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td是活見鬼了!剛買的新自行車又丟了。明明停在這裏,還多加了把鎖,以為安全,還是被偷了,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得不佩服偷車賊技藝的高超。
算起來這是我第四次丟自行車,每次都騎不了幾天。好在我從來不買新車,一是太貴,二是早晚得丟,不如買個二手貨湊合着。再說,二手車在這附近很容易買到,不超過五十塊。經濟學老師講了,丟的車多了,供求關係就受影響,供過於求,價格就下降,所以,每丟一次車都是在對二手自行車的降價做貢獻呢。
就算我倒霉再做一次貢獻吧!
我把書包往後面一甩,去東門外的小胡同,那裏有好多人家二手自行車。
我推門進去的時候,王麻子正數錢呢。我說,「王老闆,又給你送錢來了。」
他抬起頭,斜叼着煙,朝我嘿嘿笑了笑,「隨便挑!」
我說,「王老闆,都是老客戶了,能不能便宜點?我這可是買的第五輛車了!」
他不吃這套,「兄弟,六十塊錢一輛,都是這價,現在我們的生意也不好做啊!看在回頭客的份兒上,我給你挑輛新點兒的。」
我說,「得了吧,新點兒的又該丟了。你給我找輛破點的,便宜我。」
他琢磨一下,說,「要說便宜的還真有,不過……」他停頓一下,拿眼睛瞟我,「你要是真願意要也行。」
我完全沒明白他是什麼意思,跟着他就去挑車。
穿過一條暗暗的過道,來到後屋,他嘩啦打開鎖着的大鐵門,拿打火機一照,全是舊的自行車。「這裏的你隨便挑,三十塊一輛。」我一琢磨,不錯,反正也是要丟的,不如就湊合湊合。
角落裏有一點光亮,似乎在召喚我,我一看,是一把車鑰匙上拴着個翡翠環,看樣子不值錢,但是很好看,剛好那輛車子也還不錯,「就要它了!」
王老闆看着我樂呵呵地付錢,想說什麼又停住了。
我推着車出他家的時候,他拍我後背一下,說了一句莫名其的話,他說,「小心點!」
我沒在意,就謝過他。
我騎着「新」車,覺得比從前買的那幾輛都要合適,車座很舒服,車鈴也一點毛病沒有。我心想這王老闆今天真是夠爽快。
胡同里燈光很暗。風嗖嗖地從脖領灌進去。
剛出胡同,一轉彎,嚇了我一跳。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奶奶在十字路口燒紙,嘴裏還含糊地念叨着什麼。我看了一眼月亮,亮得有點讓人打冷顫。哦,想起來了,今天鬼節呢。我從她身旁經過,帶過一陣風,紙灰飛了起來。老奶奶在我身後說,「小鬼拿點錢就走吧,別搶我家老頭子的。」
真是迷信,雖是不信,脊背還是一陣發涼。
回到宿舍樓,我把車子換個地方放,又多加一把鎖,心想,這回該不會再被偷了吧?
我取下那個白玉環的鑰匙鏈,在月光的照耀下,它一亮一亮的,很好看。我把它放進口袋裏,上樓了。
我是個老實人,不吸煙,不喝酒,沒有女朋友。事實上我是個窮小子,沒有錢買煙買酒,更別提交女朋友了。昨天買這輛車節省了我三十塊,真是合算。
白天的課照上,車子好好的也沒丟。那個白玉環的鑰匙鏈還真是好看,同學都問價格不菲吧?我嘿嘿笑他們,不菲?誰拿不菲的玉當鑰匙鏈?
晚上下了課,回到宿舍我簡直快散架子了。不想學習,打開qq和朋友無聊無聊。
突然遇到一個老同學,有一個月沒在線上看到他了。他說,「你小子忙什麼呢?把老哥忘了吧?」
我說,「哪能呢?怎麼着,你想我了?」
「想了,讓我看看你小子還是不是那副德行。哈哈。」
我打開視頻,調好亮度,給他看。
他打過來一串嘆號。
「怎麼了?」我問。
「你小子行啊,找女朋友也不告訴哥們一聲?眼光還不錯。」
我真是暈了,「什麼啊?我哪來的女朋友?你也知道,就我這熊樣,誰跟我啊?」
「別裝了,哥算是認識你了,還裝蒜呢,不好意思啊?哈哈。」
我真被他弄暈了,「你是不是發錯了?我根本就沒有女朋友啊!」
「行了,還不承認,人就在你身後站着呢,當我沒看到啊!哥我有點事,先走了,下次讓她把頭抬起來讓我看看。臭小子!偷着幸福去吧!」他下線,視頻中斷。
這是什麼啊?我回過頭,看了一圈。宿舍幾個哥們兒都沒回,就我一人。我沒想那麼多,以為他在開玩笑,就把qq關了,躺上睡覺。
深夜我突然醒來,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夢,只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好奇怪。一陣涼風吹進屋子,月光也射進來,照在那個鑰匙鏈上,一閃一閃很是好看。可是我分明感覺自己剛剛出了一身冷汗,怎麼回事?
