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第一狗仔 30|28.第一狗仔

    哐當!

    賈政把剛進門奉茶的丫鬟撞倒了。

    賈政一慌,便厲聲叱責那丫鬟。

    丫鬟燙了手,冷吸口氣,儘管痛卻沒敢吭聲。她畏懼地看一眼賈政,忙跪地賠了不是,便就默默收東西。

    賈赦抬手,示意另一名待命的丫鬟去幫忙。

    小丫鬟忙跟賈赦致謝,然後可憐的端着東西,被另一名丫鬟攙扶下去。

    「一個下賤丫鬟亂跑亂撞,活該受幾句罵。」

    賈政說罷,見賈母和賈赦都安靜地打量他。賈政便想起賈赦剛剛「假正經」的話來,政急得跟什麼似得,再道:「我自小讀聖賢書長大,心中從未藏污納垢,做人明明白白,做事堂堂正正。我問心無悔,不明白哪來得斗筲小人,給我起什麼假正經的諢名。我不服,這事兒我定會揪到根兒,讓那要造謠的混賬沒好果子吃。」

    「老二,你坐下。」賈母道。

    賈政被賈母一句話激得冷靜了許多,閉嘴再不多言,撩袍子坐下了。

    「你大哥有福氣,剛被聖人恩封做了監察御史。以後你們同在朝為官,便更該兄友弟恭,同氣連枝,來光耀咱們榮府的門楣,如此也不枉當年你們父親臨死都在惦念着你們能出息。」

    賈政忙應和賈母,連說這些是他們兒子的該做的事情。

    賈赦也點了點頭。

    「老大,你能有今日這樣的出息,是多虧老祖宗給你的福分,回頭去宗祠里給老祖宗們多上兩炷香。」賈母又強調一遍賈赦運氣好。

    賈赦也應下了,畢竟他得官的事在外人眼裏就是靠運氣救人而來。既然要保密,賈赦沒必要辯駁此事。再說給先人上香的事他也該做。

    賈母嘆口氣,轉而看向賈政,「你回頭也同你大哥一塊兒去?」

    賈政連忙應承。

    「老大,你這兩日忙,有些日子沒看二丫頭了,她今日腹瀉不爽快,你先去看看她再來。」賈母道。

    賈赦料到賈母是要跟賈政說悄悄話,他看一眼眼睛在賈母身邊的鴛鴦和玻璃,便很乾脆起身去看迎春。

    迎春今晨的確有些腹瀉,此刻只能精神不佳的臥床,丫鬟司棋正在一邊照料他。司棋邊給她吹着湯藥,邊囑咐她以後吃涼東西切莫貪多。

    迎春嫌她嘮叨,噘着嘴,「誰是丫鬟,誰是小姐,倒叫你管教起我來了。」

    「我這般費心為誰好!」司棋抱怨道。

    丫鬟們忙提醒道:「大老爺來了。」

    司棋一聽,慌張放下手裏的東西,起身給賈赦行禮。

    此刻同賈赦一塊進門的冬筍,笑着跟迎春道喜。迎春一聽父親身被封了四品監察御史,高興地從床上蹦下來,下跪向賈赦恭賀。

    司棋見狀,忙去攙扶。

    迎春笑:「無礙的,這麼大的喜事兒,我自該要好好給父親磕頭,恭賀一番。」

    司棋這才撒了手。

    賈赦忙拉起迎春,「你這丫頭,本就因胃寒瀉肚,這會子鬧什麼。聽你大丫鬟的,乖乖起來才能養好身子。你能天天活潑地在我跟前蹦躂,我便謝天謝地了。」

    迎春垂着腦袋瓜兒,沒吭聲。

    賈赦外頭看她,「怎麼,不叫你跪着,你反而惱了?」

    「沒有。」迎春晃了下腦袋,聲音有點黯啞。終忍不住抽了下鼻子,然後緩緩抬頭,淚眼巴巴地看賈赦,「我從聽父親的話語,鼻子發酸,怎麼都忍不住了,也不知哪兒鑽出這麼多眼淚來,掃了父親的興,該打!」迎春說罷,作勢要打自己一巴掌。

