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猶豫什麼?」女人曖昧的聲音在耳畔環繞,通紅着眼睛的白髮青年緊盯着場中央國旗台上的被綁着的幾個人。
國旗台的周圍圍滿了人,大批的人往這裏撤離,高台上那個原本是校長講話的地方站着何嘉,他的聲音通過廣播傳到嘈雜的廣場上,瞬間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
「大家安靜一下,我們終於奮戰到了最後,末日恢復的希望就在我們的眼前!解藥就要研製出來了!」只幾句話足以讓人群都靜下來,抬頭看着高台上的何嘉,「你們面前的這幾個人就是研製解藥的希望!」
貪婪的,好奇的,試探的,覬覦的各式各樣的目光落在國旗台上季業幾個人的身上,他們幾個有異能的都被曲娜研製的抑制劑迷暈過去,然後被特質的繩子綁起來,只有他的能力是系統賦予的,外界看來差不多是一個沒有異能的人,因此那些抑制劑對他都沒有用。
當周圍所有人的目光投注過來的時候,季業卻皺着眉努力去尋找月半的身影,他好像消失了,找了一整晚,領域覆蓋到整個城市卻無法捕捉到絲毫的蹤跡,他到底去哪裏了?季業看着這些跳樑小丑,他並不擔心這些無知的人能把他們怎麼樣,只是月半不在身邊的時候,他的心總是吊在半空中。
季業又一遍搜尋過整個領域範圍,皺着眉抬頭看向高台上的何嘉,看他能說出什麼花來?他一個人到底是怎麼說服那些異能者供他驅使的?曲娜當初那麼討厭他,又為什麼會接納她在這個科研院呼風喚雨,而月半和曲娜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不回來……
「他們當中有兩個人被感染過,但是他們現在完好無損的出現在大家面前,甚至異能比以往有更多的提升。」何嘉的話讓在場的異能者都起來,他們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但是都忌憚那些喪屍的病毒似蔓延的感染,一旦被咬或者被抓之後,只能變成失去理智到處遊走的喪屍,而何嘉所說的這種情況,顯然是他們最渴望的。
「我說的沒錯吧,在希望基地的朋友都可以作證,中間穿軍裝的那個男人當初被高等喪屍咬傷,被拒之門外,而現在他卻好好的站在這裏。旁邊那個高個子的力量型異能者當初在路上,我親眼看着他被抓傷,但他也活了下來。」何嘉的聲音越來越高,隨着他的話,眾人的視線也隨之轉到畢度和奧里的身上。
畢度的肩頭不知道被誰割開一道口子,那裏還有一道傷疤,是當初被咬之後癒合的傷痕,這處特別的傷痕被眼尖的人認出來,大部分人一下子相信了何嘉的話。也有不少理智的人處於觀望狀態中,就在這時高台上的何嘉又一句話激起三尺浪。
「我有人證,可以證明他們和貓族一黨,他們當中還有一個白頭髮的青年,他就是貓變的,藏在人群里,就是為了將這世上最後倖存的人類一網打盡!」何嘉的話讓眾人議論紛紛,曲娜昨天那一出,讓很多人對月半印象深刻,不少人記得季業他們之中有一個白頭髮的英俊青年,但是現在他卻不在這些當中。「李珏!你來給大家講講,那天你看到的事情。」
人群的目光就聚集到一個長相普通的大男孩的身上,他被身邊一個婦女推搡着要往高台上走,周圍有不少異能者跟他很熟,也都很相信這個老實人的話,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季業站在高台上,他的目光越過人群,看向那個被他們一時心軟留下的漏網之魚,他的目光說不清是威脅還是害怕,更多的應該是憐憫。
「去啊!去說啊!你要餓死我們一家還是怎地!」中年婦女一邊掐着李珏一邊衝着高台上的何嘉賠笑,她的身材很是瘦小,臉色也有些泛黃,顯然末日後的生活讓他們飽受困擾,而何嘉找上門來,只要李珏配合他揭露季業一行人的真面目,就可以給這個掙扎在貧困線難以飽腹的家庭送去五袋大米,這足以讓他們熬過這個冬天。一聽這話,那中年婦女立刻拍胸脯打包票,這種為人類事業努力的事情,他們義不容辭!