真是活見鬼了!這是我的口頭禪,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罵。
我剛剛被輔導員叫到系辦公室去,說什麼我這幾天常常帶女生回宿舍樓!真是莫名其!我敢向蒼天發誓,我郭剛傑女朋友都沒有怎麼可能把女朋友帶回宿舍?又是誰造的謠?再說了,公寓科的管理條例明確寫着:帶女生回宿舍者,屢教不改者記處分。我就算有那心也沒那膽啊。
我連連跟輔導員保證,我絕對沒有帶任何女生回宿舍!我拿人格擔保!我同宿舍的人可以作證!我……
輔導員不理我,頭都不抬,低頭一邊看她那鬼報紙一邊跟我說,「公寓科在宿舍樓入口處安了視頻設備,這你也知道,他們是看了視頻後才跟我說的,證據確鑿,也不算冤枉你吧?」
我快瘋了,什麼視頻啊?我哪一次回宿舍不是一個人回去?要是真有女生跟着我還好了呢!正愁沒女朋友呢!
我說,「老師,我真沒撒謊,我真沒帶女生回宿舍,我是被冤枉的。」我又一想,要是哪個女生偷偷地跟着我混進男生宿舍樓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我跟輔導員這麼一說,她就同意我先回去,再做調查。我琢磨着沒準她讀書時就趁機跟着別的男生混進男生宿舍呢!
我一肚子委屈地從辦公室出來,怎麼想怎麼不對勁,我郭剛傑平時老老實實,為人和善,沒得罪過什麼人啊?我每次見到公寓科那些老師也都是規規矩矩,誰也沒惹啊?怎麼就偏偏說我帶女生回宿舍樓,還是常常?
我摸摸兜,糟了,車鑰匙不見了!找遍全身也不見。我飛奔到停車棚,終於舒了口氣,那個白玉環鑰匙鏈正一搖一晃地掛在車子上。夕陽火紅火紅的,把白玉環也照得格外耀眼。我明明記得鎖住車子後上樓的,怎麼會這樣?難道是我真的忘記了?還有,就算是我沒鎖車子,這麼久怎麼沒被偷呢?真是奇怪。難道真的是越危險的方法越安全?
我騎上車,回宿舍。一路上心裏總是覺得有人和我作對,左想右想想不出是誰冤枉我。突然,我被一個人攔住。他一臉怒氣,朝我揮拳頭的樣子,整個一個催命鬼。
我下了車,一臉茫然。心想,我這是怎麼了,怎麼人人都看我不順眼啊?
「你怎麼回事啊,我明明在那跟你喊別過去,你沒聽見還是怎麼着啊?偏往前騎,我半天的工夫被你給攪和了!」他來頭還不小,扯着嗓子和我嚷嚷。
我看見他拿一個照相機在跟我比劃,以為他要拿它砸我呢,原來他在搞攝影,哼,量他也不敢。
「你拍你的,關我什麼事?」真是莫名其。
「怎麼不關,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剛按下快門,結果你正好騎過來!整張照片就拍你了!」強詞奪理。
「那你重拍不就得了?」我暗自笑他笨。
「關鍵是,關鍵是這是我最後一張膠片!」估計他都瘋了,引得所有過路人不是好眼神看我。
我沒心思和他理論,騎上車走人。
真是活見鬼。
這幾天每次進樓我都要做出極其誇張的表情——朝着那個監視器。如果過幾天還有人冤枉我的話,我倒要他們拿出證據,隨便冤枉人可不行!我身子正不怕影子斜!
