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於許慎的壓迫氣息朝君禕逼近,許慎幽深漆黑的目光審視着她,意味不明。
車子裏只開了一盞小燈,環境幽幽暗暗的,氣氛詭異。
君禕抬起屁股,悄悄往旁邊移了移,想要離得許慎遠一些。
但許慎仿佛看不見君禕的小動作,手臂撐在君禕身後的玻璃上,整個人俯視着她,蕩漾在幽暗光線里的臉龐佈滿了詭譎的誘惑力。
君禕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故做掩飾般道:「你要是沒別的事兒,咱們先回去吧,挺晚了。」
許慎早就識穿她的小伎倆,根本不給她逃避的機會,語氣沉了幾分,卻出乎君禕預料:「今晚吃的什麼?」
「啊?」
君禕剛才一會兒的功夫里,心裏邊已經想了很多種許慎有可能說的話,但怎麼都沒想到許慎一開口,竟然是在問她,晚飯吃的什麼?
這是什麼意思?
君禕搞不明白,只能討好似的回答:「就跟渝悅一起去粵菜館吃了點東西……而且我沒有吃辣!我記着你的吩咐!」
她想都沒想就把這話說出來了,說完後又有些後悔,感覺自己畫蛇添足了,有些彆扭。
許慎眼裏閃過一道笑意,單還是板着一張臉,不過沒那麼讓君禕感到害怕了。
君禕安慰自己,是因為許慎今晚的出現幫了忙,所以她才會這麼讓着他,不然的話,才不給許慎這個面子!
「那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終於聽許慎談到了正題,君禕想了想,還是告訴了他事情發生原因。
「……我和渝悅都沒有想到會碰見他,本來還想看電影的,好好的行程都被打亂了。」
「你還想看了電影才回家?」
許慎的語氣又不那麼愉快了。
君禕脖子一鎖,被許慎變黑的臉色嚇到,有些不敢看他。
不過就是去看個電影而已,這人發這麼大火幹嘛?而且她剛才說了那麼多,重點難道不應該放在鄒城的身上,這人竟然關注起她什麼時候回家來了?!
君禕在心底腹誹,許慎這個邏輯有問題的男人!要不是他今晚幫了忙,她立馬就轉身下車,才不要跟他在這裏浪費時間!
這個時候君禕已經忘記剛才許慎鎖上車門的事兒了,這時候她就是想要逃,也沒有機會。
許慎閉了閉眼,壓下了心底的火,他過去無論遇到多嚴重的事情都能夠淡定應對,即使天要塌下來,馬上世界末日了,許慎也是能夠冷靜應對,睫毛都不會眨一下。
但在遇到君禕以後,許慎賴以生存的自制力受到了很大挑釁,他所有的情緒都從平靜的湖底升上表面,可以輕而易舉的被君禕攪亂,只要她想。
意識到這一點,許慎審視君禕的目光又加深了幾分,他這個人平日裏臉上扯出的笑都帶着敷衍味道,根本不會發自內心,卻在面對君禕的時候,嘴角總是忍不住上揚。
這些變化放在過去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在君禕這裏,許慎無不管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好像都是理所當然的。
許慎明白,他對君禕的感情,已經不只是簡單的佔有欲那麼簡單了。
更甚,從他對君禕產生了某種難以描述的之後,許慎的心態就在改變,當許慎不再冷漠無情的時候,那本來就稱得上是雪山融化,在許慎的世界裏,罕見出現了光芒萬丈的奇蹟。
君禕被那雙漆黑的眸子盯着,只覺得心裏發毛,她始終看不懂許慎眼裏都蘊含着什麼東西,只是有了種危機感。
她隱隱感覺到,如果再這樣任由事態發展,一切的一切遲早會擺脫她的控制,到那個時候,她就無能為力了。
「以後別這麼出頭,能智取的時候就不要動手,保護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嗎?」良久,許慎才開口叮囑了這麼一句。
君禕呆呆的應了一聲。
許慎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理智一點總是沒有錯的,她今天也是實在被鄒城和溫愛氣的有些失去理智。
她和渝悅做了那麼多年的好朋友,只見過她為了鄒城哭的撕心裂肺,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知道了鄒城的所作所為以後,再見着鄒城,怎麼可能冷靜的下來?
她本來就有些衝動,雖然大多數時候可以提醒自己冷靜才是上策,但偶爾也會有被沖昏頭腦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
「你啊,認真聽着,別不當回事兒。」許慎有些無奈的嘆息一聲。
君禕怎麼能明白他今天到那裏的時候是什麼心情?那一刻整顆心都提了起來,許慎從來沒有那麼緊張過。
擔心又生氣,若不是許慎一貫的冷臉迎人,那時候的可怕表情根本控制不住。
在許慎的認知裏面,君禕現在已經是他的人,她的安危,她的一切,自然要由他來負責,要是君禕受到欺負,許慎是絕對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反正這輩子也從來沒有人誇過他是善良忠厚之輩,許慎本就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
當然,在治病救人的時候,他稱得上醫者仁心。
「我又沒有說不聽你的。」君禕反駁了一句,「我知道,遇事要冷靜嘛。」
也不曉得怎麼就談到了這個問題,君禕心裏有着微微的詫異,許慎竟然用這麼短的時間就能看清她的本性。
以前讀書的時候就有人形容君禕是小辣椒,愛憎分明,直來直去,性格濃烈。
不過畢業以後,君禕逐漸收起了自己張揚的性子,不敢再衝動和任性妄為,那也是受到了很多挫折之後才慢慢懂得的道理,碰壁之後才明白自己要怎麼做才能夠更加強大。
人總是要成長的,君禕已經儘量讓自己變得成熟,但今晚發生的事兒,還是讓她暴露了本性。
竟然就被許慎一眼看穿了她。
君禕心裏有些不開心,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一直都不喜歡,那種被許慎看透了繼而握在手心的感覺讓她極其沒有安全感。
但很快又產生了一些恐慌,君禕不知道繼續和許慎相處下去,他還能發現什麼?
想要打破心裏的惶恐,君禕隨口問道:「今天你怎麼會在那裏?」
提起這個,許慎嘴角又垮了下來:「你說呢?」
君禕有些心虛:「不會是去找我的吧?」
「哼。」許慎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笑,一副秋後算賬的樣子,「我如果不來,怎麼能救你?你今天倒是玩的開心了,還敢掛我的電話。」
記憶回溯之後,君禕才終於想起在商場裏的時候,她因為着急與鄒城理論,掛掉了許慎的電話。
「我那時候不是正跟鄒城吵架呢嘛,正在氣頭上,不是故意掛你電話的。」君禕眨巴着眼睛,在燈光下的眼眸看上去透徹又明亮,濕漉漉的,像只正在撒嬌的小貓。
「哦?」許慎沒說相信不相信,只是表情柔和了一些。
「今天謝謝你,真的,請接受我最真摯的謝意。」君禕說着,像模像樣的鞠了一躬。
抬起頭的時候,下巴不小心就撞到了許慎的手臂,齜着嘴倒吸了口涼氣。
「這麼不小心!」許慎眉頭蹙着,眼裏露出緊張,掰過君禕的臉,仔細查看。
「牙齒撞到沒有?」許慎命令君禕張開嘴,仔細看她的情況。
君禕搖了搖頭。
她清澈的眸子裏倒映出許慎此刻略顯緊張的神色,很罕見,君禕不知不覺就看入了神。
然後她就又一次被許慎吻了。
君禕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許慎眼裏的樣子有多麼迷人,尤其那雙嫣紅的嘴唇,仿佛天生就帶着柔潤的光澤,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以及小巧濕潤的舌尖,許慎心底的猛的就被撩撥了起來。
車窗外是路燈下縹緲的樹影,斑駁的光線一層又一層罩在許慎臉上,氣氛陡然變得迷離起來……
而許慎落在君禕唇上的親吻並不激烈,他用手扣着君禕的後腦勺,靠近着她,吻得緩慢而深情,一點一點佔據了她所有的思維。
君禕口腔里的呼吸被佔據了,不知道該作何回應,或許是周遭環境太過旖旎,她迷迷糊糊的就陷了進去,甚至已經習慣了許慎的動作。
唇舌交纏之間,綿密溫情的親吻讓君禕徹底忘記反抗……
等許慎放開君禕的時候,她的臉頰已經紅的像是要滴血,嘴唇被吻得濕潤泛紅,讓許慎的眼神又加深了幾分。
君禕心跳的太快,喘着氣不敢說話,更不敢去看許慎。
她根本不敢去思考,許慎為什麼要這樣做,明明她應該要生氣許慎不斷的侵犯她,但除了心神不定的慌張以外,君禕並沒有想像中的生氣。
她只是煩自己經不住許慎的勾引,這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個禍害!
君禕沒有勇氣去問許慎親吻她的原因,她怕聽到的答案不是她想的那樣,又是她想的那樣,她到底是怎麼樣想的,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先回家,時間不早了。」許慎作為罪魁禍首,卻跟沒事人一樣,淡定的不得了。
他當然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只不過許慎在看到君禕躲閃的眼神之後,忽然就決定再給她一段時間。
眼前的這個人他當然是要的,許慎不可能放手,不過也不會着急。
溫水煮青蛙,本來講就的便是耐心二字,他還等得起。
君禕也沒有心思再和許慎談論其他的事情了,在許慎將車門打開以後,她步履紊亂的下車,差點還撞到了車門,身影中都暴露着她的慌亂。
這個晚上君禕睡的不好,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很久。
進屋之後,君禕刻意避開了許慎,兩個人極有默契的不提今晚的那個親吻,君禕也不可能讓許慎知道她在那個時候,無法控制的沉迷。
她以前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在遇到有些事情的時候,心裏生出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逃避,害怕去想明白。
洗完澡去睡覺之前,君禕看到餐桌上多了杯牛奶,還是溫熱的。
而許慎已經進了房間,裏面有淡淡光線透出來,君禕看了一眼,又把視線放回杯子上。
她當然知道不可能是許慎忘記拿進去的,許慎的記憶力絕對不會忘記這樣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是許慎專門給她準備的。
君禕在將牛奶杯拿進臥室的時候,表情更複雜了,掌心裏的溫度讓她心裏慌亂不知如何是好。
喝完牛奶以後,她也並沒有成功安然入睡,翻來覆去,閉上眼睛腦海里就會浮現出許慎那張好看到人神共憤的臉,然後又會不自覺想到他們之間那些沒有預兆的親吻。
具體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君禕不記得了,她醒來以後在床上呆坐了半晌,記憶便很快回溯,讓她想起了前一晚發生的所有事情。
「啊啊啊!」用枕頭捂住腦袋在床上滾了一圈,君禕覺得自己現在極其需要發泄。
但她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嘴角始終是翹起的。
許慎早上有一台手術,所以起的很早,君禕從房間裏出來,早飯已經準備好放在餐桌上。
君禕摸了摸鼻子,發現自己已經欠了許慎很多頓飯了……
這樣欠下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完。
因為心裏面還在進行莫名其妙的糾結,君禕除了必要的問候之外沒有和許慎多說一句話,就這麼把沉默詭異的氣氛持續到了醫院。
許慎去手術室以後,君禕又是一個人呆在辦公室里,她今天根本靜不下來,心緒始終沒有辦法寧靜下來,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在辦公室里轉來轉去,差點把自己的腦袋都給晃暈。
她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也完全沒有解決的辦法,要這只是工作,或者她可以真的只將許慎的身份定義為一場合約的交易對象,倒是不會有今天這麼多複雜的事情需要去解決。
可是從她遇見許慎以後,許慎就開始不斷的挑戰她的底線,讓君禕沒辦法抗拒。
如果不是許慎的話,她可能還不會有這麼多煩躁心思。
一切都是因為許慎!
