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少英尷尬道:「那什麼,嚴大哥啊,我不能來探望你嗎?」好吧,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只能實話實說道:「我失了孫師妹的行蹤。」
「她沒給你留消息?所以,什麼擔心師妹吃虧都是你一廂情願,她根本不知道?」嚴立德沒好氣問道。
「不是,師妹當然也掛心我,只是西門吹雪在風口浪尖上,她成了西門吹雪的弱點,自然要保護好自己,才能護住西門吹雪。我身份也敏感,多少人看着我呢,企圖順藤摸瓜,找到師妹,威脅西門吹雪。聽說這些日子京城賭坊賭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一戰的人都快把賭坊淹了,像仁義滿京華的李燕華和城南大戶杜桐軒這種,把全副身家都投進去的不在少數,自然要小心。」世上有無數人為了錢財殺/人,更何況這次是關係自己全副身家的大事。
「我只關心你們兩人到底有聯繫沒有,不要只是「你關心我,我關心你」,都是在心裏關心。」嚴立德面無表情的吐槽道。
「咳咳,大哥總是這麼一針見血。」蘇少英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嚴立德道:「這是孫師妹給我的信。」
嚴立德一目十行掃過那封信,道:「還算她懂事。哼,你來找我,不是失去她的行蹤嗎?放心,京城都在錦衣衛和東廠的監視下,我會找到她的。」算西門吹雪隱藏的功力真那麼深厚也沒關係,嚴立德記得那個地方叫合芳齋,是個糕點鋪子,人的記憶力是這麼奇怪,選擇性的記得自己最感興趣的部份,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嚴立德以為那是妓/院的名字。
孫少英拿回信件收好,孫師妹在信中說明了自己嫁給西門吹雪的前因後果,獨孤一鶴也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反感這場婚姻。只是西門吹雪和獨孤一鶴都是世間絕頂劍客,總有一天會兵戎相見,他們不會感到可惜,只會為之興奮顫抖。旁人理解不了這種為武功劍法殉道的想法,只知道兩位親人劍鋒相對。獨孤一鶴到底年長,又經歷複雜,對人情世故更通透洞悉,他是怕徒兒嫁過去之後左右為難。
孫秀青也不愧是江湖中人,從小接受武道至高無上的觀念,並不會阻止兩位高手過招。她是能**生活的俠女,她能保證自己的安全,撫養孩子的平安長大。
「嘿嘿,嚴大哥,大哥,你收留我吧。現在京城湧進這麼多人,房價飛漲,破廟都住滿了,你不收留我,我真的要露宿街頭了。」蘇少英裝可憐道。
「我在京中身份敏感,不許把江湖人往府裏帶,任何情況都不能。」嚴立德只能叮囑這個。
「放心,保證不讓人察覺!」蘇少英挺着胸脯道。
「要瞞天過海,至少得有個出處吧,我看蘇少卿這個名頭該拿出來用了,你是上京趕考的舉子,先去山西會館晃一圈,再來我府上。」一個應試舉子不在江湖人的關注範圍之內。
蘇少英苦着個臉,他已經決心丟棄那個「男兒黃」笑話的馬甲,怎麼又要重出江湖啦。看着嚴立德不容拒絕的臉,苦逼的蘇少英含淚點頭。
說來說去都是打聽對方的近況,嚴立德不可能不收留他;蘇少英也很清楚,不然他不會一進京直奔嚴府,這裏有為他留的院子呢。
