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夢阮聽得這話,將國公府的家世簡單說了一遍,劉氏原本只當是州府的富貴人家,沒想到竟是京城的達官貴人。劉氏丈夫早年一去不回,劉氏一人帶着女兒,若沒點腦子也沒有今天,聽了國公府的門第,第一反應不是欣喜,只擔心司連珏有什麼缺陷,可想到司連珏的行止氣度又不像,一時倒有些拿不準真假,正要拒絕,想到女兒如今也不知被那混蛋帶去了何處,劉氏猶豫了片刻,道:「兩位不知,昨日我那失蹤多年的丈夫回來了,今日一早強行悅兒帶了去,說是要為悅兒說親,如今只怕是……」
陶夢阮一開始注意到了劉氏紅腫的眼睛,只是頭一回上門,初次見面,陶夢阮不好問人家這種私事,現在看來,必定是為了常悅被帶走的事。
「兩位上門來提親,想來也打聽過我們常家的事。大柳樹村人多地少,每年都有青壯年出門做生意謀生,我那夫君在悅兒出生沒多久,出門做生意去了。到第三個年頭,同他一道出門大壯兄弟回來了,說是在南邊遇到了流民,被衝散了,旁人都道他多半是不在了。我那婆婆受不住刺激這麼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帶着悅兒,在村里做寡婦都做了十幾年了,誰曾想他竟然還活着。」劉氏將這些細細說來,目的自然是希望司連瑾和陶夢阮出面將常悅帶回來,一個十幾年像死了一樣的父親,突然回來是為了帶女兒嫁人,這樣的親事劉氏再沒見識也能看出不妥來,若是二者選一,她情願為女兒選擇司家,至少人家是正正經經上門來提親的。
陶夢阮和司連瑾對視一眼,她沒有錯過劉氏那細微的情緒變化,接着這樣說自然是希望他們能救常悅回來。
劉氏見狀知道司連瑾兩人猜到她的心思了,一起身要跪下,陶夢阮連忙扶住她,道:「常嬸,你這是做什麼……」
「我知道我們兩家非親非故的,我不該求你們做什麼,只是悅兒她父親這麼多年沒有半點音信,突然回來為了給悅兒安排親事,這樣的親事我怎麼能答應!只要你們能幫我把悅兒救回來,我一定報答你們的恩情!」
陶夢阮見劉氏許下報恩的話,卻並不拿她們對司連珏的恩情和司連珏的求親來請求,對劉氏更欽佩幾分,連忙扶着劉氏坐下,道:「常嬸你別急,先跟我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氏心知陶夢阮這便是答應了,也並沒有以常悅的親事威脅,對靖國公府也多了些好感,心道京城的富貴人家果然同縣城裏欺軟怕硬的大戶人家厚道,也不敢耽誤,道:「昨日常勝,是悅兒的父親,突然回來了,穿金戴銀不說,還有許多僕從跟着,來報信的妹子還說他衣錦還鄉,我和悅兒要過上好日子了。」
「我對常勝是有些怨言的,多年來不知死活,我那婆婆更是傷心之下去了,可他能回來我還是高興的,悅兒讓我拖累了這麼多年,常勝若是回來了,悅兒可以安心出嫁了。只是悅兒當時有些擔心,說這麼多年都沒有音信,怎麼突然回來了,說不定是什麼目的。我那時還想說悅兒,可想到常勝走時她還小,這些年吃了這麼多苦,肯定是有怨氣的,只是心裏也多少留了個心眼。」劉氏說起來還有些悔恨,「我那時該聽悅兒的話,直接將他趕出去!」
「常嬸,你別急,慢慢說。」陶夢阮輕輕拍了拍劉氏的手安撫她的情緒。
劉氏定了定神,接着道:「常勝說他這些年輾轉各地,到這兩年才有了起色,這才有臉回來見我們母女,又說這回帶我和悅兒一起走,還說給悅兒說一門好親。我本來有些怨言,可想到悅兒的親事,若是她父親在,又是有家底的,自然能說個好人家,沒有多想我答應了。誰知今日一早,常勝叫我快些收拾東西,帶了悅兒一起走,說是婚期已經定下來了,再耽擱來不及了。」
「我聽他這樣說覺得不對勁,昨晚才說要說親,怎麼一夜之後訂了婚期,還立刻要出嫁,問他定的是什麼人家,家住在何處,為什麼將婚事定得這麼着急。這麼一問,常勝惱了,說他做父親的難道還不能決定女兒的親事,他如今是大商人了,悅兒定的自然是大戶人家,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劉氏說起這些有些激動,「是大戶人家我才不放心啊,大戶人家講究規矩,正經娶妻的,哪有說嫁嫁的,我不同意,常勝將我推倒,讓人按着,叫兩個婆子抓着悅兒走了。」
