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
三字坊孫掌柜應賈赦要求,印書五百冊,且答應他會在印製過程全程保密。
因賈赦一直派專人員監工,且坊內印刷的事物是分批分人整理,整本書從排版到印刷結束,沒有人知道書冊內完整的內容,包括孫掌柜在內。而孫掌柜從始至終不知道賈赦的真正身份,只知道他是一位姓宋的大戶人家老爺。
當五百本書被裝訂成冊之後,立即被運走,未有半刻怠慢。
三天後。
京城五品以上官員以及各公侯子爵的女眷們,都收到了一封名為「大夫人親啟」的信件。
信是匿名,裏面只有一本書冊,名為鄰家秘聞。
次日一大早,邢夫人收拾妥當,便來和賈赦告別。
賈赦放下手裏的樣書,疑惑問邢夫人去哪兒。
邢夫人:「老爺昨兒個又沒聽我講話,我大哥病了,今日打算回娘家瞧瞧。」
「我昨日太忙,真沒顧上你的話。既然你大哥病了,該回去。一會兒我叫人去拿二百銀子,請個好大夫給你大哥好好看看,再多帶點藥材回去,有的藥還是咱們府里的好,外頭未必能買得到。」
邢夫人笑了笑,跟賈赦打禮謝恩。從他曉得體貼人兒開始,人也大方了,總給錢讓她貼補娘家,這讓邢夫人覺得自己的小氣性兒都不好意思使出來。
邢夫人再三謝過了賈赦,心裏暖暖地坐上了轎子,一路上還盤算着自己該怎樣酬謝老爺。若不然她回頭親手給老爺熬一碗羹湯?邢夫人想到此便臉紅了,覺得日子只要這樣過下去就好,她心滿意足。
賈赦整夜沒睡好覺,這會子擺早飯,他有些走神兒,飯吃得很少。
冬筍上前詢問:「老爺,可是飯菜不合胃口,奴婢叫廚房再重做一些?」
賈赦這才回過神兒來,丟下匙,搖頭表示不吃了。
「聽說你娘病了半月,花了不少錢吃湯藥。一會兒你去跟豬毛說,領三兩銀子回去給你娘治病。以後若還缺錢,便說一聲。」
冬筍忽聽這話還以為老爺不是對自己說話,轉而瞧他正看自己,忙受寵若驚的跪下謝恩,眼淚也留下來了。
賈赦忙叫她別哭,他最怕女人哭。
冬筍趕緊收淚,笑着點頭,打發人撤桌子,轉而備了茶,之後便安分地在一邊待命。
這時,忽有個小丫鬟跑來,悄悄對冬筍使眼色。
冬筍腳步安靜的走出去,問是何事。
請她去璉二奶奶奶那裏走一趟。
「二奶奶找我作甚麼?」冬筍問。
小丫鬟搖了搖頭。
冬筍便叫那丫鬟領路,去見了王熙鳳。
王熙鳳剛用了早飯,此時屋外正有許多婆子等着領事。冬筍見這光景,心料璉二奶奶百忙之中還找自己,必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人到了。」平兒告知道。
王熙鳳看眼冬筍,和管家婆子又說了幾句話,方打發她走,然後喚冬筍過來。王熙鳳拉住冬筍的手,嘆冬筍手腕纖細,轉頭她就把平兒遞過來的赤金鐲子套在冬筍手上。
冬筍慌張跪下,萬不敢要。
王熙鳳笑了下,便再沒有堅持給。
「我問你,大老爺大太太最近都在忙什麼?」
冬筍心裏明白王熙鳳問話的真正暗示是什麼,可她不想背叛老爺太太,便在嘴上裝糊塗。
「他們整日……便如往常一樣,並未有什麼特別之處。對了,今天太太回了娘家,帶了些銀錢藥材回去探病。」
「瞧我這媳婦兒當得真是不孝,眼瞧着要到太太生辰,卻不知道該送些什麼好。便想問問你,大老爺大太太近來都愛做些什麼,喜好什麼,想着若能投他們所好,討了他們的歡心,也能紓解紓解我這心裏的愧疚。」王熙鳳立刻把話圓了回來。
冬筍連連附和,說了幾樣邢夫人的喜好,無非就是之前的東西,之後便讚嘆兩句王熙鳳有孝心。
王熙鳳嗤笑兩聲,便不耐煩地打發走冬筍。她招來平兒,令其傳話去給來旺,讓他這兩日好生看着大老爺到底在幹什麼。她總覺得大老爺哪兒不對,又說不上來,得好好查查。
「二奶奶,二太太叫您趕緊去老太太那兒去。」小丫鬟火急火燎的來傳話。
王熙鳳心下一驚,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急急忙忙拾掇兩下,她便快步朝老太太的花廳奔。未及進門,王熙鳳就聽見屋子裏頭女聲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王熙鳳端正儀態,笑着進門。便見賈母正捧着一本書,覷着眼看,似乎覺得十分可樂,又接過鴛鴦遞來的眼鏡,戴着它仔細看。
「有什麼事兒,此般熱鬧?」王熙鳳問王夫人。
王夫人忙讓王熙鳳坐下,拉着她的手跟她講。
「昨晚有個臉生的人到角門送信,給了信人就走了,沒有二話。今晨周瑞家的拿信來回我,我見那信上寫大夫人親啟,還納悶你婆婆在外地也沒什麼親戚,就娘家那些人都在京。他們離咱們府這樣近,有事兒捎句話便成了,何必來信?