事情說定,蘇少英才偏頭問大:「大哥,你好像不喜歡孫師妹啊。」
「有嗎?」嚴立德拒不承認。
「有!很明顯。你和孫師妹應該沒有交集啊,是不是什麼人在你面前進讒言了?」蘇少英是一個合格的師兄,十分關係師兄弟姐妹。
「嗯……大約覺得她不夠孝順顧家,太偏幫西門吹雪了吧,只顧着自己的感情。」嚴立德心想,西門吹雪殺了你,殺了獨孤一鶴孫秀青還執意嫁過去,這些又不能說的。
「哈哈哈哈……」蘇少英大笑出聲,捂着肚子道:「哎呦,大哥,沒想到你心思這麼細膩啊!早知道大哥是個誠誠君子,沒想到你這麼古板!」
蘇少英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孫師妹是女孩子嘛~想嫁個好夫君,相夫教子有什麼錯,西門吹雪是個好人選,武功高、家資豐厚,人品也好。至於孝順,江湖人哪兒講究這個,師父有我們三位師兄,還有幾位師妹陪着,孫師妹今年的節禮、壽禮也沒少,她對師父素來恭敬,孕中也有針線孝敬,在江湖上已經是難得的啦。」
嚴立德一怔,是啊,若論養老送終,那是大師兄嚴人英的事情,此時最嚴苛的禮教,對孫秀青的要求也只是恭敬有禮對待獨孤一鶴,她嫁出去是別家人了。嚴立德心想,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姑娘這麼苛刻,用她從未接觸過的高道德標準來要求她。因為「原著」獨孤一鶴、蘇少英死在西門吹雪手上,她依然嫁過去了嗎?可這些都未發生啊!即便在發生這些的時空,孫秀青的做法在江湖上也未掀起波瀾,江湖人講究的是快意恩仇,心隨意動,喜歡在一起,不喜歡分開,像陸小鳳的那些紅顏知己,亦是好人家的女兒,難道會因為貞潔尋死覓活,或者和陸小鳳有一段日後嫁不出去嗎?都沒有!
嚴立德苦笑,一方世界有一方世界的道德標準,用金庸的責任論理來衡量古龍的浪漫隨心,他怎會有如此奇怪的想法。嚴立德隱約記得有人批判孫秀青孝期未過,在獨孤一鶴屍骨未寒的時候,嫁給了殺害師父、師兄的兇手,心中只有兒女私情,狹隘自私,不孝無德。現在想來,獨孤一鶴身死,死在決戰中,雖死猶榮,求仁得仁,作為深知他的弟子,為何要怨恨他的對手。江湖人的邏輯,和官場中人的邏輯截然不同。
心神急轉,片刻間嚴立德想清楚了,點頭承認道:「是我誤會她了,她和西門吹雪的行蹤我會留心的。」
然後蘇少英安心在嚴府中住下,頂着「蘇少卿」的殼子去山西會館晃了一圈,並未引起注意。住在會館中的學子也聽說了這次江湖人大規模聚集的事情,對兩位劍客在國家威嚴象徵的奉天殿比武議論紛紛,十分憤慨。「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俗語每個人都知道,能考上舉人的的,誰都不是傻子,沒有愣頭青去撞江湖人這桿槍。
這好,沒浪費嚴立德派人給讀書人宣講的好意,大明想要培養一個讀書人十分不容易,都到了舉人的層次,一不小心被江湖人殺了,多浪費。還容易挑起兩方爭鬥,給負責京城治安的他帶來麻煩。
決戰改在八月十五,很多人的中秋都過不好了。過不好的都是大人物,底層百姓十分高興,京城百姓這段時間沒少賺錢,人多了吃喝拉撒都是要銀子,把自家房子騰出一間來,能收錢,多好的買賣。又有官府巡查,江湖人不敢仗勢欺人,掙錢也安心。一時間京城進入詭異的平靜,人人都約束着自己的行為,怕成為出頭鳥,□□。
夜裏,嚴立德正在書房批公文,突然聽見有尖利的哨子聲,推窗一看,黑夜中被攆的飛跑的不正是陸小鳳嘛!