    賈赦忙抓住她的手腕,「哪兒學來的這套,行了,別哭了,以後為父會叫人多稍些有趣的東西給你。」

    迎春本來已經止了淚,聽賈赦這話,又開始鼻子發酸哭起來,臉上的表情像笑又像哭。不過她確是因感動才會如此。她現在真的好喜歡父親這樣關心,同時忍不住隱隱擔憂父親會恢復以前的樣子,再此對她不顧管不顧。

    司棋趕忙去給迎春拭淚,「大老爺好容易來看姑娘了,姑娘這次可別光顧着哭,話都說不上兩句,回頭又後悔。」

    「誰要你多嘴。」迎春啐她一口。

    司棋也不怕這個,依舊給迎春拭淚。

    賈赦便打量這個司棋,才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得倒比成年丫鬟還壯實,行事潑辣,說話雷厲風行,是個有主見的人。

    迎春性子憨厚軟糯,身邊有這麼個人伺候也好,只有一點他得敲打敲打司棋。

    「你家人可好?」賈赦問司棋。

    司棋愣了下,受寵若驚的點了點頭。

    「我打眼看你是個好孩子,打今以後,便好生伺候好你家姑娘,只要你照顧好了她,我將來必不會虧待你。回頭你若有什麼心愿未了,我也可以替你做主。但姑娘家有些忌諱還是該謹記謹守,也別厲害過頭了,干出什麼魯莽的事兒來,毀了自己的前程不說,要連累你家姑娘跟着你沒臉。」賈赦警告道。

    司棋忙應承,心下卻有些奇怪,老爺為何忽然要和她說這些。轉而她猛地想起來,前些日子她去找母親,偶然得見了表哥潘又安,的確生了異樣心思。難道她女兒家這丁點的小心思,老爺都已然看穿了?

    司棋被唬的心直打顫,忙心虛的跟賈赦應承,發誓自己不會做對二姑娘不利的事情。

    「不然我就被天雷劈死!」司棋起毒誓道。

    「謹記便好,也記住,你只要伺候好了主子,一切都有好結果。」賈赦說罷,就再不提前話,喚人來去請大夫孫謙孺,「聽說上次老太太腹瀉,他診治得頗有效果,你們就去請他來。」

    「這哪兒好,我就這點小事兒,何必勞煩請大夫。」迎春不好意思道。

    賈赦好迎春認真道:「你是正經的千金小姐,身子難受請個大夫是應該的,以後切莫因這樣的小事委屈了自己。知道的,曉得你憨厚遷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受重視,好欺負。」

    迎春的點了點頭,這才明白原來做主子還有這麼些道法。

    賈赦又問她上次給她捎來的桂花糕吃得可好。

    迎春點頭,「只怕這輩子都吃不夠了。我琢磨過它的用料,桂花絞汁去了渣,配了健脾化氣的肉桂、木香、佩蘭等中藥香料,我試着做過,還想做成了就孝敬父親呢,誰知卻怎麼都和人家的味道不同。」

    「你要想真做出一模一樣的,要等三年後了。」賈赦道,「你做一般味道就好,為父吃東西不挑。」

    迎春點頭,又問賈赦為何非要等三年後。

    「他家的桂花汁窖藏了三年才能用。」賈赦道。

    迎春嘆息,「原是這樣,怪不得。」

    「老爺,老太太讓您過去。」婆子來催。

    賈赦讓司棋扶着迎春快去休息,他確認迎春安穩的躺在床上之後,方出了門。賈赦便囑咐迎春身邊的婆子,以後每隔兩天就去買一次霞陽樓的桂花糕給迎春,錢去找冬筍要便是。婆子忙應承,萬不敢怠慢大老爺的吩咐。

    賈赦轉路往賈母院兒走,便看見玻璃走過來。

    玻璃假意是路過,見了賈赦行禮後,便小聲對他道:「老太太沒對二老爺說什麼,只囑咐他這兩日暫且別和大老爺起衝突,還說老爺撞大運得了個監察御史,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讓您先張狂一陣再說。」

