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她嗎?
雲奉啟在心裏問自己。
喜歡。
越是喜歡越是生氣。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雲奉啟說話,穆樞凌猶豫了一會兒,略擔心地說:「是不是今天累到了?還是因為擔心在在的事情?」
她頓了頓,「真的不吃晚膳就要睡嗎?那……先把外衣脫了吧。」
穆樞凌等了會兒,就往前挪了挪,伸出手幫着雲奉啟脫衣服。
即將出嫁的那段時日,她學過照顧夫君日常的細節,甚至借了兄長未穿過的男裝,研究怎麼穿戴搭配。可惜出嫁以後,一次也沒用到過。
穆樞凌動作熟練得讓雲奉啟起疑。
雲奉啟握住她的手腕,挖苦道:「倒是熟練,伺候過別人吧。」
穆樞凌將手抽出來,反手就是一個巴掌拍在雲奉啟的臉上。
她胸脯起伏,氣得不輕。
可是再來一次的話,她還是會打出去這一巴掌。
讓穆樞凌意外的是雲奉啟居然沒有發火。他靜靜躺在那兒,也瞧不出什麼表情。
穆樞凌嘆了口氣,說:「既然累了就歇着吧,我去外間。」
她說着就要下床,手腕卻忽然被雲奉啟握住。
「是我說錯話了。」雲奉啟說。
他拉穆樞凌,穆樞凌就任由他拉回床上躺下。雲奉啟長腿一伸,壓在穆樞凌的腿上,似怕她逃跑似的。
穆樞凌就淺淺嘆息了一聲。
她不怪雲奉啟。
嫁到雲家已是三生有幸。
她是衛國公府的長媳,要體面有體面,吃穿用度一律不缺。婆婆疼惜,晚輩敬重,家僕本分。真是哪兒哪兒都好,稱心如意。
除了一個冷臉相對的丈夫。
也好,若雲奉啟把她捧在手心裏疼,她才要難受呢。
晚膳的時候,孫氏瞧一貫早到的穆樞凌沒有過來,剛想着人去打聽她是不是不舒服,穆樞凌身邊的灼灼就過來告假了。
灼灼說得結結巴巴的,但是孫氏聽懂了。
「阿彌陀佛!我去上柱香!」向來極少拜佛的孫氏轉身就往後院的祠堂去。
雲安在也跟着高興。她一高興,就偷偷夾了一個冰花水煎包。摻了糯米的麵粉更加軟糯,上面刷了一層明油,雪白的皮面就裹了一層嫩黃。
悄悄蘸一點米醋,第一口是酥酥脆脆的。將它咬開,裏面香濃的肉汁滲出來,味蕾霎時打開,美味在舌尖打着滾兒一樣席捲。
不僅是雲安在,雲家人這一頓晚膳吃得都很開心。
雲安在回到了自己的露破院裏,仍舊心情大好。
烹茶十分善解人意地說:「姑娘,您要不要魔芋素鍋解個膩?」
「就你懂事兒,賞!」
另一邊的煮雨也跟着笑,道:「那奴婢也得跟着邀個賞。這飯後解膩可少不了蜜餞金棗。」
「好好好,也賞!」雲安在抿着唇笑。好像再來多少美味都吃得下似的。
不過雲安在畢竟晚膳吃得有些多,那碗魔芋素鍋也只是挑着裏頭的魔芋絲、豆腐、素丸子、豌豆莢和木耳,一樣嘗了一口。
至於那一碟蜜餞金棗。她直接讓煮雨放在床頭的矮桌上,等臨睡的時候再咬幾顆。
梳洗過後,雲安在讓烹茶和煮雨都下去歇着了。她自己繞到床頭小桌那兒拿了一顆酸甜的蜜餞金棗吃了,才去脫外面穿着的褙子。
褙子被她脫下來,隨意搭在椅背上。她上半身就只着了一件以白梔子點綴的水藍色底抹胸。軟玉般的肩膀和雙臂全都露了出來,嬌嬌嫩嫩的。
雲安在低下頭,去解腰間的裙帶。
「別脫了。」蕭且終於忍不住出聲。
雲安在一驚,慌得轉身,就看見蕭且坐在窗邊的一把椅子上。他懶懶散散倚靠在椅背上,長腿隨意地搭着。明明入了秋,身上黑色的袍子仍舊單薄,領口露出一片麥色的胸膛。
在她想要驚呼之前,雲安在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
雲安在打量蕭且的手和腰。
還好,他今天沒帶刀過來。
「你、你怎麼來這裏了?」雲安在慌亂地向後退了兩步,一邊發問,一邊慌慌張張拿起椅背上松石綠色的對襟褙子胡亂套在身上。
「你每日都要進宮去。」蕭且道。
衛國公府代表什麼勢力他不太清楚,他本是來還她那個落下的耳環,無意間聽丫鬟說到雲安在每日都要入宮。
雲安在眨了下眼,才明白蕭且這話是疑問句。
她訥訥點頭。
蕭且忽然將一物拋給雲安在。
雲安在堪堪將東西接了。她仔細看了看,是一枚質地上乘的玉扣。
她有些疑惑地望向蕭且,發現蕭且一直在盯着她,她便慌忙低下頭,重新打量起手裏的玉扣。把玉扣反過來,在玉扣背面的小角落刻着宮印,並一朵小小的菊。
「這是宮裏的東西。」雲安在說。