君禕一直糾結到手機響起來,接到了久違的來自珂姐的電話。
從她到醫院來了之後,珂姐基本就沒有來找她,作為工作狂的上司,珂姐每天的工作排的滿滿當當,也抽不出那種閒暇時間來關注君禕在這兒的工作做得怎麼樣了。
珂姐需要的只是到了時間以後,君禕能夠交出一篇她滿意的稿子見報。
而君禕做了那麼久珂姐的下屬,也知道珂姐的行事規則,沒有遇到天塌下來般無法解決的問題之前,絕對不要去打擾她。
如果連一點小事都解決不了需要去麻煩上司,珂姐也不會將這麼重要的採訪任務只交給君禕一個人來做了。
在報社,想要接下這次採訪任務的記者不在少數,但最後還是落到了君禕頭上。
君禕才不管有多少人嫉妒她,她要做的就是寫出一篇滿意的報道,堵上那些羨慕嫉妒之人的意見。
「怎麼樣,最近到了新的環境,沒有玩兒的忘乎所以不記得自己的本職工作是什麼了吧?」珂姐在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倒是沒有很嚴肅,看起來像是來對君禕進行普通的問候而已。
君禕笑道:「您放心,我就是再忘乎所以,也不敢把您交代下來的事情忘記了。」
「嗯。」珂姐滿意了,又說,「我聽說,你換了採訪的地點?不是安排在急診,怎麼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君禕這才想起來,當初來a院的時候,是珂姐進行了中間的交接,幫她安排好了一切。
能夠去到凌利安手下,也是珂姐的關係。
現在換到神經外科,到了許慎的手下,她忘記了向珂姐報備。
君禕一拍額頭,暗罵自己離開了工作環境,果真是連最基本的規矩都忘記了。
當初一切都是珂姐安排的,她不經過珂姐就換了採訪環境,就算對珂姐不會有什麼影響,至少也得告訴一聲,不然在珂姐那裏,她很容易帶給珂姐她翅膀硬了做事不經過領導的印象。
君禕還想繼續在報社混下去,雖然她也知道珂姐不會為了這麼一點可大可小的事情和她置氣,但為了以後不會產生更大矛盾着想,君禕立馬想了辦法補救。
「珂姐對不起!我忘記跟您匯報一下才行動……」君禕態度格外的謙虛並且充滿歉意,將事情潤色一下之後告訴珂姐,「……主要也是我想多一些採訪素材,神外這邊的病人很多,而且都是一些很值得採訪的素材,所以我沒有提前向您報告,我認錯!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做了!」
鑑於君禕認錯態度良好,珂姐只是隨口教訓了幾句,讓她以後多注意就把這個話題揭過了。
君禕在解釋的話里並沒有告訴珂姐自己其實是被迫遷到神外去的,這事情她提前也根本不知道,等她知道的時候,許慎根本已經不容她拒絕了。
但牽扯到許慎的事情,君禕並沒有想要告訴珂姐。
或許在她的想法裏,許慎已經被歸納到了私人問題上,是無法用工作來解決的事兒。
而許慎的身份,君禕不想多說,也就沒有提起他。
珂姐沒有真的在意,君禕放下心,在心底把許慎罵了一通之後,趕緊問起正事。
她想,珂姐這時候打電話來,總是有事情要找她的,不然也不會在電話里談了這麼久。
珂姐做事雷厲風行,不會浪費沒有必要的時間,她做事情都有着絕對的直接目的,君禕很清楚。
果然,珂姐很快就將話題繞到了君禕猜到的事情上面。
「現在還呆在醫院裏?」
君禕點點頭:「我跟着的醫生做手術去了,我在辦公室寫採訪報告。」
「君禕,麻煩你幫我個忙行麼?」珂姐的聲音軟了下來,語氣有些猶豫。
君禕立即道:「有事兒您說。」
「正好你在醫院裏面,能不能幫我問問能不能拿到米非司酮片?」
米非司酮片?那是什麼?
君禕的腦子在那個瞬間就不好用了,懷疑自己聽錯了珂姐說的話,她讓自己幫忙拿到藥?
大概猜出君禕的疑惑,珂姐吞吞吐吐的說:「就是……打胎藥。」
君禕差點沒忍住驚詫出聲,珂姐要用這個藥來流產?
心裏浮起了很多疑問,君禕一直以為珂姐還是單身,雖然平時珂姐也不會將自己的私生活暴露在同事面前,但珂姐每天的生活到底有多規律,他們這些下屬都看的清清楚楚,所以都知道珂姐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去談戀愛,更別說——懷孕了。
可現在珂姐說的話,分明就是說證明了她已經懷孕的事情。
光是聽珂姐的口氣,就知道她是為自己尋求幫忙,而不是再為了別人。
這個消息有些震驚,讓君禕花了點時間才消化完畢。
雖然珂姐看起來一直不像是談了戀愛的樣子,但懷孕的因素有很多,君禕沒再多想。
「珂姐,但是這個藥,能夠隨便拿到嗎?」君禕對藥類產品不明白,可是聽珂姐那樣說,她為什麼不自己去買藥,需要讓自己來幫忙?
這其中大概有什麼原因,而且……君禕不知道珂姐為什麼選擇來找自己幫忙?
雖然珂姐是個工作狂,但她身邊肯定會有更好的朋友,如果單單是因為自己現在呆在醫院裏,也太草率了一點,珂姐那麼謹慎的人,就不怕自己將她已經懷孕的消息放出去?
怎麼也能在報社裏引起不小轟動,算是個大八卦了。
雖然君禕知道自己不會做那樣的事情,但珂姐來選擇告訴自己,事情本身總是有些風險的吧?
「君禕,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這個事兒,我也是沒辦法,我現在沒有辦法生孩子,如果懷孕的消息被高層知道了,我的升職就可能受到影響,你也知道我坐到現在這個位置不容易,我不願意這麼輕易的就放棄,而且很快部長就要調任,那個位置……。你明白的。」
君禕越聽越心驚,珂姐這完全是要將她徹底拉進她的旗下啊……。不然將這些事情都跟她說?
君禕隱隱感覺這個電話接的不好,她現在知道了這些事兒,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珂姐……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也想幫您,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
「你盡力吧,實在不行我再想別的辦法。」
君禕只能先答應了下來,準備再好好想想。
珂姐不去醫院流產的原因,君禕大概知道。
珂姐在新聞界有着一定的地位,一舉一動肯定也是受人關注的,如果她來醫院檢查,消息很可能不脛而走,到時候她再想隱瞞可能就無能為力了。
所以珂姐想着要自己來解決流產的問題,但是……
君禕趕緊上網查了一下,眉頭死死皺了起來。
這藥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買到的,珂姐讓她幫的這個忙根本就不是好辦的。
萬一到時候弄到藥了,但是出問題了怎麼辦?
但這個忙,還真的不能不幫,不然以後她在報社的路就沒那麼好走了。
不過幫的話,可不可以換更好的方式?
許慎做完手術回來的時候,君禕還在糾結,盯着手機發呆,一隻手撐着臉,那裏的皮膚紅紅的,看起來格外漂亮。
剛洗了澡換過衣服,許慎周身還帶着水汽,加上沐浴乳的草木香氣,讓君禕嗅了嗅鼻子,終於感覺到了許慎的存在。
「手術做完了嗎?」君禕放下手機,因為珂姐帶來的問題,暫時忘記了他和許慎之間尷尬的氣氛。
「在想什麼?」許慎注意到君禕剛才入神的狀態,好似在思考一件很複雜的事情。
看到許慎,君禕眼睛突然就亮了亮,她覺得可以先問許慎的主意,至少許慎也算是專業人士。
於是君禕正襟危坐,雙手放在腿背上,看起來跟個聽話的小學生似的。
許慎被她的動作逗笑,一邊喝水一邊問:「怎麼了這是?」
「我可不可以免費諮詢你一點醫學方面的專業問題?」君禕眼睛亮晶晶,神情很專注。
許慎放下杯子,故意道:「找我諮詢?先去大廳掛專家號,不過今天的名額已經完了。」
君禕差點都忘了以許慎神經外科副主任醫師的級別,確實是可以坐專家門診了。
不過因為許慎年紀的問題,她常常會忘記許慎在學科上是多麼厲害的人物。
君禕撇了撇嘴:「這麼一點小忙都不幫,你太讓我失望了。」
許慎不以為意:「我的時間很寶貴。」
「那你現在不就是在跟我浪費時間嗎!」君禕吐槽了一句。
許慎挑眉:「你知道了還打擾我?看來我不應該再回答你的問題。」
君禕偃旗息鼓了,特別委屈的看着許慎:「我是真的有事情想要問你,許主任您醫德高尚,一定會幫我這個忙的咯,是不是?」
被君禕小鹿般迷離的眼神看着,許慎本來不想再繼續逗她的心思更勝了幾分,但看着君禕的模樣就知道,再逗下去她准要炸毛,見好就收才行。
「要問什麼?專家門診,不收你錢。」許慎心情挺好,神色也沒那麼冰冷了。
君禕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問:「就是有個藥你應該知道吧。叫做米非司酮片……」
話音落下,許慎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非常不好看,眼神也沉了下來。
君禕看着許慎有些可怕的表情,眨了眨眼,沒想明白,這男人怎麼了?
沉默一會兒之後,許慎的手掌重重放在桌子上,聲音更是冷的像是要掉下冰渣子來:「你懷孕了?」
君禕被嚇了一跳,張了張嘴,一時沒有明白過來許慎的邏輯。
許慎眯着眼,冷臉道:「什麼時候的事情?跟誰?」
他臉上那些柔和的表情已經徹底消失不見,戾氣上浮,讓君禕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更不要說他那讓君禕心虛的眼神了,就好像君禕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傷害了他一樣,有種莫大的失望在裏面。
君禕:「?」
什麼什麼時候?什麼跟誰?許慎在說什麼?