    「去吧。」

    賈赦轉即便到了賈母的花廳,卻見屋裏沒什麼人了,連賈政也不在。

    賈母肅穆着一張臉,盯着賈赦:「你可有話跟我解釋?」

    「解釋?」賈赦搖頭。

    「你」賈母無奈至極,拍拍桌道,「老大啊,你救十五皇子這麼大的好事兒,為什麼沒跟我們講。我們都是一家人,自該是榮辱與共,在一個鼻孔出氣才對。你瞧瞧今天鬧得叫什麼,大丫頭哭得差點暈厥過去。」

    「猜說聖旨是給元春的人又不是我,母親您怪我什麼都行,可這件事半點關係都沒跟我粘上,怎是我的錯了。再說那聖旨突然就來了,我也不敢確定內容是什麼。你們當時既然肯定是給元春的,我又怎好掃興,自以為是地站出來說那是給我的。一旦不是呢,我豈不丟人!」賈赦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故意跟賈母攤一下手。

    賈母立刻就臉臊得發熱,賈赦這哪是說他自己,分明在暗暗地指罵她們丟人。可偏偏人家說得有理,什麼錯都叫人挑不出來,「好,誤會旨意的事兒就不算你的錯。那你倒好好跟我說說,你救十五皇子的事兒為何不跟我說。」

    「十五皇子是身份,不用我講,您也必定清楚。昨兒個他私自出宮,結果遇了麻煩,事關皇家和皇子顏面的事兒,他不讓我說,我能隨便說麼。再說昨日上午,母親和二弟是怎麼討伐我的,我怎麼可能沒心沒肺不知痛地巴巴找你們來,跟您們說這件事。」

    賈母聽賈赦說的這些話聽很實在,也都在她的預料之中,遂沒脾氣了。而今賈赦怎麼說也是四品御史了,家裏頭官位最大的人物,要給些面子。賈母哀怨地嘆兩口氣,就昨日的事兒跟賈赦好好嘮叨了一通。賈母口氣很和善,語重心長地講述她為母不容易,二房的不容易,讓賈赦體諒,順便還警告訓斥賈赦要戒掉壞毛病,最後勸賈赦以後好好為官,維持一家子和和氣氣。

    賈赦什麼也沒說,只衝賈母微微一行禮。

    賈母當賈赦是聽進她的話了,心氣兒總算順了不少。「既然該說的都說完了,你便回去吧,記得好好和你二弟請教如何為官,別進了朝廷就蒙頭抓瞎,給咱們府丟臉。」

    「母親放心,以後給咱們榮府丟臉的人必定不會是我。」賈赦冷笑一聲,回身便去了。

    賈母總覺得賈赦最後這話說得有點別扭,卻也沒心思去深計較。她很累了,元春那邊還等着她探望撫慰。

    賈赦出來後並未直接轉道會榮禧堂,而是坐了轎子從西角門出來,過了朱油漆大門,來見賈政和王夫人。

    這一戰,他會讓二房以後再沒臉在他面前抬起頭來。

    賈政剛剛跟王夫人交代經過。這會兒聽說賈赦人來了,夫妻二人都有不祥的預感,對視一眼。

    「叨擾了。」

    賈赦說罷,便也不用賈政請,徑直坐在了上首位。然後他故意環顧了這廳堂一圈,嗤笑道,「屋子還是在那個屋子,擺設倒比以前精緻了許多。弟妹不愧是有錢的人,講究。」

    王夫人一聽他提錢,愣了一下子,整顆心都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賈政不太明白,還以為賈赦就來找碴的,皺眉對賈赦道:「大哥,今天你封官本來是好事兒,弟弟該為你慶祝,只是已經這時候了,還是改日」

    「慶祝個狗屁。」賈赦冷臉道。

    賈政氣憤地看賈赦:「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母親剛囑咐過我們,要兄友弟恭,你轉頭就忘了麼,做了個四品監察御史,便要來弟弟這擺威風罵人?」

    「這是你那天留給我的兩個瓶兒,」賈赦拍拍手,冬筍和秋桐便捧着瓶子進門了。

    王夫人不解地看賈政,這對瓶子可是她生日的時候,繕國公府家的三媳婦兒送給他的,當時她娘家大嫂李氏也在場見證過。

    賈政忙對王夫人解釋道:「這是我讓大哥拿去給你兄長賠罪用得。」

    王夫人愣了下,立刻明白賈政的用意了。賈政讓東西通過賈赦的手送出去,回頭她大嫂子肯定能認出來。雖然明面上是賈赦賠錯,但收禮的大哥大嫂肯定會明白其中全是賈政遊說的功勞,回頭自然只會給賈政面子。

