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八狗和草(十)
後來事情的發展與莫默料想的不差,沒過幾日,當麥威身隕的消息隨着一塊染血的衣料一同傳進宮裏,皇宮裏一窩笑面虎幾乎就立刻換了一副模樣。
長公主被人擄走,慶寧王朝最強大的召喚師不復存在。前者雖然嚴重,但對於皇族的核心利益來說,並沒有受到一點點的損傷,所以皇帝雖然表面上讓御林軍大肆搜尋,實則心裏真沒有太在意自己胞姐的死活,甚至為了皇宮的安全不允許藍半離離宮半步。但後者不同,麥威一旦死了,慶寧王朝就像蝸牛被人扒了硬殼,只剩下一層嫩肉了。雖然這隻蝸牛與尋常蝸牛不同,肚子裏肯定藏着另外的底牌手段足以自保,然而一旦這個消息傳開,定會引來各方一陣陣的窺探和垂涎,等應付完一波又一波找麻煩的人,即便慶寧不至於根基被毀,但定然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和削弱。
在這種情況下,作為麥威生前最得力的契約妖,又是罕有的八階妖怪,藍半離自然便成為了皇帝琢磨的對象。
麥威能有今天的地位,很大程度上來講便是因為,他很早之前就有冰鳳藍半離的扶持,再加上兩人契約已定,默契十足,自然毋庸置疑地受了國師的尊榮。
如今麥威已死,藍半離身上與麥威的契約自然消散,只剩下和麥米的臨時契約還掛着。一旦臨時契約時效過去,誰能保證藍半離不會飄飄然丟下他們去過自由自在的妖怪生活?不若趁着此時與麥米的契約還在,說服麥米把契約權讓給他們,再在獲取契約權後,設法將臨時契改為永生契,讓藍半離繼續為皇家效力。
「表妹,只要你將藍半離和吞天獸的契約權轉讓給我,我便立即稟奏父王娶你為妃。」李慶晏輕捻起麥米的一縷鬢髮,低下頭在她耳側輕聲道,「沒了姑姑和姑父,表妹想要在這裏生存下去,便只有依賴於我,才能為自己掙得一席之地。再者……」李慶晏一邊說着,一邊把指尖的鬢髮湊到自己唇邊輕吻一下,壓低了聲音誘惑着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表哥相信米兒對我也非無意,不若嫁與表哥做一對神仙眷侶,豈不美哉?」
麥米咬着唇避開李慶晏還要湊近的唇,李慶晏卻也不惱,只是退開勢在必得地朗笑兩聲,便也不再繼續逼她,而是對着一旁的藍半離愈發客氣有禮地套起近乎來,那語氣,簡直便如同在提前與自己將來的契約妖拉近關係一般,也不顧藍半離的冷臉,熱絡地對着他和他懷裏的莫默客套了好久才離去。
莫默抬頭看向麥米,卻見她的臉白得近乎透明,淚水簌簌而下,就這樣悶聲不響地現在原地,只是掉着眼淚。
「夢醒了?」藍半離俊美的面容上仍舊是一成不變的平靜,好似好友的死亡沒有對他造成一點點的影響,甚至還有閒心抱着莫默坐在桌旁,捻起桌上的點心遞到他的唇邊。
莫默張口咬下男人修長指尖捻着的桂花酥,立即就被嘴裏溢散開的甜味膩得直皺眉頭,但男人的指尖卻還是強勢地停在他的唇邊,莫默抬頭看了眼男人微微失神的黑眸,到底還是沒有說什麼,一口吞下剩下的點心,然後猛地拿起茶杯灌起水來。
他是吞天獸,愛食肉,帶血絲的生肉最佳,厭食甜膩。男人這時候卻好像已經完全不記得這一點了,仍然機械般地捻起另一塊點心送到他嘴邊。
莫默眉頭一抽。
他怎麼不知道冰鳳一族這麼悶騷,就連表達自己悲傷的行為,都是如此的特別…還得難為他吞這麼多點心。
莫默深吸口氣,猛地推開藍半離都快戳但他嘴角的手指,抬頭道:「小米娘親,狗狗叔叔,一起走吧,我們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小…小草…」麥米朦朧着一雙淚眼看他。
「有人說麥大叔死了他就真的死了?」幼童的眼睛亮得驚人,「我不相信。」
「可是,狗子也說,契約那頭父親的精神力已經消失了。」麥米抽噎着,一邊說拿手帕擦眼淚擦鼻涕,眼眸里卻不由自主般地恢復了幾分亮色。