君禕表情很奇怪的看着許慎:「你在說什麼?」
許慎臉色又冷了幾分,語氣更加不悅:「怎麼你不打算告訴我他是誰?」
君禕從來沒有看見許慎這麼嚴肅的樣子,整個人都包裹在低沉的氣壓裏面,眼神簡直要殺人般可怕。
而且是越來越可怕。
君禕這才意識到,好像她說的話讓許慎誤會了……
「誒你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說我懷孕了!」君禕趕緊解釋,她覺得,要是再不解釋,許慎的眼神簡直要把她吃了。
他那鋒利的眼神實在是令人心悸,冰冷刺骨。
君禕這才意識到,其實這才是許慎本來的樣子,她很多時候都會忽略,因為許慎在她面前的大多數時候……。總是和平時不一樣的。
許慎眼神一凝:「不是你?」
他的語氣里有着不易被發現的輕鬆,好像如釋重負一般。
君禕點了點頭,老實道:「我領導剛才打電話問我,讓想我幫她拿這種藥,她懷孕了,但是不想去醫院,所以準備自己吃藥……。」
許慎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語氣也不冰冷了:「她有檢查過沒有?沒有檢查不能取藥,有些人的情況不適合吃米非司酮片,有風險。」
「所以就是必須來醫院檢查之後才能夠拿藥嗎?沒有其他的方法?」
「為了她自身的安全考慮,必須先來檢查。」許慎說的很肯定。
他在君禕陷入沉思的時候,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
君禕說的那些話,差點讓他呼吸都停滯了。
那個瞬間許慎才發現,原來他對君禕的在意程度已經到了如此深厚的程度。
他根本沒有辦法接受君禕跟別人有孩子的事情,即使只是想一下都不行。
這種佔有欲,已經不只是男人的天性使然,還有更加厚重深沉的原因。
許慎握了握拳頭,看着君禕的眼裏,多了很多君禕看不懂的情緒。
「可是她可能沒有辦法去檢查。」君禕也不知道為什麼,將許慎當成了一個傾述對象,說出心裏面的煩惱,「珂姐下個月就要面臨升職的重要時候,如果爆出她懷孕的消息,這個職位肯定會離她而去,競爭的人不只她一個,到時候肯定會落在別人手裏頭。但是去醫院的話,珂姐也會冒着被發現的風險,最近她的一舉一動肯定是被人關注的,稍不小心消息就會泄露出去。」
「醫院不會隨便泄露病人的情況。」許慎補充了一句。
「這個我知道,但是在我們圈子裏,多的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只要珂姐到了醫院檢查,那些記者,總會找到辦法查出他們想要的信息,那些人根本不會考慮是不是應該報道那些消息……。在他們眼裏只有為了利益想盡一切辦法,沒有對錯。」君禕指的是她最討厭的人一群人,在她眼裏,那些記者根本沒有絲毫道德可言,根本沒有資格做一個記者。
但現在的市場和社會風氣就是如此,她能做的不過是讓自己謹記規則,不要讓自己成為自己最討厭的那一類人。
許慎略微思索一下,問道:「你要幫忙?」
「應該是吧……總得想想辦法再說。」既然珂姐都求上門了,她哪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不考慮以後的一切,就說這些年她在珂姐手下得到的照顧,這個忙,她也得幫。
「可以去老爺子就職的醫院,雖然那裏現在都是些退休幹部住院,但流產之類的手術那裏可以做,而且不用擔心消息泄露。」
君禕知道許慎說的地方,那種醫院可不是常人能去的,門外守着的都是荷槍實彈的警衛員,安保嚴密程度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那是再厲害的狗仔也進不去的地方。
可是要進去,至少都是幹部子女或者親戚,沒有門路是沒有辦法的。
要想讓珂姐去做手術,就不免需要許慎的幫忙。
君禕知道許慎會幫忙,他提出來,就已經做好了幫忙的準備。
可是……君禕覺得自己欠許慎的已經夠多了,他們本就不在同一條軌道線上,現在卻差的越來越遠。
「如果她確定要做手術,我可以幫她儘快安排。」許慎很平靜的說完,並沒有將其當成一件多麼重要的事兒。
但在君禕心裏,就沒有辦法那麼平靜了,她實在沒有辦法做到無動於衷。
許慎一次一次的幫她,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報。
「我會再和珂姐商量,等等再說吧。」君禕只能暫時揭過話題。
許慎走到君禕面前,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輕聲道:「有需要就來找我。」
君禕從嗓子眼裏「嗯」了一聲,沒說好還是不好。
中午吃飯的時候又接到了君徹的越洋視頻電話,君徹在手機屏幕裏面報了個平安。
君禕瞧着弟弟英俊的臉蛋,滿意道:「還知道打電話過來,長大了。」
君徹挑起劍眉,不悅:「我已經長大了!」
「別忘了你的十八歲生日還沒到,還敢跟我說你長大了?小屁孩!」
被君禕瞧不見了,弟弟憤憤道:「都怪媽媽非得年底才生我!」
「就算你是年初生,你還是得叫我一聲姐姐,乖!」
君禕正說着,許慎默不作聲的從她身後走過,去打了杯水。
君禕沒發現許慎的眼神往手機里瞥了一眼,但剛好被弟弟捕捉到了。
「你們倆中午還呆在一起……。」弟弟撇撇嘴,小動作和君禕很像。
君禕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是啊,怎麼了?」
「朝夕相處,孤男寡女……我告訴你,你是女人,你得矜持!別看見人家長得帥就……。」
君禕翻了個白眼:「關你什麼事兒?」
弟弟就火大了:「姐!你必須得聽我的!你不能和他走的太近,不然你會被他吃的骨頭都不剩……。」
弟弟還在義憤填膺,許慎已經打好水回來,手臂一伸就將手機從君禕面前抽到自己手裏,他面無表情的看着弟弟說:「君禕要午休了,不要打擾他,回見,弟弟。」
弟弟:「……」
等許慎按下結束鍵的時候,君徹才怒吼了起來:「什麼你們居然要一起午休?」
然後正處在深夜的大洋彼岸某間學生公寓裏,君徹的白人室友崩潰大喊:「jun!shutup!」
君禕不滿許慎搶走了她的手機以及掛掉了她的通話,站起身往許慎撲過去:「手機還我!」
許慎抬高手臂,垂眸看着君禕:「去午休,手機下午還你。」
君禕妄想申訴:「為什麼!」
「別忘了你玩手機玩了整個午休,下午打瞌睡的事情。」
君禕想起來,心虛道:「那不是偶爾嘛,又不是每一次。」
「要我給你數數具體的次數?」許慎虛着眼睛。
君禕絲毫不懷疑許慎記得起來,因為他那麼斤斤計較小肚雞腸的人,怎麼可能記不住她犯錯的時候?
「你狠!」君禕衝着許慎瞪了瞪眼,走到沙發邊上躺下了,不爽的戴上眼罩,決定不去看他。
許慎把手機放到桌上,輕笑着搖了搖頭,放輕腳步走到窗邊將窗簾拉起來,遮住外邊的烈焰晴空,順便把空調溫度調低一些,讓君禕可以午休的更加舒服。
做完這一切,許慎才捏捏鼻樑,去醫生的休息室了。
休息室里有其他醫生在,不過還在進行午休前的聊天,話題無非是關於病人和自己的生活。
a院在京城的三甲醫院中也算翹楚,神經外科與急診科都是a院最王牌的科室,因此光是神經外科的副主任醫師都有六個,許慎在其中最為年輕,資歷卻絲毫不低。
醫院裏每到職稱評定之時總是有不少明里暗裏的鬥爭,但平日裏大家關係倒是和睦,不會有太多矛盾。
見到許慎進來,神外的主治醫師劉平便吹了聲口哨:「許主任不在自己辦公室休息,怎麼跑這兒來了?」
劉平看起來是開個玩笑,所以許慎只淡淡回復他:「辦公室睡膩了,換個環境。」
「許主任還有想換環境的時候!」劉平打趣道,「不過聽說最近跟着你的小記者午休都是睡你辦公室的,許主任平時看起來不解風情,關鍵時候還是很會憐香惜玉的嘛。」
旁邊其他醫生也跟着開起玩笑來:「所以許主任還是不像大家說的一樣。」
「應該是藏的太深不輕易表現出來。」
「說不定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憐香惜玉對象。」
劉平盯着許慎沒什麼表情的臉,暗暗咬了牙道:「可惜人家小蔓護士追了許主任那麼久,也沒見許主任憐香惜玉……」
許慎低着頭,嘴角冷冷勾起,緩緩開口:「劉醫師心疼,就自己去安慰,不需要告訴我。」
大家這才想起來,劉平追了黎蔓很久的事情。
在a院,黎蔓的追求者很多,劉平就是其中一個,但黎蔓心裏只有許慎,無論劉平怎麼追求都不心動。
加上劉平無論是長相氣質還是職位都比不上許慎,早已暗中不滿,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沒有許慎的話,黎蔓他早就追到手了……
劉平並沒有想過,即使沒有許慎的存在,黎蔓也不見得就會喜歡上他。
劉平年過三十,雖然成為a院的主治醫生已經是很多人羨慕的工作,但在a院這樣人才濟濟的地方來說,並不顯得特殊,a院除了許慎,還有很多比他出眾的人。
而黎蔓在a院是最受歡迎的護士,長得好看,業務出眾,所以誰能確定沒有許慎,黎蔓就會接受他的追求呢?