「退下!」嚴立德大喝一聲,護衛隊應聲退下。
陸小鳳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從弓/弩隊的包圍中跳出來。自從平南王府一戰之後,陸小鳳知道了弓/弩的威力,朝廷高官府邸都配有這樣的護衛隊,所以陸小鳳不惜以自身為例,告誡江湖人不要私闖朝廷大員府邸,這不是他們能碰的。
「陸小鳳啊陸小鳳,你這做賊的毛病怎麼改不了,深更半夜翻牆而入,沒被射成刺蝟不甘心嗎?」嚴立德笑道。
陸小鳳從窗子裏跳進來,坐實了賊毛病,道:「那是知道嚴兄寬容大量,不會和陸小鳳計較。」陸小鳳是個自來熟,自斟自飲,喝乾了書房的一壺茶水。
「有事?」嚴立德開門見山問道,以他和陸小鳳的交情,沒到深夜拜訪的地步。
「嚴兄是明眼人,哪能不知陸小鳳的處境。今日在春花酒樓,嚴兄手下人出了好大的風頭,陸小鳳是受杜桐軒家人委託,想要回他的屍/身。」陸小鳳無奈摸了摸小鬍子。
「杜桐軒的屍/身牽涉命/案,現在不能給,等到案子查清楚,自然會返還家屬。」嚴立德拒絕了,朝廷查案自有流程。
今日在春花酒樓,馱着杜桐軒屍體的白馬突然出現,連錦衣衛和東廠都打了個措手不及,一群被打臉的屬下正摩拳擦掌準備找回場子,作為頭領的嚴立德可不能打擊下屬的積極性。再說,今日發生的可不止杜桐軒屍身突顯鬧市一事,更重要的是一直神隱的兩位劍客終於有一人露面了。白雲城主葉孤城,鮮花鋪地,妙音開道,如九天神人一般出現,擊殺了唐門中人,一舉擊潰江湖上謠傳葉孤城受傷的流言,給押他勝的賭徒添了無數信心。
葉孤城來得快走得更快,所以不知道後續還有官差來調查,數落酒樓老闆破壞環境衛生。酒樓老闆辯解這是客人留下的,官差也不信,這年頭是公主出行也不會這麼花哨,只能是酒樓老闆用來招攬顧客的手段。酒樓被責令整改,把門前大街清掃乾淨。能在京城開酒樓,多少有些背景,旁人看老闆乖乖安排人清掃還很詫異,殊不知朝廷對商鋪管理嚴格,細節多有規定,你不按規矩來會被清理出去,多的是人想在京城做生意。
滿樓江湖人看着酒樓活計掃花瓣的場景,心中尷尬,這畫風怎麼這麼奇怪。
所以陸小鳳不喜歡和官府中人打交道,總是這樣古板無趣。「嚴兄不能通融一下嗎?」
「我負責京城治安,今日通融陸小鳳,明日通融陸大鳳,令行不止,如何服眾?」嚴立德的位置不僅有牟斌監視着,還有和他不對盤的謝遷緊密關注,不能有失。不僅自己注意,嚴立德對手下也是三令五申,誰敢破戒,連累他負「連帶責任」,嚴立德不介意提前大義滅親。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陸小鳳開始打感情牌了。
「所以,我給你優待了,能進嚴府不被射成刺蝟,還有好茶招待,你感到榮幸嗎?」
陸小鳳嘆息,太榮幸了。
嚴立德飛快幾筆,寫了一張手令,蓋上大印遞給陸小鳳道:「手令,可以不受禁令隨意進出內外城各城門,可與衙門商議,檢驗杜桐軒屍身,官府會給你一定配合。如何,夠朋友了吧?」
陸小鳳趕緊接過,笑道:「多謝,多謝。」
「不知嚴兄可有西門吹雪或者葉城主的消息?」陸小鳳問道。
「得寸進尺,嗯?」嚴立德抬着下巴,瞟了眼陸小鳳手上的手令。
