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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葉按照石乙所指的那個方向快步走去,心裏還在暗想:小乙哥在學廬學成,回京都也才不到半年時間,經自己介紹得以跟伍叔相熟的時間更短,不到一個月,怎麼他對伍叔行事風格地了解,已經細緻深入到這種程度了?
很快就走到了那處土埂上面,莫葉剛剛站定足根,還沒收斂心中思緒,突然就感覺有一樣事物破空而來,直衝她的側臉。 從臉頰能感覺到的些微風動可以判斷,那樣事物應該擁有尖銳的前端。
莫葉的目光敏銳地掃向一處,但她偏頭的動作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就身形後仰,避開了那樣急速飛來的器物刺向她腦側的太陽穴,同時,她握着挎籃的手也動了。
……
不遠處站在墳垛前,本來是要目送莫葉離開的石乙,看見剛剛走上那道土埂的挎竹籃少女只是身形稍滯,隨後她便如剛才他所見的那隻足踩黃冥紙的喜鵲一樣,雙眸靈敏一動,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危險。
緊接着,她身形反仰,立時變得如一根倒擺的魚鈎。待身形回正,那少女抬手瞬間,已扣指將挎在臂彎的竹籃捏碎——仿佛那籃子是紙做的——少女如揉着廢紙一樣,將變成一團斷竹篾的籃子團握在掌心,朝一個地方狂奔而去。
「大力女…」石乙已禁不住喃喃出聲。
那少女才急奔出了數步,在她的前方不遠處,就忽然出現一抹黑影,如從地底鑽出一般。
看見這一陡生的變故,石乙面色依舊較為平靜,沒有擔心什麼。接下來,他就看見那少女將手心揉了許久的一團竹篾拋了出去……
到了這時。石乙才折轉身,喃喃又道:「或者……應該稱她為暴力女?」
不再看莫葉那邊,進入石乙視線內的景物,便是眼前這已經厚厚長了一層茅草的墳垛——或者,因為它裏頭並沒有陳屍,所以確切的說,這只是一個土垛?
今年的春天,來得比去年早了將近一個月,深冬枯黃的茅草到了今天,已經全部被新長出來的那嫩綠一茬覆蓋。有的茅草還開始拔嫩穗了。
石乙看着墳垛上的青草隨風招搖,不禁想像到,當茅草穗兒老掉時綻開了白絨花。這片大抵都埋着貧苦人,因而少立碑的野墳地,一定會變得很漂亮。
白色的茅草花如霧一樣浮在青色的茅草葉兒上頭,風一吹過,便如地面灑向天空的雪沫。亦如每年都會在初夏翻新一遍的白色冥番。
如果清晨再來一場霧,那境界就更妙了。看來有時候死人比活人更會挑住處,可能是視物眼光因為生死有別,境界自然也變得不一樣了吧?石乙在心裏如此想着,又環顧了四野一周。
莫葉追逐伍書的兩道人影已經離開這片地域,石乙卻沒有像他剛才對莫葉說的話那樣。只等她一離開,他也回去,而是盤膝就地在莫葉為林杉修的衣冠冢面前坐了下來。
沉默片刻。石乙忽然輕聲一嘆:「林先生,您怎麼就突然死了呢?」
他說這句話的語氣里,很難捉摸到一絲悲傷的語感,反而是遊戲的心情體現得比較明顯。仿佛林杉的死,代表的不是一條生命雪融煙消。而是一種遊戲裏的一個硬標準設定,過了也沒什麼。不過還可以重來。
說完剛才那句話後,石乙又沉默了很久,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麼。精神處於這種沉默思考中的他忽然信手摺了一根茅草,叼在嘴裏,抿着唇一松一緊,眸子低着看那草葉尖兒一抖一抖。…
有些走神的他又伸手往懷裏掏了掏,掏了半天沒掏出東西,他卻算是回過神來,兀自一笑,暗道:沒有香煙,連把玩一下打火機也是不可能的事,這種男人的辛苦,林先生你會不會也有過呢?
石乙不知道,因為在他僅僅見過林杉的那幾次里,他也沒看到過林杉有用火摺子點煙。
「火點煙,煙生火,似乎許多事,都有一個前後因果,或許在身處局部時,暫時看不出,然而縱觀起來,仍也是這個道理。」石乙輕聲開口,說到這裏,他稍稍頓聲,將目光投向遠處,看着野墳地四處燃冥錢掃墓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煙霧漸濃。
也不知道這些焚化的冥錢能不能隨煙霧去,真的變成可以在陰曹通行的貨幣?