「幫我查它的來路和上一任主人。」蕭且說着已經站了起來,「我只認識你一個可以進宮的人。」
「好,我試試……」
雲安在抬頭,就發現蕭且已經不見了。
「姑娘,您怎麼還沒睡啊?奴婢怎麼聽見您和誰說話呀?」煮雨疑惑地繞過屏風走進來。
「沒事,你聽錯了吧。」雲安在把玉扣握在手心裏。
煮雨詫異地望着雲安在,說:「姑娘,您身上的褙子怎麼穿反了?」
雲安在一怔,她低頭,果然發現那件松石綠的對襟褙子被她穿反了。毛躁的收邊兒露在外面,連袖子還是打着褶兒的。她就想起自己剛剛面對蕭且時挺胸抬頭的模樣。
真丟臉。
「沒事,我要睡覺了。」雲安在有些悶悶地爬上了床。
煮雨給雲安在蓋上被子,又將粉色的帷帳放了下來。
「這窗戶怎麼還開着。姑娘,夜裏涼。奴婢給您把窗戶關上了。」煮雨這才退下。
雲安在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也沒聽見什麼動靜。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有些猶豫地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今夜沒有星月,外頭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太清,也不見蕭且的身影。
應該是走了吧。
雲安在將窗戶關上,插上窗栓。
她想了想,又挪了牆角的一盆秋菊放在窗口抵着窗戶。她低頭,就看見桌子上放着一個耳環。那是她的耳環。
是蕭且送來的?
雲安在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着。她滿腦子都是些雜亂的影像。
這幾日,雲安在都快要把之前的事兒給忘記了。可是蕭且一出現,那些事情就一一重新浮現在眼前。
泥滾子巷裏的屈辱,被蕭且手下那個女人抓走的窘迫,還有山寨里那些時日的擔驚受怕。
那些過往像是夢魘一樣,揮不去。
雲安在索性坐起來,她端起床頭矮桌上的小碟,抱在懷裏,撿了幾顆蜜餞金棗吃了,才安心地睡去。
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第二日一早,雲安在和雲安酒剛上轎子。雲奉啟就追了上來。
「我送你們進宮。」雲奉啟打馬而來。
雲安在掀起一側的帷帳,仰着頭望向馬背上的雲奉啟,「哥哥,不會耽誤了差事嗎?」
雲奉啟在他們舅舅手下做事,每日都去得很早。
「沒事,把你們送進宮,再折去晚不了。」雲奉啟將轎子側面的帷帳放下來,「外頭涼,裏面待着去。」
雲安在答應一聲,就坐了回去。
她知道哥哥每日接送都是為了她。
小的時候她一點都不喜歡雲奉啟,這個哥哥太兇了,脾氣大,心也粗。和她以前的哥哥楚郁相比,簡直天壤之別。以前有一次雲奉啟帶她去別家作客,最後玩得太興起,把她給忘了,自己回了家。為了這事兒,他被雲闊狠狠揍了一頓。
如今,他也知道保護妹妹了。
雲安在不太喜歡她一入游屏閣,那些人注視她的目光。今兒個她和雲安酒就早到了一些。
男子們在左側念着書卷,姑娘家們這邊只到了個衛枝。衛枝衝着她們兩個抿唇而笑,又繼續練習寫字。除了華流公主,在這游屏閣里念書的幾位姑娘里,就數衛枝最為多才多藝。
男子們好像在討論個什麼問題,肖允宸並未參與。他們幾個人議論多了便形成了兩派,爭執不下。最後去問肖允宸的意見。
耳邊就靜下來,只有肖允宸解說的聲音,字字清朗,仿若玉石之音,一下一下,輕扣心尖。
雲安在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匆匆低下頭。然後她的嘴角就輕輕勾了一下。
肖允宸一頓,繼續解說。
一上午的課程結束,姑娘們結着伴兒往備好的宮殿去休息。
「就快要中秋了,我想着到時候要親手做一些月餅送去給父皇。我已經給桂嬤嬤打過招呼了,明兒個課程就做月餅。不過我向來做不好月餅,到時候還要請你們幫忙呢。」華流公主回自己的宮殿之前說。
華流多看了雲安在一眼,笑道:「安在可以負責試吃。」
雲安在笑着福了福,道:「我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