「嚴兄消息靈通,陸小鳳不問你問誰呢?日後嚴兄若有差遣,陸小鳳刀山火海絕不推辭。」陸小鳳也是抓瞎,他來京城是為了阻止兩位朋友劍鋒相對,終折一人。可到京城連人影子都沒抓着,忙着調查以李燕華和杜桐軒為首的賭徒被害事件。葉孤城今日現身一見,可他輕功絕頂,陸小鳳沒跟上,只能求助嚴立德。
「一般來說,我希望上刀山下火海是旁人,而不是我的朋友。」嚴立德輕聲道,一句平淡的話哄道陸小鳳眉開眼笑。「所以,你沒有為我奔波的可能,我也不必回答你的問題。陸小鳳,請吧——」
嚴立德一指門口的方向,讓他走正門。
主人送客,即便是陸小鳳也沒有那麼厚的臉皮賴着不走,嚴立德可不是溫文爾雅的讀書人,陸小鳳深怕嚴立德再用弓/弩隊招呼他。
嚴立德雖知西門吹雪所在,可一心檢驗燕雲十八衛和東廠、錦衣衛的實力,故意沒說。最後,燕一和劉瑾同時傳來消息,說的發現西門吹雪落腳點。嚴立德十分自得,在他和劉瑾的合作下,錦衣衛對京城的掌控的確鬆懈了。
嚴立德請了蘇少英來,道:「西門吹雪把孫秀青安置在城南糕點鋪子合芳齋,那是家百年老店,是萬梅山莊的據點。」
「現在風聲鶴唳,西門吹雪被無數雙眼睛盯着,直接過去也不好,不如大哥幫我先問問合適不?」蘇少英穿着文士長衫,手拿摺扇,一派標準讀書人打扮。
嚴立德給西門吹雪去信,孫秀青孕中奔波,丈夫又面臨生死決戰,心情鬱結,有親人開解也好,西門吹雪同意了探望的要求。此時西門吹雪還是個墮入情的男人,他修無情劍道,出世入世,不經歷,怎堪破?西門吹雪還未封神,他此時還有凡人的柔軟心腸。
休沐日,嚴立德帶着投奔而來的遠方表弟蘇少卿去合芳齋買糕點。合芳齋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子,百年老店,糕點味道雖好,但都是大路貨色,與京中主營名貴糕點的酒樓不同。不過無論什麼鋪子,遇到嚴立德這樣的高官,總是要恭敬請到包間休息的。合芳齋只外賣,沒有供客人歇息的包間,所以,夥計把人引到了後院。
合芳齋的後院狹小毗鄰暗溝,穿過建在下水道暗溝上的假山,另有天地。
西門吹雪坐在院中石凳上擦劍,孫秀青挺着已經顯懷的肚子,激動迎了上來。
「師妹,你可還好?」蘇少英看着孫秀青迎上來,反而後退兩步,想看又覺失禮,想摸又不敢,大肚子女人太脆弱,蘇少英不敢離得太近。
「很好,孩子很乖巧。」孫秀青撫摸着肚子,溫柔笑了,渾身散發着濃濃的母性光輝,西門吹雪也被這樣的笑容所感染,慢慢放下長劍。
「西門莊主不介意多一個人來探望你吧?」嚴立德問道。
西門吹雪把頭轉向不速之客的方向,一隊飛鳥從院中樹上振翅飛走,陸小鳳像另一隻大鳥,從樹上躍下,不知他用了什麼辦法,居然控制住鳥,讓它們禁止不動。
陸小鳳一落地,馬上舉雙手道:「嚴兄,我真不是故意跟蹤你的,今日一出門發現你和蘇兄弟一路到了合芳齋,真的是路上碰巧遇見的。」
陸小鳳只差賭咒發誓,可越說越像撒謊,這是真的好嗎?陸小鳳要哭了,嚴立德本來和他沒多深交情,再發現自己跟蹤他,官場中人最忌諱這些,還不當場炸了。
事情沒陸小鳳想的那麼糟,嚴立德習慣了「主角光環」,陸小鳳很多時候破案都有運氣的成分,誰叫他是老天爺的親兒子呢?