「媽!」李珏猶豫着在原地,他看着台上那個小孩子的目光,他的身邊那些人當初放過他一命,他再看向高台上的何嘉,生死關頭,他們的隊長將自己丟下,甚至阿瑤都是被他拉去當了擋箭牌,而這樣的人現在卻站在救世主的位置,用道德譴責別人,當真可笑。只是這世界裏,最可笑的是自己吧……李珏甩開自家老媽的手,徑直走上高台。
畢度皺了皺眉,在吵鬧的聲音中慢慢睜開眼睛。人群中有一個模糊的人影走近了,他指着自己身邊的阿業,聲音有些顫抖,但更多的就是堅定,「他們中間確實有解藥,就在這個小孩子身上!這個小孩的血就是解藥!」
畢度瞳孔一縮,他幾乎是下意識的要將季業護在身後,但是他一動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特質的繩索將他們的異能封住,他們現在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罷了。畢度無奈只能怒罵:「李珏!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不要忘了你的命是誰留下的!」
李珏看着這個曾經冷靜自持的師傅卻一臉失望的看着他,他的心冷如硬石,他可以為了自己小小的家做一切,哪怕是變成十惡不赦的壞人,吃掉自己的良心,變成別人的走狗,只要能要家人在這個吃人的末世活下去,他做什麼都無所謂。他的世界很小,從來都只有一個家那麼大。
季業小小的身子一動不動的站在高台上。目光沉靜的看着指着他的李珏,他的眉眼卻舒展開來,像是聽了一個好玩的笑話,他笑眯眯的盯着李珏,那眼神看得李珏發毛,不由的收回了指着季業的手指。
「大家都看到了吧!當我們的親人都掙扎在末日,害怕變成失去意識的怪物的時候,這群知道了解藥的人自私的只顧自己,不捨得將解藥分享給大家,造福全人類,這樣的人,我們就算殺死也不為過!」何嘉的聲音出現在廣場的上方,熱血的話讓不少英雄主義者都忍不住當了出頭鳥。
有激動的人已經開始吶喊着「殺死他們!」「交出解藥!」「為了人類!」
身邊的人陸續的醒過來,他們看着台下的那些自己的同胞,昨天的時候他們還對自己展開笑顏,但是只不過幾句話,就恨不得讓他們去死,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世界啊!
台下也不全是咒罵聲,混在人群里又一個蘿莉被大人抱着,她使勁的踢着腿,想要掙脫男人的舒服,她使勁咬了一下男人捂住她的手,好不容易張開嘴大喊道,「阿業,姐姐在,別怕!」這個蘿莉正是消失的羅晶,只是她的聲音太小,很快就被男人控制住,被人群的嘈雜聲掩蓋住,並沒有傳到季業耳中。
「阿業,快走!」摩爾的密語傳到季業的腦海里,「我知道你能逃走的!快去找月半,不要擔心我們,我們撐得住!」
「我又找不到他了……」季業沒有傳音,他的聲音有些委屈的飄散在風裏,「我們努力了這麼久,到底是為了什麼?救這群無知而又自私的人類嗎?」
剛想開口訓斥的畢度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這世界就是比現在危險一百遍,他都情願在喪屍群里流浪,不願意去面對這些上一秒對你笑,下一秒要你命的同胞。他們拼命爭取的救贖到底是什麼?……
【宿主請注意!前方高能預警,非戰鬥人員請立即撤離!貓王進化中,請阻止世界崩塌!】系統的機械音讓季業有些迷茫的眼神又重新聚焦起來。
【系統,你說世界如果毀滅會怎麼樣?我好累,不想再玩了……】季業的聲音有些疲憊,平時活潑的童音這時候卻帶着無盡的滄桑。【這個世界的解藥不是什麼所謂的喪屍病毒解藥,而是救贖這些冷漠的人心吧……】
【解藥具體含義請宿主自己判斷,請加快速度完成第三項任務,拯救世界吧,少年!】系統最後的聲音大概是破音了,這也是季業在緊張和悲哀之餘唯一的娛樂了吧,系統大概真的被小學生盜號了吧,這台詞越來越中二了呢。
有些異能者忍不住威懾性的往國旗台上扔些水箭或是土堆,那些混着泥土或是水漬的異能在國旗台的上方炸裂開來,污水將季業乾淨整潔的小西裝弄得一片狼藉,但是他的神色還是那般無所謂的樣子,好像外界的一切都無法撼動他絲毫。
「滾開!」有撕裂的聲音自遠處科研院的大門口響起,那聲音自遠方響起,只不過瞬息就到達了國旗台,白髮齊腰的青年猙獰着曲着身子,手腳並用着着地飛快的撲了上來,那姿勢一看就是四足獸的慣用姿勢。隨着他撕開的那道口子,有無數的喪屍涌了進來。
異能者們四處逃散,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上去堵住那處缺口,而是各自保命。當然也不乏藝高人膽大的希望博一個前途,他們拼命的攻擊快如閃電的白髮青年,也有人開始乘亂攻擊高台上的季業,他們已經相信了何嘉的話,認為季業的血就是拯救世界的唯一解藥。
這時候,他們哪裏還管的上眼前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他們的眼裏已經只剩下!
