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你別是不敢去吧?」文官皮笑肉不笑的說。
「取玉胎豈能兒戲?倘若本君出了問題陛下怪罪下來,你可擔待的起?」
文官哼了一聲,招手叫來一個侍衛,與他耳語兩句,揮手讓他下去了。
不多時侍衛來回了話,也是背着玉童子跟文官耳語的,文官聽完後惺惺的看了玉童子一眼,帶着玉童子上了坑口對面的一個台子上。這個台子是祭祀祈福時用的祭台,此時四周也都是侍衛把守着。
玉童子猜想帶他來這裏估計是要他做法事,做法事他並不怕,他之前在朱家學過,但問題是做完法事後,他能不能找到好藉口不下去?
「陛下說真君法力高強,一定有白天取玉胎的法子,真君,請吧。」
「法子自然有,但本君從來不踩在地上,如果陛下要我做法,那麼請先準備這麼大的白生絹。」玉童子指了指那個台子,「不然本君就無法可施了。」
「你怎麼這麼多事?」文官一臉的不耐煩。
現在突然要這麼大一塊布談何容易,更何況還指名道姓的要生絹,玉來真君這麼說分明就是矯情,就是拖延時間。
能不能活過今天還不一定的,待會他便要砍下這妖物的雙足,看他還要不要什麼絹!
文官又叫來侍衛,又傳了話,而後再反過來的消息說是已經去玉來觀取了,稍後就來,陛下請玉來真君先上二樓坐坐。
玉童子大鬆口氣,只要能見了皇帝,一切都好說了。
於是雷作抱着玉童子上了二樓,樓上坐滿了人,大部分是玉童子沒見過的,另外八皇子和雯宣縣主、小朱公子都在。
玉童子第一離這麼遠向皇帝行禮,皇帝依舊熱切的叫他起來,但是他起來之後第一眼卻看到皇帝身邊坐了個人。
一個一身紫紅衣裳,長相艷麗,唇紅齒白的少年。
玉童子心裏暗叫不好,看來這群人向皇帝身邊塞人的想法一直沒停過,先前那個唱戲的戲子被他輕而易舉的給擋回去了,他們這次便趁着他不在皇帝身邊的時候動手了。
「陛下為何一直沒回來?」玉童子不顧這是大庭廣眾,直接將閨閣之語說了出來,「玉童一直擔心陛下是否出了什麼事。」
「朕……嗯。」皇帝也是欲言又止的樣子,「真君將玉胎取出來,而後隨朕回宮就好。」
「陛下可知那是孕育我的東西,若是取出之後被人用邪術害我,沒了玉童的保護,陛下也會受拖累的。」
「真君好大口氣!」一位大臣站了出來,「陛下千秋萬歲,輪得到你來保護?我看最會用邪術害人的就是你。」
「張大人說的沒錯。」又一位大人站了起來,向皇帝一拱手,接着走到玉童子面前,「你說你來自玉脈,我們誰知道是不是真的?你現在能從玉礦里把你的胎衣給取出來,我們就信你是玉脈化人,不然就是罪犯欺君!」
「對,必定要由你自己親手取出,不然你又要栽贓我們把你的玉胎給藏起來了。你自己拿不出來,看你還怪得了誰?」
「對!」
「李大人此言極是。」
「陛下聖明。」
「……」
二樓的大人們全都附和起來,因為玉童子平時在朝中沒與任何人交好,所以也不會有人替他說話。再瞧雯宣縣主,一臉的得意之色,仿佛篤定了這次他會栽在裏面。
可是雷作已經說了,朱大人備好了玉胎,恐怕又要讓她失望了。
玉童子在眾人的指責議論中也沒有絲毫慌亂,他緩緩站起來,向皇帝拱了拱手,「陛下曾說,不會辜負玉童。」
眾人聽到這個,又是一片請命和罵聲。
樓上登時亂成一團。
玉童子等他們聲音稍微小點後才繼續說道,「如果玉童取出玉胎證明來歷清白,那麼今日玉童受的委屈又該怎麼辦?」
「這……」皇帝成了啞巴。
「玉童以為,陛下一言九鼎,不會騙人。」
「你說怎麼辦?」
「不如叫起這個主意的人回母親腹中將自己胎衣取出來。」玉童子的聲音漸漸冷下來,「這樣才算公平。」
但是胎衣怎麼可能取的出來?他這樣說,不過是叫他們知道自己多荒唐罷了。
