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傾城瞧了郁承業一眼,然後收回視線重新看向病床這邊,郁庭川已經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在郁家,如今除了鬱林江,能主事的就是郁庭川,名義上不是長子,實際地位卻早就相差無二。
郁老半睜着眼睛,好像有清醒,又好像沒有,鬱林江正站在沙發牆角跟人話,不時頭,面色略顯沉重。
這樣的場景,讓人提不起興致來談笑。
恰在這時,宋傾城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下。
她轉頭,發現是郁菁。
郁菁的眼圈泛紅,應該有哭過。
宋傾城和郁菁去了外面,掩上病房門,郁菁開口:「我太爺爺可能撐不過今天晚上。」
「醫生的?」
郁菁頭。
這半年以來,她太爺爺都住在醫院,哪怕沒有誰擺在明面上,但其實大家心裏都有數,現在太爺爺真要走了,她心裏還是很難受,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件又一件,讓她露不出一個笑容來。
傍晚,宋傾城先被郁庭川送回雲溪路八號園。
用了晚飯,郁庭川又去醫院。
宋傾城看着他穿鞋:「我真的不用去了?」
「不用。」郁庭川拿起鞋柜上的鑰匙,囑咐她:「看會兒書就早休息,在家照顧好自己,醫院那邊要是有別的情況,我再回來接你。」
宋傾城頭:「那你心開車。」
夜裏,宋傾城洗漱完上床,卻有些失眠,分不清是惦記郁庭川還是擔心快不行的郁老。
她跟郁老的相處不多,感情自然算不上多深,唯一一次跟老人聊天,已經是在大半年前,郁庭川把她帶回郁家,老人家郁庭川老牛吃嫩草,現在想起來,還有些滑稽,卻沒了想笑的衝動。
至於郁庭川,對這個爺爺的感情應該是不一樣的。
宋傾城記得其他人跟她講過的事,郁庭川以前被郁老帶在身邊養過幾年,當郁庭川守在病床前,雖然沒有什麼掏心掏肺的話,流露出的關心,她都有看在眼裏。
晚上11多,樓下傳來開門的動靜。
宋傾城還沒睡着,下了床出去,發現來的是老趙。
老趙見她自己起來了,也就沒再上樓,然後告訴她,郁老剛沒了,郁總在醫院走不開,打電話給他,讓他來叫醒太太並把人送去醫院。
大半夜,聽到這樣的消息,宋傾城感覺四周瞬間安靜下來。
宋傾城被老趙送到醫院,已經是凌晨一半。
住院部附近,停了十幾輛轎車。
這些轎車,傍晚她離開的時候並沒見到,其中還有兩三輛奧迪車,老趙邊停車邊告訴她,從車型跟牌照來看,應該是省里或市里某些領導的座駕,郁老當年位及部長,在南城任職的領導收到消息趕過來並不奇怪。
下車後,宋傾城直接上樓。
從電梯出來,看到走廊里滿滿都是人。
隱隱有哭聲從病房裏傳出來。
宋傾城顧慮到自己有身孕,沒往人群里擠,剛想給郁庭川打電話,抬頭就看到他跟個中年男人出來,兩人着話,然後站定在病房外面,有個秘書樣的男人立刻上前。
「那是南城的書記。」老趙為她解釋。
宋傾城不怎麼了解時政,因為陸家的關係,認識南城好些老闆,政圈的人卻沒見過幾個,更別是南城的一把手。
送走書記,郁庭川的視線忽然投向這邊。
見他看到了自己,宋傾城走過去。
幾乎是本能的,拉住他的手。
注意到郁庭川眼裏的血絲,還有熬夜後更深的雙眼皮,宋傾城不可能不心疼,但也知道,為過世的祖父安排後事,是他這個孫子該做的,所以沒不合時宜的話,只是開口問:「我現在這樣,可以進去見老人家麼?」
經歷過外婆那場喪事,宋傾城有所了解,按照余饒的傳統習俗,孕婦是不能參加葬禮的。
至於南城這邊,她不清楚。
郁庭川攥着她的手指,溫聲開腔:「無礙,進去吧。」
「好。」宋傾城頭。
這會兒的病房裏,付敏和郁明蓉站在人群里,用手捂着口鼻,眼圈濕紅,鬱林江坐在床前,臉上有流過淚的跡象,房間內的各種儀器已經關掉,老人家則安安靜靜躺在病床上。
郁老的出殯日,定在5月18號,四月廿三。
期間三天,子女需為亡者守靈。
老人家只有鬱林江一個獨子,沒有女兒,哭靈只能由孫女來代替,郁祁東這個長子嫡孫不在,很多事自然就落在郁庭川的身上。