剛進宿舍,王傑正在穿衣服準備出去。見我進來,他說,「剛傑,剛好,我女朋友車子被人偷了,要我去接她,把你車子借我用一下。」
我這人平時就是心眼好,隨手就把鑰匙扔給他,「小心點。」
其實那句話我是隨口說的,就像當時王麻子我車子時一樣,可沒想到出事了。
那晚,王傑沒回來。我們幾個人沒想太多,只是開玩笑地調侃,「這兩口子,又跑哪甜蜜去了!哈哈。」
第二天早晨,我們還沒起來的時候,王傑匆匆忙忙回來。我睡眼朦朧,說,「嘿,你小子跑哪去了,不歸。怎麼了,什麼事這麼急?」我看他一副火上房的架勢,不知道出什麼事了。
他頭也沒回,「我女朋友出事了。真是奇怪的一件事,我明明騎得好好的,突然聽到她一聲尖叫,我回頭,看到她臉色蒼白,脖子像是被誰掐住一樣,沒等我停下車,她就從車上掉了下去。腿骨折了。」
「什麼?怎麼可能?」我們幾個都立馬爬起來,誰也不相信。
「我也覺得奇怪啊,她現在正在醫院躺着呢。她說,她當時就感覺被一個人給掐住了脖子,然後就被那人一推,就掉下去了。你們說,有這麼奇怪的事嗎?除非是遇到鬼了!」王傑表情怪怪的。
我們幾個互相看了看,覺得這事是挺蹊蹺,但是誰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王傑把車鑰匙還給我,連謝都沒謝。我估計他是為了那句無意中的「小心點」。
我真倒霉,又遇上一件奇怪的事。
早晨去上課,本來就要遲到,偏偏遇到那天拍照片的那個傢伙。他就站在路口,見了我死活抓住我,要我下車。我說你這人這麼這樣啊,真是小心眼兒!我不就毀了你一張底片嗎,至於跑這抓我來嗎!他連忙解釋說不是那事,還有一件奇怪的事要和我說。我沒好氣的說,我要遲到了,願意說你就跟着我去上課。
我騎上車去了教室,老師已經站在前面了,眼神奇怪的看我。我剛坐好,就見那小子也呼哧呼哧跟進來,我的天那,他還真追來了,我無語了。我無奈地招了招手,他過來坐我旁邊。
他說給我看樣東西,表情既興奮又怪異,好像他拍到外星人照片似的。我心想我和你不認識你幹嘛拿東西給我看啊。
一張照片。
上面是我,我記得,那天黃昏我騎車經過他的相機時他拍下的,遠處是一輪美麗的夕陽。可是……有點不對勁,我的車後座上坐着一個穿紅裙子的女生,頭髮長長,看不清臉。我揪住他的衣領,「你幹嘛拿電腦修改我的照片?」
他趕忙否認,「我發誓絕對沒有修改過!洗出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看他嚇的,我又不會真打他。
我說,「不可能,我明明是一個人騎車,後面誰也沒帶,怎麼會突然多個女生?」心想看你再狡辯。
「我記得也是這樣,可當我把照片洗出來後嚇了一跳。當時我一個人在暗室,這個女生的打扮確實很怪異,我突然覺得這件事很怪,所以才來找你。」
看樣子他不像說謊,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我也搞不懂了。最近真是倒霉,什麼怪事都讓我碰上,而且還有那麼多人非說我身旁總是跟個女生,現在好了,連照片都清楚地拍出來了。我再看一眼照片,等等,她的打扮……確實很怪異,不是我瞎說,有點……有點像鬼!
