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鴻卓當然不明所以,他扭過頭,只那麼一眼,整個身體徒然就緊繃了起來。
藍小玉對周鴻卓的變化早已預料,自然知道他看到了什麼。
玻璃窗借用月光將一切都映照的分明真切,三指壓他人身「三昧真火」,以銅錢令開他陰氣,現在定然是看到了後面跟着的那個東西。
「現在相信了吧?」藍小玉懶得去看,只是抬起頭瞥一眼這老刑警頓時煞白的臉,他的喉嚨里好像咕隆咕隆的是被自己的口水嗆着還是噎着了的樣子,兩個嘴唇都在拼命的打顫,像是突然受到了驚嚇回不了神。
我靠,不會這麼嚇傻了吧……光一隻小鬼就能把這個傢伙嚇得這副慘樣子?藍小玉也受了個驚,頓時後悔剛才自己太衝動了,一個五十來歲的無神論者,突然見到一隻鬼,說不定一會心肌梗塞發作……這一個李想還沒解決,又來個周鴻卓,自己才是真的束手無策了啊。
所以她抬起手就狠狠的甩了那老刑警兩個大耳瓜子:「喂喂,周鴻卓,醒醒!別暈啊!」
周鴻卓給這啪啪的兩下倒是打清醒了,他眼神一回神張口就要喊,藍小玉眼明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死死的搖頭。
「你看不到自己的身影是因為幡蓮紅繩設下的藏匿之術,那玻璃中只會有後面跟着的東西,不要那麼大驚小怪。」藍小玉決定再給他打個預防針。
周鴻卓這才咽了一下口水冷靜了下來點點頭:「……那那那是什麼東西……」
「你不相信的東西,」藍小玉見他可算鎮定下來,吃了個定心丸,好歹也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老刑警,「不過一隻小鬼,青面獠牙還是面無血色?有沒有你說的吊死鬼那麼恐怖?」雖然還不清楚它是怎麼跟着來的,但她藍小玉還不至於畏懼一隻遊魂,「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怎麼也這麼害怕了,咱不說屍體,要說鬼片,你沒看過一百那也有五十了吧。」她只好拿這些話來調侃一下周鴻卓,活躍活躍氣氛,雖然……這好像並不是什麼天時地利的時候。
這次換周鴻卓腳下一個不穩險些摔在藍小玉身上,他都跟拖着腳走路沒兩樣:「一隻……」他喃喃的,似乎還是對剛才看到的情形不敢置信,「不是一隻……」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哪也沒敢看。
「你說什麼?」藍小玉對於把這個老刑警嚇得現在這樣面如土色,倒是有點過意不去,剛才她也是一時有些氣憤,確實不應該讓活人見這不該見的東西。
「不是一隻啊,小神棍。」周鴻卓緩緩抬起頭來,盯着藍小玉的眼神都讓她覺得發毛,「……是一群……男女老幼,什麼都有……」周鴻卓說這話的時候,連呼出的氣都仿佛是冰冷的,他的手被藍小玉牽制着,也哆嗦了一下。
藍小玉一怔,微微撇過頭用眼角餘光去看那玻璃中反射出的情形。
她大吃一驚。
玻璃窗中,他們的身後,紅繩所牽引過的地方,竟然,有十幾二十來只身形混沌的鬼物靈體,仿佛追隨着藍小玉手中那半點的金蓮光,亦步亦趨的跟着,有些甚至是殘肢斷臂,拖着不知是死時失去被碾壓一般的半截腿骨,有的只是在後面形成一團白氣般的霧團,你根本分辨不清那其中有些什麼玩意,或者它會突然撥開這霧氣現出什麼見鬼的形態來。
藍小玉發憷的盯着玻璃窗,那些鬼物就仿佛有感應一般也抬起死氣沉沉的眼睛盯着玻璃窗看,就好像……它們也透過玻璃窗,在看着你。
被一些只有眼白的眼睛盯着是什麼感覺,藍小玉全身直打顫。
我靠,什麼情況?
饒是她也不免心裏發虛,手中的金蓮燈因為在書吧里的折騰雖然沒有滅,也是微弱了些許,但招魂術本不會吸引任何旁支鬼怪,這一次為什麼會引導,還不只一隻?
簡直就好像,他們身上,有什麼東西……吸引了它們。
絕對不光是這點星火!
藍小玉面色也不善了起來,金蓮燈滅前還回不到醫院,後果不堪設想,不光是因為她和周鴻卓,還有那病床上不省人事的李想!