宋傾城懷有身孕,又有付敏這個長孫媳在,很多事不用她來做,也沒被要求為逝者守三天三夜。
老人過世,在15號晚上。
隔日,就被慕谷玥親自送回南城。
宋傾城見到,已經是傍晚,凌晨回家休息後,礙於高考臨近,她跟郁菁白天去學校上課,傍晚才過來殯儀館。
踏進殯儀館,宋傾城就瞧見坐在過道上。
孩子身上穿的很素淨,頭髮也剛剪過,比起上回見面,整個人就像嫩苗抽發新芽高了些,不過也瘦了不少,過道里偶爾有人來回,卻無人顧到這個孩子,沒覺得不高興,乖巧的自己待着。
忽然,孩子側頭看見了單肩挎書包的宋傾城。
宋傾城徑直走到他旁邊坐下,問他:「怎麼自己坐在這裏,大人呢?」
「有爺爺伯伯來了,爸爸要招待他們。」從自己的書包里拿出p平板,打字告訴宋傾城:「外婆和爺爺有話要講,讓我等着她。」
宋傾城感覺到,變得更懂事。
慕清雨走得太過突然,最傷心的除了父母,應該就是這個和她血肉相連的孩子。
拉開書包,宋傾城拿出兩包蘇打餅乾,問:「吃麼?」
最近她很容易餓,所以會在身上備些吃食。
沒不吃,接過餅乾不忘道謝。
宋傾城看着他用手指剝着餅乾包裝,低頭之際,睫毛彎彎,還沒張開的側臉五官好看,她拿出自己的保溫水壺,往杯蓋里倒了溫水,隨後遞給吃着餅乾的孩子。
付敏走出禮拜堂就看見過道上的這一幕。
如今瞧着這個孩子,付敏的心情不清,沒辦法再把對方當做侄子來看,做不到像從前,走過去摸摸孩子的腦袋,明白稚子無辜的道理,不代表她心裏真的能釋懷。
「大嫂。」宋傾城已經瞧見付敏。
付敏頭,沒再多看孩子一眼,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手捏着餅乾,澄澈的眼底有不解。
宋傾城能理解付敏的心情,她跟郁菁關係親近,付敏以前又那麼照顧她,照理,她肯定是站在郁菁母女那邊,事實上,宋傾城也從來不覺得慕清雨插足別人婚姻的行為值得體諒,也沒抱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不管慕清雨如何,名義上依舊是郁庭川的兒子。
郁庭川當年認下這個孩子,也是為了這個家,走到今天,不可能撇棄這個孩子就撇棄。
有些感情,不是用言語能表述的。
宋傾城能理解郁庭川和這個兒子之間的親情,哪怕沒有天天待在一起,七八年時光,父子之情卻是延續下來,這種延續跟旁人無關,純粹是因為那份孺慕。
換做是自己,一個孩子叫她八年媽媽,就算不是至親骨肉,自己對這個孩子的感情也是不一樣的。
宋傾城正想着事,鬱林江跟慕谷玥迎面走過來。
慕谷玥瞧見和宋傾城坐一塊,眼神有些複雜,宋傾城看到他們,倒沒覺得侷促或不自在,拿了書包站起來,鬱林江一天一夜不休息,面色免不得憔悴,他看着宋傾城問:「老二走開了?」
「我剛來,還沒見過他。」宋傾城如實道:「有人來弔唁,庭川應該在招待。」
聞言,鬱林江了頭。
慕谷玥這時開口:「那我先走了,有事到時候再聯繫。」
這句話,自然是對鬱林江的。
鬱林江頷首,沒意見。
慕谷玥走之前,俯身跟外孫交待幾句,的無非是在爺爺家聽話,外婆有空就給他打電話。
頭,慕谷玥離開的時候,沒有哭鬧。
隨後,鬱林江看着宋傾城:「晚上你不用守在這裏,讓老二派司機送你跟孩子回去,明天再讓人把孩子送過來。」
現在整個郁家忙成一團,只有宋傾城還算空閒,像付敏跟郁明蓉幾姐妹,需要守靈到老人出殯,期間就算想離開也不能太久,更別照顧孩子,如果放在老宅讓保姆照看,家裏又有白事,鬱林江不是很放心,想來想去,把孩子扔給宋傾城是最好的辦法。
郁庭川應付完弔唁的賓客,瞧了腕錶,時間已經差不多,所以出來看看宋傾城有沒有到,瞧見鬱林江在跟宋傾城講話,他垂在身側的左手抬起,往旁邊的門框上叩了兩聲。
「」鬱林江抬頭,然後板着臉離開。
宋傾城循聲看去,郁庭川已經換了黑西裝白襯衫,另一手還在褲袋裏,整個人瞧上去再筆挺,氣色上,還有許久未睡的痕跡,而且還得這樣堅持兩晚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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