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這章寫了一半,然後寫不出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今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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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葉記得,在邢家村居住的日子裏,師父也常會在院子裏練劍,但出了那座宅子,無人知道他的武功如何,而像這樣充斥滿殺意的劍招,似乎就出現過一次。
那是她與邢風在打雪仗,邢風拋出的雪球砸向院門處,恰巧那時候歸來的師父正從外面打開院門的準備進來。
那一次,也是快劍急出鞘,斬雪碎無痕。
但這一次,那把快劍卻如一條在飲血的蛇,銀練一樣微扭的身軀在飛舞的血沫中穿梭,劃點之間襲上那兩個黑衣蒙面人的喉口,撬開了門閥,放走了他們的靈魂。
莫葉呆立間,覺得腰側一緊,腳底一輕,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她已經被林杉挾抱着急奔到院門口。
莫葉看向林杉的側臉,目光忽然落在他唇邊的幾點殷虹上,心中不禁一怵,失聲道:「師父……」
林杉沒有回頭,只是口吻有如呵斥一樣開口:「你怎麼跑回來了?!」
「我……」莫葉開口才說了一個字,一句話後面的全部就都無機會說出了。林杉挾抱着她剛剛邁上院門門檻,院門左右就忽然冒出兩個人來,他們亦是黑衣蒙面,手持利刃,與剛才那一批人衣着相同。
但是,似乎又有一點不同。
林杉幾乎與這兩個人直接碰上,然而這兩個人手中的劍只是揮動了一下,之後當林杉退回院中,他們追逐的步伐便有了遲疑之意,手持利劍的那種氣勢也是與之前的那些黑衣蒙面人不同的,不知道是在故意壓抑功夫深淺,還是他們本身就是遜色的一批。
無論如何,這一個照面打過之後,雙方都沒有任何損失。
林杉沒有閒暇去分析這些人的怪異之處,領着莫葉挨着牆根行走出幾步遠後就忽然縱身而起。足底生風,手中軟劍劍柄倒扣在牆,他的輕功雖不如那些專攻此道的夜行人靈活巧妙,但要翻越這丈許的院牆還是不難的。
然而,他才剛躍上院牆,連躍牆而下的準備還沒做好,就有一張巨大的網撲面而來。
這張網是用繩子織成,明顯可見它的用途不是捕魚、也不是捕鳥,而是專為一個人設計的。
幸而林杉跳牆而下的起勢還沒做好,否則他要是撞入這網中,在那張隱藏繩扣、柔軟而無從借力的巨網之中,他再想轉身回來就難了。
面對那張展開撲來的巨網,林杉手持軟劍劍花怒放,在劍尖軌跡走過幾個不工整的大圓圈後,就有十幾股網繩被他用劍身扣住。錯綜的網繩帶着來自不同角度的力量,將那柄軟劍的劍身帶得微微扭曲,但依舊無法擺脫那隻握在劍柄上的手,這劍便還沒有失去控制它的靈魂。
林杉握劍的手手背青筋隱現,沉喝一聲,那把劍猛的抽離,之前攪在一起的十幾股網繩霎時被鬆開,卻再沒有還原成網的機會,只剩片片捲起毛絨邊兒的繩渣飛了出去。
這樣的猛然發力,也忽然牽動了林杉的肺脈剛才被那偽裝成布莊掌柜的高手留下的隱傷。那名高手指間的勁氣還留在他的肺部經絡中,這連番的變故讓他沒有多餘時間調理那絲不安分的勁氣,當他自身真力引動過快時,那絲隱傷就發作得更加明顯。…
林杉皺了皺眉,緊抿着唇依舊沒能忍住的咳了幾聲,剛才渾身那驟然拔高的氣勢也自散了三分。
但在這時,又有一張巨網迎面罩來。
他剛才雖然成功的毀了一張網,然而那兩個施網的人還在。明眼人不難看出這場圍殺的處心積慮之處,那麼它的參與者又怎麼會沒有備招?