「也許是麥大叔沒死,只是被人強制切斷精神力呢?」莫默眨了眨眸子,狀似孩童般直言直語道,「就算真的死了,總得死要見屍不是?再說,娘親的娘親還沒救回來呢!」
藍半離將糕點放回托盤的手指一頓,形狀秀氣的桂花酥下一瞬變成點點細屑,灑落在盤裏,有一些便也沾在他白皙的指尖,藍半離絲毫不在意地捻了捻手指,只是把視線緩緩垂落到莫默的發頂。
莫默自然能感受到他視線中的深意,心中莫名咯噔一聲,面上卻作不知地抬頭對上他的眸,笑道:「狗狗叔叔,你說對不對?」
藍半離垂眸看着在自己懷中天真笑着的幼童,纖長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打出一片陰影,讓這個素來冷清的男人此刻顯得有些莫名壓抑,他抬手摸了一下莫默的腦袋,嗓音在這一刻不由地放緩,輕聲道:「小草說得極對。」
麥米卻沒意識到兩個人的異樣,當聽到藍半離竟也開口同意了小草的觀點,她的心中不由一陣激動。對啊,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僅憑一角染血的布料,又憑什麼能判定她父親的死訊呢?也許,她的父母正在某處在等待她去營救也說不定?!
想到這裏,麥米的淚水終於不再流了,她拿起手帕狠狠擦乾眼淚,末了還擤了擤鼻涕,紅着一雙核桃眼對他們笑了笑,整個人的精神氣卻是飽滿了很多,麥米上前把莫默抱在手上,莫默這次倒沒有拒絕,反而更配合地把頭埋在她懷裏,耳邊只聽到麥米充滿期冀的聲音:「狗子,咱們這就出發吧!」
「好。」還有藍半離清清淡淡的好聽嗓音。
莫默的心微沉,在心底呼喚道:「0137。」
「唔…默默?」莫默等了將近十秒,才聽到0137懶洋洋打着呵欠上線。一旦藍半離在莫默的周圍,0137的反應總會比平日裏遲鈍一些,這時候也不例外,就連它的招牌蘿莉音,都好像帶上幾分機械的質感。
「男主到底是誰?」莫默把頭埋進女主肩頭,掩飾住自己難看得將近可怖的臉色。
「男主?」0137顯然一愣,末了還覺得有點委屈,哼哼唧唧道,「默默,這個0137真的不知道。你要知道,不是我們穿越的每一個世界都是有健全體系的,有的時候一個世界被創造出來,也只是被賦予最初始的一些東西罷了,具體後續發展如何,即便是最初的創造者都無法預料。所以我們執行任務的系統除了發佈任務外,也都會實時更新任務世界的數據傳給主神空間。」
「一個世界的創造者是誰?」莫默還是第一次聽0137講關於系統的事情,眉頭不由一挑,很快追問道。
「任何人都有可能創造出一個世界。」讓莫默沒有想到的是,0137這一次倒顯得格外大方,直接回答道,「有可能只是做了一場夢境,有可能只是因為某個執念,有可能是因為某種信仰,在他們不知道的一個小小空間裏,都有可能會孕育出各種各樣的奇妙世界。而我們,就擔負着維持這些世界穩定的使命!」說到最後,小糰子的語氣變得十分昂揚起來,聽起來倒是分外煽動人心。
「怎麼樣,默默,有沒有感受到我們的任務十分光榮而偉大!」0137長嘆一聲,有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壯志豪情與英雄登頂的熊熊榮耀之感。
莫默:「…哦,說了這麼多,其實你就是想表達你也不知道後續的劇情罷了。」
0137頓時被自家宿主噎個正着,「你你你你你你…」了半天,才又支支吾吾吐出幾個字:「你說得不錯…」
莫默無言以對,0137無語凝噎:「默默我也不想這樣的,誰讓我們運氣太差抽了這個世界…」
…原來選擇世界是抽籤制的。莫默暗暗把這個意外收穫再次記到自己心頭的小本本里。
「既然這樣,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啥?」
「藍半離到底是什麼人?」
「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