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如魚鱗般堆在天上,其中不斷發出喑啞的悶雷。本來澄澈湛藍的天空瞬間如同黑夜。
面對即將而來的暴雨,街上所有的人都已經開始收拾攤子,急急忙忙往家趕。可村口大榕樹下的少年,卻是依舊低着頭,死死盯着手裏的屠刀,全然沒有注意到天就要下雨。
看外表,少年也不過才歲左右的年紀,頭髮散亂,身形消瘦,身上的衣服基本都是補丁,腳下的鞋子,也已經露出了大拇指。這番樣子,與一般的窮苦人家的孩子也毫無不同。
可是少年真的如同會和其他孩子一樣嗎?
當風吹起少年的長髮,露出頭髮下隱藏的一雙眸子,天空中瞬間電閃雷鳴,仿佛連那老天也不敢相信這雙眸子竟是會生在一個少年的身上。
這又會是怎樣的一雙眸子?
眼神之中古井不波,雙目澄澈,卻又如鷹隼般專注在手中的那柄刀上,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手中的那柄刀,這也正是為什麼少年能全然不理會外界的天氣的原因了。
身子如長槍一般筆直的封塵,在低頭看刀的片刻過後,終於動了。
右手提刀,刀刃在那團豬肉的身上飄忽不定,深淺有序,行動過後,只在豬肉那層皮上留下了一層刀痕。
封塵所練的,正是其父交給自己的殺豬三式!
何為殺豬三式?
一刀斷皮,一刀絕命,一刀剔骨。
這三刀,正是封塵的父親封無盡用來殺豬的成名技,在封塵幼年時,便傳給了封塵,此後便一直由封塵殺豬,而封無盡,此後則是換了一個人,所行之事更是荒唐無稽。
封塵,現在所修煉的,正是三刀之中的斷皮之術,顧名思義,就是一刀出手,皮肉分離。
可惜,自從封塵六歲修煉,於今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仍然只是把第一刀修煉到皮毛,卻還未真正做到出刀斷皮的地步,更為可悲的是,每次修煉失敗,面對父親的,永遠是一個白眼,一頓嘲諷。
這也正是封塵如此專注於練刀,如此執着,只因他心中,只想換回父親的一句誇讚而已。
鋒利的刀刃泛着白光,如流星一般在豬肉身上交織,疊合,終於形成了九十九道刀痕,只需要一刀,便可湊足一百道,完成真正的皮肉分離!
「你們瞧,那傻子又在揮刀玩呢。」說話的是個穿着華麗的小胖子,小胖子滿面油光,肚子溜圓,看樣子也是個富人家的小少爺。
話剛說完,跟在小胖子身邊的其他小孩也是紛紛笑個不停,有的,也只是在裝笑。
雖然他們只是小孩子,但他們,早已經在自己的父母身上學會了趨炎附勢,懂得了奉承。
自從封塵和其父親來到這個偏僻的小村子,雖然同是歲的小孩子,但封塵因為比較成熟的原因,很難和這群小孩玩到一起,何況又是外來人,免不了收到其他小孩子的敵視。
不過封塵卻是並沒有理會,在他的眼裏,只有這手中的屠刀,只差這最後一刀,他或許就會完成這一式,到時,他的父親或許真的會好好誇讚他一番。
「大海哥,你看,那傻子又要揮刀了。他都揮了九十九次了。」身後,一個留着瓦片頭的小男孩對那小胖子說道。原來,那小胖子叫大海。
「哼。他想湊足一百次,我就偏不讓他揮。你們看我的。」說着,叫大海的小胖子低頭看了看地上,撿起一塊小石頭,就朝着封塵的方向扔去。
由於小胖子等人和封塵只隔了三四步的距離,所以扔起來並不費力,石頭扔起來更是十分精準。
「鐺!」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封塵即將落下的刀上,和刀撞了個滿懷。
「大哥真准!」
「大哥真棒!」
小胖子身後的一眾小孩,看到大海的石子打在封塵的刀上,紛紛鼓掌喝彩,那樣子,仿佛就是自己親手打中了一般,有着說不出的高興。
就連大海自己,也是摸了摸鼻頭,像個驕傲的將軍,得意洋洋的說道:「怎麼樣,瞧我扔的准不?」
封塵,重新拿起手中的那柄刀,他並沒有去反抗,不是害怕,而是不屑。
他的兩個眸子自始至終就沒有離開手中的刀,他的心中,始終只有刀!