但已經陷入某種嫉妒裏面的劉平根本沒有去想這些,他只是單純的將原因歸結為許慎的緣故,十分偏執的認為如果沒有許慎,他就能夠追求到黎蔓,和黎蔓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醫院裏現在基本每個人都知道黎蔓再次告白失敗的事情了,不過黎蔓並不以為意,從她當初瘋狂大膽追求許慎開始,就沒有想過要躲躲藏藏避開大家,雖然最後的結果也沒有像她所想的那樣,黎蔓也很快接受了現實。
而劉平在知道消息之後,又一次去找了黎蔓。
他希望趁着黎蔓在最難過的時候找到她,給予她溫暖的鼓勵,讓她感受到自己的愛意,繼而接受自己。
然而面對劉平的再一次告白,黎蔓想都沒有想就又一次拒絕,黎蔓的態度很堅定:「劉平,對不起,我不能夠接受你的心意。」
「為什麼?!」劉平又失敗了一次,感到不滿,「既然許慎不答應你的追求,那麼你就給我一次機會不好嗎?我保證,我以後會對你很好,絕對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
黎蔓搖搖頭:「雖然我沒有辦法和許慎在一起,但目前為止,我還是喜歡他,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忘記他重新開始一段感情,但在徹底忘記他之前,我是不會談戀愛的,那樣對你也不公平。」
面對黎蔓的平靜,劉平卻有些惱羞成怒,他質問道:「許慎就真的這麼好,值得你這麼不顧一切的喜歡他?」
黎蔓只是回答:「感情這種東西,哪有為什麼?我喜歡他,就是喜歡了,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劉平暗暗握着拳頭,為黎蔓的決絕態度感到失望,也把心頭的不甘加在了許慎的身上。
「他從來都不肯回應你,你竟然還這麼喜歡他……他根本就不懂得珍惜!」劉平已經屢次遭到拒絕,終於有些忍不住心裏的難受和惱怒,低吼出聲。
黎蔓搖搖頭:「劉平,你不懂,愛情是不需要回報的,雖然他不愛我,但是我喜歡他就夠了,如果能夠得到他的回應我會很開心,但即使他不回應我,也是我自己找的,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他寧願跟那個來採訪的記者關係親密,也不願意多看你一眼,小蔓,你這樣做,真的值得嗎?」劉平眼中露出痛楚的情緒。
黎蔓微微詫異的說:「你說什麼?」
「現在誰不知道許慎對那個記者特殊對待?他們倆那個樣子,分明就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說不定都已經有了不一樣的關係,就只有你還傻傻的喜歡着他,人家早就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劉平以為自己的話能夠讓黎蔓徹底死心了,於是添油加醋道,「你是沒有看見,許慎對那個記者的樣子有多不同,處處維護着她,之前還因為她跟一個病人家屬吵起來了,你見過許慎什麼時候做過那樣的事情?」
黎蔓咬着嘴唇,眼裏有些不相信,但劉平說的很真實,言之鑿鑿,讓她不得不去相信。
「但是許慎他……」黎蔓吸了一口氣,對劉平說,「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能夠你在一起,你不要再考慮我了,我不會喜歡你的,至於許慎……他怎麼樣,也和我沒有關係了,我不想要知道。」
劉平希望落空,看着黎蔓離去的背影,眼中的不甘情緒再一次升起。
而黎蔓,表面上看起來無所謂,其實早就將劉平說的那些話聽進了心裏面去。
思緒回到現在,劉平又當着眾人的面說了一句:「許主任以前倒是看不出來,原來也會對人那麼特殊照顧,果然有了新歡就忘了小蔓護士。」
他這話說的有些嫉妒又意有所指,讓周圍的人都心下明了,看出劉平是在故意找茬。
但他們都不好出言干涉,畢竟都是同事,大家平日裏都還是要相處的,得罪了誰都不好過。
劉平在和同事相處的時候都很和藹,屬於老好人的那一種,而許慎為人高傲冷漠,與大多數同事都是泛泛之交,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周圍的人也都寧願當起默不作聲的看客,不願意給自己找麻煩。
在有些人的心裏,說不定還希望看到許慎吃癟,畢竟許慎在a院屬於風雲人物,私下裏羨慕嫉妒他的人從來都不少。
人在一定位置上的時候,能力越出眾,受到的異樣眼光也就愈多。
不過許慎對於這種事情向來都是不在乎的,根本不會去在意,他我行我素慣了,周圍人的看法對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不過也有很多人佩服許慎的專業技能,也就忽略了他天生冷漠的性子,打從心底的欣賞。
對於劉平這麼顯而易見的挑釁行為,以前的許慎基本上都會選擇視而不見,並非想要息事寧人,而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將對方放在眼裏,壓根兒就不在乎。
可當劉平話里牽扯到的人是君禕的時候,許慎向來的眼裏難得出現了動怒情緒。
「劉平,這裏是醫院,不是你散佈謠言八卦的地方。你要是喜歡八卦,乾脆轉行去當狗仔吧,不要當醫生了。」許慎語氣很平靜,但偏有把人氣的心跳不暢的本事,劉平被他一激,臉都漲紅了。
「許慎!你不要這麼得意!」劉平站起身用手指着許慎,有些失去了理智,「你別以為你現在這樣就可以目中無人了!我早就看你不爽!」
許慎的眼神依舊冷漠:「我目中無人也和你沒有關係,你這麼喜歡討論別人,轉行吧,反正你在這行也就是這樣了。」
許慎的話剛好戳到了劉平心裏的痛楚,他年紀算起來還要比許慎大幾個月,但職稱比起來卻是差了很大一截,無論是學歷還是資歷都比不上許慎,而最近一次的職稱評定裏面,他還是沒有成功升級,依舊呆在現在的位置上。
劉平總覺得是有人在背後給他使絆子,不然他怎麼會這麼久了都只是主治醫師?劉平為人自負,一直以為自己的本事,早就應該坐到許慎現在這個位置上,但事實上,他還差的很遠。
劉平個子不高,許慎只需要低着頭看他,這種帶着蔑視的眼神更是讓他怒氣勃發,在許慎說完以後,梗着脖子就想要動手的樣子。
不過在他激動沖向許慎的時候,周圍同事總算不打算再圍觀下去了,這打架了可就不是小事,尤其還是劉平先動手,事情要是鬧大了,對劉平只能有負面影響。
這裏面是有人知道一些許慎背景的,雖然許慎在醫院裏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家裏情況,但總有人得到些消息,明白許慎的背景有多麼深厚。
更何況曾經還有人看到過院長對許慎說話時候的親切,完全不是上司對下級的態度,而像是關係親密的長輩對晚輩說話。
劉平被攔住以後,也終於清醒了一些。
許慎冰冷的眼神印在他心裏,讓劉平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
「行了,放開我吧,我不會動手的。」劉平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吃虧的只能是自己,於是緩和了心情,準備將事情揭過去,「許慎,剛才是我衝動了,這個事兒就到這裏吧,我們都不要再繼續討論了。」
劉平以為許慎也會選擇息事寧人,卻沒想到,許慎眯着眼,冷冷的說了一句:「不要繼續討論?為什麼?劉平,你覺得我這張臉看起來很好欺負?」
許慎雖然性子冷淡,但從來不會主動與人為敵,所以劉平也以為許慎會是不喜歡惹麻煩的人,就想着事情這麼過去算了。
「你不要得理不饒人!」劉平脾氣再一次上來,怒道。
許慎冷笑:「既然你都說我得理,那我就不饒人了如何?」
劉平氣的說不出話來:「你!」
許慎環顧四周,嗓音沉沉:「我不想聽到任何人八卦我的事情,最好不要讓我聽見,我這個人從來都不喜歡遇事逃避,雖然有時候和氣為上,但更多的時候,有仇必報才是我的做人準則。」
他這話擲地有聲,帶着某種讓人心悸的壓迫感。
劉平莫名就有些心虛,這事兒本來就是他先挑起來,鬧到最後吃虧的人只能是他,到時候說不定會惹出什麼麻煩來。
心中一番衡量之後,劉平終於還是道了歉:「許慎,我為我剛才的態度感到抱歉,我確實太激動了一些,這是我的錯,我以後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
許慎盯着劉平半晌以後,點點頭,算是應下來,接受了他的道歉。
午休的這一場鬧劇就這麼過去,也讓神外的醫生們明白,許慎這個人,並不是可以隨便招惹的。
若是沒有觸到他的逆鱗就罷了,要是觸及到他的底線,那下場可能就有些難以挽救了。
也有聰明的人敏銳的發現許慎今天發火的原因,在心裏將君禕的名字鬧鬧記住,保證自己也不會去招惹對方……
君禕睡醒以後,許慎已經回來了,開着枱燈看資料。
她這才發現許慎將窗簾拉了起來,遮住了外面的光線。
心裏一陣暖意,君禕低聲問:「你午休了?」
「嗯,剛回來。」許慎臉色平靜,毫無波瀾。
君禕也就不會知道,今天中午,許慎因為她,難得在同事面前展現了自己的威信。
他那表現已經十分罕見。
事實上,許慎是個可以長袖善舞的人,他能夠將同事關係維持在一個非常和諧的狀態里,不管對方心裏是怎麼想的,面上也都只能維持和氣。
君禕站起身,拉開窗簾,外面的光線刺眼讓她閉上雙眼,一會兒才重新睜開。
夏季總是這麼,窗外的蟬鳴也會持續一整個夏天不知停歇。
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已經到了,君禕回過頭,看向低頭工作的許慎。
男人低着頭,但臉龐的流暢輪廓非常明顯,許慎的五官很是精緻俊美,但眉骨明顯,帶着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又有着絕對的威嚴。
就算戴着遮住大半張臉的口罩,也能從鋒利深邃的眉眼裏看出他的模樣不凡。
這樣的人,自然放在哪裏都是優秀的。
意識到自己又盯着許慎發起呆來,君禕趕緊移開目光,不敢再去看他,只怕再看下去,就真的再也沒辦法移開注意力了。
因為君禕的工作需要,所以許慎會將病人的病例拿給君禕看,讓她做一些相應記錄,成為日後報道的數據。
有些專業名詞君禕看不懂,許慎就會耐心的解釋,直到讓君禕明白為止。
那種時候君禕就會覺得,這男人除了適合當醫生以外,還很適合去做老師,教書育人,也能夠起到最好的作用。
許慎並不知道君禕的那些想法,如果他知道君禕腦海里浮現的都是他的模樣,大概也會忍不住的勾起唇角微笑。
下午跟着許慎去查房,君禕在他認真做事的時候,就和旁邊家屬閒聊,得到她想要的訊息。
看着這些病人和家屬為了活下去而做的努力,君禕在這裏能夠非常明顯的感覺到生命的無奈與堅持的力量。
她現在的報道幾乎已經成形了,很多東西只需要繼續潤色,等到在這裏的採訪期結束,珂姐想要的報道就會寫出來。
從一間病房裏出來,君禕問許慎:「你為什麼會選擇到神外來?」
她以為許慎不會回答她這麼奇怪的問題,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因,或者沒有原因,就是自然而然的選擇了。
但許慎在略微思索以後,卻是很認真的回答:「因為與人的大腦做鬥爭,很難。」
「啊?」這是什麼回答?
「與神經系統做鬥爭並不容易,要做的事情很困難,所以選擇了這裏。」許慎說,「對我而言是最困難,也是最有趣的挑戰。」
君禕在心裏反覆咀嚼着許慎的答案,最後得出結論,許慎真是個奇怪的人。
也很奇特。
正在聊着,前面的走廊里出現了另外一個身影,穿着護士服的黎蔓。
黎蔓的視線在君禕與許慎之間來回巡視,眼神很是複雜。
「黎蔓?」君禕看到她,打了聲招呼。
許慎只是一如既往的淡淡點頭。
黎蔓面對許慎的態度有些失望,但沒有多說,只是問君禕:「你現在忙嗎?」
君禕看了一眼許慎,然後搖頭:「不是很忙。」
要是真的算起來,她一定是最閒的那個人。
黎蔓抿唇笑了一下:「那我們去聊聊吧?」
君禕不知道她要和自己說什麼,但也沒有拒絕。
許慎在走之前,留下一句:「按時回來,快下班了。」
君禕木着臉道:「哦,知道。」
等許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黎蔓才收回目光對君禕說:「那走吧。」
「你現在沒有工作?」君禕知道她們護士都很忙,抽出時間來聊天並不容易。
「我今天已經下班了。」黎蔓笑了起來,笑容很是動人。
這麼美的人,也難怪會很受歡迎。
君禕在心裏想,也不知道許慎是怎麼忍受着誘惑的,每天看見這麼好看的一張臉,她要是個男人說不定都會動心……
這樣想着,君禕又感覺到一點小小的竊喜,至於竊喜什麼……。君禕將其拋在腦後,不打算去細想。
兩個人走到一處玻璃窗旁邊,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a院所處的位置在市區,但綠化不錯,樓下種了許多綠樹,看過去一片綠油油的在陽光下泛着波光。
君禕從黎蔓的神情里能夠看出她大概是有話要說,便沒有出聲,而是安靜的等待。
良久之後,黎蔓才轉過身來看着君禕,她目光里有着很多的不確定:「君禕,我聽說你和許慎……」
「什麼?」君禕頓時明白了黎蔓要問什麼,她大概是發現了一些端倪?