    這一招出得高。

    只可惜大哥似乎並沒有上當,此刻似乎要把瓶子換回來。

    「大哥,您難道還不肯和他道歉?」賈政一臉操心的問,口氣很無奈,似乎他是真心為賈赦好。

    「瓶子當時要還給你,你不要,非留給我,是不是?」賈赦問。

    賈政點了下頭,正要囑咐賈赦把瓶子快送給王子騰,忽然間就聽見啪啪的聲響。

    兩個雕工精緻的玉瓶就這麼被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玉片。

    王夫人嚇了一跳,看地上玉瓶的殘片,滿眼可惜之意,臉上立時蒙了一層薄怒。

    王夫人不好直接說賈赦,轉而氣憤地看向賈政。人家砸東西都砸到他們頭上了,這事兒他可不能做事不理。

    賈政本就氣憤,被王夫人這一看,更知道知道自己作為男人該站出來討回公道。

    「大哥,你這又是發哪門子的瘋,我好心給你瓶子,讓你去道歉,你」

    「用不着了,他已然先跟我道歉了。」賈赦道。

    賈政愣住,蹙眉:「你胡說什麼?」

    「本就是他脾氣暴躁,目中無人,對我言語魯莽。呵,現在人家自己都曉得賠錯了,你們這些自詡是我至親之人,卻依舊不分青紅皂白的認定是我的錯。」

    賈政張了張嘴,「我沒有,當時」


    「當時你怎麼聽得,你告訴我,你聽到我說得哪一句話讓你認定我欺負了你媳婦兒的兄長。」

    「我」賈政仔細一回想,真說不出什麼。

    「你不了解事情經過,就擅自歪曲理解,把自己意料的意思說給老太太,使老太太誤解我,逼得她欲上家法打我。此等心機,還說自己是清清白白做人,不配「假正經」的諢名?你哪來這麼厚的臉皮,賈存周。」賈赦冷哼。

    「大哥,你休要血口噴人,老太太罰你,那是老太太自己的想法,我們夫妻如何能左右,再說我們當時還為你求情了。」王夫人聽不下去了,護在賈政身邊,冷眼狠狠瞪賈赦。

    賈政忙附和。

    賈赦拍拍手,嗤笑:「罷了,是我蠢了,本就沒想和你們講理,剛剛竟還白費口舌說了那麼多。今日我來,除了告知你王子騰的事兒不該道歉外,更有一件重要的事。」

    賈政和王夫人此時都氣得臉色發青,二人一同燃着熊熊怒火,雙雙瞪向賈赦。只等他把話說完後,他們夫妻倆就好好地去賈母那裏評一番道理。

    「奉勸你們夫妻一句,以後別再妄想着事事都去麻煩老太太。她年歲也大了,讓她老人家好好頤養天年不好麼,權算是我們的孝敬了。」賈赦冷笑道。

    賈政和王夫人被說中心事,更加氣憤,同仇敵愾的瞪着賈赦。

    賈赦:「二房貪冒公中的那些銀子,我要你們夫妻全部還清。」

    王夫人蹙眉,「就為說這事兒,我早已經和老太太明說了,她老人家」

    「她老人家老糊塗了,不計較,但我現在不能不計較。畢竟我當初裝糊塗不計較你們的時候,也沒見你們有感恩之心,哪怕老實一些也好,竟還膽敢告狀。抓短處是吧,當我手裏頭沒有你們的?」

    賈赦陰冷地斜睨他二人一眼,接着從袖子裏掏出賬本,啪地拍在桌上。

    「打從王氏進門管家開始,一共從公中貪冒十三萬兩千五百四十三兩銀子。賬我都叫人整理清楚了,一條條全寫在上面。現在你們夫妻立刻歸還,我可以念在親戚的份兒上放你們一馬。不然,這管家媳婦兒從公中貪冒藏私,可是犯了七出之條的竊盜之罪。我若把證據原原本本的丟到衙門去,你們猜會怎樣?」

