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為了你好。」竹老太替她撣去灰,不管是被好奇驅使還是因責任不得已為之,他們這一行本就是靠手藝吃飯的,更沒有什麼萬全的退身之策,遇上了不得了的玩意,也只能怪自己倒霉,所以她常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
我老太婆有幾斤幾兩,我心裏清楚——
做人,要有點自知之明的,什麼是力所能及,什麼是不可為之,腦袋絕對不能發熱。
藍小玉受教的點了點頭,竹老太拍拍她的背:「雲海寺的事我會通知幾個朋友調查,昨晚你身上也沾了不少的屍氣,這兩天最好是足不出戶呆家裏不要到處亂跑。」
竹老太的朋友當然也是精通玄門的人,一定還都是大人物,藍小玉當然不能多說,老太太都已經擺明了態度。
老太太去樓下給藍小玉打了一盆糯米水來,趁她抹完臉和脖子才指指那幡蓮:「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別忘了你朋友。」這才是藍小玉的力所能及,說着還把一小罐糯米水密封好塞進她包里。
「呀,李想!」藍小玉這才猛地想起來差點把這小子給忘了,先還魂才是最重要的事,這都快夕陽西下的時間了,她趕緊拽上背包往後一甩,「那我先回市里了竹奶奶,過幾天我再來看您!」藍小玉「蹬蹬蹬」跑下樓去。
「喂,藍丫頭,記得六天內就要回來。」那藥還沒喝完呢,治病治一半那也不是個事,竹老太在窗口衝着藍小玉越跑越遠的身影喊,似乎還看到她打着「ok」的手勢,這才回頭端起那杯熱茶,茶水中浸泡的菊花葉子已經舒展了開來,原本微黃的茶水周圍泛起了不小的水泡,一層油脂漂浮在上面。
屍油。
她低頭嗅了嗅,眉頭就再也沒鬆開。
這廂藍小玉跑到公車站都已經是晚飯的時間點了,城鄉公交坐回市里轉車先去醫院,待她到了醫院都是晚上八點了。
她偷偷朝李想的病房裏看了眼,竟然除了李想沒有其他任何人。
真是奇了怪了。
藍小玉推開門,躡手躡腳的進去——沒人,沒人也是極好的嘛,不然保不准要把她當什麼裝神弄鬼的騙子了。
她取出幡蓮置於李想的床頭柜上,再看那小警察啊,那臉色真是慘白的跟那屍體有得一拼,當然,任誰身體裏掉了一魂幾天後哪裏還能有活人的樣子的。
還魂就比較容易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的魂,點上幡蓮後以符紙引路就能水到渠成,雖然剛開始魂魄不能適應離開太久的身軀,但那並不礙事。
待符紙燃盡,她看到那幡蓮中的幽綠之光「咻」的一下滅了,就算是還了魂魄回去。
此時此刻,藍小玉總算能喘口氣。
「啊——!」
她剛靜下來就聽到門口一聲尖叫,接着是水果盆子打翻的聲音,「你、你是誰?!你對我兒子做什麼?」一個中年婦女,穿着時尚別着挽起的波浪捲髮,驚恐的推門進來看着藍小玉。
藍小玉這神還沒緩過來,那婦人就衝進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等等……她兒子?李想的母親?
「姑媽姑媽!」李念祈跟在後面進來才看到自己的姑媽已經拽住了藍小玉的手,「她她她就是我和你說的那個藍小姐。」李念祈趕緊追進來解釋。
那婦人聞言立刻鬆了手,很是抱歉又擔驚受怕的樣子面對藍小玉:「原來是藍小姐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為你……我是……」她有些緊張的語無倫次,不停的用手撥弄額前的劉海。
「姑媽把你當成不相干的人了。」李念祈好心解釋。
原來是李想的母親一接到通知就來陪床了兩天,期間李念祈把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自然也提到了藍小玉,藍小玉為李想這魂也是四處奔波還受了傷,李想的母親叫鄭鈺,鄭鈺也是個信佛信的不要不要的善男信女,聽了後連連點頭只求菩薩這次要保佑自己的孩子平安。
剛才只是一時失態。
鄭鈺忙給藍小玉搬了個凳子過來,藍小玉就撓撓腦袋:「別,阿姨,我幫李想是理所當然的。」誰讓都怪她,先害得李想住院才惹出了那麼多的亂事。
李念祈就先去收拾剛才鄭鈺打翻的水果盆,那葡萄可都滾的一地都是。
鄭鈺探身看了看李想,擔憂之色溢於言表,她眼中血絲佈滿,大概也兩個晚上不眠不休了,兒子不省人事,自己又怎麼能安心睡覺。
