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遠縣是玉童子出生的地方,這個縣城雖然不大,卻因為生產玉才而富裕,這裏的人民大多以採集加工石料玉料為生,因為出了個玉童子而全國聞名,當地有玉童子的廟,不少人不遠千里的到這裏來求香,玉童子的香火竟然還很旺盛。網
這番聽聞聖上北巡,因為玉仙人的關係特意到清遠縣來,當地的人民更是高興,不少人家裏有玉雕的玉童子的塑像,放在佛籠里跟其他神位一起拜祭。
所以到清遠縣邊界時就能看到路邊豎着的石碑,皇帝特意掀開了車簾讓玉童子瞧。
玉童子混混沌沌的,不知道皇帝叫他看什麼,皇帝抱他去車簾邊他就去,讓他看他就看,不掙扎也不說話,甚至每一偶表情。
「玉童,你回家了,看,那碑上記得是給你修廟的人的名字。」皇帝把玉童子放在兩腿之間,攬着他的肩膀的,指着車外。
玉童子沒力氣自己坐起來,只能倚着皇帝的身子,任皇帝擺弄。
「朕改明在皇城也給你修建一座,叫他們都來拜祭你!」皇帝的心情絲毫沒受皇后進言的影響,因為皇后的奏摺上對他寵幸玉童沒多說什麼,只提醒他要正視聽,要多注意身體,讓他不高興的話一句都沒說。
那是自然的,翊賢還軟禁着,皇后要是跳出來明着奏玉童一本,那他才好找藉口發火。
皇后這邊沒有過多置喙,李炳敖更覺得肆無忌憚了,就差明目張胆的把玉童子帶在身邊,連遮遮掩掩的功夫都越發懶得做了。
等到了清遠縣,一定要叫玉童高興些,這些天玉童快要被他榨乾了,他打算讓玉童在清遠縣歇息幾天,修煉修煉,好趁着玉脈在此而回復一下功力。
於是進了清遠縣後,聖駕進了行宮,安頓下來後玉童子連夜被人送回了玉來觀他徒弟手裏。
在鳴音他們看來,他們日夜期盼的少爺已經不成人樣了。
玉童子原本就瘦小,現在更是瘦的沒有一絲多餘的肉,臉頰兩邊都凹下去,更顯的眼睛大了。
而且不管問什麼,少爺都像沒聽見似的,沒有一點反映,清粥抵到他嘴邊他就張口吃,不問味道也不知道饑飽,餵多少吃多少,把鳴音急的不知道怎麼辦。
因為這些日子少爺一直沒在家,朱家那邊傳來的消息都壓在她手裏,包括這些日子外面發生的事,她還想說給少爺聽,讓少爺想想對策。但少爺現在的狀態就像是入了定,對外界一點反映都沒有,這該叫她怎麼說啊!
雷作也只能是勸她不要慌,自個也沒辦法。兩人一合計,實在不行還是冒險把錢先生請來吧。
於是雷作趕緊換了衣裳趁夜跑了小朱公子那裏一趟,好在錢先生當下沒事,二話不說披上衣服就隨他來了。
這次兩人都小心了不少,太監服是不敢穿了,錢先生裝道童也不會像,好在他們都住在外圍的殿裏,夜裏不下鑰,兩人只能十二倍的小心,以防被人瞧着。
左拐右拐的,回到玉來觀住的殿裏已經是後半夜了,錢先生不敢耽誤,馬上給玉童子診了脈,看了口眼鼻,看了手相,發現除了極度的虛弱沒有別的什麼毛病,他這個樣子,就只能是心病了。
這時候鳴音他們已經值了大半夜了,兩人具有些困,錢大夫索性讓他們都先下去休息,他在這裏守着就行。
於是雷作就先出去了,鳴音也在蹋前的腳踏上一歪,睡着了。
錢先生因為是醫者,他一直沒停的思索該怎麼給沈家少爺診治,沈家少爺雖然一直閉着目,可又好像沒睡着,呼吸一直是不甚均勻的。
「錢先生,我沒事。」玉童子緩緩睜開了眼,輕輕的說了一句,像是怕把鳴音吵醒。
「那沈公子你?」
「不知道該怎麼與他們說,所以不如不說。」玉童子眨了眨眼睛,「這次小朱公子也知道了罷?」
錢大夫不知道他這個「知道」說的是什麼事。
「二少爺知道了什麼?」
「算了。」玉童子又重新閉上了眼睛,「敢問錢先生,我還能撐多久?」
「把身體的虧空補上,沈公子沒有性命之虞。」
「我自己知道我的狀況,錢先生不用安慰我了。」沈洵的聲音總是帶着難以言語的哀傷,「錢先生幫我想個法子,多拖些時日吧。」
錢大夫不知道為何沈少爺會這麼絕望,他的身子除了衰弱確實沒有「不行」了的跡象,至少近一兩個月沒事,但若是一直衰弱下去,就是好人也要餓死的,所以他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將虧空補起來,不然神仙也沒法子救個一心求死的人。
沈公子這樣的人,錢陽平從前也見過,他們是自己先沒了活着的念頭了,而後當然是怎麼走的快怎麼來。但沈少爺不像是會這麼輕易就放棄了的人啊?
