴似的佝僂老頭走起路來竟快得像陣風轉瞬間就不見了房主只遲疑了一下想追上去也已是來不及了房主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鋪子裏面被那老頭翻得亂七八糟的樣子房主不禁搖搖頭斷絕了幫忙收拾的心意關上門捧着被砸壞的鎖頭準備去找鎮上的鎖鋪修理

    這位租客沒準還是會回來的只希望他下一次回來時記得帶鑰匙

    廖世離開自己的藥鋪後絲毫不歇就急着趕回寄放馬匹的客棧看到剛剛才住店的顧客轉瞬間就要走客棧夥計還以為是自己哪裏服侍得不好得罪了人忙不迭的道歉想要留住客人

    廖世無心解釋什麼掏出一錠銀子足有雞蛋大小差點沒閃壞那夥計的眼客棧夥計捧着銀錠手微微發抖看着那其貌不揚甚至是有點醜陋的瘦老頭騎上馬風馳電掣般去了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這客人真的不準備住店而自己好像忘了給他找錢——他也沒說要


    離開小鎮後廖世騎馬直奔入一處山澗他沒有立即擇路回程是因為他還需要在山裏採集一些雪蠶的食物步入山林看着滿山綠意廖世心裏稍微鬆緩了些幸虧時節已至春末那種雪蠶愛吃的葉子也應該生長得很豐茂了吧廖世放慢行進速度在綠茵中尋找起來

    然而在尋找了片刻後他漸漸的皺起眉來他本來不是急躁的人只是因為心裏擔着急躁的事影響了情緒而正當他頻頻皺眉嘆息只能壓着性子繼續尋找時他碰上了兩個人因為縣城裏的縣令老爺為官公正連帶着縣城周圍十里八鄉的秩序也都良善穩定起來附近的山上並不會存在什麼打家劫舍的山寨以及流寇強人了但當廖世看見這兩人他頓時一擺手中韁繩就要閃避

    迎面碰上的是兩個年紀相仿約摸十五六歲的少年而真正讓廖世唯恐避之不及的是左手邊那個頗有些書生氣的少年人然而廖世還是避得慢了些那個書生少年只需要看廖世一眼就能認出他來準確的說就是把廖世的形象擱在一個陌生人眼裏也是看一眼就很難忘記的了

    廖世調轉馬頭要跑身後那少年人已然沖坐騎揮了一鞭子狂奔追來

    藥師——

    聽見這年輕而熟悉的聲音廖世只覺得像被人戳骨詛咒了一句然而當他想到此次來山澗里的目的還是正事要緊他只得又提韁駐馬停止了這場追逐遊戲看着那少年人騎馬超到前頭又急轉半圈回身湊近過來廖世卻是冷着一張臉語氣有些發硬地道你怎麼在這裏

    那兩個騎馬迎面而來的少年人右邊那位是邢家村獵戶之子其實正是莫葉小時候最好的玩伴邢風左邊那位則是嚴廣的孫子嚴行之在大風嶺尾隨過廖世幾年跟屁蟲之能令廖世無比頭疼

    這一次如果讓他黏上可能就又不好甩脫了只是自己這趟行程他若跟着來真的合適嗎廖世只在心裏略琢磨了一下頓時一陣煩意又上頭了

    其實前幾年嚴行之緊追廖世的腳步不放也不是想做什麼不利於他的事只是十分熱情的想拜他為師但這個送上門的徒弟廖世卻不想要廖世絲毫不覺得收徒弟有什麼好他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繼續如此的人生也樂得逍遙

    倘若換一個角度來考慮醫界已經不會有人承認他的醫術了而如果這個時候的他收了嚴廣那老傢伙唯一的孫兒為徒不說他嚴廣的臉面沒地方擱就憑自己那已經壞完了的名聲莫把嚴行之這未來還是嶄新一片的年輕人給污了對於此事嚴行之雖然口頭上說他已經求了他的祖父首肯但廖世自己並不放心總覺得嚴廣也一定不會甘心要找他麻煩

    但偏偏就是這麼不湊巧居然在這種難尋人跡的山澗深處也能碰上他廖世不禁想問一問天意嚴行之真是他命運里必須收之為徒的人選麼

    本來熟人見面應該互道幸會之類的客套之辭廖世卻冷硬的來了這麼一句像是質問一般語氣里明顯有着不悅倒像是見了仇人

    還好今天與嚴行之同行的人是邢風他本性淳樸在山水書院習武幾年憑着本身苦練積累的紮實功底在一眾習武子弟中已建起不小的服人聲威但他本人其實還是不擅長端架子顯擺一切只是本心流露旁觀那陌生老頭兒對自己的好友出言不善邢風心生一絲不悅不過沒有立即發作出來他沉穩着心性足下一勾拍了一下馬腹行至嚴行之身邊