無數的火光,重物,水柱向季業衝來,季業卻動也不動,那些四散的異能打在身邊被束縛住的畢度等人的身上,季業手一揮,一道金光罩在他們身上,但是自己卻動也不動的任由那些異能鋪頭蓋臉的朝他襲來。
「業!」聲音已經徹底撕裂開來,白髮的青年在空中旋轉翻滾三周,他無意中抬起頭,露出一雙寶藍色的眼睛,眼睛裏佈滿血絲,他一躍而前,想要擋住那些打在少年身上的能量。
但是哪怕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還是慢了一步。
少年稚嫩的童音響徹在整個廣場上,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延時拍攝了一樣,外面肆虐的喪屍,空中目嗞欲裂的青年,背後金色幕罩里奮力敲打着的人,高大的國旗杆上有鮮紅色的旗幟在風中孤獨的飄着——
「如果你們想要我的命,盡可以拿去。如果沒能喚醒那些被喪屍同化的同伴也無所謂,只要人心不死,世界就不會滅亡。」少年的聲音很是稚嫩,有着說不出的失望和果決。就像很多起義軍中最初那個死去的先鋒,他清楚的知道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什麼救世主的角色,很多的時候時代過渡到另一個時代都需要經歷戰爭,經歷鮮血,經歷人心的黑暗,最後掙扎着重新開始……
末日也未嘗不是一次改革,只是這一次人類的敵人是喪屍,而他們需要面對的其實是自己呀,會不會為了活命丟掉一些生而為人的特質,比如良心,比如愛意……季業自覺自己做不到研製出解藥來拯救世界,他只能希望自己可以喚醒一些陷得不是很深的人,讓他們從黑暗的泥淖里爬上來。
空中飄揚的國旗還在,而少年的聲音已經消失不見,原來停駐着少年身影的地方只留下一片空白,強大的異能讓少年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一灘血水,慢慢的順着國旗台流淌,蔓延……
半空中,青年的身形晃了晃,落地已經變成一隻身形高大的白色巨貓,它的額頭有個醒目的m字紋,漂亮的海豹山貓紋布偶貓朝天仰起他高大的頭顱,藍色的眸子裏露出絕望悲戚的神色,順着它白色的毛髮,兩行血淚緩緩流下,「喵!」
一聲貓叫聲音不大,那包含着無措,絕望,悲戚各種情緒,但是周遭所有剛剛對季業動手的人都在他的嘶喊聲中捂住耳朵,漸漸的失去抵抗,七竅流血倒地……其中最痛苦的要數高台上的何嘉,他的眼角滲出血水,劇烈的疼痛幾乎將他的腦袋撕裂。
【系統,這個任務我算是失敗了嗎?】季業的靈魂慢悠悠的上升,他看着荒蕪一片的廣場,胖胖變成貓的樣子了,可是自己卻再也沒有辦法摸一摸它,幫它順順毛了。
【宿主有主動放棄任務的嫌疑,系統拒絕和您對話。】系統音不再是機械無感情的聲音,多了點傲嬌的語調。
【不是我不想啊,而是救活了命,救不回心又有什麼用呢?】季業看着金色的光罩里畢度被謝爾克抱着痛哭不止,謝爾克不知道什麼時候恢復正常,這一次換他來安慰畢度,奧里和孟亦楓依偎着,他們的目光堅定看着場中央的巨貓,摩爾的目光穿過空氣看向空中透明狀態漂浮的季業,季業笑了笑,朝着他們招招手,【系統,這個世界沒有獎勵,我能有個小小的要求嗎?】
【宿主完成第一第三項任務,可以提一個不超出限制的小要求。】系統努了努嘴,最後還是公事公辦。
【可以讓胖胖看到我嗎?它的眼睛可以看見靈魂的。】季業在國旗邊繞了個圈,又往回飛去。
【反正也要清檔,這個世界也許會徹底崩塌,你還要費這個勁兒幹嘛?】系統看了看底下的貓,又看了看目光哀傷的季業,默默地嘆了口氣道,【宿主注意,開通靈魂凝固狀態,一分鐘倒計時開始。】
【謝謝。】季業理了理自己的頭髮,最後還是給胖胖留個好印象吧。
「嗨,胖胖!」季業的聲音出現的一瞬間月半一下子停止了嚎叫,他仰着頭,眼睛裏的紅色消散,慢慢透出金色的光,他的情緒也平穩一些,就仰着頭呆呆的看着季業,心裏充滿失而復得的巨大驚喜。