以前石乙覺得這個說法純屬幻想,並且還是那種很無聊的幻想,他只承認紙燒完後,會變成一地灰,還是那種最差勁的鉀肥,倒是每年因為清明掃墓點燭燒紙而牽連焚毀的大片林木,是最明顯的經濟物資損失。
好在掃墓文化里的某項自覺性,不知為何,在當今這個科學很落伍的時代,倒還蠻深入人心。
可能是因為身處這個時代的人,沒有他曾經生活的那個時代的人擁有更多的謀生方法,主要依靠山林自然環境來蓄水和耕種的生存條件,讓人們更加依賴和自覺的保護林木這種最龐大的自然設施。
當然,這種先進的思想,在當世可能還是有誰提倡過,所以才會全面到了參與進這個時代的律法,不僅是普通民眾有這種自覺心,京都府還培訓了一群官兵,連自然落雷劈出的山林大火,都有官府及時派人撲救。
但如果真有異世界、或者準確說是未來世界的先進思想跨時間提前參與到當世建設,真的沒問題嗎?不會被歷史的固有進程悄然抹掉?
因為有某一件事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這讓石乙時常忍不住開始思考一些問題。這些問題若擱在以前的他身上,一定會覺得很無稽可笑,屬於那種女孩子才愛想像的夢幻影像。
但時至如今,石乙已經能確定,在三年前那天睜開眼的自己不是還處於夢境裏,而是確確實實活在現實,只是到了另一個現實世界。
這個世界雖然存在許多問題,不如自己原來生活的那個世界。問題的主要因由,就在於兩個字:落後。
可至少自己還活着,還有五感和行動力,還能交朋友,做自己愛做的事。
若是自己還在原來那個世界,應該已經死了吧?
那個世界再先進的醫療科學,應該也救不了腦幹被鉛彈擊穿的重傷……
「麻痹,自己在前世呼吸的最後一口空氣,還得付出腦袋被兩顆子彈一齊擊穿的傷痛,那顆頭應該比摔爛的西瓜更難看了。好在今世這副骨肉架子生得還不錯,再長几年,也不比前世差了。」
喃喃自語到這裏的石乙忍不住舉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暗暗想道:還是活着好,以後再多的錢擺在眼前,我也不會再做那種事了。拿命賺錢可不叫賺錢,對!沒命花的酬勞,都沒有去獲取的意義。
只是前世自己的求職履歷真的太操淡了。都不把退役特種兵當人才……還好前世死透了,雖然現在精神記憶還在,回想起來還有些膽寒,但沒有持傷殘證繼續活在前世靠領福利金度日,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但自己到底是怎麼來得這兒呢?
如果有神靈控制着這一切,那自己來這兒的理由、或者說是義務。究竟是什麼呢?
在規定的時間內沒做到就會被送回去麼?還是行為違反了遊戲規則,就會被無理由無緩衝期的從時空中抹掉?
唉……前世就聽那些打扮得跟神經病一樣的IT狂人,預言2202年。全息遊戲倉在技術上就可以達到搜取腦波參與註冊遊戲賬戶的能力,百分之九十實現人類在虛擬世界裏長生不死。
雖然自己前世生活的世界,醫療科技已經達到能從植物人的腦細胞中搜索記憶碎片,以此手段破解了許多偽造的遺書,還給警方提供了許多無聲證據。但在此四十七年以後,這項科技真能進化到那些IT瘋子說的那種境界麼?
如果自己沒有死。也許可以看見,即便在那種人類每天必須吸兩個小時工業氧才能正常呼吸一天的環境裏,以自己前世受特種兵訓練磨礪出的體格,活到七、八十歲應該不難。
罷了、罷了,雖然這個時代許多東西都很落後,譬如一個普通的感冒發熱,在前世一粒藥就可以解決的問題,在這個時代很可能會要人的命,但這個時代不需要每天吸工業氧,不生病都需要天天吃氨基酸藥丸,這個時代也沒有擊中人以後還可以內爆的變態槍械……已經很不錯了。
只是這一切,真的是真實的,不是重來遊戲?可是為什麼自己找不到絲毫可以證實這個時代存在過的物證?
