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年輕時也練過武藝,雖然沒有什麼成就,但本能反應還是要比普通文官要快那麼一點點,他急低頭,毒箭『噗!』射穿了他的帽子,緊貼着頭皮射進頭髮之中,頭皮甚至感到了一陣箭杆的冰涼。
李淵大叫一聲,倒在馬車上,馬車兩邊的數十名侍衛也大吃一驚,紛紛大喊:「有刺客,聖上遇刺!」
隊伍一陣大亂,近百名士兵高舉大盾,將馬車團團圍住,不露一絲縫隙,兩名御醫拎着藥箱飛奔而來,兩腿發軟地爬上了龍輦,跟隨父皇巡視扶風郡的李玄霸氣得暴跳如雷,喝令士兵封山抓捕刺客。
李淵是被嚇暈過去,當他慢慢甦醒時,他已經躺在九成宮的內殿中,跟隨他出巡的尹德妃正坐在他面前抹眼淚,李淵微微嘆口氣,尹德妃立刻握住他的手,大喊道:「聖上醒來了,傳御醫!」
兩名御醫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這時,李淵已經醒來,兩名宮女將他扶坐起身,李淵摸了摸頭頂,心有餘悸問道:「朕沒有事吧?」
一名御醫道:「只能說陛下命大,那支箭淬有劇毒,只要再低那麼一點點,陛下頭上就見血了,後果不堪設想。」
這時,李玄霸低頭走進來跪下道:「兒臣無能,未能抓住刺客,請父皇嚴懲!」
李淵頓時怒道:「幾千人還抓不住一個刺客,朕都是白養你們了!」
「父皇,兒臣立刻封山搜查,幾乎一寸土地都沒有放過,可是刺客真的像平空消失一樣,怎麼也找不到,父皇,兒臣真的盡力了。」
李淵更加惱怒道:「最後的結果就是,朕差點被殺,然後所有人都沒事,是這個意思嗎?」
李玄霸低下頭,小聲嚅囁道:「兒臣已經嚴懲護衛父皇的十六名侍衛,每人杖打一百軍棍,然後趕出皇宮,還有雍縣縣令和扶風郡太守,兒臣都將他們拿下,只等父皇下旨嚴懲!」
李淵發了一通脾氣,終於慢慢冷靜下來,對李玄霸道:「這件事和縣令、太守無關,立刻把他們放了,讓他們嚴查刺客,另外,那支箭在哪裏?拿來給朕看看。」
李玄霸快步去了,不多時,他帶着一名侍衛進來,侍衛手中端着盤子,盤子裏正是哪支毒箭。
李淵端詳片刻,又令道:「牽一支犬進來試箭。」
片刻,侍衛牽了一隻黃犬進來,不等犬反應過來,李玄霸一箭便刺中黃犬,黃犬立刻委頓倒地,渾身抽搐,一轉眼便口吐白沫而死,身體也隱隱罩了一層黑色。
李淵再次暴怒,狠狠一拳砸在御案上,咬牙切齒道:「不抓出刺殺朕的兇手,朕就絕不罷休!」
就在這時,一名千牛直長跑進來稟報道:「陛下,我們抓到一名樵夫,他那裏有線索。」
李玄霸喝問道:「樵夫是否就是刺客?」
「回稟殿下,樵夫是本地人,沒有練過武,手上也沒有射箭的痕跡,應該不是刺客。」
「他有什麼線索?」李淵擺擺手問道。
「陛下,樵夫說他今天上午看見一名騎馬黑衣男子從驛站里出來,進山後便不見了,這名男子帶有弓箭。」
李淵頓時想起他看見的那個黑影,點點頭,「這個穿黑衣的男子確實非常可疑,既然他在驛站出現,那麼驛站那裏一定有線索,去給朕查清楚!」
李玄霸答應,轉身下去,李淵叫住他道:「讓裴相國和你一起去!」
李淵知道這個兒子頭腦比較愚鈍,很可能會疏忽關鍵的線索,讓裴寂一起去更加穩妥。
李玄霸匆匆去了,這時,尹德妃勸道:「陛下睡一會兒吧!休息一下,心裏就安穩了。」
李淵嘆口氣道:「朕一閉眼就想到那支毒箭,睡不着啊!」
入夜,裴寂返回九成宮,向李淵報告了白天的調查情況。
「陛下,這件事有點詭異。」
李淵負手站在窗前,頭也不回地冷冷道:「把你查到的都告訴朕,不要掩飾什麼,原原本本說來。」
「啟稟陛下,這個黑衣人今天上午在驛站取了一封信和一個釘死的木盒子,驛丞只知道是昨天下午一名男子交給他,交信口令是升天,驛丞沒有拆這封信,直接把它和木盒子交給了黑衣人。」
「為什麼不拆開信或者盒子看看?」
「驛丞得了這個男子十兩黃金,他便沒有拆。」
裴寂將一錠黃金放在御案上,「陛下,這錠黃金也是一個線索。」
李淵回頭瞥了案上黃金,他一眼便認出,那是少府寺鑄造的官金,很標準的馬蹄形。