    王夫人驚得腿軟,便坐在地上。她驚呼一聲痛,手按在了碎玉片上,割出了傷口。賈政見正冒着血,才去攙扶王夫人。賈政氣得一面罵賈赦過分,一面忙要叫丫鬟。

    王夫人趕緊扯住賈政的袖子,搖了搖頭。她怕外人看到她的醜態,更加不想別人知道她的醜事。

    「說起來,咱們家以前的日子是真好過,多半的錢都是你在前五六年榮府改建花園時貪墨下來的。就說十年前那會子,榮公做壽,那花錢也如流水一般,幾萬幾萬的出,從中稍微貪個一二萬兩竟都沒人計較。王氏,你做了管家媳婦兒這麼多年,也該知道而今榮府得錢可不像從前那般容易了。你貪下的這十三多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必須吐出來。」

    賈赦的話鑿鑿可據,叫人無可辯駁。

    賈政根本不了解這些,只皺眉頭問王夫人賈赦所言是不是真的。王夫人垂頭不語。賈政很生氣,吼起來問她是不是貪了這麼多錢。王夫人便哭着說自己的難處,這些錢她也都是填給了元春。

    賈赦冷笑對賈政道:「好心提醒你一下,十年前老太爺在的時候,元春還沒進宮呢。」

    賈政立刻變了臉色,不敢相信地看着王夫人,「我本以為你填了那麼多嫁妝給她,實在沒錢了太吃緊,才不得不從公中拿一點錢。原來老太爺在世的時候,你就做了手腳?你騙我?」

    王夫人忙抓着賈政的手哭着搖頭說不是。賈政一把甩開她,呵斥王夫人閉嘴。

    王夫人便連哭也不敢出聲了,她這樣失態更沒臉面對賈赦,只能背着二人去擦眼淚。

    賈政卻也不傻,和賈赦道:「便是她真貪了這些錢,我也不會休她。休不休妻是我的事兒,再者說老太太早前也知道她在賬上做了手腳,也原諒她了。大哥就不要管這閒事了。」

    「哪來的閒事,她貪得這些錢難道不是我的麼!」

    「我們還還不成麼。」賈政轉而叫王夫人去拿錢。

    王夫人委屈的看賈政,「老爺是忘了,除了元春那一處,咱們還大有花錢的地方。這些年老爺拿了多少銀子去應酬?這拿出去卻沒消息的錢,你叫我如何做賬,自然都在這是十三萬兩裏頭了。而今我剩下的莊子鋪子,全都變賣了,也不過是七八萬銀子。老爺想要就都拿去,連我的命一道賠進去罷了,反正我也再沒臉活在這世上。」

    王夫人揭了賈政花錢求升官的短處,弄的賈政此刻也沒了臉。他狠厲瞪着王夫人,責怪之意非常明顯。

    「錢花得挺歡實,花完了就翻臉不認人,把責任全推到自個兒老婆身上,賈存周你可夠男人,剛正不阿的好男人。」賈赦佩服地沖賈政豎起大拇指。

    賈政灰了臉,臊得沒地兒躲。

    賈赦:「錢此刻還不上,就一點點賺銀子給我補上,給你們五年時限。別妄想着把這事兒告訴老太太,求她老人家偏心為你們做主。你們敢做,就可別怪我翻臉無情,真把這些證據呈到府衙去。到時候弟妹的竊盜之罪坐實了,看誰沒臉!」

    賈政一聽賈母那邊沒有指靠了,只好厚着臉皮喃喃開口:「大哥,我們」

    「閉嘴,給過你們多少機會,你們珍惜過麼!念在兄弟情,這是最後一次。要說這御封的監察御史的官兒是真好,聽說那些朝廷命官若有家風不正的,都可以上奏參本。你們說說,我要不要大義滅親地奏上一本!」賈赦冷笑着看他們