「你也這麼覺得?」他問我。
「倒真像個女鬼啊!」我不否認。
我們兩個人四隻眼睛對在一起,怎麼也想不明白。
照片放在桌子上,前面一個多事的女生回過頭,笑嘻嘻地拿起照片,說,「剛傑,哪個倒霉的女生成了你女朋友呀?」突然,她表情呆滯,我心想完了。幾秒鐘後,她尖叫起來。
整個教室都靜了。老師也給嚇了一跳,用手拍着胸脯,我真怕他心臟病被嚇出來,那我可就真慘了。所有人都回過頭來看向我。我慌忙把照片藏起來,拉着那小子撒腿就跑。正在我跑出教室門口的時候,我聽到那個女生喊了一個字:「鬼!」
那小子叫張偉,跟我一個年級,業餘搞攝影,有點神經質。
我說,「張偉你看,我現在真是活見鬼了,什麼事都能遇上。」他嘿嘿地笑,什麼也沒說。
我們兩個一起推着車在校園裏亂轉,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們總會不停地看向我車子的後座,表情怪異,那裏明明是空的,可就是有種感覺,就是那裏正坐着一個穿紅色裙子,留着長發的女生,也許她很漂亮,但是沒人能看清她的臉,她靜靜地坐着,或許抱着我的腰……我越想越害怕,本來從來不相信有鬼的,可這次我真的說不清了。
張偉要我去他家住,不知道是他晚上害怕還是想和我商量這件事。
我們天黑了才回去。一路上騎得很慢,我們必須得把這件事想清楚。路燈昏暗,我倆的影子映在馬路上,還好,只有兩個。
我們湊合着吃過晚飯,坐在一起商量這件事。
窗戶還開着,晚風一陣陣吹進屋,窗簾隨風舞動。要是平時肯定會覺得這是個愜意的夜晚,可我們兩個怎麼也愜意不起來,倒覺得脊背發涼,我知道,她可能就在我身後站着。謝岩不停地看我身後,好像那真有個鬼一樣,我真想去揍他一頓。
問題的關鍵是,我們不明白她——這個鬼為什麼要跟着我?她從哪來?怎樣她才肯走?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我把目光從張偉身上移開,突然看到旁邊桌子上的白玉環鑰匙鏈,在燈光的照耀下一閃一閃的,光亮照人。張偉拿起它,在手裏搖晃着,那塊玉突然透明起來,裏面像是有什麼東西。
「車!」我們一起喊出聲來。
他說,「你想想看,你沒買這輛車的時候,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還算他聰明,我怎麼沒想到。「你說的對,肯定和這輛自行車有關!這輛車一點都不舊,為什麼那麼便宜就給我呢?還有,他給我時還支支吾吾的,我當時沒在意,看來這裏面果然有秘密!快,你跟我走,我們去找他!」
他不敢坐我的車,非要自己騎車子。一路上我們什麼也沒說,飛快地騎向王麻子家。風涼颼颼的,從耳旁刮過。
燈光昏暗。他仍然是那副樣子,斜叼着根煙,低着頭數錢。
我說,「王老闆,忙呢?」
他一愣,陪着笑臉說,「呦,小伙子又來買車啦?」
「我倒想丟了它呢,可惜沒人來偷。」我猜他該能聽出我話里的意思。
他看到我手裏的那個白玉環鑰匙鏈,表情怪異,我就知道這裏面一定有事。
他問我,「你沒事吧?」
「王老闆,你說吧,這車到底有什麼秘密?」我跟他攤牌。
他吸了口煙,給我講了很久以前的故事。
「十年前,我新車,兩個學生來買自行車,一看就知道是一對。那個女孩一眼就相中這輛,男生就買下來,我把兩把車鑰匙給他們的時候,那個女生就解下脖子上帶着的一個白玉環把其中一把鑰匙拴上,喏,就是這把。很久以後,那個男生把自行車還給了我,他說那個女生死了,讓我把車子幫忙放起來吧,他想忘記那段日子。
「我就把它鎖在後面的棚子裏。過了很久,他也沒來取。我問過,說他早就離開了。後來有一些學生來我這買車,有要買便宜的,我就把這輛車給他們。結果都是一樣的,他們都說車子像有人控制一樣,不聽使喚,還都常出些小的車禍,就把它退了回來。我就再也沒過。
「我這個人從來不信這個,一個女生死了能跟這輛車有什麼關係呢?那天你剛好來買車,要輛便宜的,我就把它給你了。現在,你終於來找我了。」