還是說,這個時代是與自己生活的那個時代平行前進着的,所以教科書上的那些歷史,都不能運用附着在當世?
但如果自己在這樣的時代中,做出有違時空規則的事,會不會一樣被無情消抹掉?雖然這個時空可能與自己所在的那個後世無關,但也一定還存在一個與今世有衍生關係的後世,因為今世社會文化的落後程度,太不符合人類文明的發展進程了。
只要有工業出現,助動科學進程,自己在前世所接觸到的科學,一定還是會重現的,這其中存在的只是時間差問題。
有因才有果,而人的壽命終究有限,不可能全觀歷史進程,如果當世的後續發展成果已經形成,那麼以自己一人之力,即便奇怪的超越了時間層,也是不可能改變那個歷史前因的,並且很可能自己會在試圖這麼做的時候,被歷史保護自我進程的力量抹掉。
想要不觸犯規則,就必須先了解規則的衡定秩序,只是今世的歷史進程究竟是怎樣的呢?似乎根本與自己前世所學的歷史沒有太大關係。
除了行用文字大部分相同,物品的名稱大致相同,有些制度稱謂也大致相同——但這些都是人類構成的社會必有的一種規律,就像前世的香煙可以走遍地球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國家都有政府部門一樣——可是這個時代的起源、朝代更替,乃至上古神話,都與前世自己所學的不一樣。
甚至在這個時代活動的地域版圖上,都與前世差了一些地方。
除了頭頂的日月,腳下能種植的土壤。還有東面那片海洋可以明確證實自己還生活在地球上。
石乙抬頭望了望天,又看了看眼前的墳垛,怔怔然又道:「林先生,您真的已經死了麼?」
這個問題,莫葉也曾以坐在墳前的方式,不止一次的在心裏問過。只不過莫葉問這個問題時,起因更趨向於一種心情的抒發,悲傷為主,以及夾雜了些不相信的心情。而石乙這麼問,出發點則在他的一個設想。…
林家老宅被燒成一片廢墟的地基。石乙偷偷去看過,雖然他已無法想像宅子裏那些關卡原來的全貌,但這些機關是倚地建設。其中蘊含的一些圖形科學,似乎不太像當世的建築學規則。
因為石乙前世的建築學也只是沾了點皮毛,所以他不能完全以此來確定,林杉是不是跟他來自一個地方。
然而直到他找到了那把劍,林杉從不會除下的。內嵌在腰帶中的軟劍,他的觀念又有些改變了,快要放棄的一種設想,又被他拾起。
那把劍的柄已經燒化了,劍身卻沒有化掉,但與一些這個時代的鐵器燒化後的金屬漿液泡在一起。冷卻後又跟幾塊石頭焊在一起。若不是石乙認出了那把劍露出的一小截上,顯露的刻度衡字母,或許他也會與當年來林家老宅地基上做善後工作的京都府官兵一樣。忽略掉這樣事物。
在石乙的眼裏,林杉的這把劍,已經不能稱之為劍,而是一把畫圖標尺。
當石乙悄悄把那鐵塊連着石頭撬走,花了重金。找了一處鐵鋪將其融了,得以取出那把「劍」時。鐵鋪老闆也大為鬆了口氣。因為他也認為那是一把尺,而不是兇器,所以他幫石乙融化這塊鐵,也不算違背當今律法了。
石乙在前世很容易就能看見這把尺,它是建築師常用物品,有質量較輕的矽化塑料材質,還有專門用於野外勘測的鋼板材質,林杉所有的這把尺,屬於後者,並且憑這質量,就算放在前世,也是貨真價實的雙料極品鋼材。
以前石乙還沒退役時,在進行野外生存訓練的過程里,就曾與幾位戰友一起,拿這種鋼尺,既當測量工具,又當烤肉的棍棒,雙料鋼堅韌、不鏽、不導熱——關鍵是,它絕對不是自己死後重生的這個時代的產物。
只是不知道林杉用了什麼器物,居然給這把鋼尺開了一邊的鋒口。
要知道,前世想要在玻璃上寫字,而不損壞玻璃,最差也得用人造金剛石,也就是人造鑽石,而在現在這個時代,要給這把雙料鋼開鋒,切口還那麼整齊,所用工具恐怕也不簡單。
種種事例,都隱約把林杉的身世,指向了另一個時空。或許在當世有許多人覺得林杉是天才,但在石乙的思維環境裏,這更像是一個人搬動了後世科學的結果。
所以他不被這個時空的秩序所容納,所以就被一點痕跡也不留的抹去?