不管怎麼說,對付這樣的人,首先第一個就是讓他們相信有能救命的靈丹妙藥。
錢大夫想了想,拿出筏子寫了個方子,又掏出自己那半棵人參,跟沈少爺說,把人參泡了酒,配着藥吃再活一兩年沒有問題。
玉童子果然嘆了口氣,牽着嘴角笑笑,跟錢大夫道了謝後又不言語了。
錢陽平雖然很想出言安慰,可與沈公子並不熟悉,所以也就什麼都沒說,只等着鳴音醒了好跟她交代清楚便好。
等到又過了段時間,外面晨光熹微時,錢大夫叫醒了鳴音,跟她耳語了兩句,鳴音聽的直捂嘴,兩人如此這般之後,錢大夫又趁着值班的太監還沒起來,偷偷從後門出去了。
鳴音趕忙吩咐人去熬藥,那顆人參也泡了酒,給他們指派完了活,就自己趴在她少爺榻邊,看着她少爺的睡顏,跟她少爺自言自語。
「錢先生說你不想與我說話,那就讓鳴音說給少爺你聽吧。少爺被夠皇帝擄走這些日子,觀里上下都是提心弔膽的,朱家也是經常差人來問你的行蹤,外面的人都說少爺你得了皇帝專寵,其實只有我們知道這其中的折磨。可是少爺你做這些都不是出於真心的,我們沒一個人會因此小瞧了你。鳴音沒讀過書,可也聽過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句話,少爺你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你就是大丈夫!」
沈洵躺在那裏,沒有絲毫動靜。
「小朱公子也派人來了,但是被我給擋了回去,這幾天外面發生了好多事,少爺你都不知道。太子被軟禁了,然後朱大人來信說,他們查到了太子暗中集結兵馬的訊息,他叫您動作快些。這次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原來也跟朱大人他們一樣,以為這是少爺您自己策劃的主意,可是我聽雷作說,您跟擄您的人全然不認識……唉,這個皇宮,怎麼這麼亂啊?對了,朱大人還說,如果少爺方便的話,他想與少爺見一面,有些話只能當面說。」
「好。」
鳴音猛的站起來,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她她她,她剛剛是不是聽到少爺回話了?
不知道夠皇帝發的什麼風,把他們少爺擄走時一句話沒說,送回來後也沒說什麼時候再帶走,所以他們只能儘快安排與朱大人見面。
這真夠難的,朝里的大臣都認識朱大人,況且他現在應該在皇城的朝里輔佐十皇子,驀然出現在清遠縣,要是被發現了,什麼都不用說,直接就是欺君之罪。
誒?說起來,朱大人怎麼會出現在北巡的路線上?
這個藉口雖然很難找,但好在玉童子是個道士,玉童子封了玉來觀的大殿,不准任何人進,說是要清修,對此皇帝深以為然,所以除了每日派去送膳的太監,沒人能進玉來觀所住的大殿。
誰又敢相信朱正朱中堂會扮成太監,混在送膳的人里拎着食盒光明正大的去了玉來觀呢?
玉童子還在床上躺着,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也沒有抬頭。
「賢侄,受苦了。」朱正一進了殿就把食盒交給那些太監,自己去了沈洵床邊。
沈洵睜開眼,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朱大人後,終於來了精神,他喚鳴音把他扶起來,朱正制止了鳴音,自己上手將他扶起,還在他背後墊了墊子。
身為長者,又是父親同僚的朱大人親自服他起來,令沈洵大為感動,精神也振奮了一些。
「賢侄,你這是怎麼了?」
「不礙事。」沈洵搖搖頭,「已經讓錢先生開了藥。是因為什麼事,非得您親自來一趟不可?」
「賢侄這招引蛇出洞用的太妙,我都已聽說了,前後都留了證人,不管他怎麼解釋都解釋不清楚了。」
沈洵苦笑。
「不知道皇上對他的意思是怎樣?」
「最近並未聽皇帝說有廢太子的話。」
「賢侄不要急,此次我前來,就是要交代你一件要緊的事。」
沈洵瞧着朱正。
「我已經上下打點好,只要你向皇上說一句宮中有大事即將發生,然後將事引到東宮即可。十一月十三日,你記清楚了。」
五天後?朱大人要做什麼?
「可一舉將太子扳倒?」
「穢亂宮闈這個主意很好,可你不能以身犯險,我們受你啟發,另準備了一個皇上的人送發給太子。」
這是要誣陷太子與后妃通姦了?
玉童子的心又往下落了落,略一沉吟,回道:「好。」
「如此你我必定大事可成!」朱正伸手去捋鬍子,沒撈到東西才想起來為了易容,他臉上貼着□□,鬍子都疊進去了。
「甚好。」玉童子緩緩閉上了眼,仿佛很累的樣子。
「賢侄可是累了?我來時聽聞你的侍女說了,賢侄大可不必將這些事放在心上,改日新皇登基,這些嚼過你舌根的,統統叫他們閉嘴。」
玉童子的心又往下落了。
殺人,令罵過他是男寵的人都「閉嘴」,不知道又會弄出多少孤兒寡母來。
「無妨,我並不在意,只是狗皇帝太會折磨人,身子有些拖累了。朱大人交代的事情我都記得了,十三日必定將皇帝引到東宮。」
「好好好,有賢侄這句保證,想必這次一定能乘勝追擊。」
沈洵剛才那點感動也全沒有了,他不再說話,朱正又給他透露了些別的消息,除了必要說的,沈洵都沒多說什麼,兩人把該說的說清楚了,朱正也不敢多留,匆匆的走了。
鳴音以為她少爺見了朱大人之後會好些,沒想到朱大人一走又變回了那個樣子。她正嘆氣間,聽見他少爺說。
「拿筆墨來。」
筆墨?
這……
「把信送去東宮,並稍一句口信,不論他來不來,今晚我都等他一夜。」
鳴音是識字的,她看了少爺親筆寫的字條,字條其實很短,上面只有一句話。
——今夜約君玉來殿一見,有要事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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