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這金釧在原本的世界裏,不過再有幾年,就在王夫人跟前兒當差做得算是得臉得心兒的,卻因着與寶玉調笑了幾句,就給這王夫人攆了出去,年紀輕輕,逼得跳井死了,她妹妹玉釧也就承了她的月錢,在賈府里做了大丫鬟,只不過不若她為人能言善辯的,也不樂於與寶玉玩笑,之後賈府敗落竟然還偷搶了東西跑了,叫賈府更是雪上加霜。
而現如今,白金釧這也還不到□□歲的樣子,以前就是個小丫鬟,現如今給調入屋裏做大丫頭,她那心情哪兒是旁人比得了的?
歡歡喜喜的跟王氏回話,說得也是條條是道,伶俐得很。
王氏也覺得這金釧還是不錯的,顏色也好,她跟前兒當差幾年,等寶玉大了就放到寶玉屋裏,到時候就算是有新媳婦進門,可也要看她的臉色度日,這般想起來,她還是尤其高興的,也就對着金釧露了笑臉,道:「這丫頭還是十分懂事的呢,周瑞家的,你告訴她媽媽,以後她就在我屋裏領着大丫頭的月例了。」
「謝太□□典!」金釧忙磕頭,「奴才就說太太最是慈悲的,平日裏也是對下人半點也不苛責,真真正正是個當家太太,可是一舉一動都是大家閨秀的樣子呢!奴才們,丫頭們,可是真的打心眼裏都喜歡太太的!」她又磕了個頭,繼續說,「太太今日提拔了我,我也是以後什麼都聽太太的!」
王氏聽着高興,擺了擺手,叫她來捶腿。
金釧年紀雖然小,捶腿的力度卻不小,又是捶又是捏的可把個王氏捶得舒坦,也就把原本一肚子的火氣都去了。
可惜的是,王氏哪裏知道,她這現如今是睡得舒坦了,不過兩個時辰,就有人從外面給她端了新鮮的藕夾過來,裏面夾着的肉餡兒那聞起來叫是一個香啊,王氏睜開眼,卻見的是賴大家的端着那道菜就站在她面前。
「賴媽媽哪裏來啊?」王氏忙起來,金釧也鬆了手。
「老太太啊今兒吃了這麼個好菜可是讚不絕口的,說是惦記着二太太您,就叫我給您送過來,這新鮮的蓮藕還是敏姑娘從江南快馬加鞭送過來的哪!」賴大家的嘴也是抹了蜜似的,說得十分溜到,「二太太,快來嘗嘗這個!」
王氏點了點頭,忙叫人賞了賴大家的,這方才讓人再燙了一壺桂花酒來,再去廚房端了兩樣小菜,這方才起身,準備嘗嘗老太太也讚不絕口的東西。
王氏哪裏知道賴大家的是得了銀錢就不要性命的主兒,她家裏的小孫子也是可以不必管那麼多的,早就贖身去了奴籍,可以做個白身少爺的,這還考中了秀才,那也是見了官可以不用下跪的身份,哪裏是忠心就夠了的呢?反而是有錢才能供她那孫子好好讀書,因此上她也是毫不在意地做什麼壞事兒,自然也就願意拿錢辦事兒,為人消災解難了。
王氏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此時心裏也是不爽得很。
賈政回來見了她一面就去趙姨娘屋裏歇着,這叫她怎麼可能心裏順當?
心理不順,她這大半夜的就吃一口,再喝點兒小酒,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賈政……便是他心裏喜歡旁人,可也不敢說她的半個不是——她是大方得體又懂得順從的,賈政即便是歇在了趙姨娘屋裏又能怎樣?
趙姨娘即便是能勾搭賈政又能怎樣?
她喝了一口酒,就着一口藕夾,吃得心裏也順了,這才算是過了二更天。
誰知道她這邊吃得高興呢,賈政倒是帶着趙姨娘走了進來。
「老爺!」王氏忙放下吃食,站起來迎接賈政。
「太太。」賈政看了一眼趙姨娘,趙姨娘忙過去跪下,哭得稀里嘩啦的,雙手抱住了王氏的雙腿,那叫一個滿心的傷痛滿臉的淚啊,王氏一瞧,更是恨得牙疼——這梨花帶雨的病西施模樣她做給誰看來?