「藍小姐今天回來是不是……」她望向藍小玉,那眼中充滿期待與渴求,這種眼神藍小玉不是第一次看到,這讓她想起了南榮家的南初彤,面對南浩時的那種恨不得以身代過的感情。
血緣之情,母子之愛,又怎下於世上任何一種感情。
「阿姨您不要擔心,我今晚就是來還魂的。」藍小玉如實說出。
鄭鈺聞言就一個激靈的站起身,頓然一個字眼也說出來:「你……你是說……他有救了對不對?」她握住藍小玉的手,那力道都快把她掐疼了。
「阿姨你不要那麼緊張,」藍小玉溫聲安慰,「我剛才就已經將他的魂魄送回,不出意外明早就能醒過來,您不放心的話,今晚我也守着他。」她微微一笑,都仿佛是在給那母親一點信心。
鄭鈺連連點頭,滿目的感激幾乎要從眼眶裏逼出眼淚來。
藍小玉可就真有點兒不自在了,她特別不擅長應付煽情的場面,雖然這是人之常情,她已經能想到李想醒來時,這位母親能多麼激動的嚎啕大哭了。
誰不是呢,自己的孩子出了意外,又能死裏逃生,鬼門關扯回來的性命,叫誰不珍惜不動容。
藍小玉和李念祈也在病房裏呆着,不過這兩個小年輕到了凌晨多就眯着眼睡了下去,這可好,一睜眼醒來嚇得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
無他,那李想這會正靠着床頭喝着鄭鈺熬的粥朝他倆笑,雖然笑得牽強又虛弱。
李念祈「啊」的一聲立刻就衝到了床頭,反是藍小玉意料之中般的鎮定,只是不聲不響的看了看鄭鈺,那母親也心有靈犀的轉過頭,看那眼眶明顯是紅紅得哭了一陣,也不知道李想是什麼時候醒來的,鄭鈺怕打擾李念祈和藍小玉也沒叫醒他們兩個。
鄭鈺朝藍小玉點頭,藍小玉也朝李想揮揮手,李想雖然醒來了,可身體還很虛弱,想也是,一個跑丟了幾天的魂回到身體裏,身體還不能適應,現在動不了什麼,藍小玉除了對李念祈囑託幾句也不想多打擾李想,就悄悄的退出了病房。
李想沒有事,真是皆大歡喜,連她都有那麼一兩分的……啊,對了,應該叫功成身退啊,恩恩,藍小玉點點頭,打了個哈欠,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好詩,真是好詩。
藍小玉走出醫院,太陽正大,眼看着秋風蕭瑟的季節也到了,偏是一點也察覺不到,她抹了把臉就悲哀的想起許瑛的話,月底的考試,簡直天啦擼!
當然,她先給趙遠信一個電話,之前也就告知他自己出門給李想找魂,這兩天不能回來,那老頭兒又跳腳了起來,藍小玉可是直接掐了他電話,現在才想起要報個平安。
電話那頭的老頭兒哼哼唧唧的,這氣還沒消呢,不過聽到了藍小玉的聲音仿佛也是鬆了口氣,就嘮叨的說,昨天有個叫許瑛的小姑娘都把電話打家裏來了,說是問她什麼時候去學校補課。
「唉,我說藍丫頭啊,你這學期到底去過學校幾天?」趙遠信似乎現在才想起來要問藍小玉這個問題。
夭壽啊,這個問題可就不好辦了,那天數是掰着手指都能數出來,藍小玉只好搪塞過去啊,什麼反正都要準備畢業了,您看我也不靠這專業混飯吃,她可是個下定決心要和師父孫道陵好好乾的熱血小青年一枚啊。
今天下午被竹老太說教了一通,更讓她覺得自己太不濟事了。
「熱血?啊我熱血你個大頭鬼啊,你以為這行當那麼好干啊,那錢都是拿命換的,你個小丫頭太不懂事了啊,你趙叔我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拔大……」
「啪」藍小玉一臉懵逼的趕緊掛了電話,再說下去,那老頭兒可是什麼都能往上扯淡的,是是是,趙叔對她那是比親女兒還親,老實說,趙遠信心裏有個希望,那就是藍小玉別和孫道陵有樣學樣一輩子掉進這一天到晚跟鬼神打交道的行列里去。
偶爾「為民除害、救人水火」那是好事,趙遠信不反對,他也很早就說過了,要不是真心對藍小玉好,他才懶得搭理這檔子事呢。
於是藍小玉就站在十字路口陷入天人交戰中。
是先回學校好好上課去呢,還是去一趟警局找周鴻卓。
周鴻卓大概還不知道李想的事處理的如何,這幾天一定也是寢食難安,藍小玉蹲在路口畫圈圈,把硬幣摸進摸出最後還是索性一甩背包去了警局。
去他的考試吧。
反正臨時抱佛腳她藍小玉幹過無數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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