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跟着賈寶玉說了一堆無關緊要的話,可說着說着,也到底還是年紀小,兩個人也就直點頭,困得嘀利郎當的,還是襲人善解人意,把小兄弟倆並排放着,讓他們睡熟了。
第二日清早起來,一切照舊,倒是賈環得去見見趙姨娘。
趙姨娘等了一宿,這大清早見了孩子,心裏委屈啊,拉着賈環又是罵又是親的,鬧了一會子,這方才放開他。也因着賈環得了臉,能在老太太屋子裏吃飯了,趙姨娘又摟着賈環好好親近了一番,這才讓他去玩。
可賈環哪裏有時間去玩?
他心下想着的,是怎麼能離開賈府。離開賈府,他這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否則在這所謂的高門大院,國公府里,他是活不得多久的,當然也不是說給人害死,唯獨說是在這裏給人活活憋悶死倒是真的。
賈環恨死了憋悶的不爽。
他從帶着記憶出生,在這個世界裏活了也不過才幾年的工夫,就好似把上輩子在那生活在自由的世界裏的一切都給淹沒了似的……雖然說他也才將將五歲,也不該有什麼雄心壯志,奈何他不是本地土生土長的啊。
其實即便是過於早慧,與旁人斷然不同的林黛玉跟賈寶玉也是如此。
這兩個人按着在三十三天警幻仙宮裏那伽吉大和尚說的那般是神仙轉世的,即便不是什麼大神仙,但小神仙也是神仙,自然是與普通人十分不同,且這世界之中不少人,尤其是那警幻的各種記錄之中,神仙轉世的還真的不少,他們大部分都有些與眾不同,可再不同也是孩子,聰明是聰明,想法卻決計不多的,與賈環可是不一樣得很了。
賈環都恨死了他在賈府的日常了。
倒也不是說他的日常有什麼不對,誰給他氣受了,或者是誰給他臉子了——那伽吉大和尚傳授他拳腳功夫也是每日不輟的,可是到了賈府,他要出門都難。
他這邊剛洗漱好了,正準備用點兒早飯呢,就見一年歲不大的小廝跑了過來,見着趙姨娘就嚷嚷了起來:「姨娘別忙活了,老爺說好久不見三爺,要三爺今天過去書房跟他一起吃呢!姨娘這裏有什麼,可別辜負了老爺的一片心意!」
小廝比賈環也沒大兩歲,瞧着也就是這一年裏還能在內院,再過了年就得出去當差了,只是瞧他這模樣,賈環料着他也是當不得什麼好差事的。
趙姨娘氣得夠嗆,想要罵幾句,可又不想壞了兒子跟他老子的交流,也只能氣悶悶的給賈環打點了一番,讓他出去找他老子。
賈環這就跟着小廝去見了賈政。
進了書房,賈政冷着臉坐在那兒,根本不像是要等孩子吃飯的樣子,何況還沒有賈寶玉。
果然,見了賈環,賈政是一臉的陰沉,一開口就是責難:「孽障,你到你姑父家裏,可是進學了?」
賈環答應着,點頭稱是。
賈政的臉色這才稍霽,讓他過去坐下,吃點東西。
好在,賈府的吃食是不差的,賈環也沒往心裏去,只當賈政抽風了,卻不知道,這是王氏夫人在背後搞的鬼——大約王氏覺得賈敏為人不好,是不可能教導賈環的,所以賈環到了賈敏那兒,他的學問是基本上就可以扔了,而賈政又十分看重學問,自然不會再多看賈環一眼,連帶着也厭了趙姨娘便是更好。
只可惜,王氏低估了賈敏。
倒也不是賈敏有多善良慈悲,只不過她尤其是喜歡賈環罷了。
所以對於賈政問的那些問題,賈環還是都學了的,何況之前又有林如海在旁指導,因而賈環背了書再解釋,那說得條條是道,再加些自己的見解,竟然足足強出賈政十條街去!
這賈政,一輩子死讀書,又只讀死書,但凡聽到有人的觀點新又好,他是羨慕不已的,結果此時,卻是他兒子說得好,比他強了許多,便是他那說是最有出息的早夭的長子也是不如這個庶子的,頓時,賈政心頭一顫,捂着心口就趴到一旁的臥榻上,只想着好好哭一場算了!
他可憐的珠兒啊!
