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小魚兒的聰明之處了,他不會過於急促地反駁對方的意見,反而將自己與他,一棍子全打翻,這讓對方想生氣都氣不起來。
「你……你怎麼會這麼說?」蘇玄驚訝道。
「這很難理解麼?」小魚兒也眨眨眼,疑惑道,他沉吟了幾秒,小心思迅速地繞了幾繞,開始不負責任地信口開河起來:「那這樣吧,我來舉一個例子,宋朝之時,有一名女子,被誘哄着失了身,生下了一名男嬰,但這男嬰卻在他百日生日的時候,被這孩子父親的仇家擄了過去,自此不知所蹤,而這位母親便獨自一人開始尋找自己的孩子,整整找了他二十四年……你說這名女子是不是非常的可憐,是不是非常的令人同情?」
蘇玄的目光中溢出了憐憫的光,他點了點頭,嘆道:「當然,她是一名非常偉大的母親reads;。」
小魚兒眯起了眼,唇角不動聲色地向上彎了彎,他懶洋洋地又往下砸了個大雷:「那……如果我說,這名女子因為實在是思念自己的兒子過甚,開始抱走其他人家的孩子,二十四年來,每天夜裏她都會去尋找一名嬰孩,若是孩子的父母阻擋,她便殺死父母,若是有路人阻止,她便殺死路人,但她帶走了嬰孩之後卻又不會教養他們,在第二日的黃昏時,她便會掐死懷中白日裏百般疼愛的嬰兒,繼續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小魚兒眼神一厲,語音低沉:「二十四年來,日日如此,夜夜如此,只要細細數下這死去嬰孩的數目,去計算下因此破碎的家庭夫妻,便會得出一個令人觸目驚心的數字!你說,這女子可不可恨?可不可恨!」
蘇玄瞪大了眼,他竟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右手緊了緊手中的銀劍劍柄。
小魚兒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他在心底里哈哈大笑起來,但在面上卻越發肅穆:「你說這名女子,她該不該死?該不該死!該不該死!!」
他一連問了三遍,聲音一次比一次大,但好似仍不滿足一般,小魚兒緊接着又譏誚道:「難道說,你還準備親自動手,去擄來無辜的嬰孩,去交給她來,讓她『咬』一口?」
伴隨着這分外質疑的聲音,蘇玄也隨之再次後退了幾步,他閉上了眼睛,臉色有些蒼白,薄薄的唇瓣細微地顫動着,良久,才吐出好似碾磨了許久的四個字:「不,她該死。」
乾的真是漂亮!小魚兒!果然不愧是未來的天下第一聰明人,隨便編的一個故事,就讓面前這倔強的小子主動認錯!江小魚在心裏抱着肚子打滾,笑得極為得意。
誒?你問那個故事?嘁,不過是我小魚兒隨口亂編出的胡言亂語罷了,就連說的什麼宋朝,也不過是希望讓這個故事聽起來有那麼些的依據,讓它不至於假的一眼便可以看的出來罷了。我小魚兒又不是什麼好讀書的書呆子,那種從前前朝傳下來的故事本誰稀罕去看?更別說,自己生活的惡人谷,又哪裏會有書籍流傳?至於口述?你居然會寄希望惡人們會給你講故事?別讓人笑話了好嗎?
雖然說,這是我小魚兒這些年來講過的最精彩的謊言,但是說實話……誰信誰是傻子!
他暗搓搓地瞥了一眼面前這真的相信了的頗為頹喪的傻子,輕輕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試了幾次,才將總是忍不住翹起來的嘴角拉平,他志得意滿得緊接着自己的論調,又強調了一遍:「所以我說,告訴我們那些話的人,都是在騙我們。」
蘇玄沉默着沒有說話,他略微垂下頭,似乎仍然沒有從之前的打擊中緩過神來,小魚兒也不管他,他只顧着滔滔不絕地說道:「如果只聽到那名女子前十幾年的人生,無疑她正是被渣男欺騙,正是你所認為的悲慘的弱女子,你是該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去,去幫助她、去保護她,這豈不是完全符合了你方才所言的論調?但是……如果又從二十四年後來看她……」
他冷笑一聲,聲音頗大:「她豈不是這世間排在最頭號的惡人!這世上,哪裏會有人比她更該死?!」
小魚兒嘴巴上放開了門拴,開始滿嘴跑火車,這個世界上什麼人都不缺,也許還會有比他編得這名女子更該殺的人物,但此時此刻,小魚兒正氣凜然,義正言辭,糊弄下面前這小子倒是綽綽有餘的,嗯,我小魚兒果然天生聰慧,不愧是將來的要去江湖上隨便浪的人!