但是他的尺子還在呢!怎麼沒有被一同抹去?
石乙吐掉了嘴裏叼着的茅草,慢慢從地上站起身,又拍了拍衣擺上沾的草屑,再次看向那長滿青草的墳垛,忽然長長嘆了口氣。
「不知不覺,您已經死去三年。」石乙垂下眼眸,眼裏終於才有了絲悲傷意味。
不過,此時如果他身邊還站有一個知道他心緒的人,在聽完他隨後說的這半句話以後,一定不難推想,他的悲傷,仍然不是因為惋惜林杉的死,而是他悲戚自己,錯失了可能只擁有一次的,與他的同世「老鄉」對話的機會。
「如果你還活着,能不能解答我的問題呢?或許你也不能,否則你怎麼會踩了這個時空不可觸犯的法則,被消抹掉呢?」說完這句話,石乙忽然想起莫葉葬在墳垛里的那隻小瓶子。
他聽莫葉說過,林杉生前很珍視那隻小瓶子。每當他在沉思的時候,都會拿出那隻小瓶子,放在手心摩挲。亦或者在他有閒暇的時候,就會拿出那隻瓶子細細撫摸,很快陷入沉思當中。…
他還聽莫葉說,那瓶子是有內外兩層的。並且封閉了瓶口,似乎是用的燒焊手法——那不就是一次成型的真空玻璃瓶膽?
那瓶子裏有什麼奧秘?
石乙忽然心生一絲掘墳的衝動——反正這也不是真的墳,掘了也不得罪人,哦不,是可能存在的鬼。
但他很快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琢磨了一下,以這種器物這種手法封起來的東西,很有可能是藥啊!那麼他即便現在就將其取出,用途也不大。還不如就讓它繼續保存在墳下,將來自己得了什麼重病時。可以拿出來救急。
就在石乙腦海里陸續飄過好幾個念頭,漸漸想到這一掘墳事宜,不知不覺已經在墳頭站了許久的時候。他忽然感覺有人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在這一刻,他的第一感想就是,拍他的是一隻鬼,只因為他剛才腦子裏想的那些不敬的事,觸怒了一方靈物。
一時之間。石乙肩膀一硬,脖子一僵,沒敢回頭,好在不等他回頭,他就聽見有人聲從身後傳來,說的話也是人理。他才又鬆了口氣。
「年輕人,逝者已矣,節哀順便吧。」說話的嗓音。給石乙很陌生的感覺。
石乙轉過身,就看見一個年紀約摸在四十歲左右的婦人。
這婦人眼圈有些泛紅,應該是剛哭過。不過今天在這片地方,來的皆是掃墓人,每年也都有添幾座新墳。祭奠剛剛逝世的親故,會牽扯出傷心情緒。也屬正常。
只是這婦人自己也才剛哭過,現在倒來勸他節哀,總覺得似乎有些奇怪。如果此時一旁擺面鏡子,石乙覺得自己的臉上,一定沒這婦人那麼多的悲戚。
但別人總歸是好心好言,石乙心裏誠然領受,便擺出在這個時代學的一套禮式,淺揖了手道:「謝謝這位嬸娘,小生記住了。」
嬸娘?