這賈政,越發的不像樣子,賈環瞥了他一眼,自己是該吃吃該喝喝,吃好喝好了,這才發問:「老爺,我想着出去轉轉,也是許久沒有回來過了,雖然說之前給兄弟姐妹帶的小玩意是招人喜歡的,可大都是姑母幫忙準備的,兒子想着出去轉轉,挑一些新鮮的玩意兒給林弟弟送去,至於林妹妹,倒是探春姐姐了。」
賈政不通庶務,但是十分喜歡規矩,只是這規矩卻是他最好不守那麼死的,可旁人卻萬萬不要在他面前不守分毫——因此賈環的話可謂是深得他意了。
「這般說的話,你且帶着吳又名罷,再叫兩個人跟着,」賈政說道,「我這裏給你拿了二十兩,你去選點兒有趣兒的,只你林弟弟喜歡的才好。」
賈環這方才高興了。
他這一年半其實算是攢了不少銀子了。
也不是需要他去做什麼,只跟着姑父有肉吃罷了,走一遭江南,路上他自己自然是有體己的,拿了小二百兩做壓腰銀子,到了江南,也用不到他花一分一毫,錢都給林如海拿了去投鹽鐵——這是個雙贏的事兒,當官的拿錢投給商人,商人懂事的分給當官的乾股,到時候等着分錢就是了,不過大部分的官是不投錢的,唯獨林如海,做事謹慎圓滑,投錢也就投了。
一年這乾股回利兩回,賈環生生受用了三次,二百兩送出去,回來就成了一千兩,這三回下來,零零總總的,賈環二百兩銀子竟然滾成了一萬五千兩,這就看得出鹽到底有多賺了。更不用說他遊戲裏還帶着錢呢,只是不大好花出去就是了,那是金子的上面還有字,說是唐代的金錠子,這要是拿出去還不鬧起來?
因此他也真沒拿賈政那二十兩當回事兒,只是人家給了,他也不好意思不要不是?
他也這就跟着吳登興的小兒子吳又名,再帶着兩個小廝,吃過了早飯就出了賈府。
「三爺,您且這邊來,」吳又名利利索索的,比他爹看起來要精神很多,「這邊是專門淘換寶貝的地方,您瞧着,這兒可是合適?」
他帶着賈環繞了幾步就到了個看起來像是地下黑市的地方。
果然,這裏看着就是有寶貝的。
賈環開始左看右看,伸手摸摸這個,再伸手摸摸那個,不由得整個人都摸得有點兒眼睛發直了——且不說別的吧,只說他現如今的感覺就是……這真的都是古董啊。
當然這黑市兒的地方的的確確是有假貨的,可是再怎麼假,於他來說也算是古董了。
當然賈府里也有一堆東西……只是那都不是他的,跟他算得上是毫無關係了。
賈環掂對了下懷裏的二十兩銀子,真是啥用沒有。
所以他也就在一路走一路看,還真是沒辦法把看上的都買回來。
正走着,就見一攤上還是有一方小印,看得喜慶,通紅通紅的,招人稀罕。賈環這就走了過去,伸手拿起了那方小印,仔細瞧着,上面是四個字:「保和師者」,旁邊還缺了個小口子,不過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這缺了什麼。賈環拿在手裏摸了摸,開口問道:「這個怎麼個價兒?」
那攤主瞄了一眼,皺了皺眉,再轉而恍然大悟似的,說道:「這可是上等的羊脂玉,小少爺,沒有一百兩你是拿不去的。」
賈環冷哼一聲:「十兩。」
「小少爺,你這就是叫人沒法做生意呢不是?」攤主面露真誠,「要不然就九十兩好了!」
「十兩,我就拿了,也不讓你饒我東西!」賈環卻咬住了價,非要十兩拿了才好。
這時吳又名過來,指着那攤主冷硬說道:「你這個小賊子可是知道這是我們榮國府的少爺?只拿了你東西你還得千恩萬謝呢!現如今就要買你個破印章你就開口砸死人啊你?這玩意兒什麼羊脂玉,看着就是快破石頭罷了!說給你十兩是怕你不開張,給你個好兆頭,你還敢說不樂意?怕不是要找死了!」
他這一說,那攤主的臉色就不好看了,頓時也彎下了腰去。
賈環剛要開口再說話,就見一群人忽然發起了瘋來一般開始到處掀人家攤子,賈環一愣,抓着這方印章就塞進了衣服里,倒是習慣性的在肚兜上縫了個口袋是個好習慣了,這印章就塞了進去,轉手再拿了十兩銀子給那攤主,可就這一轉眼的工夫,那一群打砸搶的就沖了過來——這可是一群會武之人,他們伸手就打抬手就砸的,還搶了許多東西,只把這攤子上的東西都卷了!
再有個一身肌肉虬起的漢子左右看了兩眼,大手如同蒲扇一般,就把這攤子旁邊站着的幾個人都扒拉到了一邊,卻不是給扒拉開,反而是扒拉到他手下的手裏,就算是賈環這個小孩子,也給人抓在手裏動彈不得。
「走!」大漢看了看,似乎他們就是專門來搶劫的一般,抓着賈環、攤主並吳又名這三個人就跑了。
吳又名又哭又鬧,攤主迷迷瞪瞪,賈環倒是眼睛好使,瞧着遠處竟然有幾個人瞭望着,穿着的衣衫很是眼熟,其形制倒是與圖三爺的侍衛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