當他準備再次落刀時,石子再一次撲面而來,只不過這一次,不再只是一塊,而是兩塊,三塊!
原來那些小孩,覺得這樣好玩,竟也紛紛效仿小胖子的樣子,扔出了手裏的小石子。
這一次的石子不僅打到了封塵的刀上,更是傷到了他的手,他的臉,火辣辣的痛遍佈全身。
「哈哈,看他怎麼揮刀。你們說好不好玩。」小胖子拍了拍肚子,笑嘻嘻的對身邊的一群小孩說道。
「你們看他,都不敢還手,真是個軟蛋,慫貨!」旁邊小孩也是紛紛起鬨。
「他爹是個瘋子,他是個傻子。真的太好玩了。」
封塵一雙眼睛陡然變得猩紅,先前的怒火在此刻熊熊升起。侮辱他可以,但絕不能侮辱他的父親。
緊握着拳頭,轉過頭,狠狠地盯着小胖子一行人。
或許是長久殺豬的關係,封塵的眼中,竟隱隱透露出一種殺意。
小胖子身後幾個膽子小的,遠遠看着封塵眼睛,竟也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
「切。怕什麼,我們一群人還怕他一個嗎。」小胖子鄙夷的看了一眼那退後的幾個小孩,滿不在乎的說道。
「臭傻子。你看什麼看,全村誰不知道,你是野種,你媽生下你就跑了。」小胖子不依不撓的瞪着封塵說道。
「你爹是廢人,吃喝靠兒子,你娘是賤貨,跟別的男人跑,你全家都是賤貨!!!」
砰!
封塵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怒火,一躍而起。
從小到大,他都是孤兒,他羨慕那些整天都有娘陪的孩子,每個寒冷的夜裏,他都渴望有母親的陪伴。
沒了母親,封塵只渴望父親多愛自己一點,所以,他拼命努力,想要得到父親的認可。在他的心裏,自己的父親,母親,任何人都不能侮辱,誰也不能!
怒火穿過封塵的五臟六腑,將封塵逼做了一個凶獸,瘋了一般撲向小胖子。
……
林木幽深,黑漆漆一眼望不到邊,而在這黑暗的深處,赫然有一座竹屋。
屋內,燭台上,燭火奄奄一息,映照着房間更是忽明忽暗,借着這微弱的燈光,這才看到,在這空曠的房間之內,竟然還有人!
黑色袍子包裹着他們的全身,只露出兩個眼窩。在這黑色袍子上,每個人的背後都繡着天武二字。
五個人如同石雕一般坐在椅子上。
房間靜的可怕,空氣也仿佛停止了流動,最為可怕的,是五個人身上散發出的氣。
乳白色的真氣緩緩升起,外散到屋外,接着五股真氣相互凝聚,匯成一道白色屏障,將竹屋籠罩,不受一點雨水的侵蝕。
這是何等強悍的真氣,竟然能大量外放到屋外;這五個人又是何等的有默契,竟然能將真氣相互聯繫,構成一體!
咳咳!