    夫妻倆耷着腦袋,都不敢吭聲了。

    屋子裏安靜下來,沉默逼仄地王夫人和賈政雙雙都開始心顫,不停地冒冷汗。

    賈赦終於走了。

    王夫人白着癱軟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氣。

    賈政斜眼看了王夫人幾眼,忍不住很想責怪她,又想起賈赦之前笑話他推脫責任的話來,終究嘆了兩生氣,也沒去理會王夫人,轉身去了趙姨娘那裏。

    王夫人狠狠抓着椅子扶手,閉着眼睛落淚,嘴上卻吭都不吭聲。

    次日,天氣正好。

    王夫人起遲了,用過早飯,便臉色發黑沒精神地靠在榻上。

    王熙鳳進門後,便把叫人把那幾盆水仙花端進來給王夫人瞧瞧。

    王夫人看這水仙花開的正好,心情好了許多,心想着這個侄女兒對她還算不錯。那賈赦再猖狂,卻是個連兒子兒媳的心都收攏不住的蠢貨。

    王熙鳳瞧王夫人臉色不好,手也傷了,忙要請大夫。

    「無礙的,昨兒個夜裏走路沒站穩罷了。對了,你今日來找我有事?」王夫人問。

    王熙鳳不太好意思的低頭,猶豫不知該不該說。王夫人溫言叫她不要客氣,有話儘管說。

    「還不是大老爺那邊,不依不饒的說大姑娘回來了,二太太這邊用不着那一萬兩銀子,就打發我們為難我們些小的討錢。我是沒什麼心思要錢,再說也沒多少錢,拿這一萬兩給姑母建院牆也是極好的。誰知二爺他不願,我便跟他理論一早上。這會子心煩了,就來看看姑母,離那廝混賬遠一些才好。」王熙鳳嘆道。

    王夫人忙叫人去把之前取來的一萬兩銀票還給王熙鳳。

    王熙鳳連忙說誤會,不要。

    王夫人心裏透明白,王熙鳳此來就是要錢的,便堅持給了,嘴上說:「我本就是要還的,昨兒個被你公公封官的事兒鬧得,就忘了這事兒。」

    王熙鳳便假意勉強接下,心裏卻十分得意,又和王夫人淺聊了幾句才走。

    王夫人兀自一個人靜坐在桌邊半晌,忽然抓起王熙鳳跟前的那碗茶,狠狠地朝門口砸去。

    收攏人心?最可笑地竟是她自己。

    而今她是人沒了,財也沒了,真真正正人財兩空,而且日後還要低眉順眼看着大房的臉色,如一個傀儡般在大房的制掣下過日子。

    一想到這些,王夫人就心裏嘔血,腦袋發暈。

    她怎麼不這樣氣死算了!

    ……

    賈赦收到王熙鳳送來的銀子,說話算話,把之前允諾給她的數目分給了她。

    「料定你會贏。」

    王熙鳳忙致謝,心中暗喜不已,自覺得做得無縫,兩邊都沒得罪。

    賈赦猜王熙鳳有了閒錢,只怕就不會閒了,立即叫來冬筍。

    「這段時日,你打發兩個可靠的婆子看緊她。若有往外放利的事兒,就給我調查清楚,都什麼人借了多少錢,還有,我要知道她的契書都藏在哪兒。」

    冬筍應承,這就去辦。

    ……

    次日便是端陽節。

    一大早兒,宋府就有人來催促賈赦。

    賈赦還是不緊不慢得照着從前作息起床,吃過早飯,然後才去宋府。

    宋府果然氣宇軒昂,亭台樓閣,小橋流水,錯落精緻。園子裏富麗崢嶸,又不失寫意山水的情趣。

    賈赦到正堂的時候,宋奚正倚在門口,手拿着兩束稻梗。不及他說話,宋奚便把其中一束遞給了賈赦。接着二人便把稻梗伸向火盆,點燃後,熏向室內。這之後,門楣懸蒲艾,插禾稗。宋奚還在賈赦身上腰間插了一枝榕,便帶他乘車去京外登高,半路上碰見人多的地方,還會停一停,讓小廝們把車上的西瓜、角黍饋遺給路人。

    「可真講究。」賈赦心裏只有這四個字。

    後來到了燕頭山,和宋奚一起山頂走,賈赦可謂是累了一路。好在登高后,倒是享受了可以「一覽眾山小」的快感。賈赦這兩日被那些鬧心事兒弄悶的心情,豁然敞亮開了,整個人迎風而立,看着遠處連巒疊翠,頓然輕鬆許多。