網只是工具,沒有人控制,什麼網都是不會自己行動的死物。要出院子,必須要破網陣;而要破網陣,還得從人開始施手。
可是此時的林杉隨着他那幾聲悶咳,周身聚起的勁氣散得只剩剛才的一半,要他再一次的揮劍碎網,於他自身的力量上有些勉強不說,那兩個施網人這一次也肯定不會那麼容易讓他得手。
所以他再次選擇了後退。
在抱着莫葉直接墜下院牆的前一刻,他看見院牆外圍下伏身的一群人,從那群人的衣着上來看,他們的來路似乎還不是一處,但目標應該是一樣的。這意味着,放棄院牆頂上,或許他連下一次躍上的機會也都放棄了。
翻身墜下之時,他看了一眼陽光明媚的天空,心中不禁又苦笑一聲:大白天的幹這種勾當,居然也沒有巡城隊發現,看來是自己低估了京都某些官員的力量範圍。
他忽然想起一個人說過的一句話。
十多年前,王熾入京,皇旗易名,京中官員被殺掉一批,留任一批。在那留任的一批里,最耀眼的官位除了時任丞相的史靖,次之就是原職奉還的吏部尚書。那位年逾五十,在前朝做了近二十年吏部主官的老尚書大人,在得知新帝允他保官續職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卻是極力舉薦了時任吏部尚書,同樣保官續職的萬德福上任。
之後,那位老大人捐了全部家產,還不是用於賑濟災民,而是登名記重的沖入國庫,只有皇帝和幾名六部重臣知曉。接着他又休了妻妾,遣散僕人,將兩兒一女留在京都,自己只帶了一名老管家,離城而去。
他對自己下手這麼狠,只是為了新帝能同意他告老歸田。
二十年的吏部尚書任職,其根蔓之深遠,新帝如何能不警惕?
老尚書大人的這個請求看來簡單,其實不然。那位老大人當然也知道自己的這個請命難在何處,所以才對自己這麼狠,幾招之間將自己削成了一根四面光溜的棍子。也許他更像是削掉了那些牽連着自己,然而正在慢慢腐爛的藤蔓,自己會疼會流血,但也是斬斷了那些藤蔓牽連着主體一起腐爛的機會。
老尚書大人離京遠去時,走的全是水路。他的理由很簡單,身邊沒有僕人,只有一個一樣上了年紀的老管家,走水路不用管車馬,順着流水而下,人也少受點顛簸,更能少受一些路匪的騷擾——他帶的銀子不多啦!
不過,這個理由很可能如他辭官的那個理由一樣,不太真切。
離京最近的一片水域,老尚書邀請了林杉共話一宿。當時的林杉若要遠行,其義兄王熾一定會安排一群高手綴着。老尚書此舉用他對京都的眷戀情深意切的修飾了一遍,然而目的依舊是心明之人可見的。
不過他把自己做得太乾淨了,王熾暫時也沒想過動他,算是對他贈送全部家產的一種回饋,林杉的坐船送行,相當於王熾保了老尚書的半路安全,至於後面半路安不安全,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夜半中,船艙里,老大人不勝酒力,三五盞辣湯下肚,他端坐在草蒲上的身形開始不穩,脊背漸漸佝僂,雙眼愈發渾濁,嗓音也有些枯糙。
他望着盞中濁酒說道:「希望當今皇帝陛下能福澤天下,國泰民安。說句大不敬的話,我活到這把歲數,誰當皇帝都與我關係不大了,只是希望國家強大,這樣老朽即便是去邊境種方寸田地,也不用擔心活不下去。我的子嗣雖然不在身邊,但沒了我的前襯,他們才能漸漸忘了尚書家公子的身份。希望他們能夠明白,在富強的國家做一個普通農夫,或許比在一個貧弱空虛的國家做一個將相要更加自在。」
坐在他對面的素衫年輕人笑着說道:「您這是吃多了鮑魚才會覺得青菜更加清甜,天天吃青菜的人,可是沒有哪一天不想着吃一頓鮑魚吶!」
老大人也笑了,眯着雙眼,失去彈性的眼部皮膚塌得更狠,使他的雙眼幾乎只剩一條縫兒。
「沒人規定天天吃青菜的人不許偶爾去吃一頓鮑魚。」他飲干一盞酒,咂了咂嘴後又道:「天天吃鮑魚,會吐的,而當你忽然想換一種口味,吃一頓青菜時,你卻噁心的發現,自己的肚子裏塞滿了別人表面上恭敬萬分的請你,實際上卻如同用情勢逼迫的讓你吃的鮑魚,青菜擺在面前,你卻一口也吃不下了,你會如何?」
「我……」對坐那人遲疑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轉言又道:「可是,您應該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也許再過幾年,您便能衣錦還鄉,青菜照樣可以吃,生活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拮据。晚生也說句大不敬的話,王熾看重你的,不只是在吏部攏共近三十年的資歷,你為大局、為百姓所做的事,所出的犧牲,他也是看見了的。他……不是那般狠厲的人。」
老大人聞言,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末了只是「呵呵」乾笑一聲。
笑罷,他給自己斟了一盞酒,一口飲盡後,他才又緩緩開口道:「安遠老弟,如果我能在十多年前碰見你就好了,與你共事,一定不像對付那群浮躁的傢伙一樣疲累,唉!也許我這話說得也不對,你或許是根本就不屬於朝堂的人吶。」
「此話怎講?」對坐的人淡淡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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