轉念又想,許是有什麼話不好開口,才寫信說。我就叫人把信送她那去,被告知你婆婆剛回了娘家。我便更覺得奇怪了,既然她早定回娘家,便更沒必要來信,等到今日親手給她就是了。
我摸了摸這信,沉甸甸,裏面像是放了本書。這就更怪了,怕是捉弄人的,又擔心自己私拆了不好,便拿來請示老太太。誰知拆開一看,竟是一冊像話本之類的東西,上面寫着許多奇聞,叫人看了魄動心驚。」
「聽來這事兒真是捉弄人的,不過那書上能寫什麼離奇的東西?卻不過是編故事唬人罷了,倒沒什麼可驚訝。」王熙鳳道。
「那是你沒看呢,來來來,給你看看。」賈母招呼王熙鳳到身邊來,把書遞給他。
王熙鳳瞅了一眼書封,好笑地讀出雜誌的名字,接着就翻開頭幾頁,俱是講述官員貪污弄權的事情,竟詳述了事情經過,且有匿名目擊證人的證詞。王熙鳳看得果然心驚,儘管這上面的官員都是匿名成了諧音,但什麼地方的縣令,多大年紀之類,說得是十分詳實,讓人一下便能想到是誰。
到底是誰這樣大膽,敢把官員們的醜事這樣揭露出來?
「大老爺來了。」
屋內人抬頭一瞧,果然是賈赦,個個心裏都泛起不得勁兒來。
賈母滿臉袒露厭煩,「你怎麼又來?」
「好些日子沒來給母親請安,心裏實在是不舒坦,便忍不住來討罵。」賈赦沖賈母行禮。
「你這人沒別優點,臉皮厚第一。煩得我連罵都懶得罵你。」賈母白他一眼,冷哼。
「那我今日倒幸運。」賈赦微微一笑,就選擇坐在最遠的角落裏。
王熙鳳歡喜的捧着書,不禁對賈母嘆道:「這本子寫得通俗,連我這樣大字識不得幾個的人都讀得懂,而且裏頭的事兒講得確實大膽。」
賈母點頭,「前三個我們都聽過了,你就從第四個故事讀。」
王熙鳳歡樂地應一聲,趕緊認真捧着書,逐字逐句讀着:「城東有一大戶,名為送溪,年幼時以神童之名聞天下,官運亨通,樂享富貴,娶妻不足二月,妻逝,至今足七年未曾續弦。世人皆贊其才高逸群,用情至深,皆說其謙謙公子之名真乃名副其實。豈料著者近來偶得一消息,送溪此人自八年前便與某某小倌館頭牌廝混,故特意前往該館親身調查,果見這位大人現身……」
四下安靜,聽得津津有味。
王夫人把茶送嘴邊,因聽得失神,連茶都忘了喝。
賈赦默然地坐在最末位,縱觀整個場子的反應,還算滿意。
王熙鳳讀到匿名人證說證詞時,王夫人猛地放下茶杯,引得眾人注目。
王夫人驚訝地對賈母道:「難道說得是咱們當朝的武英殿大學士,宋慕林,便姓宋名奚。他自小就有神童之名,再仔細對一對這身世,真與當朝那位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