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度過了此次危機,日後就一片坦途了。等他到了梧州,整合水陸商道,配合海外商船,把梧州乃至廣東打造成商業聖地,造成割據的現狀,難道還怕日後皇家翻臉嗎?最大的困難不過是梧州知府方孝存不配合而已,他可不怕。
薛遜懷揣美好夢想,沿着運河一路南下,準備從杭州灣入海。
朱清被認為義妹在丫鬟中引起巨大反響,往日薛遜說得再好聽,大家也是聽聽,心中感動就算,只當是畫大餅,而今看着昨日還和自己一起當值的姐妹,今日就成了要行禮的「小姐、姑娘」,如何能不震動。
朱清也不是張狂的人,依舊平順和氣,只道:「都是姐妹,日後兄長也會為大家找出路了,不必多禮,我們依舊是姐妹。」
丫鬟們心算是歸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看朱清的婚事了,若薛遜能給朱清找個好人家,估計剩下的人,就全心全意為薛遜賣命了。
卷碧說的好,「服侍誰不是服侍,至少主子拿咱們當人看。」
薛家領頭的商船浩浩蕩蕩的停在了碼頭,放眼望去,往日繁華的杭州城,如今卻是破敗蕭索。流民之亂比薛遜以為的嚴重,比朝廷以為的嚴重,金陵都能破城,更何況更南方一點的杭州。
跟在薛家身後的商船紛紛靠岸,他們水運的終點站就是杭州,剩下要走陸路。
「也不知南邊怎麼樣了,海路可順暢?」薛遜看着外面一片破敗感嘆道,每次戰爭,這片土地上犧牲的人都已千萬計,聽說去年南方又有颱風,天災,讓人口迅速減少,城市迅速衰敗。
薛遜還有閒心憂國憂民,銀霜一路小跑進來,道:「主子,南昌破城了?」
「南昌?怎麼可能,戚威不是在南昌嗎?駐軍鎮守,流民打得過?」薛遜不敢相信。
「不是流民,是亂軍。有人反了,自號小白龍王,領着餓瘋的流民攻擊了南昌的軍糧倉庫!駐軍中也有謀逆者,內憂外患夾擊之下駐軍不堪一擊,已全面潰敗!」當初讓戶部尚書戚威坐鎮南昌,就是為了經略南方,輻射周邊,南昌地理位置緊要,緊鄰鄱陽湖,還有贛江相連,東引吳越,西控荊楚,北接中原,南極粵閩,通江達海,並非虛言。這樣重要的戰略要地都被人攻破,可想而知情勢危機到了什麼地步。把戶部尚書派在這裏,難保皇室沒有留後路的意思,備胎的陪都都成了這個樣子,朝廷危險了!
「小白龍王是什麼人?戚威還活着嗎?南昌城被小白龍王佔領了嗎?他可有屠城?是個什麼路數?」薛遜焦急問道。
「小白龍王號稱天神下凡,真龍之身,領導百姓推翻大慶偽龍朝廷。名字還沒打聽出來,出身來歷都不曾向外公佈,好似突然冒出來一般。但據屬下等查探,他應該是鄱陽湖上水匪,流民肆虐,天災,打劫都填不飽肚子。戚威南下之後,曾指揮駐軍掃蕩各地匪徒水寨,這個小白龍王應該是那時候和戚威結的仇。說來也奇怪,若是旁人得了南昌這樣的重城,還不趕緊派兵嚴守,經營勢力,結果小白龍王打下來搶掠一陣之後,又帥人躲回了鄱陽湖中,實在讓人不解。」
膽敢第一個擺明車馬反了朝廷的,不可能是有勇無謀的傻子。打下了南昌城正該好生經營,這是個絕好的資歷、籌碼,不管以後是據城扼守以圖大事,還是當作招安的籌碼,都不該放棄南昌才對。
「原本城中的糧食財寶還在嗎?」薛遜問道。
「被搬空了。」銀霜愕然,難道真的只是一個做慣了的水匪頭子嗎?
「這位小白龍王才是真正謹慎呢,他守着南昌城做什麼,朝廷反應過來第一個要圍剿的是他,他手下有多朝能臣干將能安撫城中百姓,不至於像他當初利用百姓一樣,再次掀起譁變。退回鄱陽湖老巢就安全許多,反正糧食財寶已經搶走了,而今這天下,多少銀子都比不上糧食實在。」亂世之中,糧食才是硬通貨。
「照主子分析,這位小白龍王倒不是蠢人。」銀霜嘆道。
膽敢第一個出頭的,就算蠢,也是有勇氣的人,千百年來掀起農民起義的不知多少,只有陳涉吳廣單列「世家」,不就佔了一個先字嗎?先把旗號帶出來,日後人們想找出路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薛遜在船上和商人們聯絡感情,打的也是這樣的主意。
「戚威活着嗎?」
「還沒有消息,戚威就算現在活着,也活不了多久了,陛下可不是仁慈之人,還有太子虎視眈眈呢。」銀霜感嘆,像戚威這樣失土失城的官員,若是活着朝廷會直接抄家下獄,還不如死守城頭,給留守在京中的家人(人質)一條活路。既然他們還沒有得到戚威的消息,證明他沒有死。
「太子還在?」薛遜詫異問道,果然是禍害遺千年嗎?