「真君也要先拿得出來再說別的罷!」
玉童子不理會這些冷嘲熱諷的,他只定定的看着皇帝。
皇帝身邊的那個少年看看玉童子,看看皇帝,時不時的後面還有個太監跟他耳語兩句。
「請願的百姓也是你的信徒,想為你塑個像。真君,你就先把玉胎拿出來吧。」皇帝說。
「好。」他已經把話說到了,叫皇帝看清楚這些人是在強迫他,再往下推辭就顯得他心虛了。更何況看情勢這些人今天是必定要他下玉脈中去,他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既然這樣那就去吧,是禍躲不過。
「真君取出玉胎,朕必定有賞!」
「玉童不需要什麼賞賜。」玉童子又拜了拜,「絹布可曾取來?取來我便馬上就去。」
不知道誰又在皇帝耳邊說了什麼,皇帝臉色登時就不大好了,看玉童子的目光有些複雜,但玉童子仍舊是一副坦蕩的樣子,加上皇帝之前因為種種原因誤會了玉童子多次,這次皇帝沒有貿然的說什麼,而是與那個來報的人說了幾句話,揮手讓人又下去了。
玉童子覺得這個人應該是影衛中的一員,他是直覺,因為這個人走路很輕,行動非常敏捷,就算是正常的侍衛裝扮也與一般的侍衛一看就不一樣。
那個文官竟然請影衛去玉來觀取絹布?這是什麼狀況?他有些不明了了。
奇怪的侍衛走了之後沈洵又在二樓待了一會,看的出因為他的存在眾人都不大高興,連皇帝都難得規規矩矩的坐在位子上不說不笑。沈洵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經這麼惹人厭煩了,恐怕在他們心裏自己跟姚美人沒什麼不同吧,甚至更加的低賤也說不定?畢竟不管怎麼說姚美人還是有個品級的妃子,他連這個名分都沒有。
但沈洵卻不覺得自己需要自怨自艾自我憐惜,這本就是他選的路,他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然後便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左右,誰都知道就算行宮離得遠,取個絹布也不可能需要這麼久,這其中一定另有故事。
沈洵穩定了下心神,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眼下他要先過去玉胎這關再說。而且玉來觀有鳴音在,她知道輕重,應當不會出什麼問題。
又過了許久,白絹終於由幾個太監抱來了,沈洵不知道這白絹來的來歷,所以也沒有問那麼多,宮人把白絹鋪在祭台上,他就由雷作抱着下了二樓,上了祭台。
此時太陽已經偏西,天氣轉涼,風也大了不少,玉童子一身白衣站在祭台上,遠遠看去飄飄欲仙。他的腳挨上白絹,急速的轉起了圈,衣袂紛飛,煞是好看。
因為準備的匆忙,沒有預備下樂工奏樂,雷作就拿出金鈴在旁隨他邊舞邊搖,清脆的鈴聲合着他們的舞步,連二樓那些人都不得不承認皇帝喜歡玉童子喜歡的有道理。
玉童子轉了許多圈,然後停下,就勢臥坐在祭台上,掏出一沓符咒向上拋去,隨即又拿出桃木劍在其中穿刺,有的符被劍穿過就着起火來,有的沒燃,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二樓的皇帝幾乎看呆了,也不坐在位子上了,直接趴在了欄杆上往下瞧,那個明眸鋯齒的少年也站在他身邊,兩人時不時的指着下面,說說話。
玉童子最後扔出一道雷符,在空中炸成一朵白煙,聲音很響,連二樓的人都能聽見。
扔出這道雷符後,正好落山,玉童子停下來,大口的喘着氣。
抱着胳膊等在一邊的那個文官冷眼睥睨着他,見他終於不動了,站直身子,問他,「真君終於折騰完了?」
