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門外一陣吵鬧,只聽有人提高了聲音喊了一嗓子,再來便是撕心裂肺的哭聲,哭得賈環一陣陣的腦仁兒疼。
賈環,現如今也不過是個奶娃娃。
要說一個奶娃娃,他哪裏該知道自己叫什麼,不過是聽着身邊的人說話,一來二去的,便推斷出了自己是穿成了賈環。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賈環也不想說自己之前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只是可恨自己在網吧里一個星期沒出門,這剛想要走出去參加期末考,結果……一道亮光砸在他頭上,再睜眼,他就好死不死的進了遊戲裏。
穿成了個一級小號還是個五毒正太,他本以為自己就要在遊戲裏過一生了,誰知道這遊戲真的是狗血大家,各種三四五六各種情緣各種死情緣的,讓他整個人都戰戰兢兢,也不敢認師父了也不敢找情緣了。
就這樣過了小半年,他還覺得自己也就這樣不錯了,誰知道遊戲裏就有人背後下黑手,幾個人為了裝備把他給坑了——除了裝備,他還見一秀秀在那兒罵他說他搶了她的情緣——蒼天可鑑啊,他根本不知道她情緣是誰!
反正,他是被殺了,咣當一聲,屏幕一黑,倒了下去,再睜眼,他就出生了。
出生之後他是看不見也聽不清,渾渾噩噩過了一段時間,這方才根據身邊人說的話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紅樓里,而紅樓啊紅樓,他穿成誰不好,偏偏穿成了那個小凍貓子賈環!
要說賈環,他對紅樓也不甚了解,就是當年因它翻拍,他把老版翻出來跟新版一起擼了一遍,不過也是快進快進再快進——這種電視劇,他一個大男人,能看就不錯了!結果只記得賈環長得挺丑,似乎是也過得不是那麼順當,還總要找點兒事兒……而他現在成了賈環,這可真是一肚子的驚嚇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時,聽他身邊的人說他也才五個月,可五個月里,生了他的那趙姨娘就跟人打了不下五十次架了!
他也不知這到底是怎麼打起來的。
當然,大戶人家的姨娘掐架,總歸不像他當年在大砍省的時候那般見到人當街掐架掐得酣暢淋漓,這做姨娘的,年紀輕輕,掐起架來也是只動動嘴,聲音尖細,倒也不算什麼大事兒。唯獨他有一點不懂,不過就是掐個架而已嘛,還是跟自己房裏的丫鬟掐架,怎麼就不行了?
糙漢子不懂這些吃飯喝水都規規矩矩的少女心。
不過,今天到底又因為什麼掐了起來?
賈環心裏還有些猜測,就挺門口一陣響動,門帘打起,他姨娘走了進來,還抽搭着,似乎帶着淚痕。
「姨娘,你且跟那小蹄子置氣,丟不丟人!」房裏伺候賈環的奶媽子王氏把他放到床上,轉身便小聲規勸趙姨娘,「你是姨娘,又生了三姐兒跟三哥兒,是有功的,正經的半個主子,怎麼就跟那些小丫頭片子掉到一個坑裏去了!」
趙姨娘聽了這話,那眼淚就又忍不住地噼里啪啦掉了下來:「王姐姐,你這話說得我心酸死了。」
她坐過去,把賈環抱在懷裏貼了貼臉兒:「我那姐兒,這都會滿地跑了,卻也是沒抱過她的,她哪裏知道我這裏想她想得心口疼得我……」
她說着,狠命吸了一口氣:「都是孽啊!」
這趙姨娘,在電視劇里倒是一個十分討人厭的角色,賈環雖然現如今剛五個月,但實際上他也二十歲了,早上了兩年學,自個兒也是個馬上就大學畢業的人了,當然會有自己的想法——劇里,趙姨娘尖酸刻薄又愛挑釁找事兒,行為做事十分的下作,連帶着她養着的兒子,那個劇里的「賈環」也是這般,心腸惡毒又愛貪小,還是個形容猥瑣的。
想到這裏,這個賈環心裏咯噔一下。
他轉頭看向自己的老娘——這趙姨娘此時此刻倒也是青春靚麗的年紀,姿容姝麗,並非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形容狠惡,可也的的確確沒有大家姑娘的那種隨身就帶着的嬌弱氣質,就算是這院子裏的丫頭,瞧着都比他老娘要嬌柔出了一個長白山去!
大約也就是因趙姨娘這一身的潑辣,她也才在劇里還有那麼一筆吧,不然誰記得她是誰啊!