但君禕還沒有打算不打自招,況且她說不說,也得看她的意願,沒人能逼她。
「大家都說許慎對你很好,而且是從來沒有過的好,我想問你,你和他之間,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君禕反問,唇角還帶着淡笑。
黎蔓有些難過的樣子:「許慎對你很不一樣,我看出你們之間有曖昧了。」
君禕聽出黎蔓語氣里的一點奢望,大概她還想聽到君禕否定的答案。
「你不是已經放棄追求許慎了?」君禕想聽聽她的回答,才考慮要不要告訴黎蔓。
「我知道我沒有機會了,但是我就是死也得死的明白吧,我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輸給誰了,許慎已經結婚我沒有辦法再追他,但他既然和你曖昧了,那就說明……。說明我也還有機會!」
黎蔓的思考邏輯讓君禕長大了嘴,難以相信。
「雖然如果許慎和你有曖昧的話,我很不開心,但既然那樣,說明許慎和他的妻子也就不是真愛,那我就還有機會得到他。」黎蔓看起來很是認真,「不過那樣的話,我以後就和你是情敵了。」
君禕乾笑兩聲:「我和他哪裏有曖昧了……。」
「沒有?不可能,大家都看到了,許慎對你就是不一樣的。」黎蔓不相信君禕的話,「不過你放心,我暫時不會討厭你,雖然我也很嫉妒你和許慎能夠走得這麼近,但你等着吧,遲早有一天許慎身邊的人會是我。」
「那你就不擔心被他妻子發現?」君禕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黎蔓這個人讓她完全不明白。
「既然你都可以和他曖昧,我為什麼不可以?君禕,你不要想着霸佔許慎,他才不是你的。」黎蔓說的理直氣壯,讓君禕都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笑。
君禕說:「那隨便你吧。」
她覺得這時候跟黎蔓是說不出結果的,黎蔓根本就不會管真相是什麼,她只是在為自己的做法找一個看上去理所當然的藉口而已。
「哼,今天許慎還為了你跟劉平吵架了,雖然劉平也追了我很久,但我都拒絕他很多次了,他怎麼就不明白呢?我是怎麼都不可能喜歡他的,他再為我出頭,我的心還是在許慎那兒……。」
君禕從黎蔓的話題聽出了另一番意思,她不禁問道:「你說什麼?為我吵架?」
黎蔓就將今天中午發生在休息室里的事情告訴君禕了,至於她是怎麼知道的,當然是劉平忍不住來找她,想要讓黎蔓為自己的行為感動。
但黎蔓一點都沒有開心,差點就忍不住和劉平吵架了,好不容易才憋住。
在她心裏,劉平那樣的做法,根本不會讓她感到絲毫高興,反而只會覺得有負擔。
而也是中午的事情,讓黎蔓確定了許慎和君禕之間非同尋常的關係,雖然她嫉妒的快要發狂,但又燃起了新的希望,既然許慎能和君禕關係親近,她只要再努努力,一定也可以成功的!
君禕太過驚訝,好半天才震驚下來。
她根本沒有想過,許慎會因為她而動怒,心情也更加複雜。
「反正我還是喜歡許慎,我還要繼續追求他,君禕,以後我們就是情敵了,祝你好運。」說完,黎蔓還鼓勵似的拍了拍君禕肩膀。
然後黎蔓高興離開,剩君禕在原地呆若木雞。
黎蔓這姑娘哪裏來的這麼大自信,覺得她可以得到許慎的感情?
君禕無奈的搖搖頭,既然想不明白也就不想再去想了,君禕覺得這人也很是奇怪。
不過這樣看起來,黎蔓倒是真的很喜歡許慎,喜歡到了不顧一切的地步,這也幸好是許慎從來沒有給過她任何回應,而且態度很明確的拒絕,要是許慎稍微露出一點鬆動態度,這姑娘不得把自己心肝都掏出來送給許慎,而且這輩子都沒有辦法離開他了?
君禕還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可以這麼奮不顧身的付出,去喜歡一個人。
在君禕心裏,即使喜歡一個人,那也是要有所保留的,誰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呢?
她覺得自己是個足夠理智冷靜的人,所以像黎蔓這樣的人,她根本沒辦法去理解她們的感受。
就好像曾經渝悅為了鄒城願意拋棄一切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雖然君禕站在朋友的角度上回選擇支持渝悅,但就她自己的想法而言,根本想不明白渝悅為什麼會那樣做。
不過是愛情而已,怎麼會讓人變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這或許是現在的君禕怎麼都想不明白的道理,但也是因為,她還沒有像她們一樣,遇到願意付出一切的愛情……
而許慎他又為什麼會因為別人說了有關自己的話生氣?
君禕的心臟一下子不受控制,砰砰亂跳。
回到辦公室,許慎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沙發上等她,君禕有些慌亂的對許慎點了點頭,便先去洗澡換衣服。
再回來,許慎已經站在了門口。
「走吧。」許慎說。
君禕逼迫自己忘記黎蔓說的那些話,亦步亦趨跟上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腳步有多麼自然,仿佛跟許慎一起下班已經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而君禕也完全沒有想過下班之後還要去其他地方,只是下意識的就跟着許慎一起回去了。
雖說以前她下班之後沒有人約的話,也是直接回家,但她習慣許慎生活節奏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
「家裏沒有菜了。」走出醫院之後,許慎才說。
「啊?那要去買菜嗎現在?」君禕側着臉問他。
許慎臉上沒有露出多餘表情:「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一起去超市。」
君禕聳聳肩:「有什麼不願意的,反正也沒有其他事情。」
而且她還記着已經欠了許慎很多頓飯的事情,所以說陪許慎去趟超市也算是一種回報了?
超市就在許慎家附近,離醫院也不遠,開車很快就到了。
下車以後,許慎在入口取了推車,君禕看着他嫻熟自然的動作,還有些驚異。
剛認識那會兒,君禕根本不會想到許慎竟然是個這麼適合居家生活的人,他看起來完全不食人間煙火,在君禕的認知里,他應該是連廚房都不會進的人。
卻是在後來發現他廚藝上乘,完全不是自己能夠比擬的。
要是君家人知道她在許慎家裏吃的飯都是許慎在做,大概會生氣的教訓她吧,畢竟在他們眼裏,自己嫁給許慎是要做一個好太太的,然而現在完全什麼事情都沒有做。
許慎對這家超市很熟悉,知道不同種類的商品應該放在哪一個貨架上,所以君禕全程只需要跟在他身邊就好。
偶爾看到一些不錯的食材,她才會拿起來放進推車裏面。
那種時候,許慎就會不經意的瞥一眼她放進去的食材,然後默默記住君禕的喜好。
所以當日後,許慎做的每一頓飯都那麼恰好是君禕喜歡的,君禕還未為此心情複雜了好久……
買水果的時候,君禕和許慎之間產生了一點分歧。
君禕喜歡吃榴槤,但很顯然,以許慎的潔癖程度,根本沒有辦法忍受這種聞起來就其丑無比的東西。
君禕在準備把榴槤扔進推車的時候,一眼就看出許慎眼裏的嫌棄,她停住手裏的動作,問道:「你不吃榴槤?」
許慎毫不客氣的回答:「我從來不吃這種東西,跟吃屎有什麼區別。」
君禕故意說:「你吃過屎啊,哪裏有什麼區別!根本不一樣!」
許慎淡定回答:「那你又知道有什麼區別?」
君禕:「……。」好吧,她又一次敗下陣來。
但她被許慎這麼明顯的嫌棄態度激起了叛逆的心情:「我不管,我就是要吃榴槤,我都好久沒吃了。」
許慎虛眯着眼睛,動動鼻尖以後,神色更難看了一些。
君禕還非常作死的將切好放在保鮮膜里的榴槤拿到許慎鼻子旁邊去晃了一圈:「怎麼樣,味道是不是特別爽?」
許慎黑了臉:「拿開。」
君禕沒忍住笑出聲,越來越得意:「哎呀,想不到我們許主任那麼的醫術高明,那麼的一世英名,竟然不能夠接受榴槤?」
許慎被君禕笑話了,表情越來越難看。
君禕笑的簡直要直不起腰來,她突然覺得這樣表情僵硬的許慎實在可愛的緊,讓她想要多看幾眼。
「好,你買吧。」許慎深呼吸之後,突然改了口。
君禕睜大眼睛:「嗯?你同意了?」
雖然她覺得自己很喜歡吃榴槤,但怎麼說也是住在許慎的家裏面,怎麼着還是得尊重一下許慎的意見,不能夠太過任性。
所以她其實也是故意刺激許慎一下,要是許慎真的沒辦法接受,她也就算了,以後總有機會再吃,也不是非要今天。
但許慎突然就答應下來,讓君禕還有些措手不及。
許慎閉着眼睛,快速將君禕手裏的榴槤放進推車,然後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強迫自己忽略了榴槤的味道。
君禕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其實我也不是非要……。」
許慎卻打斷她的話:「走吧,還要買什麼,買完就回去。」
他明明嫌棄的要死,但還是逼着自己做了妥協。
君禕沒有發現自己無法抑制一直在上翹的嘴角,簡直快要咧到耳根子了。
好起來的心情就那麼一直維持到了回去,一路上許慎注意到君禕的神情,有些無奈的笑笑。
罷了,就隨她去。
許慎很輕易的就為君禕又一次做出妥協。
回家之後,君禕特意把榴槤多封了幾層保鮮膜,希望味道不要泄露的太多,準備等吃完飯就把這些榴槤全部解決了,不然要是留在冰箱裏,那個味道大概會讓許慎連飯都不想吃。
晚飯還是許慎做的,君禕很想要主廚,但想想自己做的那些菜,再回味許慎做的味道,她還是決定放棄,不然就算做了之後,許慎也會嫌棄。
她一邊想着一邊做了決定,要抽空在網上學習學習,必須讓自己廚藝進步,總有一天露一手讓許慎看看!
這個遠大的理想讓君禕充滿鬥志,簡直要躍躍欲試了。
不過在努力進步之前,她還是先替許慎打下手,幫忙端盤子遞食材,忙的不亦樂乎。
許慎本來想讓君禕去坐着,他自己來就好,但看着君禕那麼享受的樣子,也就隨她去了。
許慎的廚房裏從來沒有這麼溫馨過,明明環境跟以往沒有絲毫區別,還是那盞白熾燈,他做飯的節奏也有條不紊並沒被打亂,可就因為身邊多了一個人,一切都不一樣了。
君禕站在旁邊,即使不說話的時候,也能夠讓許慎感受到她的氣息,更別說她時不時好奇的向許慎請教,清脆悅耳的聲音迴蕩在廚房裏,像一曲美妙的歌。
在這個時候,君禕已經完全忘記自己說好的要離許慎遠一點,她對許慎精湛的廚藝實在是佩服,連看他切個土豆都能鼓起掌來。
從菜板上捻起一根細細的土豆絲,君禕嘖嘖感嘆:「您不愧是拿手術刀的人,這刀工,要是殺人分屍都能把人皮完整剝下來吧?」
許慎挑眉:「你怎麼知道我會剝皮?」
君禕嚇呆了:「啊?」
許慎看她的呆滯模樣,忍不住笑起來:「不過是刨動物皮,解剖課上學會的。」
君禕這才咽了咽口水:「你可嚇死我了剛才。」
許慎用手指在君禕的額頭上輕輕推了一下:「你先提起的剝皮,現在怪我了。」
君禕像是觸電一般往後倒退一步,決定先將這個話題揭過去。
而她的額頭上,許慎剛才碰過的地方還在微微發熱發燙,觸感好像一直存在……
君禕沒有再呆在廚房,出去的時候不自覺摸了摸額頭。
許慎在她身後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簡直心情愉悅的要哼起歌兒來。
等晚飯做好以後,君禕在飯桌上又恢復了安靜,一言不發的吃飯。
還好許慎本來就沒有在飯桌說話的習慣,兩個人就在安靜的氣氛下解決了晚飯。
以往沒有回君家的話,君禕除了出去和渝悅以及一些同事小聚,基本都是一個人呆在家裏面
至於這樣子和另外一個人在同一張飯桌上平和安靜的吃飯,絕對是第一次體會。
而君禕發現,她並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很輕易的就接受了這樣的生活,即使在前一段時間,她對於和許慎的婚姻極其抗拒。
但真的到了這一天之後,她並沒有任何過激想法,反而非常自然的便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君禕越想越覺得可怕,趕緊打住這些念頭,專心的吃飯。
還好許慎下廚的食物都有着絕對誘惑力,君禕吃的很愉快,也就忘記了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我去洗碗!」吃完飯,君禕非常主動提出了要求,既然已經沒有做飯了,那洗個碗而已,總要做一下吧?