他又吸了一口煙。
可是,為什麼我並沒有發生車禍呢?反倒騎得好好的?我心裏覺得很怪。
這時,張偉拿出那張照片給他看。
王麻子接過照片,仔細地看了看,說,「對,就是這個女孩,她那時常常穿一身紅裙子,長長的頭髮。那個時候她很漂亮,對那個男孩子也不錯,後來不知道怎麼就死了。不過,從這張照片上看,你和那個男孩還挺像的。」
張偉突然像想起了什麼,說,「怪不得,她從來沒有害你,還一直跟着你。」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至少她從來沒讓我出事,可是王傑女朋友受傷那事沒準就是她乾的吧?算了,不提了。
我們拿着照片出了王麻子家。車子我沒退給他,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張偉說,「我們真的沒白來,事情總算有點線索。既然是十年前發生的事,我們就從這裏下手,朝十年前尋找,我就不信找不到那個男生,這樣,她的死因我們也就能知道了。」
我發現我和張偉越來越有默契了,我就是這種感覺,想要幫她找到那個男生。
我和張偉並排躺在他舒服的大雙人上,雙手交叉放在頭下,看天花板,誰也不說話,都在想這件事。
那個白玉環鑰匙鏈就放在桌子上,一閃一閃。是那個女孩的最喜歡的東西。我可以想像得出,十年前學校的每條小路上都留下他們開心的笑聲,女孩坐在男孩自行車的後座上,穿着白色裙子,長發飄飄,他們一起去上課,一起去散步,一起回宿舍樓……那是每個大學生所嚮往的愛情。
可是為什麼她後來死了呢?王麻子也不知道死因究竟是什麼。看來只有我們自己去尋找。
我和張偉說了我的想法,他表示同意。於是我們就開始想辦法,一起追尋十年前的故事。
夜裏,我睡得正熟,突然被張偉推醒。他說,「剛傑,我想出一個很好的辦法。你看啊,十年前的那些學生早都畢業了,當時像這樣戀愛的男女生有好多,我們找也不見得有人搭理。倒不如,我們策劃拍一部微電影,把這個故事講出去,發到網上,或者參加微電影大賽,讓全校的學生幫我們尋找,你看怎麼樣?」
我拍着他那顆碩大的腦袋,直誇讚他的聰明,「張偉,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他急忙抹抹臉,「剛傑,你唾沫濺了我一臉!」
第二天,我們就開始籌拍微電影。
我建議直接把我和那輛車子拍進去,這樣更接近那個故事。
當謝岩拿着dv拍下我第一個鏡頭時,他表情怪異,他說,「剛傑,也許你是對的,你過來看。」
那一刻我們沒有太多的驚訝,其實是在意料之中:圖像顯示出來的除了我,車子,還有一個——她。還是那身紅色的裙子,長發垂下,遮住臉,一動不動,坐在我車子的後座上。
張偉說,「我們就直接拍個鬼片吧,就叫《自行車鬧鬼》,把你的故事直接講述出來——」他還沒講完,我就拿拳頭砸他的腦袋了——「好!就這麼幹!」
我和他一樣,逃掉所有的課,拍攝這部微電影。
輔導員托人捎來信,讓我立刻去系辦公室。一見到我,她臉立刻陰下來,跟港台鬼片裏的女鬼一樣,「上次公寓科跟我告狀說你帶女生進宿舍,現在連老師也來跟我告你狀,說,你這幾天跑哪去了?怎麼說逃課就逃課啊?」
我支支吾吾說我拍微電影呢,她一聽立刻甩出倆字:「胡鬧!」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問,「老師,請問你留校幾年了?」
她很奇怪我怎麼會問這件事,「三年。怎麼了?我老了嗎?」原來是個怕老的女人。
我忙道歉,「不不不,一點都不老,就像我師姐。」
她一聽笑了,結果我就被放走了。哈哈,我說鬼話可是一流。
回去的路上我不停想,她是三年前畢業的,可那件事是十年前發生的,學校要是每年都有一些學生留校的話,那麼十年前也一定會有人留下的,只要我們把拍出來的片子拿出來給所有老師看,那我們就一定能找到當年的人!