「嗯。」嚴立德頷首示意他聽到了,並無反應,然後對西門吹雪道:「君修無情劍?」
「是。」西門吹雪對他的劍道最為自豪。
「可你有情,你的劍慢了。」嚴立德再次毫不留情的指出,一旁孫秀青也白了臉龐。高手相爭,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劍慢了,命沒了。
「合芳齋不安全,我來是東廠查到的消息,陸小鳳也跟來了,這裏……」嚴立德環視一周,這是利用視覺盲點和后街轉角修起來的小院,只有三間房屋,一個狹窄小院,從外面只能看到幾棵大樹,這也是小院存在多年,未被發現的原因。嚴立德確定:「這裏不適合孕婦養胎。」
「嚴兄的意思是?」陸小鳳問道。
「可去我府上,有太醫,有穩婆,有丫鬟。」嚴立德推銷道。
西門吹雪把眼光投向孫秀青,他知道嚴立德說的是正理,可他不確定孫秀青怎麼想。
孫秀青撫着肚子,堅定道:「我要留下來,陪着你。」
「可你會成為他的弱點和軟肋。」嚴立德毫不留情點明。
「師妹啊,我們去嚴府吧,師父也在路上了,估計今明兩天能到,你當回娘家住兩天。」蘇少英對孫秀青才是真關心。
「不,我要留下來,守着他。」孫秀青慢慢走到西門吹雪跟前,握着他的手道:「你勝了,我在這裏等你;你敗了,我為你收斂屍/身,我會保護好自己,我也用劍!」
「哎呀,孫夫人既然想留,那留下吧。陸小鳳別的本事沒有,總能護住個人吧,西門,你信不信我?」陸小鳳打斷這肅穆氣氛,誇張的擠眉弄眼。事實上,陸小鳳有些擔心,在人人都打探西門吹雪、葉孤城行蹤的風口浪尖上,嚴立德突然要接西門吹雪家眷入府,怎麼看怎麼奇怪,嚴立德以前對孫秀青可是不假辭色的啊。陸小鳳接觸的陰謀太多了,雖無害人之心,但防人之心必不可少,他習慣性多想了想。
嚴立德若是知道,鐵定嘲笑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嚴立德突然和善起來,不過補償罷了,為自己誤會孫秀青怎麼久做的補償。
蘇少英雖關心師妹,到底是男子,能說的關心話也只有那麼幾句,見孫秀青主意定了,也不勉強,只道:「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不用。」西門吹雪斷然拒絕,沒給大舅哥一點兒面子。
「形勢緊張,你住在嚴府,沒有江湖中人關注,也有朝廷人盯着,別給他們帶來更多眼睛,當不知道吧,今日我們只是來買糕點而已。」嚴立德卻明白了西門吹雪的意思。
該說的都說了,嚴立德起身道:「既如此,我們告辭了,不送。」
「等等……」孫秀青叫住他們,愧疚道:「師父不日上京,我卻不能承歡膝下,實在不孝,我給師父做了幾套衣裳,師兄幫我帶回去吧。」
「我陪你進去收拾。」蘇少英看了看院中三人,覺得自己還是躲開些吧。
小院中一片沉默,西門吹雪繼續擦他的劍,最活躍氣氛的陸小鳳也有一搭沒一搭喝着酒,嚴立德更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入定老僧的模樣,靜待蘇少英回來。
嚴立德對決戰的態度和一般朝廷中人沒多大區別,這次來示好,一是感謝西門吹雪在定親時送的寶劍,二是對孫秀青的補償,這二人都拒絕了,嚴立德也沒有冷臉貼熱屁股的好。
………………………………
蘇少英拿着一塊桂花糕津津有味的品嘗着,道:「現在有桂花了?做糕餅也這般用心,不愧是百年老店。」
嚴立德拿出一塊嘗了一口,道:「去年醃製的桂花醬。再說,桂花里有中叫月月桂的品種,每月都開花。」
「大哥你懂得真多。」蘇少英諂媚道。
「有事兒說事兒,別在給我灌*湯。」嚴立德笑斥,蘇少英一回來賴在他書房不走了。
「大哥,師父明日來,你說我應該做點什麼不?師父會住在嚴府吧?」蘇少英支支吾吾開口道。