「所以說,她們告訴你和我的說法,既是對的,也是不對的。」小魚兒下一刻又笑意盈盈起來:「她們認為的,只是她們所看到的的,那你呢?你現在又看到了多少的人與事?你又有何資格去憐憫這世上的所有人?如果你所同情的只是一個矯揉造作的偽裝者,你又置那些真正可憐的人於何地?」
好繞口!小魚兒在心裏吐了吐舌,他眼珠子一轉,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所以,她們告訴我們的,不能說是錯誤的,只能歸結於都是些片面的觀點而已……還不如這麼說,我們都是被她們那真實的情感所欺騙了,因為那是她們所經歷過、或者親眼所見過的遭遇,也正是因此才顯得格外令人震動reads;。」
小魚兒又不着痕跡地為對方那將這小子教育成如今這副模樣不知名姓的女子說好話,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夠拒絕的了這輕輕巧巧的吹捧呢?可是一旦他接受了這種話,豈不是間接承認了那觀點過於狹隘的說法?
我果然是又帥又機智的小魚兒!
江小魚樂道。
蘇玄面色冷凝地看了過來,一副被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模樣,他非常認真嚴肅地點了點頭:「你的話,有道理。我會去勸勸宮主姑姑的……」
「誒,別!」小魚兒大驚失色。
「為什麼不要?」蘇玄疑惑道。
「……因為大人們不僅僅眼珠子是偏的,就連耳朵也是偏的。」小魚兒一臉沉重道:「他們從來都聽不到也看不到和她心裏不同的意見的,否則的話你以為這麼明明白白的道理她們會想不通嗎?因為她們的心,也是偏的!」
讓你把這與你那移花宮格格不入的道理講出去,你自己受到責問打罵都無所謂,要是你這傻白甜一下子就把我給抖了出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雖然從始至終,小魚兒都沒有說出關鍵性的名字又或者地名,但他從來就不願小看其他人的智商。他才不會為了眼前這第一次見面的小子擔上一丁點的風險呢,能夠矯正他那離譜的思想就已經是小魚兒大爺百年難得一見的善心了,我小魚兒可是要做未來大、大、大惡魔的人,做好事這種黑歷史,還是讓它就此消散在風裏吧!
「非但如此,」小魚兒滿臉鄭重道:「你不僅要將我今天的這番話死死地埋在心底,還要如同往日那般贊同她們話。」
「這是為何?」蘇玄詫異道。
「因為那是她們希望你認為的。」小魚兒大聲道:「你以為她們真的不懂我說的這些道理麼?」
誰知道她們懂不懂,小魚兒暗地裏翻了個白眼。
「但她們希望你不懂,那你就要不懂。」小魚兒說道:「否則的話,她們就要生氣,她們把你撫養長大可不是為了讓你惹她們生氣的,難道你不希望因為自己讓她們開心麼?那麼,你就要贊同她們的話!」
哼哼,懷疑這種東西,只要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和接下來的無數次,你這次打破了「她們說什麼都是對的」定律,在下一次她們再教導你些道理時,你就會下意識地開始質疑、開始思考、開始尋找漏洞、開始反駁,這豈非是再自然而然不過的事情?
這世上也就只有我小魚兒,還沒有踏出惡人谷一步,便可以在大名鼎鼎的移花宮裏策反她們未來的徒弟!
這回他很不要臉地承認了移花宮在武林中的赫赫威名,雖然他其實並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惡人谷里的惡人連避開這個名字都來不及,又怎麼會給他講?但這所謂的移花宮越是有名氣,那豈不是說,他小魚兒今日做的事,就越是不可思議,越是驚天動地?
這讓他都忍不住翹起了自己那洋洋得意的小尾巴。
蘇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輕笑道:「好。」
這一眼瞧得小魚兒有些莫名的心慌,但還沒等他再說些什麼,就感覺到了眼前一陣刺目的金光,他整個人如同被甩到了岸上的鹹魚,忍不住皺起了眉眼,伸出手揉揉眼球,想要翻個身。
他醒了。
只留下蘇玄獨自一人立於花叢中,他面上終於帶上了高深莫測的表情:「既然你是這樣告誡我的,那麼……希望你在來日見面之時,要好好地接受這後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