我飛快地回去找張偉。
秋天到了。我們的片子終於快結束了。
我一直騎着那輛車子,課照常上,我們用業餘時間來拍微電影。還專門找一些特別的時間來拍。比如月圓之夜,我一個人騎着車子回宿舍,走在校園的小路上,風嗖嗖地吹過,我明知道身後的車座上坐着一個看不見的鬼,我還是要充當男主角,帶着她穿過那片茂密的小樹林。
每天晚上我們看當天拍攝的畫面,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因為她對我很友善,也許她明白我是在幫她尋找一段失去的往事。張偉也說,只有我們兩個不害怕了,其實片子無論拿給誰看誰都會尖叫着跑開。
我們拍完了,一部微電影鬼片,片名就叫《自行車鬧鬼》。我是男主角。張偉負責導演兼剪輯。一個讓人脊背發涼的故事講完了。
我們把它傳到校園網上去,結果反響特別大。好多同學給我們留言,有的說故事太恐怖了,但作為一個恐怖片來拍是成功的;有的說女主角的表演太精彩了,尤其是化妝,太像鬼了……網上評價我們這部片子的帖子無數,但是沒有人把它當成真的故事,都以為是我們胡編亂造的。
我們已經發了無數遍帖子,請同學們幫助尋找認識女主角的人,可是很多天過去依然沒有回音。
晚上,張偉說,「要不,我把片子帶去參加全校的微電影大賽吧,雖然片子算是恐怖類,但是沒準評委通過了,那樣我們就可以把全校老師請來,找十年前留校的人!」我點頭同意。
第二天,片子送去組委會。
張偉有在那裏工作的同學,聽說反響也不錯,一個學生能拍出這樣精彩的恐怖片真是很難得。
同時,我們也在繼續等待網上的回覆。
落葉落了校園一地。我和張偉終於等來了好消息。我們的微電影獲得了本次微電影大賽的特別獎,因為是惟一一部恐怖片。
其實這主要是她的功勞。
頒獎那天,全校的年輕老師和學生都來了。畢竟,微電影在我們學校很是盛行,而且,更多的人是來觀看我們那部惟一的恐怖片的。對我們來說,這確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機會,裏面肯定會有十年前留校的老師。
所有人聚集在禮堂觀看獲獎作品。
我們的作品最後放映。全場關燈。沒有人害怕,因為畢竟是學生作品,誰都以為裏面的鬼是哪個系的女生演的,大家都在猜她具體是哪個系的,可是沒有人能認出來。一個個鏡頭播放過去,劇情一點點發展着。結束的時候,掌聲雷動。
燈亮了,當主持人宣佈獲獎作品——《自行車鬧鬼》的時候,台下了。張偉作為導演上台領獎。台下觀眾全部要求女主角也出來與他們見面,這時,我走上了台。
我對台下的人說,「女主角其實就在我的身邊。」
台下頓時安靜下來,有人以為我在開玩笑。
我重新說,「她其實一直都和我在一起,你們所看到的那個鬼,其實就是她自己。」
台下有女生叫起來。
我讓攝影師把攝像機對準我,大屏幕上頓時顯現出我的樣子。台下一陣驚叫,我知道,這次的恐怖效果更加不錯。是的,屏幕上我的身後站着那位女主角,她穿着紅色的裙子,披散着長發,臉被擋住,看不清,一動也不動。而台上,只有我和張偉兩個人。
主持人「嗷」的一聲扔掉話筒跑了,膽小鬼。
我說,「其實她是十年前死的,她一直在等着那個她愛的人。她一直守着這輛自行車,不肯離開。於是我們就想幫助她尋找那個人,希望大家能夠幫助我們,幫助她。我們一起尋找那個十年前的故事。」
我還沒說完呢,台下的人們就嚎叫着跑出了禮堂。
第二天,有人撥通我手機。她說她可以給我講那個十年前的故事。
我真是激動死了,馬上去找張偉,我們一起去見那個人。
她果真是我們學校的一名老師,工作在圖書館,我從來沒有見過。
我很驚訝於她的工作環境,在我們學校的老圖書館,裏面只保管一些不太重要的資料。木質的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她辦公室的窗子緊緊關着,不透一點光亮,只好開燈。
她一點都不像剛剛工作十年,顯得很蒼老。
我和張偉坐在她對面,聽她講述十年前的故事。