玉童子笑笑,伸手讓雷作抱起他,「是啊,大人等不及了?」
文官冷笑一聲,暴戾之氣頓生。
玉童子覺得這個人性格如此怪僻,怎麼當了個文官?他應該去當酷吏才對。
「隨我走吧,玉來真君。」
雷作抱着玉童子的手緊了緊,玉童子也覺出他這話的雙關之意。
不過是嚇唬他罷了。
玉童子向樓上的皇帝遙遙拱手,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隨着文官下了玉脈。
礦洞是比墓穴更邪性更複雜的地方,採礦時死在裏面的奴隸大多連往外拉都不拉,直接找個不用的洞扔了就是,所以裏面的陰氣極重,再加上這又是玉礦,一進洞就覺得冷氣颼颼的來。
玉脈的入口已經被拓寬了,而且修了石階,所以從上往下直立這段已經很好走了,石階消失的地方就是平着向里走的路了。
最初的路也修整過了,隔不遠還站着侍衛,火把也足,再往前走火把漸漸的少了,也不是平整的石壁,而是斧子鑿過的拱形通道,時不時的還經過幾個黑黝黝的洞口,不知道裏面是什麼。再往前走,地面也已經高低不一了,還有積水的小潭,侍衛一個也沒了,照亮的只有文官手裏那個火把了。
過了一個很窄的門洞一樣的地方,洞頂開始出現鐘乳石,有水滴偶爾滴在他們頭上。
文官扶着牆走着,在一個石壁上一個凹進去的地方停了下來,摸索着什麼東西,然後拽了一下。
玉童子本來走在文官前面帶路,聽到後面的異響,捏了一下雷作,雷作停了下來。
「真君,怎麼不走了?你的娘胎不就在前面麼?」文官扭過頭,不知是不是火光的緣故,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猙獰。
「閣下是八皇子的人?」玉童子問。
「想要你命的可不止八皇子。」文官緩緩將火把□□了凹陷處。
雷作剛想開口問他要幹什麼,但沒等開口就知道了。
他們聽見一聲巨響,震的礦洞上的鐘乳石撲簌簌的往下掉,雷作及時靠在了石壁上才勉強沒把玉童子摔下去,但玉童子還是被頭上的石頭砸的不輕。
是炸藥,這個人剛剛拽的是引線!
文官也沒好到哪裏去,這聲炸震的他也沒站穩,直接坐在了地上,不過他有武功傍身,很快站了起來。
第一聲炸後安靜了幾秒,很快又引起了一連串的炸,火把早就被砸滅了,黑暗裏誰也看不清誰,只能聽到彼此的喘氣聲。
「閣下要取我性命,也要讓我死的明白。」
「皇上偏信道士,動搖國本,幾位親王上書要誅殺你,但皇上不准。你不死,天下不會太平。今天你爺爺我曾石替天行道,與你同歸於盡!」曾石站起來,「幾位手握兵權的親王已經蠢蠢欲動了,皇上下不了狠心,我們就替皇上做個決斷。我已經將洞口炸了,現在碎石已經堵住了洞口,玉來真君,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跑不出去了。」
「區區碎石而已,陛下會派人搬開石頭來救我的。」沈洵不動聲色的從衣服里掏出符咒塞到雷作手裏。
「等他們搬開石頭,老子也早把你殺了!」曾石在黑暗中緩緩的向玉童子發聲的地方靠近,「玉來真君,饒你再詭計多端,也想不到會有人連命都不要了來陪你玩吧,哈哈哈哈哈哈!」
玉童子不說話了,連呼吸聲都輕了很多。
「玉來真君,你在哪兒啊?別怕,很快就結束了,哈哈哈……」
玉童子暗暗的握了握雷作的手,然後輕推他一下,自己拔腿就跑。
曾石聽到玉童子動的聲音,很快判明方向,馬上往他去的方向追。
呼!
曾石眼前火光一閃,接着一個帶風的拳頭就杵到了自己臉前!!
是抱着玉童子那個!看起來也是弱不禁風且沒什麼存在感的什麼大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