「常嬸你別急,你可知道常勝將常姑娘帶去了何處?我們也好去尋啊!」陶夢阮握着劉氏的手道。
劉氏搖搖頭,「我昨晚曾問過常勝幾回,但都讓他岔開了,後來說趕路疲憊,要先歇下,我只好收拾了屋子讓他先歇下。今天一早,我也問所說的親事是哪裏的,可常勝半點不理會,拽着悅兒走了,我只瞧見他們是往州府那邊去的。」
大柳樹村出去的路有兩條,一條是陶夢阮他們來時走的,往縣城去的路,另一條從村子東邊走,往州府去。常悅是司連珏的心上人,都要談婚論嫁了,沒有讓人搶了的理,更何況這件事上常悅和劉氏都是不願意的,陶夢阮和司連瑾既然遇上了,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兩人對視一眼,道:「既然如此,我們先往州府去看看情況。」
聽說陶夢阮他們願意幫忙,劉氏感激非常,道:「你們稍等,我稍微收拾一下走。」
司連瑾和陶夢阮既不認識常悅,更不認識常勝,自然需要劉氏同去,劉氏生怕兩人改變主意,飛快的收拾了一下妝容,也沒有帶什麼行李同他們一起出了門,往州府去。
司連瑾和陶夢阮出門比較低調,但拉車的也是一流的好馬,雖然常勝一行人為了趕路走得早,陶夢阮他們追到宋州城門外,那一行人也才剛剛進城罷了。劉氏想衝上去要人,讓陶夢阮按住了,劉氏有些不解道:「夫人這是……」
「這裏人太多了,若是鬧將起來說不定還要引來官員,不說對常姑娘的名聲不好,若有官府插手常姑娘的父親為她定一門親事可沒什麼不對。」陶夢阮見劉氏焦急的樣子,給她解釋道,「算常勝將常姑娘賣了,也總要梳妝打扮才能出門,咱們跟過去,到時將常姑娘帶回來也不會傷了常姑娘的名聲。」
劉氏心知自己太過着急了,女兒家的名聲可傷不起,這樣的事鬧出來對常悅的影響是最大的,若是能私下裏解決,總比鬧到明面上去強得多。想到這些,劉氏謝了陶夢阮一回,只是一雙眼緊緊追着前面的馬車。
沒有多久,前面的馬車在一座府邸前面停下來,上面的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寫着蘭心別院,陶夢阮四下看了一眼,這一處比較幽靜,與前面熱鬧的街市完全不同,這個名字倒是取得不錯。常勝一行人沒有走正門,而是從側門進去,別院掛了不少燈籠綵綢,倒是有些辦喜事的樣子,不過別院不是正經府邸,上門道賀的自然不在這邊。
司連瑾讓人將馬車駕到正門那一處,正想着怎麼名正言順的進去,陶夢阮見鬼一般道:「表哥怎麼在這裏!」
陶夢阮的表哥,除了晉陽侯府的幾個,是拐了幾道彎的蘭釗,而葛家的幾個,陶夢阮都是帶着排行叫的,直接成為表哥的,只有蘭釗一個。司連瑾聞言看去,果然蘭釗提着一把劍,正從外面往裏走,看樣子是住在這邊。
陶夢阮解釋過蘭釗的身份,司連瑾如今雖然不擔心陶夢阮移情別戀了,但對於這個表哥依然存了些敵意,見到蘭釗還忍不住抹黑他,「原先怎麼沒看出來,他還是這麼風流瀟灑的人物!」
陶夢阮翻了個白眼,將司連瑾推開,從馬車上下來,向蘭釗道:「表哥!」
蘭釗聽到陶夢阮的聲音跟陶夢阮見到他的反應差不多,一回頭見陶夢阮身後還跟着司連瑾,微微皺眉,道:「姑娘認錯人了吧!」說罷,還向陶夢阮使了個眼色。
陶夢阮見狀,心知其中怕有些緣故,司連瑾已經很快反應過來,抓着陶夢阮的手將她推上馬車,向蘭釗拱手道:「抱歉,我與內子前來做客,也不知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你們是洪家請來的客人?」蘭釗換了只手提着劍,「這邊是招待新娘子娘家人的地方,辦喜事的府邸在那邊,一直往南走是了。」
司連瑾道了一回謝,讓人趕車,往蘭釗所說的南邊去。坐在車上的劉氏抿着唇,道:「這、我們不進去了嗎?」
「表哥讓我們走,必定有他的道理,我們先離開再說。」陶夢阮臉色微沉,她知道蘭釗在查當年姑祖母和姑祖父的事,以蘭釗的性格,不大可能半路上折騰其他的去了,難道這事還跟幾十年前的舊事有關嗎?