伴隨着這一聲乾咳,許久的冷寂被打破,空氣再一次流動起來,其中一人已經率先說話。
「諸位長老,魔種出世,正道傾頹,我天武宗究竟該不該出世呢?」
聲音沙啞而渾厚,看樣子,也是一名上了年紀的老者。
「哼!」一聲輕哼,老者身邊的的黑衣之人也說話了,聲音比起先前的老者,倒是多了幾分年輕。
「當年我天武宗正是被正道之人覬覦,聯手逼退,才會隱世不出,如今幹嘛還要再去幫着這些正道之人!」
天武宗,相傳為高手從天道機理之中領悟出天道武學,故而命名為天武。而這名高手更是憑藉着天道武學,大敗武林高手,創立天武宗。至於他本人,便被江湖人士稱為天武人。
天武人創立天武宗門之後,又將武學融合,精煉,修成天武六絕。至於這天武六絕為何,江湖上卻鮮有人知。
江湖人只知道天武六絕乃是分別有天武宗六門長老持有,每門長老更是將其修煉到出身入化。
江湖一時謠言四起,紛紛傳出「六絕齊出,萬宗歸寂」。所謂的江湖門派哪裏會忍受的了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一時間,六宗聯手,徹底將天武宗逼退。
從此,天武宗便真正消失在武林。
照這樣看來,這五名黑衣人,正是天武宗的五門之中的長老。這也不難解釋先前,他們五人能夠擁有如此強橫的真氣的原因了。
「我同意天五的看法。」說話的乃是天三。他口中所說的天五,正是先前不同意出世的老者。
五位長老如同手足,彼此之間都以天字作姓,以數字二到五為字。
「我不同意。」天六長老聲音柔弱,看樣子應該是個女人。
「當年,天武祖師創立天武宗,正是為了懲惡揚善,除去與江湖六宗的恩怨,我天武宗為了天下百姓,也要除去魔教!」
「六妹!活了這麼多年,你是不是腦子老的不開竅了啊!」脾氣最為暴躁的天五當即拍桌吼道。
六長老作為女人,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在她面前說到的老字,眼睛稍微眯起,溫柔說道:「你敢說我老?」
說罷,眨眼間已不見人影。
等到天武定睛細看,六長老已經出手打向五長老的面門。
「嘿嘿。」五長老微微一笑,烏黑茂密的眉毛變作一字,右手二指閉合,帶着些許藍光,如閃電一般,橫在面前,恰好當住六長老的一雙玉手。
奪雲步,奔雷指,先前兩人用的,正是天武六絕的其中兩種絕學。
「哈哈,好玩好玩,三哥,咱們賭一賭,看看五弟和六妹誰先得手。」生性最為好賭的天四,也按捺不住,想要賭一賭。
生性沉穩,也就是最開始提出話題的老三,則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把頭轉向那一直靜坐,久久沉默的二長老。
局面愈發凌亂,終於,一直沉默不語的二長老慢慢抬起了兩根手指。
他的手指動的很慢,緩緩抬起,那瘦的只剩皮包骨一樣的食指,在空中輕點,猶如在彈去手上的灰塵。
下一刻,整個房間內的空氣,多了一股厚重感,不僅如此,正在打鬥的五六長老,更是感覺身子猶如灌鉛,行動遲緩不已。
二長老施展的,正是其修煉的六絕之一的囚龍勁,勁意出,可囚龍,可伏虎,足見其霸道蠻橫。
「都這麼多年了,毛毛躁躁的成何體統。」二長老一字一句,說得很慢,但語氣之中,也附帶着囚龍勁的勁意,令人無可反駁。
「二哥,那出不出世,到底是給個話啊。」五長老已經有點等不住,嘆了口氣說道。
「你急個屁,二哥不是要說嗎。」六長老白了一眼五長老,轉過頭,滿懷期冀地看向二長老。
「我天武宗已隱世多年,是時候出山,對天下有個交代了。」二長老長嘆一聲,看了一眼其他四人。
三長老看着天武失望的眼神,不禁沙啞笑道:「老五,你也別生氣,這一切,都是大哥安排的,大哥的能力,你還不清楚嗎。」
聽到三長老所說,這一切都是大哥的安排,五長老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而自己的大哥的能力,不論是他,還是其他四人,都是窮盡一生所難得到的,也是必須相信不可的!
五人相視一笑,這世間,傳說的天武,終於要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