那婦人聽得這兩個字,心念一動,但表面上她只是神情滯了些微。在她那雙泛紅而有些倦意的眼眸里,這絲滯納表現得並不明顯。
婦人微微點頭,目送石乙告辭後離開,她也緩步走向了另一個墳垛。
當這婦人看見石乙走遠,身影完全消失在一片樹林後頭,她也已在寬闊的墳地里走了一圈,她小臂上掛着的竹籃里,香燭冥紙卻絲毫未少。隨後,她就緩步回到了剛才她勸石乙節哀的地方。
隨着她在墳垛前並膝跪下,她的雙眼裏同時也開始滾下淚滴。
婦人在燃香燒冥錢的時候,一直是抿緊着唇,沒有出聲,只是不能把眼睛也閉上,所以無法制止眼淚流下。
待籃子裏的冥紙錢都燒完了,婦人似乎也跪得有些累了,稍微挪了挪身。但她隨後也沒有站起身,只是保持着跪的姿勢,身體稍微放鬆了些,坐在了自己的腳跟上。
對於這土垛代表着的一個人,婦人還有些話,終於忍不住想說了,所以她不想這麼快就離開。
「公子,你當年一定要把婢婦送走,將馬安遣回,是因為你在那時就已經知道,你回京之行是凶多吉少?」
「可是……你若明知如此,為什麼還要帶着葉兒同去?」
「希望你在天有靈,不要怪婢婦,我實在不放心葉兒離那個女人那麼近,想必她也差不多知道了,葉兒人在京都。倘若我的做法惹你不高興了,你可以懲罰,但我仍決定這麼做。」…
「即便不是為了報答小姐的恩情,我也只當是保護我的義女,你不認同,我也不在乎了。」
婦人在長滿青青茅草的墳垛前跪坐了許久,說了很多話。如果墳垛可以回應她,也許就是那些草在迎風搖擺時發出的沙沙聲吧?
太陽剛剛破開雲層的時候,墳場的風稍微大了些。各處響動的這種擺草的聲音,將婦人低聲說話的聲音蓋去了一大半,使她看起來愈發像是一個喪失至親的新寡,痴然在墳前說着只有她自己才聽得懂的話。
這樣的墳前痴話,持續了約摸半個時辰,那婦人終於願意站起身。可能是跪得太久了,她拎着空籃子走開時,腳步有些瘸拐,背影看着有些恍惚失神。
在她走向的地方,停有一架樸素的轎子,但看那兩名轎夫和一名侍衛模樣的人,目光所指的方向,則表明正是要來接她。
……
接暗器的功夫,在一年前,伍書就開始向莫葉教授了。
莫葉運練《乾照經》已快有三年時間,切身了解了武學的人,也會自然心生一種感知,只調理運用吐納之道,而絲毫不掌握外在招式武器的實際操練,總會讓人有一種懸而不定、無形無相的漂浮感。唯獨將內里氣運行道與外在動作招式的變化合併統一,才能讓這種漂浮感得到踏實落定。
然而伍書始終不願教莫葉武器招式一類的功夫。
於是莫葉只能自己去嘗試,去搜集外練功法。京都武館那麼多,她也不是沒發揚她從小就玩熟了的翻牆絕技,雖然目前她只是掌握了那本經義功法的基礎,但有此傍身,已足夠助她翻越普通大院圍牆而手腳落處輕如貓鼠了。
可她嘗試練習的結果,只是使她更清晰的感覺以及認同了伍書地警告,她搜集來的外練功法,與她內修的經義《乾照經》總是不合節奏。這便有如當她按照某種劍法的招式,想要展臂一劍刺出時,自己內修的吐納功法,卻還只是在調動全身經絡中的氣運在緩緩做圓周運動。
這樣一來,不僅無法助她內外勁力合一,偏離錯開的功法,還讓她有時候行為動作如殘疾麻痹了一般,錯漏頻出。
很快,莫葉便自行放棄了這種嘗試。
每天將一種功法吐納運轉兩周天的安靜練功日子,一天也未間斷。
莫葉初時也會懷疑,偶爾也心緒煩躁的想棄練,但她一想到自己始終查不清楚絲毫根跡的身世,還有可能潛藏未出的自己祖輩的仇敵,另外還有師父的事,不論她會不會因此去報仇,至少一定是要查清楚的!
漂泊無依的不安定感,還有封藏在心底,從未淡忘的一絲恨意,讓莫葉不可猶豫、必須選擇,並堅定的按照自己選的路走下去。
她的選擇,曾在她請求與師父同來京都的那一晚,就對師父說明白過,後來她也對伍書說過,但無論她對幾個人說過,又說過了幾次,都不如她親自實施這些,給自己帶去的感受清晰深刻。
這樣堅定、穩定的一步一步走出,一天一天過去,她的心緒反而愈趨平靜。是她心中追求的理想,讓她選擇了這樣的生活,但相反的,又是這樣的生活,在這三年裏,對她的性格形成了一道很平、很鋒利的磨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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