    「這玉佩送你。」宋奚遞來一塊墜着明黃穗子的半圓形蝠紋玉佩。

    賈赦直接推開不要。

    「為什麼?」宋奚側首很認真的看他。

    賈赦拿「你當老子看不出來」的眼神兒回看宋奚。

    宋奚失笑,眼神微帶落寞,「是一對,送你一半你還忌諱了?你向來不拘小節。」

    「拘。」賈赦望着遠方,故意避開宋奚的目光,「我是男人,所以我懂一個道理。有些男人在求偶時會表現出超乎尋常的耐性,什麼好都捨得給,但新鮮感一過,就什麼都不是了。」

    宋奚訝異地看着賈赦,半晌沒說話。

    賈赦側首看他,目光冷冷,「怎麼,被我說中了?」

    「不是,」宋奚蹙眉緩了會兒,轉而凝重地看着賈赦,「你早看出來我對你有意?」

    「啊,我長眼睛了,又不瞎。」賈赦坦率道。

    宋奚素來是決斷狠厲的性兒,此時的他雖面容冷靜,但心裏早有些不知所措了。他遲疑片刻,看着賈赦:「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畢竟男人和男人這種事並不被常人所容納。」

    「我不會問,只要是不會傷害到其他人的私事,無關人等有什麼資格過問。便是被人非議又何,何必去乎那些無知者一二三……的想法。」

    宋奚聽這話反而更糊塗了,不過至少賈赦沒有排斥這件事,也算是一個好結果了。他其實並沒有想這麼早被賈赦知道,他本想等一等,豈料竟忽略了賈赦素來慧眼如炬的事了。

    宋奚握着手裏這塊玉佩,倒很懊惱自己剛剛多此一舉。他還是太心急了,想送點什麼表示自己的心意。但他卻忽略了賈赦兒女雙全,以前明顯是喜歡女人的事實。他應該慢慢來,或者隱藏的更深一些,先和他好好做朋友。

    「我記得你娶過妻子?」賈赦道。

    宋奚:「對,是張侯爺家的嫡長女,打小就和我相識。極好的姑娘,可惜命短,進門才不到兩月便死在府中。」

    賈赦立刻就抓出宋奚話里的異常之處,他竟然稱呼自己的妻子為「姑娘」。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賈赦還是忍不住問了,「莫不是這婚事是做戲?」

    宋奚無奈地瞥一眼賈赦,「看來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張姑娘在嫁給我之前便病入膏肓。你也知道,未出嫁的姑娘死後是不能入祖墳的,她怕自己死後孤墳野冢,沒個歸宿,為這事兒哭過許多次。張侯早就知道我喜歡男人,且性子桀驁不化,定不願隨便娶妻枉度一生。張侯便求我幫忙,成全他女兒最後的願望。若換做別人,我定然不會應,但張侯救過我父親的命。」

    「反正你這輩子也沒打算娶妻,給人瀕死姑娘一個墳冢挺好的,做善事會積福的。」賈赦拍拍宋奚的肩膀,讚嘆他道。

    宋奚斜眸看着賈赦落在他肩頭的手,然後抬眼看他。

    賈赦訕訕收手,拍拍屁股從石頭上起來,「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你休要裝糊塗,既然知道了,明說給我聽。」宋奚一把拉住賈赦。

    「有什麼可說,畢竟你只是淺顯的喜歡而已。若只是這種程度,勸你儘早收手。」賈赦說罷,便邁大步,精神十足地下山。

    儘早收手?也便是說他可以不收手……

    宋奚眼睛微微發亮,看向賈赦,他此時走路生風,明明剛才登山時慢吞吞地沒勁兒。

    宋奚一直看着賈赦的背影直至消失,忽然勾唇笑起來。這廝不是最善於洞察人心麼,此時卻為何沒看出他的真心?

    他對他,從不是淺顯的喜歡而已。

    下了山,宋奚就看見賈赦正靠在馬車邊喝水。

    賈赦見他走過來,忙將手裏的水囊遞給他,然後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發現時候還早,便對宋奚道:「我有正有個案子要查,但我一人去肯定沒結果。你陪我去王家走一趟?」



30|28.第一狗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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