「太太,求您讓探春跟着我過兩天吧!」趙姨娘一開口,說的竟然是這個,王氏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這邊他們算是狗咬狗,掐起了羅圈架,而賈環跟林府這邊,卻是安安穩穩的。他這邊又換了兩罐子□□給林如海,林如海也全都拿去說是給王氏用上,賈環這也算是安了心,更是在這邊活得快活了。
倒是林如海,只覺得賈環身上全是秘密,卻是不得要領的,想要問,賈敏卻勸他不必知道太多。
「卿卿何必太戚戚?」賈敏鬧了他一會子,「小兒有心,生來有義,誰對他好,他對誰好,莫非海哥你還信那朱子說的勾當?」
朱子,便是朱熹,可也不是說他從裏到外從頭到腳都不好,可也是不好的多過好的了,賈敏跟林如海能養出黛玉來,便是對朱子的那一套決計不信的,他們夫妻琴瑟和諧,也是因着想法特別和罷了,可也是這般,賈敏與賈政關係卻也是一直說不上好——倒是賈赦,與賈敏關係還算好些。
但也不管怎麼說,林如海算是給她說通了。便道:「我也不非是要知道什麼,若是你們這些有笑眯眯的,想要說給我聽,節食也就會說給我聽了不是?」
他這般一說,賈敏就笑了起來。
暫時也就無人追究賈環會拿來所謂的毒物的事兒了。
只是一點,他留在林府這邊也過了一年半之久,若是再留下去,就真的是需要什麼別的事兒才行了——賈環也想要留下,可是賈敏卻不想他繼續留下了,只怕他再留下來,到底要惹賈母等人不快了。
不過賈母那邊似乎還好,過了半個月,來信告訴賈敏,再留下賈環半年再說。
此時,早已經過了賈敏原本該去死的時日,再過半年,黛玉也將要七歲,賈環也堪堪五歲多了,倒是林玠,頭兩年精靈剔透的,這小半年來,也不知是怎的,許是因着躲過了一劫,他竟然不若幼時的聰敏了,仿佛與普通孩童無異。
這一日,林府上下一如往日,黛玉在家教導兩個小的讀書習字,林如海在衙門之中,倒是勤勤懇懇,賈敏在屋裏盯着下人幹活兒,倒也是也無風動也無影動,人人安生,便是樹上的知了也寂靜得很。
卻聽得門外一聲佛號,又一聲道號,一高一低,一低一高,喊了幾聲,門房上就有人來報賈敏:「太太,外面來了個跛腳道人並一個癩痢頭的和尚,兩個出家人,不要化緣不要金銀,偏偏要見太太您。」
賈敏心裏咯噔一下。
黛玉出生的時候她是知道的,一個賴頭和尚一個跛足道人,一個兩個的,在那裏顛顛倒倒瘋瘋魔魔的,說了好些個不經之言,其中最為可誅的,便是說黛玉將來不得哭聲,也是見不得除了父母之外的所有親戚,這方才不會發病,不然便要化走黛玉出家——鬼才信這兩個東西,怕不就是拐子呢!
現如今黛玉身子骨雖然不是強健非凡,可也不至於差到需要出家才能保命的樣子。
想來,賈環就是福星,即便不是真的是天上的仙童下凡,可也該是神仙下凡了,總比兩個什麼事兒都不管的假裝高深的和尚老道強!
這麼一想,賈敏就更是上來了火氣,忙叫人準備十吊銅錢,又讓人準備兩大鍋的麵條,卻是用葷腥湯水做的,這才讓那一僧一道進來拜見。
「奇哉!怪哉!奇怪奇怪,真奇怪!」賴頭和尚一進門,見着賈敏就開始嘖嘖稱奇,「明明頭頂沒有火,肩上沒有氣,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合該是個死人頭,偏偏是個活活的小嬌娘!奇怪奇怪,真奇怪!」
跛足道人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你說奇怪就奇怪,你說不怪就不怪,你管她奇怪不奇怪,她就不是個怪不怪的活見怪!」
賈敏忍着氣,嘴角掛上一絲嘲諷:「二位大師果然又來了。」
跛足道人點頭:「來了來了,又來了。」
「其實本是沒想到能見到女施主的,」賴頭和尚說得就要直白了很多,「倒是不知道的是,女施主啊,你怎麼還能活着呢?」
跛足道人也道:「是啊是啊,你這活着,絳珠草又怎麼能去見神瑛侍者?這見不到,難不成還要再來一次?」他直搖頭,「可不行可不行!這種事再來一次,這可是活活要了那頑石的命啊!可是不能這樣的!」
賈敏眯縫起了眼睛,擺了擺手,叫人拿了兩碗麵條上來,道:「二位師父還是先吃些吧,也不知二位這是從哪兒來,是有什麼心思,又有什麼心事,非要是從蘇州就追着趕着的,這就到了揚州來了,怕不是得了消息,說我們到了揚州了?」
跛足道士笑道:「女施主啊,實不相瞞,你們去哪兒啊,咱們哥倆兒可是什麼都門兒清的!不是誰告訴的,是咱們啊……與你家千金就是有個師徒緣分,你若是捨不得她,倒也還是那句話,一生一世,你可是要護着她的。」
這道人現在的話倒還是有些像是人話,可是賈敏也已經對他們這一僧一道沒有半點兒的好感了,什麼好心思也俱都丟了,只想要好好惡整這兩個禍害她黛玉的拐子罷了。
也由於之前的事情,她更是懷疑這兩個所謂的「出家人」,怕不是跟前頭的事兒有關?
越想越覺得心裏打鼓,再加之這兩個人來得也正是時候,賈敏也未免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