那個女孩和她就住一個宿舍。直到今天我們才知道她的名字,她叫楊梅雪。楊梅雪那時有個特別好的男朋友,叫郭鵬,就是我現在騎的這輛車子的主人,也是我們要找的人。他們是大三才好上的,其實兩個人從大一起就彼此有好感,只是從來沒有說出來。郭鵬家庭條件很好,本地人,家教很嚴,從來不許他交女朋友。而楊梅雪是外地女孩,這樣的女孩郭鵬父母是更不會同意的。
後來到了大四,他們終於挑開這層紙,如果再不表白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郭鵬送給楊梅雪一隻漂亮的白玉掛墜,於是他們就幸福地開始正式在一起了。他們一起去買了輛嶄新的自行車,每天早晨郭鵬都騎着車來接楊梅雪,她就幸福地跳上車子,從後面摟着郭鵬的腰。楊梅雪最喜歡穿那件紅色的裙子,再加上她留着一頭長髮,她坐在郭鵬的車子後面簡直就是校園裏一道美麗的風景。
再後來,他們該畢業了。楊梅雪沒有留下,郭鵬的父母也給郭鵬辦了出國手續,他們兩個不可能在一起了。郭鵬父母知道了他們的事,就更不同意了,他們天天給郭鵬安排好多事情做,讓他天天老老實實呆在家裏。郭鵬是個孝子,楊梅雪就很久沒有見到郭鵬,電話也只能很久才接到一個。
楊梅雪終於該走了,可是郭鵬始終也沒有出現。楊梅雪托朋友帶給郭鵬一句話,如果他選擇楊梅雪,就在她離開那天中午前去宿舍見她,如果他放棄,就不必來了。沒想到郭鵬算是個男人,真的跟她往宿舍趕。他們坐了一輛出租車,正趕上堵車。可是時間已經離楊梅雪走的時間不多了,郭鵬就讓司機換條路走。結果,司機被郭鵬不停地催,一慌神,車子撞上了前邊的卡車……
司機當場就死了,郭鵬坐在前面的副駕駛位也受了重傷,她坐在後座,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突然發現自己的頭也在流着血。
就這樣,郭鵬沒能趕去。當她躺在醫院裏時,同宿舍的其他姐妹哭着跑來告訴她說,楊梅雪跳樓自殺了,就穿着那件紅色的裙子,長發飄飄,手裏握着那個白玉的車鑰匙,從十一樓跳了下去……
郭鵬昏迷了半個月,醒來的時候,聽到楊梅雪死的消息,連哭都沒哭,目光呆滯了,好幾個月連話都沒說。
等他康復後,有人把那隻帶着白玉環的車鑰匙還給他,他就推着車子在校園裏轉了一圈,然後走了……
我和張偉一聲不吭地推着車子走回來。落葉落了我們一身。我轉過頭,看了一眼車子後座,我知道她——楊梅雪,就坐在那。
「她會開心的,對不對?」我對張偉說,那個老師已經答應幫我們尋找郭鵬了。
張偉也開心地朝車後座笑一下。故事一定會有個完美的結局,只要我們耐心地等待。
轉眼過了新年,湖水都凍成了冰。我和張偉都忙着自己的期末考試,一周也見不着幾次。我把那輛車子保管得非常好,千萬不能丟了。那個白玉環的鑰匙鏈每天晚上都放在我的桌子上,我一點都不害怕,我一定要讓那個女孩等到她的戀人……
我交了考卷,從考場走出來,打開手機,突然收到圖書館那個老師發來的短消息,她說郭鵬來了。
沒錯,手機屏幕上清晰地寫着:郭鵬來了……
我馬上張偉,我們用最快的速度去了老圖書館。
和那個女老師坐在一起的一定就是郭鵬了。很讓我們吃驚的是,他一點都不像我們想像中的那個男主角。他個子依舊很高,但是瘦得出奇,臉蠟黃色,嘴邊的鬍子也沒有刮乾淨,留着胡茬,衣服也有很多皺紋,看到我們時他沒有任何表情。
十年前的郭鵬不會是這樣的。可是十年的光陰真的可以讓一個男人變化如此之大嗎?我和張偉彼此望了一眼。
我拿出白玉環鑰匙鏈,他目光緩慢移到鑰匙上,頭微微顫抖着,雙手慢慢接過,嘴裏不停說着什麼,像是在說「小雪……小雪……」
我們一起下樓。
校園裏已經是一片白色,一對對戀愛中的學生正牽着手從我們面前經過。郭鵬望着遠方,一句話也不說,那個女老師攙扶着他。
我幫他把車子打開,他一個人推着走了,緩慢地,一步一步,從我們的眼前走遠,穿過落了雪的楓樹林,繞過結了冰的湖,一個人推着車子漸漸地消失了……我仿佛看到車後座上正坐着一個穿着紅裙子的女孩,長發突然被風吹起,一張很漂亮的臉,朝着我們笑。
張偉問,「郭鵬,以前也不愛說話嗎?」
那個女老師用手抹了抹眼睛,「小雪死後,他就變成這個樣子。」
雪越下越大。想要把世上的一切全部埋葬一樣。如果有些事情真的能被全部埋葬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