許慎看了君禕一會兒,才點頭答應了。
雖然在許慎看來,君禕完全沒有必要去做這樣的事情,不過她看起來很開心,許慎便沒有拒絕。
本來君禕打算把榴槤拿進房間裏去吃,但許慎吃過晚飯就坐在了客廳里打開了電視,那模樣分明是要呆在那兒一會半會兒不會起身。
這時候君禕要是回房間又會顯得不那麼禮貌,所以她只能夠坐到儘量離許慎遠的地方,把榴槤拿了出來。
「那個什麼……你要是沒辦法接受,那我就先回房間裏,保證不臭到你!」君禕說着就要起身。
「坐下。」許慎淡淡的命令。
君禕就乖乖坐下了,一點不敢違抗。
「喜歡吃就吃。」許慎說。
君禕摸摸鼻子:「那你不是沒辦法接受這種味道嘛。」
許慎冷笑一聲:「有一次我去凌利安家裏,他正在煮螺螄粉,我也沒有把他怎麼了。」
君禕捂着嘴巴:「凌醫生居然好這一口!」
許慎用簡單的「嗯」回答了這個問題。
當然,他並沒有說,他在踏進凌利安家裏聞到螺螄粉的味道以後,脫口而出:「凌利安你家下水道壞了?還是你剛吃了屎?」
在知道凌利安煮的食物是什麼並且還打算拿來招待他以後,許慎丟下一句:「祝你早日找到能陪你同甘共苦的人。」便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所以今天他做出的犧牲,不可謂不大。
要是凌利安知道,怕是又要哀嚎許慎重色輕友區別對待了。
「我覺得我也可以在家裏煮螺螄粉吃吃,那東西也是聞着臭吃起來還挺……。」
「你休想!」許慎嚴厲打斷了君禕的話。
君禕彎着眼睛笑起來,又一次感覺到許慎好玩的地方。
用最快的速度將一小盒榴槤解決完畢,君禕趕緊銷屍毀跡,保准不讓屋子裏還殘留一點榴槤的味道。
在她吃完之後,許慎的眉頭才換換展開來,整個過程對他而言根本是一種慘痛的煎熬。
到陽台去溜達了一圈,但空氣里的夏熱並沒有消散,於是君禕很快又走了回來,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間,開心的站在臥室門口對許慎揮了揮手:「我去睡覺了,晚安!」
許慎從頭到尾只是默默看着君禕的一舉一動,見她準備睡覺了,才站起身:「去睡吧,晚安。」
進到房間裏,君禕回想着今天發生的一切,捂着嘴唇笑了起來。
這樣的生活好像也沒有她過去想像中的那麼難熬嘛……君禕吃吃笑着,好半晌才記得要去洗澡。
君禕的房間也有個小露台,和許慎那邊房間的露台只隔着很近的距離,如果許慎這時候站在旁邊露台,會將彼此看的很清楚。
君禕從露台上能夠看見那裏透出的燈光,還有房間的一角,可惜許慎並不在那個地方。
她對許慎的房間一直很好奇,但來了這裏以後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去看許慎的私人領地,不過這種好奇心理變得越發強烈了。
她很想知道,許慎的房間會是什麼樣的?是不是也和整套房子的佈置一樣,冷的沒有人情味?
又一次不知不覺想到了許慎,君禕嚎叫了一聲,努力驅趕這些想法。
果然不能再想了,不然以後就真的……。君禕又開始害怕起來。
到了第二天早上起床,君禕洗漱的時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幽幽嘆息了一聲。
鏡子裏的她眼下掛着青黑痕跡,黑眼圈十分明顯。
這就是失眠的下場,再加上君禕白皙的膚色,這種對比更加清晰,君禕使勁揉了揉頭髮,心裏實在煩躁的要命。
還好用了一點遮瑕膏之後,幾乎就看不到黑眼圈的存在了,她這才放心的鬆了口氣。
君禕今天已經調好了鬧鈴時間,打算早起一些,搶在許慎前面做早飯,但因為處理黑眼圈讓她出臥室的時間遲了幾分鐘。
但就是這幾分鐘,等她出去的時候,許慎又一次將早飯準備好了,君禕什麼忙都沒有幫到。
所以吃早飯的時候,君禕儘量用嚴肅的語氣對許慎說:「如果明天早上你還要做早飯的話,務必把我叫醒,怎麼能每次都讓你特地做飯?」
許慎只是抬頭看了君禕一眼就重新低下頭,並沒有在乎君禕的認真:「我沒有特地做飯,順便做了你這一份而已,就算沒有你我也要做飯。」
說完,許慎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要想太多。」
君禕:「……。」
她在許慎這樣的態度之下根本沒有還嘴餘地,被堵得啞口無言。
人家都說了只是順便幫她做飯早飯而已,君禕還能說什麼?
攪拌一下杯子裏的牛奶,君禕撇嘴,行吧,就當是許慎看她這麼孤苦伶仃的來做客,照顧她一下?
畢竟是住到許慎家裏來了,也許他就喜歡招待客人呢?
君禕給自己找了個可以心安理得享受的藉口,吃吃笑了笑。
餘光瞥見君禕臉上的笑容,許慎無奈的搖搖頭,沒有再說話。
自從住到許慎這裏來,君禕就沒有開過自己的車,已經丟在車庫裏幾乎要生霉了,但許慎的態度也很明確,這段時間他都會接送她上下班。
君禕也想的明白,萬一被老爺子知道了,他們都住一起了,還在一塊兒上班都沒有坐一輛車,那就太怪異了一些。
只能等回到報社以後再說。
到了醫院忙碌一早上以後,君禕抽出時間打了電話給珂姐,想要再問問她的看法。
君禕將許慎說的話轉達給珂姐,讓珂姐知道了其中風險性以後,就安靜等着珂姐的態度。
「君禕,我真的不能生這個孩子。」珂姐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話語裏的無奈讓君禕都揪起了心。
君禕不知道珂姐為什麼不去找她的朋友,或者她的生活根本就已經只剩下工作了?
也許真的就是這樣,像珂姐這麼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里的人,說不定根本就沒有時間去經營自己的私生活,更別說花時間去維護與朋友之間的關係。
君禕熱愛工作,但不會做到珂姐這麼工作狂的地步,只能說每個人的觀念不同,實際情況也不同。
珂姐說完以後,君禕便將許慎提出的建議告訴了珂姐:「我這邊有個……朋友,他能幫忙找到私密性很高的醫院,如果你真的要去做手術的話,我想那邊應該會是一個很好的去處,應該不會被人發現。」
許家老爺子工作的軍區醫院並不是那些普通私立醫院能比的,至少完全不用擔心狗仔的問題。
珂姐對君禕表示了感謝,然後說自己需要再考慮一下。
在掛電話之前,君禕沒忍住問了一句:「珂姐,那孩子的爸爸……。他知道嗎?」
珂姐沉默下來,很久都沒有回答。
君禕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立馬轉了話頭,讓珂姐想好以後來告訴她。
不過要是珂姐真的答應了去做手術,君禕唉聲嘆氣一番,到時候又要欠許慎人情了。
這欠來欠去,什麼時候才能夠還清?
不過許主任當然希望這人情債這輩子都不要還清是最好的,欠上一輩子……。
君禕沒把昨天黎蔓跟她說的那些話告訴許慎,也沒有告訴許慎,自己已經知道他和其他醫生的爭執,
這些事情圈圈繞繞的,讓君禕不由感覺冥冥之中就有什麼東西在推着她向前走。
午休之前急診那邊有台手術需要神外的協助,剛好許慎在這個時段沒有安排任何工作,許慎便去協助凌利安的工作。
君禕自然是跟着,許慎主刀的大手術君禕現在都不會參與,就怕打擾了他,但一些小型手術的話,她是可以隨意觀摩的。
今天送來的急診病人本來只是其他地方的傷勢,結果一檢查發現了一顆顱骨腫瘤,還好腫瘤位置並不危險,也是良性,所以許慎的工作很輕鬆。
凌利安那邊在對病人進行胸腔縫合,沒事兒跟許慎聊兩句。
許慎回答的簡短,一看就沒那個心情和凌利安說話。
凌利安不滿道:「你這脾氣就不能改改?」
許慎很淡定:「為什麼要改?」
凌利安說:「咱們這麼多年朋友了,你就不能在大家面前給我點面子?」
「我這不是在給你面子了?」許慎頭也不抬,「換成其他人你覺得我這時候還跟你說話?」
凌利安吃癟,但也覺得是這個理,當即笑的桃花滿面。
他們這些醫生在做手術期間都喜歡聊天以驅消緊張和無聊情緒,反而使得神經更專注,但許慎沒這個習慣,他本來就話少,在做手術的時候更少,除了必要的詞彙,基本不浪費口舌。
所以現在許慎能夠配合凌利安說話,已經是他們多年的朋友關係使然。
君禕在後邊注意着他們的互動,也在心裏好奇起來,許慎和凌利安做了多少年的朋友了?
他們是同學,還是工作後才認識?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畢竟在君禕心裏,凌利安和許慎是最不像朋友的兩個人,性格南轅北轍,能夠關係親近,已經很奇怪了。
凌利安這個人的外表風流灑脫,但其實偶爾也會給人非常遙遠的疏離感,好像有什麼東西籠罩在他身上,讓所有人都看不到他那雙放電的桃花眼裏還藏着什麼情緒。
在這一點上來說,他和許慎是同一類人。
這樣的思考一直持續到手術結束,許慎先凌利安一步切除了患者顱內的良性腫瘤,對凌利安說了兩個字:「走了。」
君禕一時沒有回過神來手術已經完成,所以並沒有跟着許慎往外走,繼續看着凌利安的動作。
不過下一秒,快走出手術室的許慎又折了回來,站到君禕面前喚醒了她的注意力:「你還準備在這兒做什麼?」
君禕看着許慎露出來的那雙漆黑眼睛,就好像受到蠱惑,手腳完全不受控制的就跟着他往外走了。
旁邊默默注視着的小護士們互相交換一個眼神,有了各自的想法。
許慎摘下了帶血的手套,他從急診科室的走廊走過,同他問候的人也不少,畢竟在門診部的牆上,許慎的照片就在最顯眼的位置。
某一天君禕閒來無事亂逛的時候,走到了門診,就看到幾個高中生模樣的小女生正站在那面牆前面,對着許慎的照片笑鬧,即使不聽到她們在說什麼,君禕也能夠大致猜到。
照片裏的許慎眉目英俊,輪廓硬朗,五官挑不出半分毛病,那雙深沉的眼睛仿佛能透過照片將人吸進去。
在一眾醫生照片中間,許慎的臉太過出眾,都不像是醫生了。
說他是哪個大明星也有人信,再加上他挺拔高大的身姿,肩寬蜂腰,藏在衣服下的健朗身形簡直引人遐想。
總之這是個完美到讓人有距離感的男人。
回到辦公室,午飯已經送到了。
這是許慎唯一會選擇吃外賣的時候,畢竟中午的時間本來就不長,如果還要休息的話更加要縮短吃飯時間,自然不可能再離開醫院。
醫院倒是有提供盒飯,不過許慎對於那些食物從來下不去口,都是從固定的幾家餐館訂餐。
因此君禕到許慎這裏來了之後,午間伙食明顯比跟着凌利安工作的時候改善了許多,凌利安在急診能抽出點時間吃飯都不錯了,根本不會去在意吃的是什麼。
所以當君禕問凌利安為什麼許慎沒有去急診的時候,他半開玩笑說,像許慎這麼精貴的人,也不適合呆在急診那種地方。
其實現在願意選擇呆在急診的醫生已經越來越少了,那裏的工作完全要超人正常人的負荷,完全是在透支生命。
君禕也沒想到,中午吃飯居然能夠碰見根本不想見到的人,而且她也一點準備都沒有。
君禕坐在許慎對面,他們吃飯時候的氣氛始終很安靜,君禕也習慣了這種環境。
直到外面有人敲門,許慎說:「進來。」
外面的人就搖搖擺擺走了進來:「許大哥的工作環境不錯啊。」
君禕聽到這個聲音,忍不住就皺了眉頭。
許慎表情不變,放下筷子看向來人,語氣依舊冷漠:「你怎麼來了?」
季雲擇四處看看,還沒忘記打量一下君禕,那眼神里有着濃厚的興趣。
「我剛好路過,想起許大哥在這兒工作,來觀摩觀摩。」
季雲擇這句話說的,連君禕都不信。
他會來觀摩?季雲擇這樣的人寧願去酒吧里泡着也不會來醫院吧?