「這人心惶惶的,自然要太子穩固人心,現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候,可經不起風浪了。」銀霜回稟道。
薛遜一想也對,太子也是朝廷安穩重要的標誌,有太子在證明朝廷傳承有望,每個朝代的農民起義就沒有斷過,真要為了農民起義就放棄太子,那一國儲君也太不值錢。現在皇帝求的無非一個「穩」字,京中再掀起奪嫡之亂,那朝廷就真的完了。
居然沒有趁機把太子拉下馬,薛遜十分遺憾,日後可別讓太子登基,那真是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薛遜嘆息,報到他跟前來的消息信件一天比一天厚,天下要注意的事情,需要他親自拿主意的事情越來越多,天下紛亂可窺一斑。
「罷了,與我何干,準備入海吧。」薛遜撂開手,他該操心的還是梧州那邊,那裏尚算平靜。
在杭州城歇息一晚,再入海,從此就海闊憑魚躍了,薛遜帶着美好想像進入夢想,然後深更半夜被驚醒。
「哇……」薛蟠適時響起哭聲,薛王氏驚慌得爬起來,深怕又像在金陵城一樣,出現了什麼亂事。
「安心,先哄孩子,我去去就來。」薛遜安撫道,若真是什麼危急的事情,來人不會在外面敲門,直接闖進來才對。
薛遜披了衣服開門只見銀霜一臉焦急得站在門口,簡他一出門,馬上道:「主子,南安戰敗了!」
薛遜瞪大眼睛,連一句反問的話都問不出,太驚訝、太奇怪了,那可是號稱二十萬大軍,怎麼會連一個小小的茜香國都干不過,茜香以前可是大慶的屬國啊!
銀霜接着把情況說清楚:「南安王戰敗了,茜香趁過年之時發起攻擊,又佯敗誘敵,一舉擊潰大軍,現在潰軍正朝杭州湧來!」
潰軍!這比軍隊攔路還糟糕,軍隊還有紀律可言,潰軍只能是有組織、有特長的土匪,這麼一大堆土匪堵在出海口,他們怎麼辦?
「南安王怎麼就敗了?」薛遜氣得跳腳。
「屬下……」
「算了,別管他怎麼敗的,現在怎麼辦?潰軍到哪兒了?確定他們要從杭州登陸嗎?為什麼不是從華亭登陸,有多少船隻人手過來?茜香那邊什麼反應,趁勝追擊了沒有?」薛遜急死了!
「斥候來報,潰軍好有五日行程就該登陸杭州了,來的是戰敗潰逃的水軍,人手船隻都無法統計,茜香國也上岸了。」銀霜嘆息,他們用的是鷹隼傳信,比快馬、快船好一點兒,可也沒好到哪裏去,消息不是那麼容易好打聽的,他們很多時候也不能及時傳遞。
「怎麼辦?怎麼辦?」薛遜堵在臥房門口轉圈,不停得敲自己的腦袋,內亂和外敵入侵是截然不同的。
「主子不必太過憂心,茜香應該是以戰求和,燒殺搶掠一番也就回去了。」銀霜勸慰道。
「你不懂!」薛遜嘆息,千百年來從來沒有屬國反攻中原王朝的例子,沒有人知道屬國的野心有多大,可經歷過的薛遜是知道的,半壁江山淪陷,無數仁人志士拋頭顱灑熱血才趕走了侵略者,沒有人比薛遜更懂!
「主子,去書房吧。」銀霜提醒道。
經銀霜提醒,薛遜才反應過來他在臥房門口,剛剛的話薛王氏肯定也聽見了。薛遜補救道:「朝廷無能,南安郡王無能,這二十萬大軍總不會都死了,亂世出英豪,原軍中將領哪個不比空降的南安郡王有根基,只要收攏殘兵,未免沒有一戰之力。主戰場還是在華亭,杭州是安全的。你去把我們那兩艘裝了炮台的船隻調過來,就算遇上,我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銀霜接到薛遜的示意,朗聲答是。
「對了,來接應的人呢?」
「二爺的船隊已經在路上了,海上傳遞消息不便,不知到了何方。」
「二弟一來,更是如虎添翼,走,去書房商議吧。」
薛遜睜着眼睛說瞎話,拉着銀霜走了。
只隔一扇門窗的薛王氏愣愣站在門後,她已經穿戴整齊,抱好薛蟠,準備隨時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