賈環吧嗒吧嗒嘴兒,轉過頭去閉上眼睛繼續睡。
現如今他才五個月大,那叼着玉出生的主角也才將將會走,他這想要吃的想要喝的都得人伺候着,真是沒有什麼心思想那麼多,他也想不了那麼多,更何況,他現在還不叫賈環呢!
現如今,他尚且沒有周歲,名字也沒有人給取,因而大多是叫他「哥兒」,也就是屋子裏的幾個人會叫他「小三爺」,出了屋子,還有人背後叫他「小婦養的哥兒」,也不知到底是在作踐誰。
不過他還只是五個月大的奶娃兒,吃喝拉撒睡方才是人生真諦,其他的東西,他一概不管的,便是他那老娘每日裏與人打打鬧鬧往死里掐也是跟他關係不大,想一想,他好好的遊戲還沒打完,好好的副本還沒刷完,好好的裝備還沒拿完……這五個月,他只要是清醒的,整個人就都是放空的,要不能放空,他就只有懵逼一途可走了。
只是他人生之中非要有些狗血才顯得完整似的,這日他剛睡醒,趙姨娘就坐在一邊給他繡肚兜呢,就聽着門口一聲怒喝:「什麼事不去找你太太,找我做什麼?!」
賈環一聽,喲呵,是個男人啊!
再一回頭,那男人就打起了帘子走了進來——這男人面白有須,頭頂的帽子也戴得端正,身上衣衫穿得也整齊,瞧着還頗為順眼的,賈環想,這就該是他現在這身子的親爹,賈政,假正經了。
果然,他一進門,趙姨娘就放下手裏的活計,急急迎了上去:「老爺,又是那些奴才惹了你了?」
嬰孩的時間其實過得最快,賈環這每日裏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一眨眼也就滿了周歲。
周歲的時候自然要抓周。賈環頭上有個賈寶玉,那抓周的時候抓的是胭脂,也就鬧了好一段的時間,之後趙姨娘還拿來說嘴給狀似什麼都不懂的賈環來聽,瞧着倒是滿足她碎嘴的心思要多些,可總歸,賈環是知道了這事兒的。
因而輪到他抓周,這就有些不好辦了。
他是抓什麼,也都讓人不爽,可是若是不抓……又是躲它不過。
周歲的賈環已經會講話了,只不過仍舊是單字往外蹦,不然讓他說疊字他也拉不下來臉,只好一個字一個字說,能表達出意識就夠用——而寶玉當時是早早就會講話,周歲時候已然說得很溜了,只不過說的話俱都是不經之言,什麼這個姐姐的胭脂漂亮,那個姐姐的頭花好看,因他當時還小,大家也只是鬧做笑話,誰知抓周時候他抓了胭脂,倒叫他們倆那爹賈政是一肚子的不爽,寶玉這些話也就不敢在人前亂說了——而賈環,他表現得比寶玉差了些,這倒是讓出了趙姨娘的其他人都心安,但說到抓周……他還真的是不知抓什麼才好了。
此時,趙姨娘也不得親自帶賈環,而是王夫人讓身邊的大丫鬟抱着賈環,把他放到抓周的桌子上,讓他在那一堆的東西里亂挑。
賈環眨了眨眼,仔細一瞧這些東西,倒還算是裝了臉了,沒用破東爛西的來對付,但要說是多好的東西,那還真的是高看了王夫人。
他踩着虎頭小鞋在桌上走了兩步就給腳下的小木劍絆倒了,可若是就這樣抓了這把劍……那……再看王夫人,那臉色倒還算好。只不過王夫人身邊的賈政臉色不愉。
賈環轉了轉眼珠兒,又往前爬了兩步,一伸手,就抓住了在一旁擱着的碧玉簫。
這一抓,可是讓他小身子一震,咕咚一聲就栽倒在桌子上,可是雙手還死死抓着碧玉簫,怎麼也不撒手。
「三哥兒不好啦!三哥兒不好啦!」丫鬟登時就叫了起來。
「沒用的東西!哥兒不好了,你就有好?!」王夫人一巴掌扇在丫鬟臉上,「還不閉嘴!」
那丫鬟期期艾艾的,捂着臉不再言語。
王夫人這才面露慈善,對趙姨娘道:「趙姨娘,哥兒是你照顧的,你帶哥兒回去,我轉頭就叫人找大夫來瞧他。」
她這辦事可以說是十分大方,又有奶奶的威嚴,旁邊賈政十分滿意,唯獨見了賈環手裏的碧玉簫的時候臉色不好,便也不說話,一甩袖子就走。
待賈政走了,王夫人也離開了,趙姨娘抱着賈環回了屋子,左等右等,直到太陽下山,大夫這才進了們。