李淵又冷冷道:「不要問一句答一句了,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陛下,這個交信的男子是長安口音,據驛丞說,雖然穿着普通人衣服,但他衣服傳得很厚,不像初夏的樣子,似乎裏面還穿着一套衣服,而且還露出一角衣領,似乎是侍衛服的花紋,而且他左手習慣性放在腰間,那裏正是掛侍衛腰牌之處,微臣首先懷疑這個交信男子是名宮廷侍衛,那封信的內容,應該是一幅山道地圖,以及聖上前來九成宮的大致時間,盒子應該是一身侍衛服,微臣又追查昨天請假外出的侍衛,一共有十二人,微臣準備讓驛丞辨認這十二人。」
「為什麼裴相國認定這個交信人是宮廷侍衛?」
「陛下,驛丞告訴我,這個黑衣人是漢中人,口音和他家鄉話一模一樣,正因為是家鄉人,驛丞才多問了幾句,他發現這個黑衣人對這邊地形一無所知,居然向他打聽離橋在哪裏?要知道驛站就叫離橋驛,這一帶的人都知道,微臣由此推斷這個黑衣人是第一次來這裏,可他竟然就能從數千人封山搜查中逃脫,沒有內應是不可想像的,那封信一定是詳細地圖,木盒子是侍衛服,陛下遇刺後,趙王殿下立刻封鎖了周圍,微臣覺得要想脫身只有一個辦法。」
「刺客換上了侍衛服!」
「正是!只有穿上侍衛服,他才能混在侍衛中逃脫,所以微臣認定這個內應是宮廷侍衛,就是交信人。」
「說說這錠黃金!」
「這錠黃金是官金,底部一般有少府寺的編號,但編號已經被鑿掉了,否則從編號上就能查到線索,不過微臣記得這種馬蹄金鑄造的量不多,還是可以去少府寺調查,相信會有線索。」
李淵沉思片刻道:「相國不覺得這裏面還有漏洞嗎?」
裴寂一驚,「微臣沒有注意!」
李淵冷笑一聲,「漏洞就在驛站那裏,把驛丞帶來,朕要親自審問。」
驛丞已經被帶到了九成宮,不多時,侍衛將他帶了進來,驛丞是個四十餘歲的矮胖子,長得像冬瓜一般,他進殿便趴跪在地上磕頭痛哭流涕道:「小人有罪,懇求陛下饒小人一命。」
「你不用害怕,朕問你幾句話,只要老老實實回答,朕就不會殺你。」
「小人一定老老實實回答。」
「朕問你,你真的沒看盒子裏裝的是什麼東西嗎?」
「小人確實沒有看,不過小人掂了掂重量,又搖了搖頭,如果感覺裏面是硬物的話,小人一定會偷偷看一眼,但裏面沒有硬物。」
「你感覺裏面是什麼?」
「小人當時的直覺,裏面應該是一套衣服,但現在又不敢肯定了。」
李淵點點頭又問道:「剛才聽裴相國說,那個黑衣人是漢中人,是你鄉人?」
「是!黑衣人的口音和我家鄉話一模一樣,卑職還用家鄉話問了他幾句,問他是不是南鄭人?」
「他怎麼回答?」
「他沒有回答,只是又問卑職離橋怎麼走?」
「小人告訴他,離橋就在他腳下。」
李淵立刻追問道:「朕記得驛站有牌子,對吧!」
「有大牌子豎在門口,上面寫着『離橋驛』三個大字,小人指給他看,他沒說什麼,轉身便走了。」
李淵讓侍衛帶驛丞下去,這才對裴寂道:「裴相國明白了嗎?」
裴寂連連點頭,「陛下心細如髮,確實有漏洞,哪有刺客的口音被人聽出,不殺人滅口的?哪有刺客粗心大意,沒有看見門口大牌子?這是明知故問,這個侍衛不是漢中人,學的漢中口音,這個侍衛也不是第一次來這裏,是故意給驛丞造成第一次來這裏的錯覺。」
李淵冷笑一聲,「如果朕說,這個刺客此時就在侍衛之中,裴相國覺得可信嗎?」
裴寂倒吸一口冷氣,他覺得李淵說對了,就算假扮侍衛也會露出馬腳,只有真侍衛才不會被人發現。
「陛下,或許交信人反而不是侍衛,他根本沒有必要內穿侍衛服,拿在手中,或者藏在某處都可以,他這樣做就給我們造成了錯覺,完全將我們誤導了。」
李淵點點頭,立刻喝令道:「傳令趙王立刻收兵,清點侍衛,看看少了誰?」
不多時,李玄霸奔回來稟報道:「父皇,兒臣清點侍衛,發現殿下侍衛黃魯不知所蹤,他負責守九成宮東門,和他一起的人說,他下午身體不適就請假了。」
「這個黃魯是什麼背景?」
李玄霸稍微猶豫一下,還是據實稟報道:「啟稟父皇,他原來是東宮侍衛。」
李淵的臉色刷地變得極為難看,良久,他冷冷哼了一聲道:「難怪要跑去隴西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