劉氏見狀也不敢多問,只是心裏的擔憂更濃了些。司連瑾也沉着臉,蘭釗手頭忙着的事他也知道一些,畢竟蘭釗辦事的許多人手還是從司連瑾手裏調過去的。只是司連瑾的好奇心沒有那麼旺盛,雖然配合着蘭釗,但其他的事他並沒有多問,自然也不清楚蘭釗的行蹤。
「阿瑾,我總覺得有些不安,要不,我們還是混進去看看吧!」先前她沒有多擔心,只當是常悅的爹為了什麼將女兒賣了,常勝是個商人,走動的圈子也是商人的圈子,不行他們使些手段也能將常悅帶出來。可如今不同,且不說蘭釗手頭的事情,蘭釗可是第一高手,又是堂堂皇子,需要他如此小心行事的,能是尋常的小事嗎?
司連瑾本來想自己去看一看,但陶夢阮這個樣子,分明是他不同意她也要自己去,好在還知道跟他一道,司連瑾嘆了口氣,道:「也只有如此了。常嬸,我叫人先送你到客棧歇着,我和娘子去那別院走一圈。」
劉氏常年病着,如今沒有犯病,但人也沒什麼力氣,心知自己跟去是拖累,只拜託司連瑾兩人將常悅救出來,雖然擔心着常悅,也不曾提出要跟兩人同去。
陶夢阮和司連瑾在一個巷子裏下了馬車,直接往剛剛的別院趕去。
因為辦喜事的緣故,這邊雖然比較幽靜,出入的人也不少,陶夢阮和司連瑾費了些力氣,倒是順利的混進了別院裏。兩人不認得路,只得靠着只覺亂走,不多時竟然到了新娘子住的地方。
新娘子住的地方佈置比別處精緻些,庭院裏裝飾了不少絹花,看上去十分喜氣。大約是忙着喜事的緣故,院子裏亂糟糟的,一個僕婦領着一群丫頭正忙着清點嫁妝,一個丫頭忙中出錯將手裏的匣子掉了,盒子裏的金步搖磕在地上,掉了外面一塊金皮,竟然是銀的,只在外面包了一層金皮。領頭的僕婦不由分說打了她一個耳光,道:「這可是姑娘的嫁妝,弄壞了你賠得起嗎!」
「可、可是這不是……」
「可是什麼!還不快裝好了!」那僕婦喝罵了一回,壓低了聲音道:「這事都給我爛在肚子裏,嫁出去的又不是夫人所出的姑娘,能有這些已經不錯了!」
陶夢阮和司連瑾藏在暗處,那僕婦嗓門大,便是壓低了聲音也一點都不小,兩人聽得真真的,心裏大約明白了。看樣子那常勝是不得不將女兒嫁過去,捨不得身邊養大的,想起了丟在鄉下的常悅,弄出個桃代李僵的戲碼來。想到這裏,陶夢阮微微勾起唇角,蘭釗的事急不來,可這事立刻能解決了,偷偷拿另一個女兒來代嫁,常勝還敢聲張不成,只要把常悅弄出去是了。
陶夢阮將這個想法跟司連瑾一說,司連瑾也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先把未來弟妹弄出去吧!」
這裏只是新娘子暫住的地方,加上午後要送新娘子出門,這宅子裏難免有些混亂,陶夢阮和司連瑾尋到常悅,同她策劃了一番,順利的將人送了出去。兩人再回到別院當中,陶夢阮道蘭釗的事不急在一時,拉着司連瑾去看常勝夫妻倆的笑話。
他們將常悅送出去也花了些功夫,再回來時常勝已經發現新娘子丟了,原本亂鬨鬨的小院子也噤若寒蟬。一名中年婦人,應當是常勝現在的妻子,正衝着院子裏的下人發火,責罵她們沒有將常悅看好,常勝坐着不語。
那中年婦人心頭一股火氣,發泄了一番心情也沒能好起來,猛地一拍桌子,道:「那野丫頭不見了,如今怎麼辦!」
常勝正惱火,聞言便道:「還能怎麼辦!你捨不得珠兒,我將常悅弄來了,你自己沒將人看好怪誰?那人不也是你們家招惹來的嗎?如今還能怎麼辦,要不將珠兒嫁過去,要麼我們一家人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