「獨孤掌門不會住在官宦之家,他早已拋棄過去一切,他是峨眉掌門。至於你?做錯事去賠罪,讓我敲邊鼓是沒用的。」
「大哥,別這麼無情嘛,我也不算做錯事,是瞞着孫師妹,說師父已經穿了她做的衣裳,已經原諒她了。」
「蘇少英!你到底那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嚴立德拍桌子,他都被耍了,還以為獨孤一鶴真的原諒孫秀青了,「到底怎麼回事兒!」嚴立德怒吼。
怎麼回事兒?是兩頭和稀泥唄。在獨孤一鶴面前說孫秀青新婚多幸福,是想念師父,愧疚不已。在孫秀青面前說獨孤一鶴嘴硬心軟,其實早原諒她了。但看着嚴立德怒火中燒的臉,蘇少英這話說不出口呢。
「我不是看孫師妹有孕嗎?事且從權,從權!」蘇少英尷尬站起來,準備着嚴立德若是發難,他馬上逃跑,一雙眼珠子滴溜溜轉,不知又盤算什麼。
突然蘇少英看見桌上的玉佩,大叫道;「大哥,你怎麼有這枚玉佩?」
「你在哪兒見過?」嚴立德嚴肅問道,這是錢則羽送過來的傳家玉佩,若是有另一塊,那是她大曾祖父一支的後裔。
蘇少英原本是隨意找個話題轉移注意力,沒想到嚴立德額這麼重視,細心想了想道:「今日,在孫師妹那兒。」蘇少英接過仔細看了看,道:「沒錯,是一樣的,我陪她進屋收拾東西時候,在妝枱上看見的。」
果真?難道孫秀青是那位大曾祖父的後人,她怎麼流落到中原來了,對,對,孫秀青是孤兒,肯定不知身世。
「你有問她玉佩是哪兒來的嗎?」
蘇少英不好意思道:「沒有。」他進屋主要是怕孕婦一個人出事都沒人搭把手,這麼大年紀的師兄妹,蘇少英也是讀書中舉的人,很注意男女大妨,進屋根本沒仔細看好嗎?
「行了,你去吧,我知道了。」嚴立德揮手道。
「那師父那邊……」蘇少英也察覺到自己好像在不經意間立功了。
「我會給你說好話的。」嚴立德點頭。
入夜,嚴立德隨手拿了一盒紅參,往合芳齋而去。
西門吹雪披散着頭髮推門而出,在十三日晚上的月光下,反射着冷光。
「有事?」
「找孫夫人。」
不用擔心吵醒孕婦,孫秀青淺眠,已經起身,點亮了油燈。
小院子沒有客廳,只有三間臥房,嚴立德不方便進屋,只能在院中石凳上坐了。夏夜冷風吹着,石凳有些冰涼。
過了半響,孫秀青才慢慢收拾妥當,踱步而出。
嚴立德看西門吹雪沒反應,脫下自己的披風折了兩折鋪在石凳上,然後飛身取下小院樹下晾着的薄披風,輕輕覆在孫秀青身上,殷勤萬分。西門吹雪眼角不自然抽搐,嚴立德是被髒東西附身了嗎?
「這是西域傳來的紅參,性情溫和,滋補益氣,比人參更溫和,更適合孕婦進補。」嚴立德把自己手中的錦盒推了出去,西門吹雪當場打開,裏面是一支已經成人型的人參。
「有事?」西門吹雪今夜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有關孫師妹身世,迫不及待,必須要問。」嚴立德嚴肅道,若是孫秀青真與他有親,他是不是要不着痕跡的幫一幫西門吹雪,他知道葉孤城原本會落敗,不是他的武功不好,而是他一心求死。白雲城主葉孤城難道要因為謀反而被判斬首嗎?那還不如死在命定的對手手中,流傳千古。
「嚴師兄請問。」孫秀青從善如流改了稱呼,蘇少英已經告訴她峨眉派和珠光寶氣閣頗有淵源,還說出了若有性命之憂,可找他保命的話來。孫秀青相信自己,更相信她的師兄和師父。
「這種玉佩,你有一個同樣的,對嗎?」嚴立德從懷中掏出錢則羽送來的玉佩。
孫秀青看了一眼西門吹雪,點頭道:「對。」
「我能看看嗎?」孫秀青頷首,道:「在房中妝枱上。」這話是對西門吹雪說的,示意他去拿。
嚴立德接過玉佩比對,果然一模一樣,嚴立德嘆息一聲,問道:「你記得自己的身世嗎?」
「我是青衣江畔漁家女,因父母早亡,被遺棄在江邊,被路過的師父所救,帶回峨眉撫養長大,授業學藝。」孫秀青說的都是實話。