再說……有了前幾天的電話,君禕現在心裏發毛,總感覺季雲擇其實是衝着她來的。
許慎很顯然也不會相信季雲擇的話,只說:「怎麼,最近雲深又把你關在家裏沒讓你出去玩兒?」
季雲擇怡然自得的坐到沙發上,剛好能夠瞧見君禕的側臉,他年輕英俊的臉上浮現出笑容:「哪有,我哥最近那麼忙,才沒空管我。」
許慎喝了口水,態度依舊冷淡:「我還有其他事情,沒有空陪你,想去哪裏玩,我可以幫你安排。」
君禕知道許慎和季雲擇的大哥關係算是不錯,所以現在也處在一個長輩的位置上面。
季雲擇一點不領情:「沒事兒,你去忙你的,我就坐坐,過會兒就走了,不過要是能在你們醫院到處逛逛也挺好,就是沒人陪我。」
說着,季雲擇的木管又一次放在了君禕臉上,態度十分的明確。
許慎不動聲色的眯了眯眼,好似沒有聽見季雲擇說的話。
「醫院有什麼好逛的,來去都是病人,回頭你要是也生病了,家裏人會着急。」許慎語氣平靜,聲線卻冷了幾分,臉上的表情也更加漠然。
季雲擇裝模作樣,假裝看不見許慎明顯不耐煩的表現,依舊挑戰着他的耐心:「那我就隨便逛一下咯,我身體這麼好,怎麼可能逛逛就生病了?哎,要不然讓君禕陪我去逛逛吧,反正君禕只是來這裏採訪的,也沒有什麼太重要的事情?」
君禕心裏咯噔一聲,她從剛開始就故意不說話,想看看季雲擇今天到這裏來到底要做什麼。
季雲擇現在說的這個話,分明是對她進行了一番調查,不然怎麼知道她在醫院裏是為了採訪任務?
剛才季雲擇進來的時候看見君禕也一點驚訝都沒有,現在想起來,君禕並沒有說過,許慎應該也沒有提起。
看來季雲擇真的是故意沖自己來的,君禕神色幽沉,有些惱怒,這個季雲擇到底要做什麼?唯恐天下不亂?
許慎到目前為止還看在季雲深的面子上,對季雲擇這個紈絝少爺很有耐性,不過他的耐心明顯是要用盡了。
他不發火的時候,已經很讓人不敢接近,只要沉着臉,便不怒自威。
一般人看到許慎沉下臉之後就會識相的不去打擾,但偏偏季雲擇就跟看不懂許慎的情緒變化一樣,故意在這裏坐着,一點點挑戰着許慎的底線。
但很顯然,許慎的耐心已經徹底用光了。
在季雲擇去問君禕:「怎麼樣,你有空嗎,帶我去到處轉一轉?」
季雲擇的口氣簡直熟稔,仿佛跟君禕是很熟悉的關係,但他們總共就說過兩次話而已,加上這一次是第三次。
君禕在心裏翻個白眼,打算拒絕季雲擇。
她對這個年輕的男人一點興趣都沒有,雖然季雲擇的年紀和她差不多大,但季雲擇的行事總給君禕一種浮躁感,這樣的紈絝少爺,她根本不會想要與他多做接觸。
剛要說話,許慎在君禕面前開了口,他站起身,深邃的目光審視着季雲擇,冷冷說:「君禕是你嫂子,你就是這麼對待長輩的?」
許慎話里的壓迫感讓季雲擇一下子變了臉色。
「許大哥,你在說什麼呢。」季雲擇還打算裝作聽不明白。
許慎修長乾淨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擊着,桌面上發出的聲響迴蕩在房間裏,讓人莫名感到心悸。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只是這個笑容只是浮於表面,並未進到眼底。
「雲擇,我看雲深最近確實是太忙了一點,如果他沒有時間來管教自己弟弟的話,我倒是不介意抽空替他管教一下。」許慎曲着的手指收緊,停止了敲擊動作,周身氣勢散發,像一顆重重的大石頭壓倒了季雲擇的心頭。
季雲擇臉色白了白,也沒空再去看君禕的情況了,而是起身急忙告辭:「許大哥,今天打擾了,我這就回去。」
「我送你。」許慎在季雲擇經過他身旁的時候,抬起手臂,手掌輕輕放在了季雲擇的肩膀上。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不動聲色用力,季雲擇的額間就有汗水浸出。
君禕看着許慎將季雲擇送出去,神色有些複雜。
她看出了許慎對她的維護,剛才季雲擇說的話有些冒犯她,至少在輩分上來說,她現在嫁給了許慎,所以季雲擇只能算是她的小輩。
而季雲擇剛才那些話讓許慎生氣的原因,到底是許慎不滿自己被挑釁了,還是因為自己?
君禕想不明白,也在心裏暗嘆,這個季雲擇真是有些膽子大,居然敢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的撞到許慎面前來了。
而許慎在將季雲擇「送」到門外以後,才終於放下了手。
季雲擇肩膀上的骨頭和皮膚都在火辣辣的疼,許慎只是用了三分力量而已,便讓季雲擇為自己今天的衝動行為付出了代價。
他擠出笑容,道了再見:「許大哥,我走了,今天實在是麻煩你。」
許慎反而很友好的笑了笑,一時間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有空再來。」
季雲擇笑容一僵,還敢再來?今天都已經差點把他肩膀上的那塊骨頭捏碎,他還敢再來?到時候說不定就是斷手斷腿了……
今天他也終於明白,許慎再低調,也是會吃人的獅子,千萬不能被他偶爾的友好假象給騙了。
後來季雲擇將今天的事兒截取了一部分告訴自家大哥以後,季雲深差點沒把他罵哭,季雲深說:「許慎是什麼人你都敢去招惹他?我看你是活夠了不想要你這條小命了!」
季雲擇起初還有些滿不在乎,揉着仍然隱隱作痛的肩膀說:「我不就是開個玩笑嘛,我無聊的很。」
季雲深臉上的表情簡直恨鐵不成鋼:「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像許慎這樣的人,你不要去招惹,你以為我們家現在勢大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再這麼天真,我看你遲早被人拆了骨頭!」
很少見到大哥這麼兇狠的表情,季雲擇終於意識到事情嚴峻。
季雲深也最後教訓了他一遍:「我不管你在想什麼,總之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不想讓家裏人給你擦屁股,有些事就不要做。」
「還有那個君禕,你也不要去招惹,我看你上次瞧她的眼神就不對,她已經是許慎的人了,你要是敢去……。我非得先把你廢了不可!」
季雲擇平日裏怎麼無法無天囂張沒人管,但前提是,不能招惹上一些他不該招惹的人。
季雲擇對許家的情況並未有季雲深那麼多的了解,實際上他心裏還是很不服氣,還順便想了想君禕那張讓他很喜歡的臉,大不了不出現在許慎面前就是了,君禕,他還是要再去見見的……
在許慎回來以後,菜也都快涼了,君禕問他:「要不要再去熱一下?」
許慎搖頭:「我就這樣吃。」
君禕自己的飯菜本來就要吃完了,並沒有剩多少,很快就消滅乾淨,支着下巴靜靜看着許慎吃飯。
「我可以說話嗎?」君禕試探着問。
「說。」
「那個季雲擇,他今天來這裏……。」
許慎眼神加深:「以後看見他,不用搭理,他如果主動找你,不想應付就不用應付。」
「真的?」
「我不說假話。」
君禕笑了:「好啊,反正我也很討厭他。」
就憑他差點把君徹廢掉的事情,也足夠君禕噁心他一輩子了,這種動不動就靠着特權使用暴力的人,君禕最為不恥。
許慎想到季雲擇,嘴角緩緩勾起冷笑,他今天的話並不是說笑,季家人要是真的管不好人,他是不會介意替他們管管的。
「季雲擇和他大哥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家人,他的大哥看起來還挺穩重的,季雲擇完全就是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君禕一點都沒有掩飾的在許慎面前說了季雲擇的壞話,但許慎眼裏反而多出幾分笑意。
不過聽君禕提到季雲擇的大哥之後,許慎又說:「如果是季雲深找你,你最好告訴我。」
君禕以為許慎說的是正事,怕萬一季雲深找她麻煩,所以答應的很爽快。
許慎便悄悄笑了笑。
君禕永遠不會明白許慎是只多麼狡猾的老狐狸……。
許慎下午去做手術了,君禕跑去急診,凌利安見到她,先開口問了:「季家那個小少爺今天來了?」
「你怎麼知道?」君禕有些驚訝,除了驚訝凌利安知道季雲擇來了以外,還驚訝凌利安知道季雲擇的存在。
幾乎一瞬間就判斷出來,凌利安的身份背景,大概也沒那麼簡單。
「剛才出去接病人,看見他的車停在外面。」凌利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搖搖頭,「這個季雲擇……」
「不是個好人。」君禕接了一句。
凌利安很認同:「我也覺得。」
君禕也沒再問凌利安為什麼認識季雲擇,反正那也不是她該管的事情,和她沒什麼關係,她頂多就是自己心裏好奇一下罷了。
「不過他今天來這裏做什麼?去找許慎了吧?」
「嗯。」君禕點頭。
「想他來的目的也只可能是這個了,這小少爺要是沒人看住,都能把這醫院給翻天了不可。」凌利安提起季雲擇來,眼神里都是嫌棄。
「最近怎麼經常遇到這種人,那天和渝悅一塊兒也是碰見……。」
「碰見誰了?」凌利安好奇的一揚眉。
「前男友。」君禕說。
凌利安知道渝悅有個前男友,畢竟他第一次見渝悅的時候,渝悅正為了分手的事情整日買醉痛苦難耐。
「嚯,前男友出現了,那不得出事兒啊?那天是什麼情況?我記得渝悅說過前任劈腿了,嘖嘖,劈腿的男人。」凌利安又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八卦本事。
君禕一拍桌子,提起鄒城就來氣:「那個男人太渣了!」
「這世上的男人啊總是有那麼一部分管不住自己的,離開呢也是好事兒。」凌利安攤開雙手,「渝悅離開他就可以奔向完美新生活了。」
「只是不知道渝悅什麼時候才能夠真的忘記他。」君禕又開始唉聲嘆氣,「他們倆都談了好多年戀愛了,哪裏能這麼快忘記。」
尤其那些日日夜夜的回憶都會像是在一刀刀凌遲,讓渝悅無數次體會過去的記憶傷害自己的滋味。
即便他們如今分開,但過往裏面,總是有些好日子的,如果鄒城一丁點回應都不給,渝悅也不可能堅持這麼久。
他們也曾經有過一段很幸福的時光,只可惜現在看來都成為了種諷刺。
君禕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並不能真切體會渝悅的心情,可光是看到她偶爾失神的表情,就能夠知道那段感情傷她傷的到底有多重。
凌利安眼神微動,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是啊,哪裏有那麼快忘記?」
「凌醫生如果談戀愛……」君禕笑看着他,「總不會成為渣男代表吧?」
凌利安一臉坦蕩:「凌醫生不談感情。」
這人大概也是情場裏來去縱橫但片葉不沾身的,君禕又聳了聳肩,像凌利安這樣的人必然是感情主宰者,至於他會怎麼做,反正受傷的人也不會是她。
很快又來了病人,凌利安嘆口氣往外走:「我不招待你了啊,又要開始打仗了……」
君禕在凌利安走了之後,想了想把手機里季雲擇的通話記錄翻出來,把他的號碼拖進了手機黑名單,這樣至少能讓對方不再打擾她,不然怎麼知道季雲擇那個人又會做些什麼事情來?