    觀察着廖世的臉孔邢風仍舊默不作聲目態平靜

    嚴行之在大風嶺追隨了廖世幾年對其脾氣性格較為了解早就習慣了他的這種做派

    像廖世這種人就是把一切不好的習慣脾氣都掛在臉上所以藉此也可見他性格中的惡劣處頂峰不過是嘴損涼薄但其實他的內心十分簡單嚴行之早聽過他的爺爺轉述廖世因故曾立言此生再不治病救人但在大風嶺那幾年他從未見過廖世做害人的事雖然懸壺濟世的事他也極少做卻也沒冷漠地做到斷絕那個程度

    面對廖世冷聲一問若旁人仔細琢磨一下可能就會明白了他真正想問的不是眼前這人到此為何而是在趕人等同於叱令你怎麼還沒走然而嚴行之卻是微微一笑溫和說道我回家來看望母親閒來無事就又與好友一道在家鄉四周山水間轉了轉

    這回答……毫無破綻啊

    廖世望着嚴行之微微愣神不知道還能用什麼言語將其驅趕正當他嗓子卡殼時他忽然又是眼中一亮拍頭笑道差點忘了你可以幫忙啊

    廖世有着孩子一樣說變就變的脾氣令旁觀的邢風暗覺訝異但嚴行之對此已是熟知了他不在乎這類細節只留意到廖世話中有需要幫助的意思

    廖世尋不到那種供雪蠶食用的葉子然而他想起嚴行之從小在這裏長大對這片地方應該不陌生才對這種不陌生還包括對地方特色的了解例如哪裏有山洞哪裏有狼窩……哪裏有那種葉子

    諮詢了廖世所求之物兩個少年不負期望的帶他去了一個地方待三人從那片林子裏出來時馬背上都多了一捆翠綠的葉子

    其實能找到那片地方還是多虧了邢風地幫忙隨着他逐年成長武藝漸精他的父親不再像從前那樣只讓他在家看好門戶近幾年裏也常常帶着他走入大山行獵對於家鄉附近的這片山區邢風比嚴行之了解得要仔細許多

    出林子時見要採集的葉子收穫豐厚夠用個三四天的了廖世的心情亦為之放鬆了許多便將這次回來的目的揀無足輕重的幾處當閒話聊了嚴行之仍不知道廖世要餵養雪蠶具體是為了什麼但能確定的是這老頭兒肯定又要遠走了

    行上官道見嚴行之還在跟着廖世忍不住道我都說了我要走你跟着做什麼

    嚴行之心下瞭然誠懇回答我跟着你同行

    其實廖世也早能料到嚴行之會這麼幹要是擱在平時讓他跟着也無妨這孩子是嚴家獨苗看得出來嚴家對他的培養也是很花了番心思這孩子十分懂事不會給自己惹麻煩廖世知道自己的脾氣要是讓別的人跟着他恐怕不需要他主動趕別人也自然跟不了幾天就得跟但嚴行之這孩子是誠意要向他學醫被他尾隨了幾年廖世差點就鬆動了心思

    只是……這一趟去差事不好辦啊

    廖世擰着眉琢磨了片刻忽然又問道你不是回家探望母親麼你就這麼離開連道別的規矩都

    嚴行之聞言不禁心弦一顫對他而言生命中有許多輕易難捨的親人朋友廖世這一句話算是擊中他的脆弱處他也因此良久沒有出聲回話

    但是漸漸的他又想通了一個道理親人的掛念固然需要珍視但一個人長大成年便需要有自己的人生理想雖然國朝以仁禮為精神主旨此乃國風亦憑此薰陶民風精神但一個人如果因為過分重孝義只駐足於一處不思自己的理想與事業沒有個人存在的意義那豈不是仍負了孝義

    從父親上至祖父一生為之努力的都是想着怎麼克服家族裏代代傳遞的怪病這種病奪走了兄長的生命令母親哀戚半生現在嚴家傳到了自己這一代難道自己不需要做些什麼每天陪伴在母親身邊哄她開心她就能真的一直開心下去

    唯有克服此疾籠罩在嚴家頭頂上的陰影才能徹底揭去祖父是這麼想的父親也是這麼想的而母親……她也一定能理解我的

    祖父在醫道上跋涉一生雖然仍是沒能找到徹底治好這種怪病的藥物但他為嚴家積累了豐富的醫學知識然而也正是因為這些醫學底子讓已經將其全覽一遍的嚴行之思考到一個問題也許嚴家探尋的醫道已經走到一個瓶頸區再憑這條路往上走要尋突破進度或許會變得異常緩慢

    強阻當前或許變通之法也是出路

    祖父曾說過廖世是藥師當中的最詭最強者嚴行之對此一直很疑惑醫與藥看起來同是一家這裏頭還能有什麼區分而在大風嶺近距離尾隨廖世的那幾年嚴行之對於祖父嚴廣說過的話似乎能感悟到些許了雖然他還沒能完全理解廖世的藥道與爺爺的醫道之間最明晰的區別但他已然因為那幾年尾隨廖世的見聞與領悟決心要拜入廖世名下學習