「玉佩有何淵源?」一向話少的西門吹雪主動問道。
「兩塊一樣的玉佩,是兩兄弟的玉佩,手持這塊玉佩的人,是我妻子的表妹。孫師妹……」
嚴立德還沒說完,西門吹雪淡定接話道:「玉佩是我的。」
嚴立德愣了愣,仔細觀察兩人的確沒有說謊的痕跡,心嘆自己大意了。多虧西門吹雪和孫秀青都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不然利用他這種急迫心理,不知生出多少禍端。
「我能聽一聽你的身世嗎?」嚴立德問道。
「無父無母,管家撫養長大,繼承萬梅山莊。」西門吹雪所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外界知道的那麼多。
「我記得萬梅山莊崛起時間並不久,未曾聽聞令尊名諱。」嚴立德仔細研究過江湖勢力,萬梅山莊出現的十分突兀。
「萬梅山莊永遠在那裏,若無西門吹雪,至今無人可知。」西門吹雪淡定道,若是沒有聞名江湖的絕頂劍客,萬梅山莊只是偏遠塞北一個無名小莊子而已。
「我又可否聽一聽玉佩的故事。」西門吹雪問道。
嚴立德緩緩從英宗在王振慫恿下,親征瓦剌,錢家兄弟隨軍開始講起。
「所以,我生父姓玉、生母是錢家後人?」西門吹雪說起自己的身世平鋪直述,絲毫沒有震驚或疑惑。
「如果玉佩是你母親留給你的話。」嚴立德滿含希望,若不是重要信物,不會交給孫秀青。
「管家所言,確是先母遺物。」西門吹雪點頭確定。
「我會在十月與安昌伯之女完婚,你我……」
「我並無認親改姓的打算,西門吹雪是西門吹雪!」西門吹雪斬釘截鐵道。他只是塞外高山上的寒梅,不想做皇親國戚之後,也不願是高官顯貴之親,這些於劍道何益,於西門吹雪無用!
嚴立德愣了愣,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和他妻子一家那般渴望親人的到來。「我知道了,我會轉告賤內,打攪了。」
嚴立德起身,把紅參盒子再推過去,示意即便不是親戚,他也不至於收回贈禮。
「嚴師兄……」孫秀青急忙起身,想叫住他。
嚴立德抓起石凳上的披風掛在手臂上,安撫孫秀青道:「孫師妹,抱歉打攪你了。這是嚴府令牌,若有事,可向東廠、嚴府、丐幫求助。」嚴立德幾乎把自己的勢力分佈告訴了孫秀青。
孫秀青不知該不該接,嚴立德卻把那非金非玉又沉重無比的黑色令牌塞入她手中,道:「獨孤掌門原姓嚴,是我伯父,你是我師妹,收着吧。」
呵呵,先前嚴立德可沒念什麼師兄妹之情。
嚴立德不看西門吹雪一眼,飛身遁走。
第二天,合芳齋掌柜來稟告,說這一條街東廠的巡視更加密集,附近街區都進入嚴打範圍。原本他們這條平民居住街道是沒有進入嚴密防範中的。掌柜道:「整個城南都囊括進來了,應該不是針對合芳齋。」
西門吹雪側耳傾聽,外面人走路步伐整齊一致,身懷內力,可以外放震懾敵人,已是江湖二流高手。官府士兵,不可能每個都是高手,看來,的確是「針對」。
今日是八月十四,往年這個時候可以放假了,中秋是大節,宮中肯定早已喜氣洋洋,裝扮一新。今年也已放假,可文官走空了,護衛卻加了三倍,隨處可見巡邏錦衣衛和御馬監太監。
「不等着瞧好戲,你來做什麼?」朱厚照好整以暇的問道,一切都在計劃中,他還等着看這場江湖盛事了。
「啟稟陛下,平南王世子私自入京,借紫金之戰意圖不軌。」嚴立德躬身回稟,他截住了東廠的消息,先一步來稟告,他不是想搶功勞,他是不想看着西門吹雪殞身。他這隻蝴蝶不知帶來多大效應,若是平南王成功,西門吹雪必死無疑。
「哦,有意思?居然還不止一齣好戲嗎?詳細說來。」朱厚照沒有害怕憤怒,只有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