「好可惜哦,你變成貓了誒,這一回我卻摸不起來了。」季業飄到胖胖巨大的身體旁邊,但是他小小的手掌是透明的,根本碰觸不了胖胖的毛,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為它順毛。
「胖胖,乖。」季業懸着虛空,笑着擺手,「可能沒辦法陪你到最後了,真抱歉,後面的路要一個人走了。這世界很殘酷,但我更歡喜能遇見你。」
貓的目光里多了幾分不解和着急,月半竭力想變回人形的樣子,它現在只能發出喵的聲音,無法問清楚為什麼季業會變成靈魂的狀態,他要死了嗎?腦海里一熱,他慢慢的縮回身子,巨大的貓爪變成纖細修長的手,貓頭晃了晃,變回一頭白色的蓬鬆的發,白襯衫還是原來那件,青年的額頭m形狀的紋路還有些明顯。
「阿業……」白髮的青年腳尖一點,就跳到半空中,他伸出手,像抱住烏髮藍眸的少年,但是少年在他們的懷抱里化作虛影,一下子抱空了的月半陷入巨大的震驚和恐慌之中。他看着半空中又一次出現但是明顯黯淡了很多季業,心裏有巨大的心跳聲在一下一下敲打着。「這,這是怎麼了?……」
「你知道的啊,」季業歪着頭看了看不敢置信的月半,「我要離開了。這裏就交給胖胖了,我知道我老公這麼厲害,肯定可以拯救人類的對吧,我沒有開玩笑哦,那個早上跟你說我要拯救人類的事情是真的哦,不敢這個偉大的任務可能要交給我最厲害的老公嘍。」
季業的笑得很甜,但月半已經不知何時淚流滿面,他的力量不足以支撐他長時間的停留在空中,他升到最高空,開始下墜,好像離他的主人越來越遠。這一次好像是永別,他穿越千萬里都找不到了,他的主人,這個他厭惡的世界裏唯一喜歡的東西,他的愛人。
「不要,不要留下我一個……」月半雙膝跪地懇求道,他聽說在人類的世界裏如果你要挽留一個人,對他下跪也許可以留住。他的聲音裏帶着哭腔,只要能留住主人,哪怕將他剩下的生命都用光也沒關係。
都說貓有九命,而貓王可以將自己的命給別人,只是如果這個人已經死去,就是貓王也沒辦法,他有很多條命,但現在他可以一個也不要,只要能留住對面空中的那個少年。
周圍有人撕心裂肺的喊叫,有喪屍已經打到了國旗台的範圍里,但月半的眼裏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人,或者說只有一個靈魂,也沒有任何一個喪屍敢於爬上鮮血淋漓的國旗台。
「如果,如果你要走,我就毀了這個你在乎的世界!」月半的眼睛變得通紅,他的身邊突顯出一個妖嬈的女郎的影子,正是曲娜,也就是原來的那隻貓,她笑着看向空中的季業,「好呀,都毀了好呀,這個世界也該是時候換貓噹噹統領了!」
「你給我閉嘴!」周身散發出巨大戾氣的月半感覺身邊的女人實在聒噪,一個揮手,直接將女郎扔出去十丈遠。如果不是她將自己騙出去,他還可以一直待在主人身邊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你不會的!」季業的眸子裏盈滿笑意,他笑得連嘴角都有點僵,但是時間寶貴,他不想給胖胖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他不能讓他看出自己的悲傷,不然最後的幾秒鐘,就變成兩個人的抱頭痛哭了。他們的相遇是對視微笑,結尾也要這樣。「我們家胖胖最好了,你會幫我守護這個世界的對吧?」
「不!」月半的話還沒說完,空氣中季業的身影就淡的看不見了,他的最後一個「對吧?」還停在空氣里,月半卻不敢再說一個不字,那是阿業最後給他的任務,他怎麼能拒絕。
季業越飄越高,最後看了一眼下面荒蕪的大地,仰着頭的白髮青年冰藍色的瞳孔里流出一滴淚,高高的旗杆上鮮艷的在飛揚。季業覺得眼前的視線模糊起來,頭又疼了起來,他知道這個系統開始清理記憶,下面他還要進入很多的世界,為了救贖,也為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