    其實藥道與醫道最明顯的不同就在於創新領域例如面對林杉的燙傷是醫者都知道難治但恐怕只有廖世會想到雪蠶晶這種東西只有像他這樣痴迷藥理的人才會不但不甘心於只在書本里學習還能將自然界所有事物都與藥理聯繫起來嚴廣曾在孫兒嚴行之面前對廖世做出一個特別的評價在當世動物脂液類藥劑的煉取除了廖世這種怪物擅長別的藥師輕易都是不敢碰的

    嚴廣如此評價廖世其實也間接等於是在說自己嚴行之亦已意識到嚴家的醫術目前大致還是停留在草本入藥這個區域不是嚴廣思想守舊而是因為當代整個醫界的步調就是這樣那麼不去抨擊別的問題只問藥道在動物脂液煉藥這個領域能不能找到攻克嚴家那種奇怪家族病的辦法呢這個設想是未知數但這個領域的入門處的確只能從廖世那裏取得

    嚴行之知道如果憑藉祖父現在在醫界裏的聲望給廖世施壓讓他配合幫忙他一定會給幾分面子但學醫這種事不同於交易不是師父傳多少徒兒就能領會多少這種學問要時間的積澱而祖父的學識已經臨近固定模式讓他晚年再求學別派顯然不行這事還得年輕一輩拾起來鑽研

    嚴行之認為自己身為嚴家後人便也有一份義務致力於攻克困擾嚴家多年的怪病哪怕完成這樣的目標需要借用別的學派的力量看起來似乎對祖父一生積累的學識有些不敬然而邁過這道難關不是靠繼承祖業就可以完成的若要追究起來祖父年輕時也不止是求師於一門

    良久不聞嚴行之再開口說話不知怎的從不在意旁人感受的廖世忽然心生一絲自責好像自己說了非常刻薄的話傷了別人的心——其實他常這麼幹只是今天少有的這麼有自知之明

    遲疑了一下廖世忽然勒馬停步轉過身看着嚴行之緩言說道要遠行也別這麼個走法至少給家裏留封信這話說完廖世已從衣袋裏取了兩個小藥瓶子在手這瓶子是沒有瓶塞的因為瓶口被他鑄合了就見他捏着兩個瓶子正對着一磕瓶口破碎算是開啟了瓶蓋把兩瓶液體合成一瓶之後他便將瓶子遞近嚴行之

    藥水不多字要少寫寫完了我帶你去京都

    嚴行之見狀先是一怔想不到廖世居然鬆口了主動的要帶他同行很快他也回過神來略一琢磨就要脫了外衣做紙書寫卻被行在他身邊的邢風制止了

    邢風已經跳下馬背把自己的外衣脫了覆在馬背上然後認真地道行之用我的衣服寫我會幫你把信帶到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跟着這位長輩遠行還走得這麼急但我知道你不會是無理衝動的人一定有這麼做的原因你這次遠行什麼行李也未帶一路上要多保重這天氣似是要下雨的樣子你要當心保暖

    嚴行之聞言心中一暖順手在馬背負着的一捆枝葉里摘了一葉卷作了筆抓緊時間在邢風的衣服上書寫同時還緩言說道 邢風這位長輩就是我這些天常對你提到的藥師我跟着他同行我家裏人會放心的

    邢風聞言禁不住又將一旁那馬上老頭多看了幾眼他有些難以想像嚴行之無比崇拜之人竟生了這個模樣但等他迴轉目光看着嚴行之正用樹葉沾着瓶中液體書寫邢風記得剛才那位長者當着他的面配藥瓶子裏倒出的液體是無色的但此時嚴行之手中捏着的葉子筆尖卻是一點有些刺眼的殷紅

    他頓時又覺得無比驚訝對那長者的看法已經發生急劇轉變再看那人的外貌與其手中鼓搗之物聯繫起來只覺得頗為詭異

    廖世早就不怎麼在意別人對自己投來的異樣目光雖然他曾經也非常想向別人證明他本來面相生得很英俊但失敗次數過多他漸漸的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此時對上那少年帶着些不可思議神色的目光廖世很容易領會這種目光所代表的意思對此他早已習慣了無視但當他看見那少年對瓶子裏鮮紅的液體也流露出不可思議神情時他終於開口解釋了一聲瓶子裏本來是用作洗傷口的藥藥性溫和不會像類似它的東西那麼可怕

    初時看到那紅色液體邢風的確有將它比做血水的意思而嚴行之用這樣的來寫家書會不會有些忌諱但他很快也明白過來身為獵戶家的孩子他還沒嗅過不帶腥味的血不過在聽到那長者的一聲解釋後邢風感受到了對方的細心之處漸漸也對那長者心生些許敬意看來……嚴行之無比推崇他的確是有硬朗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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