下班之前,渝悅打來電話,要請許慎吃飯,以表感謝。
「不管他答不答應,總之這頓飯必須要吃,你拖都得把他拖出來,知道嗎?」渝悅豪邁又霸氣的下了命令,她跟君禕一樣都是不喜歡欠別人情的性子,受了幫助,一定是想要第一時間回報。
君禕只能回答她:「那我儘量試試。」
她也不確定許慎是不是會答應渝悅的邀請,只能盡力而為。
「咳咳。」君禕特意清了清嗓子,讓本來低頭看文獻的許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想說什麼?」許慎一眼看透君禕的想法。
君禕討好的笑笑:「渝悅說為了感謝你的仗義相救,所以想請你吃頓晚飯。」
果然,許慎毫不猶豫的拒絕:「舉手之勞,不用謝。」
舉手之勞才怪了!君禕腹誹,明明是特意趕去了商場找她……
「吃頓飯而已。」渝悅下了死命令,君禕一點不敢違背,不然對方必定會在她耳邊囉嗦到她懷疑人生。
「不用浪費時間。」許慎並不領情。
君禕想了一會兒之後,試探着問:「那你不去,我就待你去和她一起吃晚飯咯……。今晚就不用管我啦。」
許慎翻頁的動作頓住,閉了閉眼,做了妥協:「那就一起去。」
君禕偷笑,這種好像抓到許慎在意事情的感覺,還挺有趣的。
不過許慎為什麼這麼不喜歡自己一個人吃飯?難道是覺得家裏一個人太無聊?
君禕自以為是的將原因歸結為此,又忽略了真相。
或者說她根本就不敢去細想真正的原因,自欺欺人罷了。
渝悅將晚餐地點定在一家京城很有名的中餐廳,老闆出手闊綽,請了各大菜系的名廚坐鎮,保證進來的每一位客人都能夠品嘗到喜歡的口味。
唯一的缺點就是生意太好,每天限流限量,並不是每一個來這裏的人都能夠嘗到美食,而且只預約,不等位,運氣好的話提前幾天能夠訂到位置,運氣不好,一個月都排不到。
能夠臨時訂到位置,多虧了渝悅的某位朋友,對方提前很久便預定了今天的晚餐,但臨時出差,只能將機會拱手讓人。
渝悅剛好看見這位朋友發朋友圈吐槽,立即出手將機會攥到了手裏。
君禕和許慎到那裏,渝悅已經坐在了位置上等待他們。
君禕剛走近,渝悅便站起來風情萬種的打了個招呼,順便對許慎說:「許主任大駕光臨,我倍感榮幸。」
許慎點了點頭,動作自然的幫君禕拉開座椅,坐下之後才開口:「謝謝你的款待。」
雖說如果不是君禕,許慎根本不會給渝悅這個款待他的機會。
「不過你們倆坐我對面讓我有些不爽,怎麼能這樣對待一隻單身狗?所以我也找了個人作陪。」渝悅說着還拍了拍指尖。
君禕不知道她還約了別人,剛想問是誰,渝悅便伸手朝門口的方向揮了揮。
轉過頭,君禕乾笑了一聲。
「凌醫生,真是巧的很啊。」君禕沒想到渝悅約的人竟然會是凌利安,不過這兩人怎麼看起來已經很熟了?比她之前想像的還要關係密切一些。
凌利安身高腿長,穿的隨性但也英俊非凡,款款走近後對君禕拋了個媚眼,然後朝着沒什麼反應的許慎勾唇:「許主任,你也巧啊。」
許慎的手指握住茶杯,淡淡開口:「早說你要來,下班可以一起走。」
凌利安擺手:「得了吧你,你願意載我?我才不當電燈泡。」
這句話說的意有所指,渝悅聽了故意對着君禕擠眼睛。
君禕假裝沒有看見:「那人到齊了,可以點菜了?」
渝悅便招來服務員,按着每個人的口味點好了菜。
渝悅解釋了自己請凌利安的原因,也算是連並着一起感激某一次在酒吧喝醉以後,凌利安送她回家的事兒。
一頓飯解決兩個人情,渝悅簡直想要給自己鼓掌叫好。
不過兩位當事人都並不在意,所以這頓飯氣氛很平和,就像是朋友之間隨意聊天的聚會。
至於在吃飯過程中,許慎有意無意對君禕的照顧,另外兩位都直接忽略掉了,簡直看的他們眼紅。
「鄒城跟我分手的時候,我剛讓我爸給他拉來城西改造的資源,不過呢,不想讓他得逞,所以我今天到處溝通了一下,把那筆生意給他攪黃了。」
渝悅指的生意是某處房屋拆遷的事兒,之後那裏會建大型商場,這種改造雖然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但從中自然有利可賺,鄒城的公司旗下如今就在做商場規劃,準備得到那塊地,再在政府投資下建起購物商場以及住宅區。
這種規劃很多公司都有打算,最後能夠落在鄒城的手裏,少不了渝悅的幫助。
如果不是渝悅在父親那裏多說了幾句話,以鄒城公司如今的資歷,是沒有辦法拿到這麼大的一筆生意。
而假如她沒有意外發現鄒城和溫愛之間的關係……鄒城是不是還會繼續欺騙她,然後從她這裏得到更多的東西?
每次想起這些,渝悅都會加倍的恨鄒城,她恨的不是他不愛她,而是他對她那些欺騙與背叛。
不過渝悅也沒那麼簡單就讓鄒城得利,知曉了一切真相,她已經不再奢求未來會和鄒城在一起了,既然他們只是陌生人,那有些不該屬於鄒城的東西,她也可以拿回來。
渝悅已經在家裏的公司上班,而她並非什麼都不會,只靠着家裏關係掛個閒職的那種人,渝家的核心產業都已經在渝悅的掌握下,她在家族企業裏面也向來很有話語權,唯一讓家裏長輩們不滿的事情可能就是選擇了鄒城這個忘恩負義的人。
好在現在她分手了,也醒悟了,不會再在錯誤的道路上走的更遠。
渝悅的首要目的是讓鄒城沒有辦法得到那筆生意,只要她從中運作,用上渝家的關係,其實很容易。
至於最後這份很多人眼紅的東西到底落到誰的手裏,渝悅並不在乎,她今天下班之前隨便在那些參與過招標的企業里選擇了一家,讓助理去送上自己的人情。
既教訓了鄒城,還得了一份人情,何樂而不為?
渝悅不喜歡欠別人的情,但很喜歡別人欠她的,而且越多越好。
只可惜鄒城這些年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渝悅都主動收起了自己渾身的刺,讓鄒城忘記,她即使是一朵艷麗的玫瑰,也是帶刺的。
渝悅也不介意讓以後的鄒城見識的更清楚,她渝悅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所以那份地就送給別人了?」君禕沒料到渝悅的動作這麼快,但倒也覺得鄒城是咎由自取。
「嗯,我讓助理隨便幫我挑了一家企業,我都沒有去看是哪一家,無所謂了。」渝悅笑的狡黠,「反正當初這就是我爸幫忙的,鄒城活該而已。」
凌利安也笑了起來:「他大概會很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渝悅將水杯在桌子上重重一放:「讓他後悔去吧!最好後悔一輩子!」
君禕和渝悅認識了很多年,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渝悅露出這樣肆意妄為的表情了,自從和鄒城在一起之後,仿佛是為了顧忌到鄒城的面子和心態,渝悅幾乎都快忘記自己是個富家千金,過着和她本來環境完全不相符合的生活。
「我前段時間問他有沒有結婚的打算,他還跟我說想等他媽媽答應?現在想起來我真是瞎了眼!」渝悅越說越氣,「我現在最大的目標就是要報仇,讓他知道欺負了我的下場是什麼。」
而這還是因為渝悅的家人還不知道他們分手內幕,渝悅只說他們分手了,如果知道渝悅分手的原因是鄒城劈腿了,鄒城的下場會更加悽慘。
現在這樣,已經是渝悅念在舊情上,最後的饒恕。
席間凌利安不時向渝悅提出一些報仇的好建議,兩個人簡直一拍即合,十分興奮的商量各種小手段。
君禕在旁邊無奈的笑,反正只要渝悅能夠因為這樣而發泄出心裏面的負面情緒,那也是好的。
至少渝悅無論做什麼,最後還有家人的支持。
她和君禕的家庭情況不一樣,渝悅的父母只有她一個女兒,當然是什麼寵愛都放在她的身上,不會再給別人。
渝悅的父母也絕對不會像君禕的父母一樣,為了生意而選擇嫁女兒來換取利益。
君禕嘴角的笑容不知不覺變得有些冷,也陷入了沉思當中。
只有許慎發現了她的異常,替她倒了杯水,輕聲問道:「不舒服?」
君禕偏過腦袋,就能夠看見許慎黑潤深邃的眼眸,其中猶如蘊含着宇宙星辰,深不見底。
而他眼裏也露出了一絲明顯的關心色彩,專注的看着君禕,眼中只倒映出她的模樣。
許慎柔和的眼神讓君禕冷透的心臟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她知道,其實父母的決定也沒有那麼錯,至少她運氣還行,嫁給了許慎,她並不吃虧。
「沒什麼。」君禕搖搖頭,端起許慎倒滿的水杯,喝了一小口,抿唇笑笑表示自己狀態不錯。
結賬的時候,渝悅突然神秘兮兮道:「聽說這家店的老闆,只要來這吃飯的人報出他的名字,就能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