這情況,絕對是哪裏出了問題,再走下去難保不會聚集起更多的遊魂。
「你你你這哪是招魂啊……分明是引鬼吧,」周鴻卓全身都冰冷起來,他從沒覺得夏天的晚上能凍成這樣:「現在、現在怎麼辦?」他只能問藍小玉,總不見得真跟個西部牛仔一樣拔出手槍對着看不見的鬼魂開上幾槍吧。
「等等,」藍小玉舔着唇角,她拽着袖口也在努力想法子,「讓我想想。」
「還想?」周鴻卓比她還急,「小神棍你不是平時花點子很多嗎?」現在他比藍小玉還着急。
「一定有哪裏不對,招魂術絕對不可能招惹別的鬼靈。」她突然伸手在周鴻卓身上亂摸一通,撩開他寬大的外套,袖口,領下。
周鴻卓現在可老實的多了:「我、我身上有什麼東西?」
藍小玉的動作停頓了下來,她掀着周鴻卓衣襟下擺的手就僵在半空,另一隻手從口袋裏摸出一條綢條,正是夜闕君替她包紮過的那條金絲銀線,她一直隨身帶着。
她不說話,只管手上的動作,一下就捂住了什麼停留在周鴻卓下擺里的東西迅速的包進綢條中紮好。
「是只飛蛾。」她纏緊後,拿銅錢令捆綁住,塞進口袋裏。
「飛蛾?」周鴻卓想起來,李想出事的那天晚上,也有一隻飛蛾,「你還打算帶回去?」他不解的看着藍小玉。
「這隻飛蛾不簡單,是它吸引了那些鬼魂,不能放它走。」藍小玉的心思動得當然更快,「你在醫院,和誰接觸過?」這種能吸引鬼魂的飛蛾,一定是有飼主的,而且這個幕後的人,和李想或者說和自己,一定有關係。
「醫院……」周鴻卓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沒和誰打過照面啊,除了剛才……」他一拍大腿,趕緊壓低了聲,「除了剛才在書吧里跟那傢伙滾成了一團。」
藍小玉的神色凝重:「所以,飛蛾是那個時候通過那傢伙,沾到你身上的?」這一切無不是跟李想的那縷魂有關係。
「先別說這飛蛾了,咱們身後還跟着一票超自然現象呢,能先解決這個問題嗎,小神棍?」周鴻卓抬手摸了摸腦袋上的冷汗。
「這麼多我怎麼解決?」藍小玉也是心累。
「那不是你拿手的嗎,跳大神什麼的,還有你說的那些急急如律令,桃木劍……」
「您老又電視劇看多了?」藍小玉頭疼的撫額,「這些只是遊魂,不會主動尋人尋事,也許死前的遭遇太過唏噓或者不甘,他們會遊蕩在去世之地的附近。」
周鴻卓其實從來沒正經聽這個神棍在胡說八道什麼,這會也由不得他不信,這輩子沒大半夜見過什麼玩意,現在一顆心噗通噗通的簡直手足無措。
「咱可不能帶着一票子鬼魂回醫院啊,這路上要是出什麼岔子……你之前不是說,它們如果看到我們……」他沒說下去,藍小玉當時說的是一擁而上,周鴻卓只在鬼片裏見過這種畫面,他想像不出。
「看到?那像你這樣光是跑,那是肯定跑不脫的,」藍小玉泯泯唇就握了下拳:「只有一個法子,我要設陣、送魂。」送魂照理也不難,和之前那個小蘿莉湘菱遇到的孫女鬼魂一樣,差不多的送法,但是一隻和一群還是有所差別的。「這附近有什麼喪葬一條龍的紙錢店嗎?」
周鴻卓抖抖手指着那邊的一條弄堂:「這片區的話,拐進去左轉有個小店鋪。」
藍小玉點頭,示意周鴻卓千萬別動,自己撒腿就跑去了小弄堂。
小巷顯得潮濕,只在巷頭和巷尾有兩盞昏黃的路燈,藍小玉一拐彎就見着那鋪子,也不怎麼亮堂,是個老紙錢鋪。
「老闆,來兩個紙人,冥紙香燭元寶多多益善。」藍小玉想着自己一個小姑娘也帶不走那麼多的「童男童女」,只能象徵性的擺兩個,冥紙倒是攜帶方便。
那老闆正準備關店,半夜三更的也不會有客人了,這會被突然冒出來的藍小玉嚇了一大跳,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轉身去櫃枱下掏香燭:「那麼多元寶,就兩個假人……」這不成比例啊。
「還要招魂幡。」差點把這茬給忘了。
老闆這才抬眼深深看了藍小玉:「這個時候買招魂幡的可少了。」他往下一瞥就瞧見藍小玉手指尖上那盞金蓮燈,不知想到什麼就閉口不再多話,幫她把所有的東西包紮捆好打結實,又挑了兩個紙人讓藍小玉大包小包後夾住固定。
「小姑娘,這個時辰可萬事要小心啊。」他指了指櫃枱上的老式鐘錶,「滴答滴答」的快接近十二點了,十二點陰氣始盛,他們這行當多在這個點前就熄燈關門了,他目送藍小玉挎着大包小包。「香燭和紙錢吸引不了多少注意。」他意有所指。
藍小玉並不覺得那老闆的話有什麼奇怪,想當然耳,做這種生意的人,那就是沒見過也聽過不少,他看到自己手上的金蓮燈怕就明白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看,多有默契,哪像那個老刑警,說什麼都白搭,這會倒是嚇得慘不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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